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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雲霓 -【齊歡】《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7 09:41 PM     標題: 雲霓 -【齊歡】《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21-8-9 10:08 PM 編輯

【書名】:齊歡

【作者】:雲霓

【內容簡介】:

  重生的徐清歡,實實在在做了個麻煩精,走到哪裡,哪裡就有冤案發生。

  正當她將案子查出些眉目時,前世夫君的對頭找上了門。

  徐清歡:奸臣

  宋成暄:忘恩負義小人

  ……一年後

  徐清歡:宋大人英明神武

  宋成暄:我與你有婚約

  徐清歡:等等……我查查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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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7 09:45 PM

第一章 熱烈
  
  徐清歡抬起頭,午時的太陽刺進她的眼睛,耳邊傳來一陣嗡鳴聲,她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鮮亮的笑容。
  
  皇上忌憚李煦兵強馬壯,將她扣押在京城三年,早些時候她舊疾複發,李煦從北疆趕回京城,請辭解甲歸田,只求能夠守候在她床榻前。
  
  「清歡,你若是不在了,我便隨你一起走,這世上已經沒有讓我牽掛。」
  
  李煦小名阿九,他出生時家中就已經沒落,頭上又有八個哥哥壓著,即便從小聰明伶俐,也不被族中重視,直到他軍中立功,朝堂上力挽狂瀾,所有人才知曉這樣個文武全才,而後他才成了皇上的得力能臣,執掌地方四十餘衛所。
  
  就是這樣一個男兒,守候在她病榻之前不眠不休,在身邊沒有旁人時默默落淚,得了個「情深不壽」的名聲。
  
  終於她的病有了起色,李煦也換來皇帝的應允,只要他為大周取回邊疆十三城,就送她出京,這才有她重新踏上北疆的土地。
  
  沒想到迎接她的卻是兵馬的圍困。
  
  陪著李煦一路走到現在,見慣了風風雨雨,清歡知道這些不是朝廷的人:「我是必死無疑,就別藏著了都出來吧!」
  
  如果朝廷想要殺她,不會等到現在才動手,若是想要以她為餌伏擊李煦,不如再往前三十里,等李煦打開關隘要塞,就能取得先機。
  
  人群一陣騷動,李煦的父親李長琰站在了她面前,目光炯炯地望著她,臉上是長輩特有的威嚴:「我們李家兵強馬壯,只差一個藉口就可以揮師南下誅殺昏君,我早就讓人提點你,你死在京城,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出兵,如此微不足道的事,你都做不到嗎?」
  
  清歡微微一笑:「爹是要我付出性命,怎麼會微不足道。」
  
  李長琰不屑地冷哼:「多少男兒戰死,多少人嘔心瀝血才有今日之局面,想一想黎民百姓,你的命又算什麼?再說,就算沒有今日,你的病也不會痊癒,不如大義些。你放心,你夫君會為你打下一個江山,你的牌位會供奉在太廟受萬年香火,你也會因他名留青史。」
  
  清歡道:「這樣算一算,我的確幸運。」
  
  李長琰聽得這話,神情輕鬆許多:「我已經安排好了,就說朝廷利用送你回家,偷襲我北大營,我們為了自保只好一戰,明日發兵之時,整個大軍都會為你戴孝。
  
  可憐煦兒被上天選中來做這樣的事,他不能負你,更不能負千萬將士,他還要救萬民於水火。那些苦痛誰又能瞭解,他會比你更難過。」
  
  清歡向不遠處看去,曾經在他身邊,她只覺得時光安穩,忘記了那雙為她剝石榴的手,也是握劍、殺人的手。
  
  榮華富貴著實不易,若無付出何以奪得。
  
  所以,便是她的性命嗎?
  
  她心中一陣麻木,如同一塊冰將她整個人凍住,讓她感覺不到疼痛和悲哀。
  
  清歡微微一笑:「爹說得對,如今真是一個好時機,是我之前沒有想清楚。我們都該為九郎思量,竭盡所能地扶持他。
  
  只不過死一個妻室分量還不足,不如您也死了吧!死了我,夫君日後可以娶趙、錢、孫、李氏為他開路,死了你,夫君就能認下周、吳、鄭、王做爹換來兵馬、錢糧支持,豈不是更好。」
  
  李長琰頓時臉色鐵青,勃然大怒:「你竟然大逆不道,詛咒長輩。」
  
  長劍出鞘毫不猶豫地向她刺來,她卻早有準備,看向趕車的護衛,護衛一鞭子狠狠地抽在馬匹身上,整架馬車立即瘋狂地向前馳去。
  
  見此情形周圍的兵馬立即圍上來,護衛她的人立即被淹沒在人群,不聲不響地丟掉了性命。
  
  羽箭如雨點落在車廂上,又有人疾步攀上馬車。
  
  溫熱的鮮血四濺,也終究雙拳難敵四手,她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無論如何掙扎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可不知為何她的嘴角卻始終掛著微笑,眼睛更加的明亮,彷彿已經無所畏懼。
  
  終點就在前方,李煦會出現在那裡,只要她愈發接近,就能夠看到他。
  
  即便她知道已經無用去求證,今日之事必然是李煦默許的了,在北疆沒有人能夠瞞著李煦調動如此之多的兵馬。
  
  長刀毫不遲疑地刺入她的身體,很涼。
  
  她沒有動,依舊坐在車廂前。
  
  下手殺她的人,卻不知為何膽怯,竟然沒有拔走她身上的利刃,而是點燃了車廂。
  
  大火讓馬兒更加癲狂,紅彤彤的火焰照得她姿容端麗。
  
  不遠處真的出現了幾騎人馬,即便相隔甚遠,她也依稀能夠辨認,為首的那個就是李煦。
  
  他注視著她,彷彿已經愣在那裡。
  
  因為那是怎樣一副情景,一個女子立於馬車之上,沒有驚慌,沒有害怕,如此的安靜、堅定,如恆古不變的磐石,如此傾襲而來,讓人見之自行慚穢。
  
  衣裙、長髮被火舌吞噬,清歡卻感覺到了溫暖,不知不覺就想起當年躺在母親懷裡,聽母親說話,那時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
  
  微風吹過窗欞和她的髮鬢,讓她忍不住發笑,母親梳理著她的頭髮,聲音無比的溫和柔軟:
  
  當你遇見一個男子,總是情不自禁地多看他幾眼,牽掛他的安危,想要瞭解他的憂愁,想起他時心會慌跳,留在他身邊會覺得安穩而踏實,他沒有娶妻又品行端正,肯心悅你、保護你、愛護你,你就可以嫁給他為妻,為他操勞一生。
  
  她自以為找到了那個人,也儘可能地奔向他。
  
  但這也是最後一次,一切從此之後終了。
  
  若有來生,他和他的千古霸業都再與她沒有任何幹係,不但如此她還會向他索命,她今生的這條命。
  
  終於,不遠處的李煦動了,帶著一隊人馬瘋狂地衝過來。
  
  她彷彿聽到了戰鼓之音,此戰開始不知是多少人一展抱負,也不知多少人會丟下性命,但這已經與她無關。
  
  「清歡……」嘶喊聲傳來。
  
  再見了,李煦。
  
  希望上窮碧落下黃泉,永遠不復相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7 09:51 PM

第二章 背離

  「姑娘這得多疼啊,從小到大油皮都沒破過……」
  
  「歡兒,快睜開眼睛看看娘。
  
  孫御醫,您不是說過一會兒人就會醒過來嗎?」
  
  陽光從窗子裡透進來,照在床上的人身上,大約十三四歲的年紀,雖然還顯稚嫩,眉眼中卻已經透著幾分的秀致的姿容,只是臉色蒼白,頭上壓著厚厚的布巾,有鮮紅的血從裡面透出來。
  
  躺在床上的是安義侯府大小姐徐清歡,徐大小姐昨天晚上突然栽倒在園子裡,頭上摔出道大大的口子,血像噴泉似的往外湧,嚇壞了所有人。
  
  安義侯夫人驚懼之中,將城中致仕的老御醫請過來治傷,又怕傷口太重會「見風死」,竟然就將七十多歲的老御醫關在屋子裡,治不好傷不準離開。
  
  世子爺整天在外胡作非為,好端端的大小姐又成了這個模樣,安義侯府若是處置不當,恐怕是要走下坡路,可是安義侯夫人除了哭,就沒能拿出當家主母應有的本事。
  
  安義侯夫人緊緊地攥著女兒的手:「還不如讓我疼了,在我眼皮底下傷成這樣,是要剜了我的心。
  
  我們不來你也沒有這一遭……你那哥哥,我們就該任他自生自滅。」
  
  旁邊服侍的媽媽急得團團轉,這裡不是安義侯徐府,而是徐家在鳳翔的族中,所以出了事之後她們更是亂了方寸。
  
  天氣還極冷,路上冰雪都沒化,照理說安義侯府的女眷著實不該千里迢迢來到族中,追根究底是因為安義侯養了個處處惹禍的不肖子。
  
  事情要從半年前說起,安義侯世子徐青安在國舅爺張家做客,酒到酣處,徐青安想起剛學了一齣好戲「掄鐵花」,轉眼就將國舅爺府西園子點著了,偏巧國舅爺的長子張鶴正摟著伶人在屋子裡偷歡,大驚失色之下,兩個人竟然光著屁股衝出來,讓張家人丟盡了臉面。
  
  國舅爺一氣之下病倒在床。
  
  徐青安卻還不知收斂,給張鶴取了個「小白團」的別稱,直指張鶴的隱疾。張鶴看到這些人湊在一起,每個人舉著雞蛋嘎嘣嘎嘣咬得歡,氣得五內俱焚,揪著徐青安動起手。
  
  兩個人打得頭破血流,驚動了朝廷,國舅爺和安義侯都被傳入宮中訓話,待侯爺準備好好修理這敗家子時,卻發現徐青安已經溜了。
  
  時隔數月,徐青安花光了手中的銀錢,來到族中求助,安義侯夫人這才得到消息帶著女兒日夜兼程前來勸說,希望徐青安就此浪子回頭,誰知道徐青安油鹽不進。
  
  這次與張家交惡,徐氏一族不少人都受了牽連,族中長輩本就準備發落徐青安,見到徐青安死不悔改,更是怒火難平,徐清歡只得四處遊說,她車馬勞頓身子本就不太好,又費了太多心神才會暈厥。
  
  「夫人,夫人……二老爺來了。」
  
  安義侯夫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門已經被打開,緊接著穿著一襲長衫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那張本就威嚴的臉上更增添了幾分的肅穆。
  
  隔著帷帳,男子看不清裡面的情形只是開口道:「弟妹,清歡好些了嗎?」
  
  安義侯夫人擦了擦眼睛,立即站起身來:「還沒醒過來,這可怎麼得了,歡兒若是有個閃失,我也不能活了。」說到這裡就又泣不成聲。
  
  徐二老爺沒有接安義侯夫人的話,神情反而變得更加冷峻:「弟妹可知道安哥去了哪裡?」
  
  安義侯夫人搖搖頭,隱約察覺出徐二老爺話中的含義,瞪大了眼睛:「青安是不是又惹禍了?」
  
  徐二老爺眼睛中像是蒙了層霜雪,半晌才陰沉著道:「他將曹家小姐擄走了。」
  
  「什麼?」安義侯夫人渾身一顫,「安哥他怎麼敢……」
  
  徐二老爺道:「我原本也不信,曹家小姐身邊人看得清清楚楚。曹家本想與張家結親,安哥羞辱張鶴也是要斷了曹家的念想,可是安哥名聲在外,曹家斷不會將女兒許配給他,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就將曹家小姐擄走了,以為曹家吃了虧,只能由著他的性子來。
  
  可曹家世代書香,寧折不彎,已經帶著府衙的人找上門來。」
  
  「他們要報官?」安義侯夫人下意識地向床上看去。
  
  徐清歡一直幫著母親打理侯府,如果她好端端的在這裡,至少能和安義侯夫人商議對策。
  
  可如今她卻變成這般模樣。
  
  「來抓人了……」
  
  一陣嘈雜聲響起,緊接著下人來報信:「老太爺安撫不住曹家,官府開始搜捕世子爺了。」
  
  安義侯夫人嘴唇發抖:「這是在族中,一切全憑二伯做主,只是不要讓那些人進這屋中來,歡兒還在養傷。」
  
  徐二老爺嘆口氣正要出門,二太太曹氏就闖進來:「夫人,弟妹,安哥能躲到哪裡去?一邊是我甥女,一邊是個侄兒,我夾在中間也是為難,這兩個孩子可全都毀了。」
  
  「我若是知曉,哪裡會任他胡來。」
  
  安義侯夫人最後的意氣全都消散,整個人癱在椅子上。
  
  屋子裡的人全都不知所措,只有旁邊的圓臉丫鬟,握了握手裡的荷包,彷彿得了莫大的勇氣,上前攙扶住安義侯夫人。
  
  安義侯夫人猶自嗚嗚咽咽。
  
  圓臉丫鬟卻彷彿聽懂了安義侯夫人的意思:「夫人問,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曹氏還沒回話,曹家嬸子闖進門來:「今天一早,我們婉姐去上香,安義侯世子就衝出來打傷了隨行的下人,將人帶走了。」
  
  丫鬟接著道:「你們可看得真切?」
  
  曹家嬸子指向屋外:「我們家人已經在府衙寫了文書。」
  
  丫鬟頓時滿臉喜色:「小姐,胭脂歸我了,」話剛出口她自覺不對,「方才的話不對,我重新說,世子爺歸我……世子爺沒罪了。」
  
  這話讓所有人愣在那裡。
  
  緊接著天青色的幔帳微微一動,眾人轉頭看去,只見十三四歲的少女站在那裡,她眉目疏朗,嘴角微微上揚帶著幾分俏麗,臉上的笑容讓旁人看了,只覺得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安義侯府的大小姐性子安穩,行事妥當,向來得女眷們喜歡和羨慕。
  
  如果與她兄長換個性子,安義侯府早就繁榮昌盛。
  
  今日的徐清歡卻又好像有些不同。
  
  清歡抬起眼睛:「光天化日之下行兇,又留下證據,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兒。不如選個晚上將人帶走,曹家不知是否女兒有錯,不敢聲張,只好偷偷摸摸的尋找,曹姐姐若是晚上丟的,說不得與我哥哥有關,可是白天丟的……」
  
  曹家嬸子厲聲道:「那怎麼樣?」
  
  清歡道:「那他就沒這個機會了。」
  
  曹家嬸子還沒說話,徐二老爺開口道:「清歡不得無禮,這事與你無關。」
  
  「我說的是真的,」清歡笑道,「因為昨晚我已經將哥哥迷暈,用繩索綁縛住丟在箱子裡,孫老御醫一直照看著他,若是有人不信,可以讓朝廷來驗審,這麼多人在這裡看著,而且繩索綁縛一晚是什麼模樣也做不了假。」
  
  清歡話剛說完,角落裡的箱子被打開。
  
  只見有個人被人堵了嘴,綁住手腳,仰面躺在裡面,果然就是徐青安。
  
  清歡將頭上的布巾解下,露出光滑的皮膚。
  
  徐二老爺道:「你沒有受傷。」
  
  清歡瞇起眼睛:「我是騙大哥回來瞧我,也便活捉他。本想給他留點顏面,偷偷帶他離開族中,如今也只能自證清白了。」
  
  望著一臉笑容的母親和呆愣的哥哥,徐清歡露出笑容。
  
  她竟然回到了十三歲,那一年不爭氣的哥哥還沒被正法,母親還能掉眼淚,父親動輒與人朝堂爭辯不死不休。
  
  家中熱熱鬧鬧,禍事不斷。
  
  可對她來說,正是最好時候。
  
  也是這一年她遇見李煦,李煦幫她為哥哥伸冤,可如今全都用不著,她會親手自己解決,她不會再走前世那條老路,與李煦糾纏不清。
  
  從現在開始分道揚鑣,有仇報仇,至於恩情,永遠都不要再有了。
  
  ……
  
  「九郎。」
  
  兩個人剛走到門口,忽然被人叫住。
  
  「九郎,不用去徐家了,徐青安沒事了。」
  
  頎長的身影止住腳步,他也轉過頭來,陽光落在他那白皙的臉上,清亮的眼睛中映著雲捲雲舒,濃密的睫毛覆蓋下來,渾身透著一股儒雅的氣質,筆挺的鼻子又帶給他幾分英氣勃發。
  
  「你說奇不奇怪,他那妹妹竟然將他綁了一夜,就是我說過的那個徐清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7 09:54 PM

第三章 護兄

  李煦向來路走去,周玥只得跟上,徐氏祖屋在城東繁華之處,走出這條街巷,身邊才沒有了旁人。
  
  周玥才接著道:「安義侯府的大小姐,在京城小有名聲,就連當朝太后娘娘也拉著誇她,是個蘭心蕙性的好姑娘,別看她年紀小,卻管著半個侯府,就連安義侯這個硬脾氣,也對這個女兒百依百順。」
  
  李煦並不言語。
  
  周玥接著道:「若是之前找她幫忙可能有些唐突,這次她也見識到了徐二老爺的手段,若是能夠與我們裡應外合,將徐二老爺查個底掉。對她自有好處,否則將來安義侯府也要被牽連。」
  
  李煦終於停下腳步:「你能與她說上話?」
  
  李煦沉靜的時候,眉眼間多些冷峻,雙目含光,彷彿什麼都能看透,周玥摸不準李煦是不是同意了。
  
  周玥道:「我們周家與徐家沾親,我去徐家做客自是沒問題。」
  
  周玥接著道:「我只要不經意間透露出我的意思,告訴她徐青安這次八成也是徐二老爺陷害,想必她就會小心提防。」
  
  李煦開始繼續向前走。
  
  周玥有些著急:「到底行不行,你倒是給句話啊,我還要進去探望那二蠢呢。」
  
  李煦道:「一個能將兄長綁縛一夜,只等人上門自取其辱的女子,會聽不懂你的話外弦音?如果她問你如何知曉是徐二老爺所為,你可有證據?」
  
  周玥一時語塞:「那要慢慢查。」
  
  李煦道:「鳳翔父母官被冤枉,你我想要盡份心力,徐二老爺雖有嫌疑,在沒有查清楚其中關節之前,不要隨意牽連旁人入局。」
  
  周玥只好嘆息:「我以為你急匆匆的來徐家,是要請安義侯府幫忙,現在正是好時機。」
  
  李煦搖頭:「我是想要救人。」
  
  周玥道:「那……現在呢?」
  
  李煦看了眼不遠處的天空,正當午時,陽光揮灑而下,頭頂彷彿是一塊湛藍的碧玉:「徐青安無恙,另一個已經死了,我們再去也是徒勞。」
  
  「你說誰死了?」周玥怔怔地愣在當場,李煦說話總是讓他豁然開朗,好像整個人都要通達天機,可是仔細回味,卻又彷彿什麼都沒抓住。
  
  大約是因為他和李煦的境界差了一步之遙吧!
  
  ……
  
  安義侯世子徐青安,生得眉清目秀,身上穿著紫貂領的氅衣,袖口走了細細的銀線如意紋,看著說不出的貴氣,跟勛貴家子弟沒什麼兩樣。
  
  可是再定睛一瞧,先被那箱子裡的騷氣熏得流眼淚。
  
  徐青安彷彿是從哪個豬欄裡滾過一圈,一雙眼睛中滿是紅血絲,臉頰上還有乾涸的黃白汙跡,嘴上的布條沒被扯出來,只能「嗚嗚咽咽」地喊叫,活像隻癩蛤蟆。
  
  徐二老爺怔愣地看著箱子裡這蠕動的物什兒,半晌才回過神來:「這成何體統,快……將世子爺放出來。」
  
  徐家下人正要上前卻被阻攔。
  
  清歡上前向徐二老爺行禮:「二伯,還是請府衙的人先來吧!不差這一時半刻。」
  
  曹氏和曹家嬸子一臉驚愕。
  
  曹氏仍舊不敢相信,這個模樣尚青澀的少女,能做出這樣狠心的事來。
  
  方才趾高氣昂的曹家嬸子也僵立在那裡。
  
  「曹家嬸嬸,」清歡接著道,「你們先帶人驗明正身吧,曹家姐姐還不知去向,早些查證也好尋人,那個看到兇徒的下人定要保護起來,辨明實情就要靠她了。」
  
  曹家嬸子臉上一紅,卻依舊梗著頭道:「自然要查清楚,是非曲直不能只聽一個人的。」
  
  鳳翔府衙處理這樣的事不是頭一回,女子被賊人擄走的案子也有幾起。
  
  這不過這次徐家和曹家都是大族,哪個都不是好惹的,安義侯世子雖然找到了,曹家一位清清白白的小姐還不知下落。
  
  府衙上門的本就是小吏,很快額頭上就結了汗,別的還不好說,這位世子爺是真真被綁了一宿,手腕青紫,身上多處勒痕,就連褲襠都是濕的,更有孫御醫在旁邊證言,公文上寫得清清楚楚,安義侯世子不是綁人的兇徒。
  
  既然這邊辨明瞭冤屈,那麼就是曹家人在說謊。
  
  小吏轉頭呵斥:「將曹家下人押入大牢審問。」
  
  鳳翔的父母官剛剛被查貪墨入獄,轉眼之間鳳翔就要亂起來了嗎?
  
  徐青安嘴裡的布條被拿下,可憐他半晌也合不攏嘴,只能「哎呦」「哎呦」地叫幾聲,看著自己的親妹子跟見了鬼似的。
  
  「母親,」徐青安含糊不清地指著徐清歡,「快……叫……郎中給大妹妹看看,她定然是魔怔了。
  
  怎麼變得跟我似的……哎呦,你們輕點,二伯……你不要訓斥大妹妹,我自家的事……根本就是你情我願,換個箱子住住……舒爽。」
  
  清歡看著狼狽的兄長,心中不禁一酸,多少年了終於看到了這張臉,有些陌生,又是那麼的熟悉。
  
  許多人在身邊的時候並不覺得有什麼,失去了才能感覺到他的重要。
  
  前世她嫁人,身死,身邊都沒有家人,沒有人為她歡喜,更沒有人為她悲傷。至死的時候她心中還有怨恨,怨恨兄長背上姦殺女子的惡名,父親想要營救他,也被拖入了死局,最終飲恨自戕。
  
  可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懷疑兄長的品性,現在她也明白過來,前世的怨恨在於她沒能救回父兄,她只是在怨自己。
  
  清歡走上前,伸出手來,抱住徐青安的手臂。
  
  徐青安不禁一愣,低頭看到徐清歡略微發紅的眼睛,心中不由感動,妹妹也是心疼他的。
  
  「清歡,沒事,你哥皮糙肉厚,不覺得疼。」
  
  徐青安話音剛落,只見徐清歡鬆開手轉過身來,纖弱的身子護在他面前,他一時錯覺彷彿妹妹是在保護他。
  
  「二伯,」清歡看向徐二老爺,「我哥哥不是那般無法無天的惡徒。」
  
  徐青安心中一喜,妹妹果然是在替他說話。
  
  清歡接著道:「他平日裡雖然放縱任性了些,但是胸中無溝壑,尚能約束自己的德行,他若心儀哪家小姐,我們徐家會上門求娶,以徐氏地位,便是皇親貴胄的女子也要得,沒有不敢登門的道理,隨隨便便將罪名壓下來,不要說哥哥受不住,萬千徐氏族人也不敢接,二伯,你說對也不對?」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7 10:05 PM

第四章 害死

  徐青安已經脫罪,曹家也是經過世面,知道現在最好是悄悄地離開。
  
  徐清歡看了一眼角落裡忙著塗抹胭脂的鳳雛,好戲還沒開演呢,她哪裡會這樣輕易放過曹家人。
  
  鳳雛挺著雙下巴顫顫悠悠地跳步上前:「小姐,奴婢這就去給貴客準備茶點。」
  
  徐清歡拉住曹家嬸子:「總要將這件事的內情說清楚,我和母親、哥哥還被蒙在鼓裡。」
  
  曹家嬸子也慌了神,眼睛瞟向屋外,現在免不了要曹大太太出面了。
  
  上門問罪,曹家人很積極,卻沒想到眨眼之間風水就轉了,既然有錯在先,他們也不得不留下賠禮。
  
  不見的是曹家長房的長女曹如婉,曹大太太哭得傷心,彷彿隨時都要倒下。
  
  徐二太太曹氏不住地安慰曹大太太:「你也不要著急,官府定然能將人找到。」
  
  清歡對曹大太太印象很深,前世裡曹大太太只要出現,就會述說兄長的惡行,思路敏捷,舌燦蓮花,後來兄長翻了案,曹大太太還親自上門道歉,將戲演得如魚得水。曹家雖然經受了波折,卻也因此得了便宜,曹大人當年被先皇厭棄罷官,卻在這次之後重新入仕,直到後來在北疆做官出了差錯,被李煦抓住把柄處置了。
  
  當年哥哥犯案太過突然,她沒有機會準備,等回過神時,一切塵埃落定,緊接著就是徐氏族中插手,父親陷入其中。
  
  這些本就是清歡熟悉的過往,就算閉著眼睛,她也能從頭到尾說出來,只不過……清歡仔細地看向曹大太太,有些事和她預料的不太一樣。
  
  安義侯夫人看向曹大太太:「你們怎麼能這樣不問青紅皂白地冤枉我們安哥。」
  
  曹大老爺去了府衙查問案情,曹大太太就成了眾矢之的,眼看糊弄不過去,曹大太太只得道:「我們也是慌了神,聽到下人這般說,就想著帶人過來求證……」
  
  曹大太太說著站起身,一再向安義侯夫人賠禮:「您就原諒我們一次。」
  
  曹家突逢禍事,曹大太太又是這般哀戚的模樣,任誰都不會再追究下去。
  
  曹氏準備幫著嫂子說句話,好送娘家人出門,卻不料角落裡的徐清歡又開口。
  
  「您說曹姐姐去上香時被人綁了?」
  
  曹氏不禁皺起眉頭,清歡是個懂進退識大體的孩子,今天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與曹家為難,兩家好歹是姻親,怎好就撕破了臉皮。
  
  曹大太太微微一怔然後頷首。
  
  徐清歡接著道:「是去哪裡上香?」
  
  「自然是……上清庵,我家老太太身子不舒服,婉姐兒是個極孝順的孩子,一早就帶著下人去庵中為老太太祈福。」
  
  徐清歡點點頭,低頭在身上翻找出幾個平安符來:「正好我們徐家與上清庵的師太熟悉,不如遣人去將師太請過來問問。」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曹大太太臉色發青,「是不相信我們說的話了?我們曹家雖然不比勛貴,可也是世代書香門第,就算侯爺在這裡,也不能隨意折辱我們。」
  
  「清歡,」徐二老爺皺起眉頭,「曹家雖有錯在先,也是事出有因,我們不可這樣咄咄逼人,著實有失禮數。」
  
  「我也是為曹家著想,」徐清歡站起身端杯茶送到曹大太太面前,「曹家不是普通的門戶,想要擄走曹姐姐,那得是經過縝密的安排,過了層層的護衛才能得手,丟了個曹姐姐已經讓人痛心疾首,萬一那歹人還藏匿在曹家旮旯角落裡……再出了事,要怎麼得了。」
  
  曹大太太怔怔地望著徐清歡。
  
  徐清歡接著道:「家族興旺,卻也人多眼雜,平日裡看著和善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包藏禍心,不仔細查查,誰也不知道哪個是人,哪個是鬼。」
  
  曹大太太不由地打了個冷顫,不知是在跟徐清歡說話,還是自言自語:「你說那人還藏在我們家中。」
  
  「平日裡他就像道影子,您看不見摸不著的,等大家都安歇了,他就會出來,站在角落裡等著小姐們落單。」
  
  徐清歡說完話,袖子一動,掃落了桌上的茶碗。
  
  「啪」地碎瓷聲響,如同一根針紮在曹大太太身上,曹大太太立即緊張地站起身,臉上寫滿了驚恐:「快,我們回去……」
  
  「等一等!」徐清歡再一次開口阻止,「曹大太太何不聽我將話說完。」
  
  剛剛換好衣服的徐青安,剛走進院子,就聽到一聲清脆的叱喝,那是妹妹徐清歡的聲音,緊接著十幾個家人就湧上前齊刷刷地站在屋外。
  
  徐青安的手僵在衣領上,他剛要向前邁步,只覺得腰上一緊被人拎住了腰帶。
  
  徐青安轉過頭看到了一張難看的笑臉。
  
  周玥。
  
  徐青安皺眉:「你來這裡做什麼?」
  
  周玥拍在徐青安肩膀上:「還不是擔心你被官府抓走,曹家人呢?」
  
  徐青安看向屋子。
  
  「這情形不對啊,」周玥也看出端倪,「該不會曹家還糾纏不休。」
  
  兩個人不敢再耽擱大步走向屋子。
  
  屋子裡的氣氛和他們想的一樣緊張,可是讓徐青安沒有料到的是,站在那裡咄咄逼人的是他的大妹妹。
  
  徐清歡臉上沒有半點的笑容,一步步向曹大太太走過去。
  
  「你還想做什麼?」曹大太太眼睛通紅,慌張地向徐二老爺求助,「光天化日之下,還要向我們動手不成?」
  
  「大太太想錯了,」徐清歡微微揚起臉,「我只是想要弄個清楚,曹姐姐丟了不假,我們家卻也差點因此家破人亡,說到底我們也算苦主,您說對不對。」
  
  曹大太太還沒說話。
  
  徐清歡忽然揚聲:「曹姐姐不是在上香路上被人擄走,根本就是在曹家宅院裡不見的對不對?」
  
  曹大太太渾身顫抖:「你……你……你胡說些什麼。」
  
  「大太太想好了再回答,這可事關曹姐姐的生死,若是在上香路上被擄走,曹姐姐尚有一線生機,在曹家大院中丟失,那……」說到這裡徐清歡微微一頓,慢慢吐出幾個字,「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害死她的恰恰就是你這個親娘。」
  
  徐清歡聲音不大落在曹大太太耳中卻如金石之音,震得她幾乎站立不住。
  
  門口的徐青安和周玥也如同兩隻呆鵝般看著這一幕。
  
  周玥似是想到了什麼:「另一個已經死了,原來是這個意思,和九郎說的一樣,曹家小姐活不成了。」
  
  這不合時宜的聲音,讓清歡下意識地看過去。
  
  一個無比熟悉的面孔頓時映入眼簾。
  
  周玥,周老將軍的獨苗,看到他,她就忍不住想起另外一個人。
  
  李煦。
  
  上輩子她與李煦相遇就是周玥在中間牽線。
  
  有些人,有些事終究開始避不開嗎?
  
  徐清歡的目光淡淡地從周玥臉上劃過,冰冷的視線不禁讓周玥打了個寒顫,他怎麼不記得什麼時候開罪過徐大小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7 10:07 PM

第五章 打你

  無暇顧及其他,曹大太太耳邊都是清歡方才的話。
  
  「你說清楚,」曹大太太啞著嗓子,「為什麼婉姐兒在家中丟失就沒有了活路。」
  
  曹大太太話音剛落,身邊的媽媽輕輕地扯了她一下,眼前這樣的情形誰都知道徐大小姐在使詐,太太對小姐心中關切,就不管不顧起來。
  
  徐清歡道:「如果在外被人擄走,可能是遇見了山匪、賊人,那些人八成是要求財,曹家請人周旋,曹姐姐自會安然無恙。家中丟了人,那就大大不同,這樣煞費苦心布局,所求不會這樣簡單,目的也會更明確,照理說你們應該已經收到了賊人的言語,只要照他的話去做,曹姐姐就能回家……」
  
  曹大太太聽到這話面色一變,死死地捏住了帕子:「我們沒收到什麼話。」
  
  徐清歡點點頭:「還有一種可能,曹家姐姐是不是自己離開的。」
  
  曹大太太厲聲道:「你胡說,我們婉姐兒遭難,你還來壞她名聲,你這般黑心腸……讓人……讓人……」
  
  徐清歡嘆口氣:「世人都會這樣想,曹家是書香門第,名聲最為寶貴。所以你們必須證明曹姐姐是被人強擄走,不存在任何有失婦德的可能,這般權衡之後你們才會帶著衙差上門抓我哥哥,將這些罪名扣在我們頭上,如此至少保住了曹氏清白的名聲。
  
  但你們想過沒有,這會毀了我哥哥的一生,曹姐姐的性命,你曹氏的名聲重要,我哥哥同樣是父母心頭肉,安義侯府更是大周的勛貴。
  
  曹家世代為官焉能當做談資?沒有我們安義侯府先人隨太祖浴血奮戰,哪裡有你們的官做。
  
  曹家還妄想我們顧念姻親之情,早想及這些,你們就不該敲響徐家大門,別說侯府仗勢欺人,自找上門討打的,我們哪有不動手的道理。大太太若是覺得我有錯,那就讓全天下的文士來評評理,曹家是不是忘恩負義的奸邪小人。」
  
  「你……」曹大太太氣得喘不過氣來。
  
  徐二老爺「騰」地一下站起身:「清歡,你太不像話了,曹家逢此大難,我們家要守望相助,府衙上門只是要尋安哥查問,若是安哥沒錯,自然不會隨隨便便定下罪名,你這樣不依不饒的做什麼?」
  
  徐清歡卻沒有理會徐二老爺,只是盯著曹大太太冷聲道:「含血噀人,先污其口。看到我哥哥綁走曹姐姐的下人千萬莫要死了,否則曹家要多一條逼死下人頂罪的名聲,那可是士大夫最為厭棄的事。」
  
  「我們沒有,」曹大太太抬起脖子,彷彿用所有的力氣在抗爭,「我們沒有故意害你哥哥……」
  
  「不是你,」徐清歡聲音柔軟下來,「曹家怎麼能做出這種事,是那賊人所迫,讓你們去衙門告發我哥哥,你們不得已為之。」
  
  曹大太太瞪圓了眼睛:「你不要胡說,那都是因為你哥哥留下信函,說……說……帶走了婉姐兒,我們這才上門,就算……有人要害你哥哥……也不是我們曹家,我們婉姐兒是無辜的啊。」
  
  曹大太太伏在地上哭:「一定是你們安義侯府得罪了人,才有今日的禍事,我的婉姐兒……啊……」
  
  聽到這話,旁邊準備攙扶曹大太太的曹氏也懵了:「真的有書信?你之前怎麼不說。」
  
  曹大太太半晌彷彿才回過神來,沒想到這件事一波三折是這樣個結果。那書信上寫婉姐兒與徐青安情投意合離開家中,這種內容即便他們說是假的,也擋不住外面的悠悠眾口,自然……就不能取出。
  
  可如今曹家被安義侯府捉住了把柄,徐清歡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保不齊就會將她方才的話傳出去,到那時曹家可真要名聲掃地。
  
  兩害相較取其輕,她也就脫口說出來書信之事,可現在她卻又後悔了。
  
  曹大太太再也不能說別的,眼睛一翻裝作暈厥過去。
  
  屋子裡一片驚慌。
  
  曹氏急忙讓人來抬曹大太太。
  
  「你做的好事,」曹氏埋怨徐清歡,「這是要活活將人逼死不成?」
  
  徐清歡道:「我也想要幫忙,沒想到是有人故意要害我們和曹家,我向大太太賠禮也沒有用處,只有想方設法將那陷害我們兩家的人抓住,才算是告慰了曹家。」
  
  聽到這些話,暈倒的曹大太太只得將自己的裙子攥得更緊。
  
  曹家人紛紛離開,徐家下人各司其職地收拾場面,所有人漸漸走遠。
  
  周玥長大了的嘴也沒有合攏,幸好徐清歡扶著安義侯夫人從屋子裡走出來。
  
  周玥忙上前行禮:「舅母安好,妹妹安好。」
  
  安義侯夫人點點頭:「你們先說話,我有些累了。」
  
  周玥再次躬身,等著安義侯夫人走過去,便要跟徐清歡說話,卻沒想到徐清歡神情疏離,一雙水清清的眼睛中滿是冷淡,周玥如同被人從頭到腳潑了一盆冰水,愣在那裡,竟然忘記了開口。
  
  眼看著徐清歡留給他一道背影。
  
  從前見面至少會點點頭笑笑,他能感覺出來,徐大小姐將他這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當成是哥哥看待。
  
  徐大小姐做過的點心他也吃過,至今難忘。
  
  怎麼突然之間就成了陌路人,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怠慢了般。
  
  周玥心中不禁惘若有失,看來以後他沒有臉面再登門了,心中志氣升起他就要告辭離開。
  
  徐青安一把拉住周玥:「你跟我過來。」
  
  兩個人一路前行到一處院子,周玥還沒回過神,只聽炸雷般的吼叫:「骯髒的東西,你到底怎麼欺負了我妹妹。」
  
  緊接著周玥感覺到臉頰上一痛,頓時眼冒金星,跌坐在地。
  
  徐青安如同一隻被激怒的野獸,一把抓住了周玥的衣襟:「今天你不說明白,我就打死你。」
  
  周玥睜大眼睛:「我……我沒有……」
  
  「你沒有?」徐青安道,「我妹妹第一眼看到你時,眼圈分明紅了,若不是傷心極了她哪裡會如此,我妹妹是什麼樣的人?從小就算挨罰眼睛都不眨一下,方才……卻這樣……你說,你到底怎麼害她。」
  
  又是一拳揮打過去,周玥吃痛在地上翻滾。
  
  「我當你是兄弟,你卻如此……你也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周玥疼極奮起反抗,兩個人乾脆在地上滾成一團。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7 10:08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21-6-8 02:17 PM 編輯

第六章 差別

  曹如貞生來的時候父母就已經不在世,曹老太爺做主將她送給曹大太太撫養。
  
  前一世徐清歡見過曹如貞兩次,一次去曹家做客,曹如貞給她奉茶,第二次是為哥哥伸冤,在義莊看到曹如貞已經面目全非的屍體。
  
  哥哥被抓之後,衙差就從哥哥身上找到了曹如貞平日裡貼身佩帶的香囊,有了確實的證據,即便是安義侯府的世子,一樣要被下獄。
  
  兩世的不同,到底是因為她重生插手此事的緣故,還是另有她不知曉的隱情?
  
  如果一切都因為她的事先安排有了改變,那麼哥哥是真的被人盯上了,一次沒有得手,那人還會不會再做一次。
  
  這樁案子,李煦曾幫助她良多,她也因此對他有了好感,許多案情也是李煦幫她推演,鳳翔案後,李煦嶄露頭角,許多達官顯貴都想要將他收為己用,他卻選擇了一條最艱難的路,旁人做不成的,他李九郎必須要做到,所到之處得了不少的擁護。
  
  所以李家才敢佔據北疆,日後發兵朝廷。
  
  看似當年的選擇是朝廷昏聵,他被逼無奈,也許早在這時候李煦已經野心勃勃,處心積慮為他將來的仕途在鋪路,想要成為那個光彩奪目,讓人仰視的英豪。
  
  有了前世的經歷,她再冷眼旁觀,也許更能看清一切。
  
  欺騙和謀劃若是一早就發生,那麼李煦於她來說,就不止是一個陌生的名字,還是個血海深仇的敵人。
  
  清歡微微一笑。
  
  她不會再被他人左右人生。
  
  「歡兒,」安義侯夫人擔憂地喚了一聲,「你這是在笑誰?」
  
  清歡看到徐二老爺的背影:「二伯出去接客了,想必是府衙裡來人,他要為曹家說項,當真辛苦的很。」
  
  安義侯夫人的目光冰冷下來:「難不成你懷疑害你哥哥的是二老爺?」
  
  清歡點點頭,前世徐二老爺已經在獄中認罪,當時的一紙口供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了意義,因為父親被安上了新罪名,徐二老爺也被牽連入獄,徐家的內鬥沒有贏家。
  
  雖然現在整件案子剛剛展露一支半節,她已經發現一切沒有前世想的那麼簡單。
  
  清歡才想到這裡,門被推開,鳳雛走了進來。
  
  「小姐您去後院看看吧,世子爺將周家大爺打成了豬頭。」說到豬頭,鳳雛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安義侯夫人站起身來,一臉怒容:「剛剛送走了衙差,這個混賬就又惹禍,也不會挑個人,玥哥那身板……可是要出事。」
  
  「母親別惱,」清歡安慰安義侯夫人,「又沒有深仇大恨,定是鬧著玩的,哥哥不會下黑手,我去瞧瞧,放了周大爺出去。」
  
  徐清歡走到院子裡,才問鳳雛:「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打起來了?」
  
  鳳雛慢吞吞地道:「好一會兒了,世子爺說那個周玥得罪了大小姐。」
  
  徐清歡一怔,哥哥如何知道這些:「兩個人在哪裡?」
  
  鳳雛道:「世子爺換衣服去了,周大爺已經被我送出門,若是小姐覺得不解氣,周大爺受傷了跑不快,我再將他抓回來。」
  
  徐清歡看著鳳雛,很多人都覺得奇怪,這個不知禮數,又最能說傻話的丫頭怎麼就成了母親的心腹,母親去世之後,她傷心的不得了,鳳雛來找到她說:「夫人只要一哭就說不出話來,我得去陪夫人,幫夫人說話。」
  
  她才知道鳳雛已經吞了金。
  
  她尋人去找郎中,鳳雛說:「小姐別讓他們折騰我了,我是活不成了,就讓我舒舒服服的去吧。」
  
  傻丫頭,人哪裡能舒舒服服的死。
  
  徐清歡伸出手抹勻了鳳雛臉上的胭脂:「鳳雛,你要好好活著。」
  
  鳳雛頓時打了個哆嗦,臉上滿是恐懼的神情:「小姐別殺我,我什麼都沒做,我只是將周小郎君送出了大門,還跟他道了聲吉祥話。
  
  祝他從此之後,一切順遂。」
  
  徐清歡點點頭:「然後呢?」
  
  鳳雛舔了舔嘴唇:「扔給他一壇臭醬菜,他手笨沒接著,罈子碎了,醬菜……」
  
  周玥大約永遠都不會想上門來了吧。
  
  主僕兩個人邊說邊向前走,迎面看到了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她穿著藕色的長裙,腰間繫著粉色絲線編織好的絛子,身材頗為高挑。脖頸纖細而修長,細長的柳葉眉下是雙通透的眼眸,雖然不是什麼絕色美人,卻也格外溫婉動人。
  
  她低頭幾步上前,先向清歡行了禮:「我正要帶人去給夫人賠禮,恰好看到大小姐在這裡。」
  
  她整個人恭謹又謙卑,顯然是在家中就小心翼翼行事,恐怕出現半點的紕漏,可即便是這樣,前世也沒躲過悲慘的結局。
  
  這就是四房的孤女曹如貞。
  
  曹家犯了錯,就將她留下四處低頭認錯,可見她在曹家的地位如何。所以前世她死了之後,曹大太太才能肆無忌憚地用她的死去換同情。
  
  不論生、死,都沒得到曹家半點的尊重,如果曹如貞知曉自己的結局,一定會憤恨曹家所有人。
  
  曹如貞再一次躬身:「這次我們家唐突上門,不但給府上添了麻煩,還差點釀成大錯,錯已成再說其他也是無益,只求日後曹家能有機會彌補。」
  
  清歡伸手將曹如貞托起來:「這不怪曹姐姐,不是你能左右的。」
  
  曹如貞慌忙解釋:「不是……不是……曹家上下一體……我也……我也一樣。」說到後面聲音愈發的低了。
  
  賠禮只是表面的禮數,落在實心眼的人身上,還是覺得羞恥。
  
  曹家所作所為太過讓人寒心。
  
  柔軟如鵪鶉的曹如貞,表面上遵從,卻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情緒。
  
  結束了沉悶的話題,清歡和曹如貞在院子裡坐下,兩個人平日裡極少說話,半晌才算打開話匣子。
  
  鳳雛體貼地送了一杯暖茶,曹如貞的臉色才好了些:「婉妹妹真的救不回來了嗎?」
  
  清歡道:「要聽府衙的消息,」說著微微一頓,「曹姐姐準備什麼時候回去?」
  
  曹如貞低頭溫聲道:「大伯娘讓我留在這裡,好好侍奉夫人。」
  
  留下曹如貞,好為日後爭的顏面,曹家一向如此,曹如貞也是冰雪聰明的人,如何能不知曉:「都是家中長輩做事不妥當。」
  
  曹如貞站起身來就要離開,清歡目光落在曹如貞腰間的香囊上,同樣的款式,同樣的綉樣,再見它恍如隔世。
  
  清歡道:「姐姐這香囊繡的好漂亮。」
  
  「我手笨,只是胡亂做的,若是妹妹喜歡就……送給你。」曹如貞將香囊解下來。
  
  那香囊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如同她的主人般,清心玉映。
  
  等到曹家主僕走遠,清歡看向不遠處:「出來吧!」
  
  草葉搖動,穿著厚厚銀狐大氅的徐青安露出個頭。
  
  清歡抬起頭看了看熱烈的太陽,向徐青安點點頭:「哥哥過來,我有話要跟你說。」
  
  徐青安精神抖擻地坐下。
  
  清歡將手中的香囊放在桌子上,抬起笑臉:「哥哥有沒有覺得,這香囊看起來有些眼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7 10:09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21-6-8 02:22 PM 編輯

第七章 多情

  在徐青安心裡,妹妹就是拯救安義侯府的活菩薩。
  
  沒有妹妹的乖順,父親、母親早就被他氣死了,他就變成了孤兒,受盡世人欺凌。再也不能隨心所欲地做他想做的事,雖然這是無人能理解的快樂。
  
  幫著母親管家,妹妹的才情他是知道的,只不過這次處置事情,比往日更加雷厲風行,那雙清透的眼睛看著人的時候,讓人無處躲藏。
  
  曹大太太被質問時,徐青安在一旁拍手,現在輪到他自己,他也只有摳指甲的份兒。
  
  徐青安清了清嗓子:「這是哪裡來的香囊?妹妹想問什麼?你知道我隨了父親,向來沒腦子……這些小事,怎麼能記得住。」
  
  徐清歡不說話,只是抿了一口茶,眉目疏朗,彷彿在打發閒暇的時光,不時地揚起手來遮擋頭頂的陽光。
  
  徐青安卻坐如針氈,太陽越來越大,身上的衣服漸漸被汗浸透。
  
  鳳雛溜達過來:「世子爺將壓箱底的衣服找出來做什麼啊!門口的大黃都脫毛了,世子爺還讓自己長出許多毛來,早知道世子爺需要,我就將大黃的拿來給您,黃色比銀色更配您的身份。」
  
  銀狐領子就像火炭一樣烤著徐青安的臉,他想憤怒的離席,腿卻有些軟。
  
  徐清歡將香囊拿起來:「哥哥不說,我就去給母親請安了,曹家姐姐剛好也在那裡……」
  
  徐青安腦子「嗡」地一聲,拉住徐清歡的手:「好妹妹,這件事你不要說出去……我是有隻一模一樣的,但卻是撿來的……跟曹妹妹無關……她並不知曉。」
  
  徐清歡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徐青安剛要附和,卻發現徐清歡臉上的笑容消失,漸漸面沉似水:「女眷貼身攜帶的香囊,怎麼會隨隨便便丟失,沒想到曹如貞看起來知書達禮,竟有這般的心機,不聲不響地已經與男子私相授受。」
  
  徐青安沒想到妹妹會這樣說:「不是你想的那樣,曹家妹妹……」他忽然發現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焦躁地將身上的氅衣脫下,整個人像是一口燒熱的鍋「孜孜」地冒著熱氣。
  
  徐清歡道:「哥哥有沒有想過,如果這次丟的是曹如貞,你該是什麼樣的處境?」
  
  徐青安嗡動著嘴唇:「我……我能如何……這香囊真是我在曹家做客時撿到的,我跟曹家妹妹只是在人前見過禮,私底下不曾說話。」
  
  徐清歡接著道:「既然是撿到的,為何要貼身放好,可見你對曹家女早有不軌之心。」
  
  徐青安臉色變得鐵青。
  
  徐清歡接著道:「一月之內你去曹家十數次,都去做什麼?曹如婉不見的前一晚上,你在曹家門口等了許久,跟著曹家女眷的馬車到了張舉人家中,張舉人家的下人剛好見到你鬼鬼祟祟地向曹家女眷乘坐的馬車裡張望。
  
  曹家女眷回到家中之後,你才回到住處,讓下人準備好行裝,餵好了馬匹,準備離開鳳翔,可見早有預謀。」
  
  徐青安彷彿都忘記了呼吸,一張臉憋得通紅。
  
  徐清歡接著道:「除了這些之外,你在曹家女眷常去的水粉鋪子,買了許多尚好的胭脂,那些東西也在你的行裝之中,你一個男子自然不會用這些東西,分明就是為女子準備的。」
  
  說完這些話,徐清歡站起身來,神情漠然,目光冷硬如冰,彷彿是那高高在上的青天,正在審訊犯人,徐青安身上的汗毛根根豎起,他一時錯覺,彷彿自己真的做錯了事,馬上就要被投進監牢。
  
  徐清歡看著哥哥被問得啞口無言,前世他就是這樣被一步步拖進了深淵。
  
  「跟著你的那些人,也都會招認,你讓他們守在曹家門口,只要曹家女眷離開就像你稟告。」
  
  「不可能,」徐青安道,「他們對我……忠心耿耿不會說這樣的話。」
  
  「那我又是如何知曉的?」
  
  聽到徐清歡這句話,徐青安頓時委頓下來,半晌才吞吞吐吐:「我是讓人去曹家門口盯著,那是因為想要跟曹家妹妹說句話。」
  
  徐清歡道:「哥哥喜歡曹如貞。」
  
  徐青安臉上一片羞澀:「她一個小小的孤女,在曹家受盡責難,那日我看她在湖邊偷偷哭,曹大太太氣勢洶洶地過來,顯然是要找她麻煩,我就找了個藉口將曹大太太引開,又有一次去到曹家,在園子裡看到了這隻香囊,我還以為……」
  
  「哥哥以為是曹家姐姐故意將香囊留下以表謝意。」
  
  「難道不是嗎?」
  
  「所以你就故意出現在曹家,想方設法地去見曹如貞,還買了胭脂準備投桃報李。」
  
  徐青安被說中了心思,頓時面紅耳赤。
  
  徐清歡伸出手來:「香囊給我,胭脂也拿來。」
  
  徐青安舔了舔嘴唇:「你是不喜歡如貞?」
  
  徐清歡道:「你以為那香囊是她送的,其實不然,你見過哪個閨秀送予男子貼身之物之後,還做個一模一樣的戴在身上,不要說曹如貞那般的處境,就算換了旁人,也會被族中長輩處置,是有人看透了你的心思,故意放在那裡,以備將來派上用場。從始到終,曹如貞都被蒙在鼓裡,你以為的那些回應,都是你的妄想。」
  
  徐青安只覺得滿腔熱血一下子被冰水澆了個透,一種難言的傷心頓時遍佈全身:「你是說,她對我無意。」
  
  「否則你穿成這般站在那裡,連我都見之尷尬,她怎麼會毫無反應。」
  
  徐青安眼睛中滿是悲傷。
  
  徐清歡嘆口氣:「哥哥與其為這些難過,倒不如想想如何保住你和徐家的平安。」
  
  徐青安不明白:「這樁事不是已經過去了嗎?」
  
  不遠處傳來腳步聲響,一個小廝打扮的人輕輕閃了個身,算是傳遞了消息。
  
  徐青安認出那小廝,就是他到了鳳翔之後收攬的人手,只不過這人手腳不乾凈,被他打了一頓扔在了柴房裡。
  
  「妹妹……他……」
  
  徐清歡站起身來,輕輕整理了衣裙:「太祖建朝時論功行賞,徐氏得了安義侯的爵位得以傳家,眨眼功夫已經幾十年光景,一直在達官顯貴中赫赫有名,這還不夠,還要光耀門庭,讓徐氏屹立不倒,這樣才能守住我們自己,我們的親人。」
  
  徐青安心中一震,整個人油然生出一股慚愧之意。
  
  徐清歡說完話眼睛瞇起來,正好能將來人看個清清楚楚。
  
  眾星捧月般走過來的正是徐長道的長子徐青書。
  
  徐青書是去年的庶起士,跟著新任的鳳翔知府一路回來,顯然是要在鳳翔補缺。
  
  徐清歡道:「想要害你的人還沒抓到,這件事怎麼能讓它過去。」
  
  ……
  
  此刻徐青書心情十分複雜,明明厭棄那個族兄,卻還要裝作一副關切的模樣。
  
  「大哥,」徐青書上前親昵地拍了拍徐青安的肩膀,「我剛剛回到鳳翔就聽說曹家……你放心我定會找到那兇徒,將這樁案子查個清清楚楚。」
  
  曹氏聽說兒子回來了,剛剛趕過來,母子兩個見面,曹氏就哭出聲來:「還好你來了,婉姐兒這就有救了。」
  
  曹氏話音剛落,只聽下人急匆匆地稟告:「找到了,衙差找到曹家小姐了。」
  
  曹氏又驚又喜:「婉姐兒怎麼樣了?人呢?」
  
  「已經遭了毒手,屍體被朝廷送去了義莊……曹家送來消息,讓您過去……幫忙操持喪事。」
  
  曹氏差點就暈厥過去:「我可憐的婉姐兒啊……」
  
  「母親先別急,」徐青書道,「您先去安慰舅舅和舅母,我去衙門裡看看情形,定然能夠抓到兇徒,為表妹伸冤。」
  
  徐青書說完話抬起頭來,卻發現那個被他扔在旁邊,故意冷落的兄妹倆不見了。
  
  徐青書心中頓時一空,彷彿被冷落的人是他。
  
  「世子和大小姐呢?」
  
  「走了,」旁邊的下人道,「聽說動身去問案情了。」
  
  問案情?他們也會嗎?
  
  曹氏驚聲道:「快將大小姐攔回來,那樣的地方她怎麼能去得?」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7 10:11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21-6-8 02:24 PM 編輯

第八章 是他

  鳳翔縣內,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人心惶惶。
  
  大戶人家門前加派了護院,市集中也少了許多來往的婦人。
  
  曹如婉死了,嬌滴滴的大小姐就在自家院子裡被賊人擄走,轉眼之間就丟了性命。
  
  鳳翔縣的推官帶著人搜遍全城,最後在曹家不遠處一個廢棄的小巷子裡發現了蹊蹺。陳舊的青磚上隱約有暗紅色的血跡,翻過矮牆入眼的是幾塊油紙布,掀開油紙布所有人都震驚了。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兒撲面而來,緊接著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人如同置身於閻王殿中。
  
  利器從曹如婉的咽喉一直劃到小腹,長長的傷口就像張裂開的嘴,正在嘲笑世人。
  
  她的眼睛拚命地瞪著,其中滿是驚恐的神情,表情扭曲,彷彿能讓人看到其中的痛苦,掙扎、哀求、哭泣,卻沒有任何的用處,最終這一切都停留在她失去生命的那一刻。
  
  但凡看到這些的人,都覺得脊背發涼,好像有個鬼魅跟在他們身後,等待時機手起刀落。
  
  「太慘了。」
  
  驚恐之後有人開始嘔吐,一時之間沒有人敢去碰觸這具屍體。
  
  曹家最先得到消息,曹家大爺擔憂妹妹,不管不顧地上前來,只看了一眼就雙膝一軟跪倒在地,直到現在還沒有回過神來。
  
  曹家大院裡哭聲震天,棺槨早就停放在園子裡,只是誰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將曹大小姐入殮。
  
  曹氏剛進門就看到曹大太太被人死死地拉住。
  
  「我怎麼也要看看,你們都別攔著我,我的婉姐兒。」
  
  曹如貞見狀忙上前攙扶:「大太太,您……」
  
  話還沒說完,曹大太太一把將曹如貞推開,曹如貞踉踉蹌蹌地摔倒在地,旁邊的下人沒有一個敢上前攙扶。
  
  曹大太太神情猙獰,指著曹如貞厲聲道:「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本該你去園子裡,怎麼換成了婉姐兒?」
  
  曹如貞嘴唇顫抖著解釋:「那天早晨正巧祖母房裡要換帳子,二太太讓我跟著管事過去,免得哪裡會不妥當,二妹妹怕我忙不過來,就幫我去園子裡折花枝。」說著她求助地看向一旁的曹二太太。
  
  曹二太太目光一閃,如今的曹大太太心頭壓著一股怒火,任誰去了都要被點著,如貞平日裡雖然不錯,她現在也不太方便為如貞出頭,免得讓曹大太太記恨。
  
  婉丫頭死的實在是太慘了,也難怪大嫂會如此。
  
  曹二太太搖搖頭,現在的情形,如貞忍忍也就過去了。
  
  曹如貞抿住了嘴不再掙扎。
  
  曹大太太怒氣難消:「婉姐是被你害死的,早知道當年我就不該將你留在屋子裡,你剋死了四叔不算,現在又來禍害我們,養了你這麼多年,說你一句你都不願意,婉姐可是為你搭上了一條命。」
  
  曹大太太想到女兒的慘狀,一雙眼睛瞪得通紅,她多希望這是一場噩夢,如今活生生站在她面前的是如婉:「老天怎麼這麼不長眼,我的婉姐兒死了,別人卻好好活著。」
  
  曹如貞不禁悲從心來,眼淚在臉上縱橫。
  
  曹大太太更是見不得這個,伸手就像曹如貞臉上打去:「已經哭死了一個,你還不罷休。」
  
  曹如貞閉上了眼睛,逆來順受就能讓自己的處境好一些,這早就是她的習慣,熟悉的疼痛卻沒有傳來,她不禁有些詫異。
  
  一隻胖手牢牢地將曹大太太的手腕握住。
  
  然後是個軟綿綿的聲音:「太太,您的手可真白……」
  
  軟糯軟糯的觸感,不知是什麼物什從鳳雛腦海中一閃而過,讓她不由自主地「咕咚」吞咽了一口。
  
  曹大太太用力想要將手扯出來,旁邊的管事媽媽就要上前幫忙,誰知那鳳雛手一鬆,曹大太太腳下拌蒜就向後倒去。
  
  立即引起一片慌亂。
  
  「大太太這是找到了兇手?」徐清歡乜了一眼地上的曹如貞。
  
  曹大太太還沒說話,幾個婆子已經將曹如貞團團圍住。
  
  「我帶這幾個人都是查問的好手,」徐清歡微微揚起眉毛,「大太太礙於情面,不好意思逼迫她說實話,不如將她交給我。這也事關我們徐家的名聲,我會仔細弄個清楚。」
  
  旁邊的婆子眼見就準備去拖拽曹如貞。
  
  「誤會,都是誤會,」曹二太太忙上前道:「如貞這丫頭毛手毛腳做錯了事,大太太也是心裡著急,嚇唬嚇唬她罷了,怎麼會真的動手。」如貞若是被徐清歡當成內賊盤問,他們曹家的臉要往哪裡放。
  
  「幫不得忙就別在這裡惹大太太生氣了,」曹二太太看向曹如貞,「過去陪陪你祖母吧!」
  
  曹二太太發了話,丫鬟才敢上前將曹如貞扶起來。
  
  曹如貞向眾人行了禮,低著頭快步離開。
  
  「徐大小姐,」曹大太太只覺得心窩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半晌才喘過氣,這個徐清歡在徐家鬧得不夠,竟然又跟了過來,「家裡亂成一團,今天往後……曹家……要有段日子不待客了……望大小姐體諒……我這……做母親的心情。」
  
  「婉姐姐真是讓人痛心,」徐清歡微微抬頭,「得了消息我就帶人趕了過來,如今我們該與衙門一起辦好公文,妥善處置婉姐姐的身後事,讓她入土為安。」
  
  曹大太太咬牙,正準備拒絕,管事就來報信:「大太太,常娘子已經將大小姐的屍身處置好了,衙門的仵作還要作文書,屍身先要存放在義莊上,推官老爺讓我們家拿些香爐、紙錢,先去義莊裡拜祭大小姐。」
  
  「常娘子?」
  
  曹大太太順著管事的目光看去,只見不遠處的人群慢慢散開,一個穿著青色衣裙,粗布外褂,三十幾歲的婦人快步走了進來。
  
  所有人避她如瘟神,她卻彷彿司空見慣般並不在意,徑直走到徐清歡身邊行禮道:「已經準備停當,您可以去瞧了。」
  
  徐清歡點點頭就要向外走去。
  
  曹大太太臉色大變:「你要做什麼?」
  
  「去巷子裡看看,」徐清歡的目光從所有人臉上劃過,「還有人一起嗎?」
  
  眼看著徐清歡帶著人離開,曹大太太蒼白的嘴唇一開一合終於吐出兩個字:「瘋子,瘋子,她這是來看笑話,你們看到了嗎?」
  
  她聲音愈發尖厲,卻忽然被人打斷。
  
  「好了,」曹大老爺陰沉著臉站在那裡,「家裡還有許多事等著你操持,跟幾個孩子糾纏做什麼。」
  
  看著精神尚好的夫君,曹大太太的心更加疼痛起來:「你不疼婉姐兒是不是?你……你……你這個……父親……死了……女兒……還有庶女……你……你……」
  
  「夠了,」曹大老爺眼睛中多了戾氣,攥住了曹大太太的肩膀,「不知所謂的婦人。」
  
  眼看著曹大老爺離去,曹大太太哪肯罷休,立即讓人扶著追了上去。
  
  「你給我說清楚……難不成……只有我為……婉姐兒傷心……」
  
  一路跟著曹大老爺闖進了後院的書房,曹大太太就想要接著開口大罵,卻發現屋子裡早已經坐滿了人。
  
  曹老夫人、曹二老爺、曹三老爺全都面色陰沉,冷冷地瞧著她。
  
  曹大太太頓時慌了神。
  
  下人退了出去,門被人關上,曹二老爺才惶惶開口:「婉姐的樣子你們看了沒有……是他……是他回來了。」
  
  ……
  
  曹家不遠處的巷子裡。
  
  雖然曹如婉的屍身已經被清走,地上的血跡卻還在。
  
  徐清歡一路走過來,然後在不遠處蹲下身,地上有幾隻螞蟻在搬東西,它們搬動的是細碎的渣子。
  
  像是點心渣。
  
  這種情形似曾相識,因為鳳雛喜歡蹲在角落裡偷吃東西,然後就會引來幾隻螞蟻。
  
  可在這裡就讓人驚詫。
  
  難不成有人一邊看著曹如婉被殺的慘狀,一邊在這裡吃東西。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7 10:12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21-6-8 02:27 PM 編輯

第九章 貞潔

  「小姐您在看什麼?」鳳雛湊上來。
  
  徐清歡沒有說話。
  
  鳳雛的目光漸漸認真起來。
  
  畢竟鳳雛在吃食方面是個見多識廣的丫頭。
  
  「小姐,」鳳雛聲音沉重,「那不行……那肯定不行……我們還是回府再開飯吧!」
  
  似鳳雛這般不分場合都要填飽肚子的人,都無法忍受對著一灘血跡進食,可想而知,曾蹲在這裡大嚼的人是何種心思。
  
  徐清歡看向常娘子:「娘子幫著府衙為女眷收屍,可曾見過類似的情形?」
  
  常娘子搖頭:「不曾,別說妾身沒見過,就算鳳翔早二十年的案宗也不曾記錄這般慘狀。」
  
  前世也沒有,曹如貞的屍身完好,沒有受過相同的折磨。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兇徒改變了想法,選了這種殘忍的殺人手段。
  
  徐清歡站起身來,如果她個子再高一些,就能透過這殘破的矮牆看到不遠處的曹家,這個角度剛剛好,看著曹家因為找不到曹如婉而慌亂。
  
  他明明站在這裡,曹家卻視而不見,可惜的是徐青安沒有離開鳳翔城,否則事情就會按照他預想的發展,他不禁有些失落,不過還有時間,他可以慢慢跟所有人周旋,在此之前,他要給他們一個小小的懲罰。
  
  他的目光落在曹如婉身上,那張精緻的臉上充滿了恐懼和哀求,一雙大大的鹿眼緊緊地瞧著他,可是卻沒能讓他有半點的猶豫,反而十分興奮,他甚至開始期待,殺了這樣一個柔美的姑娘能給他帶來什麼樣的感覺,他抽出刀子向曹如婉走過去,與那姑娘對視,她的掙扎讓他不由自主地笑。
  
  謀劃了那麼久,終於等到這一天,他要好好體味這一刻。
  
  他伸出手來將曹如婉轉過身去,讓她看著曹家恢弘的門庭,就在這裡,用刀子慢慢地在她身上割出一道道傷痕,溫熱的鮮血噴在身上,血腥味兒在他鼻端是那麼的香甜,女孩子拚命地扭動,冰冷的刀子毫不猶豫地破開她的胸膛,她的衣服和皮膚撕開,所有一切都袒露在整個曹家面前。
  
  當她不再掙扎,奄奄一息的時候,他將她丟在牆邊,繼續望著她,看她呼吸越來越微弱,最終死去。
  
  在此之前,他拿出了懷中的食物,大口大口地吃著,享受這饕餮盛宴。
  
  殺戮來得無聲無息,手段乾淨俐落,解下身上的油紙布,他大搖大擺地離開這裡,最終消失在鬧市之中。
  
  誰也不知道他剛剛殘忍地殺死了一個女子。
  
  清歡緩緩地呼出一口氣,父親被陷害之後,她也跟著李煦參與了不少案子,從中倒是學習了不少。
  
  想要捉住一個人,就要瞭解他,這樣才能找到他留下的痕跡。
  
  「這是個很熟悉曹家的人,在此之前他必然已經殺過人,看似他只是殺了曹如婉,其實他是在折磨整個曹家,」徐清歡微微一頓,「選擇這樣的地方殺人,必然有他的理由,這個廢棄的巷子對曹家來說應該有很重要的意義,所以曹家找遍周圍所有地方,唯獨不會到這裡來,現在曹如婉死在這裡,也就是說曹家的秘密被人知道了。
  
  曹家會惶惶不可終日,甚至胡亂猜疑。」
  
  常娘子忍不住道:「曹家在鳳翔幾十年,不光是鳳翔城裡的高門大戶,也是書香門第,就算不像達官顯貴那樣,也算風風光光,族中不缺銀錢,還有子弟在朝中任職,他們會有什麼秘密?」
  
  「但凡光鮮的家族,背地裡總會有一兩件見不得人的事。」徐清歡提起裙擺登上小小的矮牆,整個人站在牆頭上。
  
  常娘子動作俐落地跟了上去,扶住徐清歡的手臂。
  
  徐清歡向前指去:「常娘子,你看看那裡是什麼?」
  
  方才在兇手站立的地方,她因為個子矮小只能眺望曹家祖宅的方向,可登上這裡就能看得更加清楚。
  
  曹家祖宅前面的空地上,一座大大的牌坊立在那裡。
  
  是朝廷為了表功曹家所賜,在那牌坊後面還有一塊稍小的牌坊,上面寫著「貞潔」兩個字,這才是兇徒殺人時真正盯著的地方。
  
  他就是要看著這「貞潔」牌坊,看著曹嘉被歌功頌德的地方。
  
  剖開曹如婉的胸腹,如同揭開曹家光鮮的外表,讓裡面所有的骯髒都落在所有人眼前,何其暢快。
  
  徐清歡道:「常娘子還記得這牌坊是怎麼來的嗎?」
  
  常娘子點點頭,身為鳳翔本地人的她對這件事能倒背如流。
  
  常娘子道:「牌坊下寫著,鳳翔嫡裔曹林妻董氏,董氏也就是現在的曹老太太。」
  
  當年叛軍攻打鳳翔,曹老太爺帶著家人抵抗,城中許多女眷都擠在曹家祖宅下的密道中,叛軍進城之後大開殺戒,搶掠婦人。
  
  叛軍以為進了鳳翔就得以喘息,卻沒想到曹老太爺帶人將全城的糧草聚集在一起,一把火化為灰燼,讓鳳翔成為了座沒有用處的空城。
  
  朝廷兵馬步步緊逼之下,叛軍沒有糧草無法據守鳳翔城只好倉促離開,鳳翔百姓才算保住了性命。曹老太爺和曹四老爺卻因保護女眷而喪生。
  
  經過此事,曹家一躍成了人盡皆知的名門,曹老太太這個節婦更是受人敬重。
  
  常娘子忽然道:「大小姐的意思是,這牌坊下定然有事。」
  
  徐清歡道:「這不是我說的,而是兇手說的。」
  
  常娘子點頭:「那這個故事定然很精彩。」
  
  徐清歡微微彎起嘴唇:「我沒有騙娘子,跟在我身邊會有許許多多的故事發生。」
  
  常娘子點點頭:「我這就回去收拾行裝,只要大小姐願意,我就寸步不離。」
  
  「我們也該走了,」徐清歡走下矮牆,「那個殺人的兇徒還在城內,我們要將他找出來。」
  
  「妹妹。」
  
  徐青安見到四處的狼藉,臉色發青,腥臭的味道讓他肚腹之內如同翻江倒海,他好不容易才穩住心神,將手裡的東西遞過去:「這是你要的東西。」
  
  徐清歡沒有說話,常娘子已經將東西接過來。
  
  這是一張剛剛畫好的鳳翔縣全城輿圖。
  
  想要抓人就靠它了。
  
  等到徐清歡的馬車緩緩離開曹家,鳳翔縣的推官孫沖看向身邊的人:「一個女子在那種地方逗留了半個多時辰,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如何也不能相信。」
  
  李煦微微一笑,臉上沒有半點驚訝的神情,石青色的長袍在風中飄拂,好像立即就要化為天邊的雲朵:「孫大人用不著我來幫忙了。」
  
  孫沖不禁焦急:「那怎麼行,沒有你,我連曹家小姐的屍身都找不到,更別提那兇徒……」
  
  李煦道:「會有人幫您找到,您只要聽到消息追過去。」
  
  「誰?」
  
  李煦轉身:「徐大小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7 10:13 PM

第十章 報應

  曹家這條廢棄的巷子是有來歷的,原本這裡是處院子,曹老太爺保護曹家女眷,被叛軍殺死在這裡之後,曹家人怕老太太看著傷心,才會砌了矮牆將巷子封住,逢年過節讓人在巷子前點香拜祭。
  
  曹老太爺才過世的那幾年,曹家還請人做了幾次法事,許多人私下裡議論,曹家如此行事是因為曹老太爺陰魂不散。
  
  如今曹如婉死在這裡,若是不能早些找到兇徒,恐怕很快就會流言四起。
  
  身為鳳翔縣的推官,孫沖恨不得立即將行兇之人正法,眼下案情撲朔迷離,如果李旭再不幫忙,就更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查出眉目:「九郎,這其中的道理你定要跟我說清楚,否則我便日日登門吵得你不得安生。」
  
  李煦微笑:「破案之前,孫大人是沒有這個功夫了。」
  
  不等孫沖繼續發問,李煦接著道:「這樁案子看似只死了曹家女,其實針對的是曹、徐兩家,曹家在案發時故意藏匿證據,陷害安義侯世子,曹家在此案上並非完全無辜,說不定還有更深的內情。
  
  徐大小姐的身份方便的出入兩家宅院,找到外人無法發現的線索。」
  
  孫沖道:「你怎麼知曉,徐大小姐要查案。」
  
  李煦微微一笑:「曹家有貞婦,禮數上不可怠慢,曹如婉的屍身處置不好,有辱沒曹家的嫌疑,徐大小姐帶來常娘子是雪中送炭,算是與你見了一面,往後再有任何事,她讓人去衙門裡尋你,你都必然多幾分信任。」
  
  孫沖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李煦:「徐大小姐三番兩次的抓住先機,絕非偶然,最重要的是,你想要查清案子,徐大小姐值得信任。」
  
  孫沖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李煦能想到這些關節,他一路辦了許多案子,在鳳翔也算有些名聲,認識李煦才不到半月,就被李煦所折服,他從沒遇見過如此聰明的人,只要李煦站在他身邊,他心中都會踏實許多。
  
  李煦道:「前後有兩位曹家女嫁入徐家,一位是徐大老爺嫡妻,還有一位是徐三老爺繼室,兩家利益早已經糾纏不清,就算曹家有錯,徐大老爺也會粉飾太平,安義侯府不一樣,侯府的地位,只會遭人覬覦,他們無需害人,所以可信。你們目的相同,幫徐大小姐就等於在幫你自己。
  
  這些話我本來不用說,只不過另有人還要來尋你,你事先有了決定,才能跟他周旋,不至於被他利用。」
  
  孫沖立即道:「誰?」
  
  李煦道:「新任的鳳翔知府已經到了,跟著知府一起回到鳳翔的還有徐大老爺的長子。
  
  作為一個庶起士,若是在知府面前有所建樹,入仕也會更加順利。這樁案子對他來說是個機會。」
  
  李煦話音剛落,孫沖就聽到有人說話,他抬起頭來看到被人簇擁著走過來的青年。
  
  「孫兄原來你在這裡,」徐青書聲音洪亮中氣十足,「小弟剛回到鳳翔,就聽及此事,多虧有孫兄才能穩住局面,曹家也是方寸大亂,否則該遣人出來,招呼兄弟們喝杯茶。」
  
  還沒有入仕,就和公門中人稱兄道弟。
  
  徐青書從鳳翔走的時候身上還有些書生氣,轉眼之間如此圓滑,想來在京中收穫頗豐。
  
  李煦說他這段日子難以脫身,就是料定他會被徐青書纏上。
  
  孫沖轉頭就要再去找李煦,卻只看到了李煦的一抹背影。
  
  「走吧!」孫沖道。
  
  表面上的案情無需隱瞞,說說也無妨。
  
  ……
  
  曹家的小書房內,所有人都面色鐵青。
  
  曹二老爺越說越覺得可怕:「要不然我們先離開鳳翔?可又能躲到哪裡去呢?他一定會追過來,婉姐兒什麼都不知道尚且被如此殺害,換了我們會怎麼樣?」
  
  說到這裡他不禁用手捂住了胸口,彷彿心臟隨時都會被人拉扯出來。
  
  曹二老爺嘴唇哆嗦:「我早就說,不該那樣對他,他……是救過我們的啊,我們怎麼能下這樣的狠手,如今報應果然來了。」
  
  「住口,」曹大老爺呵斥,「再胡說,我就讓人堵了你的嘴,將你關在屋子裡。」
  
  曹二老爺渾身打了個冷顫,驚詫地看向哥哥:「殺婉姐兒的是他,你竟然要關我。」
  
  曹三老爺終於也坐不住:「那人已經死了,是你我親眼所見,一個死人如何能殺人?我看你是被嚇破了膽。」
  
  「對啊,他已經死了,」曹二老爺手心裡滿是冰涼的汗水,他目光變化,慢慢變得幽深,「那就是鬼……鬼魂索命,我們……我們該請個道士回來做法……」
  
  他的話還沒說完,只覺得臉上一熱,一杯水盡數潑在了他臉上,他轉過頭,看到了目光淩厲的曹老太太。
  
  曹老太太冷冷道:「不如你也做了鬼,這樣就再也不用怕。」
  
  曹二老爺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曹老太太緩緩地將屋子裡的人看了一遍:「我早就說過,那件事已經了結,從此之後誰也不要再提起,誰想斷送曹家,我先結果了他,既然當年你們幾個一起做了決定,就給我一條路走到黑。」
  
  說到這裡曹老太太微微一頓,慢慢撚動著手裡的佛珠,一雙眼睛垂下來:「就算是有因果報應,鬼魂索命,也讓他先來找我,我擋在你們前面,你們父親用性命換來的這一切,不能就斷送在他手中,要怪只能怪天意如此,為了更多人的安危,他不得不死,一條命換曹家幾十條人命,值得。」
  
  多年前的那天,他們也是聚在這裡,做了最後的決定,那膽戰心驚的夜晚隨著時間流逝,已經從記憶中淡去,可誰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被重新提起。
  
  屋子裡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每個人都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他們兄弟幾人合力殺死了一個人,如今那人的死狀出現在曹如婉身上。
  
  曹三老爺先開口:「母親,也不怪二哥驚慌,任誰看到之後都會想起來,未免也太……太……」
  
  「你還記得清楚嗎?」曹大老爺的聲音如同寒冰,「這麼多年,有些事早就說不明白了,那廢棄的巷子本就是個僻靜之所,一切或許只是巧合,又或許有人故意如此安排,就是要讓我們驚慌。」
  
  剛剛經歷了喪女之痛,突然又被推入這恐慌的深淵,曹大太太也終於明白為何老爺方才是這般的反應。
  
  曹大太太抬頭:「是誰故意安排……為何來殺我們婉姐兒?」
  
  曹二老爺眼睛一亮:「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曹大老爺道:「事發突然,許多事還弄不清楚,但我們收到的那封書信……既然並非出自徐青安的手,那就是有人利用婉姐兒去陷害徐青安,所以安義侯府上下如臨大敵,徐清歡非要親力親為查個明白。」
  
  曹大太太忽然意識到什麼:「難不成你說的是……」
  
  曹大老爺點點頭:「誰又能威脅到安義侯府?」
  
  曹大老爺話音剛落,就聽門外下人揚聲道:「姑奶奶回來了。」
  
  徐大太太曹氏的哭聲遠遠地傳來。
  
  曹大太太眼睛中突然有了些許憤恨:「剛說到她,她就來了。」
  
  「別衝動,」曹大老爺吩咐所有人,「免得打草驚蛇。」
  
  陽光慢慢地從窗戶中退去,曹家人方才的情緒也漸漸隱沒在黑暗中,彷彿方才什麼也沒發生過。
  
  門被打開,徐大太太走進來,聽到的是哀慟的哭聲。
  
  ……
  
  徐家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子裡。
  
  徐三老爺讓人攙扶著進了庵堂,腿上的殘疾讓他只能在四周活動,曹家的事落在他耳朵裡時,已經差不多是人盡皆知了。
  
  雖然身體時常欠恙,倒養就了他安靜的性子,不去計較其他的事,只想要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
  
  尤其是那個一心一意照顧他的妻子。
  
  他目光溫和地看向跪在神龕前的妻子:「婉姐兒出了事,你不準備回去看看?」
  
  徐三太太念完經文才睜開眼睛,目光中滿是譏諷:「看什麼?這都是他們應得的報應,這麼多年過去了,菩薩終於開了眼。」
  
  她畢恭畢敬地叩了三個頭,清晰地撞擊聲響回蕩在庵堂之中。
  
  徐三老爺還想說些什麼,只聽外面人道:「三老爺、太太,安義侯夫人和小姐來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8 09:19 PM

第十一章 夫妻

  徐三太太是曹老太太的二女兒,曹老太太接連生了四個兒子之後,才得了兩個女兒,大女兒內秀不善言辭,早早就跟先生學禮儀,做事呆板不討人喜歡。
  
  二女兒卻不同,生就了爽朗的性格,極會哄人高興,被曹老太太捧在手心裡寵愛,她喜歡女紅又愛寫字,曹老太太將最好的先生請來教她,以至於讓她小小年紀在書法之事上就頗有名聲。
  
  正因為太過珍愛,曹老太太對二女婿的人選極為挑剔,二女兒十五歲時選定了一門親事,誰知道那年叛軍攻城,曹老太爺、曹四老爺過世,曹家二女兒也受了驚嚇一病不起。
  
  曹老太太出面為二女兒退了親,直到徐三老爺上門求娶,曹老太太這才將二女兒出嫁。
  
  這樁婚事也沒能挽救曹家二女兒,她仍舊常年病在屋中,平日裡大家只知有徐三太太,卻很難見上她一面,以至於外面提起徐三太太,也只是說:「那病秧子還活著啊,可惜了徐老三。」
  
  徐清歡目光落在徐三老爺夫妻身上。
  
  徐三老爺除了腿腳不靈便,其他地方都很尋常,臉上帶著幾分的文氣,十分的溫和有禮。
  
  徐三太太卻不同,她穿著褐色的粗布衣裙,頭上沒戴任何飾物,臉上不見胭脂水粉的痕跡,皮膚黯淡無光,皺紋縱橫其上,一雙眼睛如枯井般死寂,彷彿早就絕了生機,活脫脫個寡居的老婦人。
  
  夫妻兩個站在那裡,像是差了十多歲。
  
  徐清歡上前給徐三老爺和徐三太太行了禮。
  
  徐三太太點點頭吩咐下人:「給夫人和大小姐奉茶。」
  
  安義侯夫人笑道:「三嫂見外了,在家中還是喚我弟妹吧!」
  
  徐氏分兩房,長房承襲爵位安義侯,老安義侯年輕時征戰沙場,四十多歲才接連生下兩個兒子,也就是清歡的父親徐長興和叔叔徐長廷。
  
  二房在鳳翔縣族中接掌族務,二老太爺身下三個兒子,徐大老爺早早過世,徐二老爺、徐三老爺論年紀都比安義侯年長,所以回到族中,安義侯夫人行家禮,就直接喚一聲兄嫂。
  
  徐三太太沒有出聲,只是端起茶來喝。
  
  徐三老爺剛想要打破靜寂,話幾句家常,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
  
  沒想到徐三太太卻抬起頭看向安義侯夫人:「夫人可查出來是誰陷害世子爺?」
  
  安義侯夫人搖了搖頭:「還不曾。」
  
  「夫人不覺得很奇怪嗎?」徐三太太一雙手被佛香薰得發黃,枯瘦的手指慢慢轉動著手中的杯子,「那兇徒對世子爺如此瞭解,可不像是尋常人。」
  
  說完話,徐三太太徑直站起身來,就向內室裡走去,卻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過神頭看徐清歡:「大小姐一個女孩子,這些事最好不要沾手,免得將來後悔莫及,你們早早回京城吧,鳳翔沒什麼好住的。」
  
  徐三老爺忙低頭向安義侯夫人道歉:「夫人不要介意,她就是這個性子……」
  
  話還沒說完,只聽身邊的徐清歡道:「謝謝三伯母。」
  
  徐三太太身子一僵:「謝我做什麼。」
  
  徐清歡道:「三伯母這樣說,是在提點我們注意身邊人。」
  
  徐三太太聽了話,撩開了簾子,眼見就要邁步走進去。
  
  「但是我卻不能就這樣不管,」徐清歡看向不遠處的神龕,「方才我已經求佛祖保佑家人平安,可若是自己都不努力,佛祖又怎麼會伸手。」
  
  徐三太太的手僵在半空中,半晌才收回了腳,轉過身來:「那你準備要怎麼做?」
  
  徐清歡笑道:「新上任的知府大人是我父親的舊識,聽說他明日一早就到徐家來,知府夫人祖籍也是鳳翔人,又是位才女,我想說不得您……」
  
  徐三太太忽然揚聲道:「我病了多年,就算是舊人也不認得了,你們回去吧。」
  
  徐三太太的身影消失在簾子後。
  
  不過片刻功夫,裡面就走出個管事媽媽,管事媽媽行禮道:「三太太說了,大小姐身邊的丫鬟不用來偷供果,每日酉時末來取就是了。」
  
  徐清歡看過去,只見鳳雛胸前的衣服高高隆起,裡面不知裝了多少東西。
  
  鳳雛對上清歡的目光,不言不慚:「小姐,我是不是胖了許多,以後應該將衣服做的寬大些,免得丟了侯府的臉面。」
  
  面對鳳雛這份心機,徐清歡竟不知該怎麼誇讚好。
  
  從徐三老爺院子裡出來,安義侯夫人憂心忡忡:「清歡,你要請三太太幫忙嗎?她不會去的,再說她能做什麼啊?鳳翔知府王大人也不是你父親舊識。」
  
  徐清歡道:「也許很快就是了。」
  
  鳳翔知府王允大人是個有名的清官,只可惜後來死於那奸人之手。
  
  不過這段日子正是王大人意氣風發之時。
  
  ……
  
  「沒看到?」徐二太太看向兒子。
  
  徐青書點點頭:「推官孫沖說,冒充徐青安寫的那封書信是很重要的證據,已經封存起來,要等到知府大人親自審閱。」
  
  徐二太太的手微微攥起。
  
  徐青書有些驚訝:「母親為何要看那封信函。」
  
  徐二太太道:「我只是想知道,從那封信上能不能找到兇手的線索。」
  
  徐青書搖搖頭:「想必也看不出來,便是街上那些筆墨鋪子裡的先生,也能仿人字跡,想要借一封書信找人,豈非大海撈針。」
  
  徐二太太道:「那衙門裡還有沒有別的法子?」
  
  徐青書抿了口茶:「孫沖帶著人四處找人詢問,看看最近有沒有兇徒與徐青安有過節,徐青安到處惹是生非,前些日子還在桂陽飯莊裡大鬧一場,憤恨他的不知凡幾,要說嫌疑那些人都有,想要查清恐怕不易。」
  
  徐二太太忽然目光一閃,很快卻歸於平靜:「你說的也有道理。」
  
  「可惜了婉妹妹,」徐青書道,「在京中時,張家還向我打聽婉妹妹的情形,張家還是想要與曹家結這門親,外祖母如何?母親不是在舅舅家幫忙,怎麼就回來了?」
  
  徐二太太道:「婉姐兒還沒入殮,我在那裡也沒有用處。」
  
  徐青書皺起眉頭,又想起張家的事來:「徐青安也太過分了,如此嘲笑張鶴,如今國舅爺家還不肯吃雞蛋,多虧我與張鶴早有交情,這才沒被張家遷怒。」
  
  徐二太太無心聽這些:「明日裡知府大人造訪,你有沒有想好要如何說?」
  
  徐青書自信滿滿:「那兇徒手段殘忍,可見是個慣犯,本縣案宗沒有類似記載,就把臨縣的案宗都拿來查看,說不定會尋找蛛絲馬跡。再遣人將戶籍不在鳳翔的男子都帶來衙門查問,定然會有個結果。」
  
  徐二太太看著徐青書露出笑容:「我的哥兒真是長大了,你可要小心徐青安,不要搶了你的風頭。」
  
  「他?」徐青書嗤之以鼻,「不過就是個廢物。」
  
  送走了兒子,徐二太太才走進內室,見到了徐二老爺,徐二太太眼睛不禁一酸,一拳就打在徐二老爺肩膀上:「你真是要害死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8 09:23 PM

第十二章 害怕

  徐二老爺伸手將徐二太太摟在懷裡。
  
  徐二太太頓時覺得一陣委屈,眼睛一熱差點就哭出來。
  
  「好了,都沒事了,」徐二老爺嘆口氣,「難為你了。」
  
  徐二太太深吸口氣,氣息平穩了些,這一天她經歷了太多,再有點的風吹草動她可能都會承受不住。
  
  還好,現在她總算可以歇歇,這件事她就當沒有發生過,再也不會提起,只有她心裡真正放下了,才不會在人前露出馬腳。
  
  天愈發地黑了,只有屋子裡的燈光讓她感覺到些許的溫暖。
  
  徐二太太躺在軟榻上安然的閉上眼睛,剛剛感受到片刻的安寧,忽然「啊……」地一聲慘叫。
  
  緊接著「砰」地一聲,什麼東西擊打在窗欞上,「撲啦啦」動靜如同敲在了人頭頂上,震得她渾身的汗毛豎起,後腦登時一片冰涼。
  
  徐二太太的心彷彿被人狠狠拽了一下,眼前浮現出曹如婉的死狀,她下意識地揪住了自己的衣襟,整個人坐了起來。
  
  「來人,」徐二太太尖叫,「快來人……是……什麼東西。」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下人慌忙拿起燈進門,眾人順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燈光照射下,隱隱約約看到窗子上趴著一個偌大的物什,那東西還在不停地蠕動。
  
  「啊……」那東西又發出撕心裂肺地喊叫。
  
  徐二老爺也終於坐不住,放下手中的書起身查看。
  
  「有人……」徐二太太驚慌失措,「有人在那裡。」
  
  「是我……」
  
  陰惻惻的語調,讓徐二太太彷彿想到了什麼,整個人都躲在了徐二老爺身後:「是如婉,如婉……」
  
  徐二老爺皺起眉頭沉聲道:「是誰在那裡裝神弄鬼。」
  
  簾子掀開,一個少女走進來,她向環顧一周,臉上的笑容更甚,目光最終落在徐二太太身上,規規矩矩地行禮:「二伯、伯娘,幸好你們沒歇下。」
  
  看清了人,徐二太太臉色才好了許多:「這麼晚了,你們來這裡做什麼?門上的人怎麼沒稟告。」
  
  下人頓時低下頭,這東西突然飛進來,她還沒來得及看,就被鳳雛狠狠地撞開,緊接著屋子裡傳來太太的尖叫聲……
  
  她們就隨著徐大小姐一起進了門。
  
  鳳雛「咣咣」地走上前,懷中抱著隻如雞大的東西:「二老爺、二太太贖罪,簡王爺的鳥兒跑出去幾天,終於回來了,我們家大小姐也是著急才來找……這可是簡王爺的命根子……不能丟。」
  
  誰知道這東西是不是簡王爺的。
  
  徐二太太冷冷地看著鳳雛,卻又不能隨便發作,正要攆人出去。
  
  「這是二伯母的字嗎?」
  
  徐清歡正站在書桌前,手中拿著盞燈仔仔細細地看。
  
  徐二太太胸口一緊。
  
  徐清歡抬起頭:「二伯母寫的真好看。」
  
  「十四歲。」
  
  「什麼?」
  
  徐清歡清亮的眼眸如同一面鏡子:「婉姐姐才十四歲,死的那麼慘,二伯母是看著婉姐姐長大的吧?您說到底什麼比人命還重要?
  
  活生生的一個人,之前她還衝著您笑,還跟您說話,現在卻成了那般模樣,婉姐姐走的時候,心中定然有怨恨,我現在閉上眼睛就能看到婉姐姐在哭。」
  
  徐二太太想要說話,卻不知為何什麼都說不出來。
  
  徐清歡幽幽嘆了口氣,白生生的手指從她那副字上劃過,看向窗子:「我在三伯母的庵堂裡上了柱香,希望婉姐姐化成厲鬼,到了晚上找到害她的人索命。」
  
  徐二太太忍不住轉頭要去看,卻被徐二老爺一把拉住。
  
  「不准說這樣的話,」徐二老爺吩咐下人道,「天色不早了,送大小姐回院子裡!」
  
  「二嬸將這幅字送給我吧!」不等徐二太太說話,徐清歡已經將字小心翼翼地捲了起來。
  
  等到主僕從屋子裡走出去,徐二太太腳一軟跌進了椅子中。
  
  徐二老爺將人遣下去,握住了徐二太太的手。
  
  徐二太太心卻依舊跳的厲害:「她全都知道了,她就是來告訴我,她……知道了……」
  
  「別慌,」徐二老爺道,「事發時她又不在曹家,怎麼會知曉。」
  
  徐二太太卻已經壓制不住恐懼:「她要走了我的字,她那雙眼睛能將我心中所想都看見,你沒聽她說,要讓婉姐兒來索命。」
  
  徐二老爺的目光如鷹隼一樣銳利,他一把將徐二太太癱軟的身子扶起來:「婉姐兒不是你害死的,這封信也不是出自你的手,徐清歡不過是來試探你,她手裡沒有半點的證據。
  
  你放心,若是出了事我來背,總會保住你和青書的平安,當年你拚死生下青書的時候我就發誓,一定讓你們母子過上好日子。」
  
  徐二太太目光仍舊恍惚,半晌才道:「不該是貞姐兒嗎?怎會綁錯了人。」
  
  徐二老爺低聲道:「我也不知曉……可既然已經錯了,我們也只能挽救,我這才讓你冒險將書信放在園子裡,讓曹家以為徐青安是罪魁禍首,可是沒想到……徐青安脫了身。」
  
  徐二太太攥緊了帕子:「那時候你就想好了,反正對你來說貞姐兒還是婉姐兒都是一樣,只要達到目的就好,可……可……眼見事情敗露,你就讓人殺了婉姐兒。」
  
  「我沒有,」徐二老爺臉上隱隱帶了怒色,「那是我的親侄女,我怎麼會這樣做,徐青安已經脫了罪,婉姐兒放回去也就是了,誰知道……婉姐兒就被殺了,如今那人也不見了蹤跡……說不得我們也被人算計了。」
  
  徐二太太聽得這話更加慌張:「那可怎麼辦?」
  
  「你放心,」徐二老爺道,「我會將人找到將那天的事問清楚。」
  
  徐二太太深深吸了口氣,剛要安穩下來,眼睛卻看到桌子上的一隻紙元寶,在燈光照射下發著冷冷的青光。
  
  「啊……」徐二太太又叫起來。
  
  ……
  
  「怎麼樣?是她嗎?」徐青安看著妹妹。
  
  肥肥的鸚鵡啄吃著桌子上的瓜子仁兒,不時地發出「嘎」「嘎」歡樂的聲響。
  
  「是,也不是。」
  
  徐二太太寫了個「靜」字,可是顯然她的心不靜,否則也不會寫的歪歪扭扭。
  
  「這樣的人還沒有殺人的本事,不過她顯然也參與其中,」徐清歡道,「心裡沒鬼的人不會坐立難安,從曹家回來之後,徐二太太就換了身衣服。」
  
  徐青安一臉茫然:「那又怎麼了?」
  
  「做了虧心事,才會覺得自己身上不乾凈,又或者上面真的有什麼東西。」
  
  徐清歡看了一眼角落裡的人,那人走過來將一雙繡鞋放在桌子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8 09:27 PM

第十三章 兇手

  徐青安很討厭眼前這個人,身材瘦得似竹竿,長相說不出的猥瑣,既不能幫他撐門面,也不會陪他惹禍,這樣的小廝留在身邊沒有任何用處。
  
  而且這人還是個手腳不乾凈的慣偷。
  
  徐青安道:「這又是他偷的?」
  
  小廝還沒說話,徐清歡道:「是我讓他拿來的。」
  
  徐青安指向小廝:「這個人……」
  
  「凌雲,」小廝連忙提醒,「《漢書》裡說,要有凌雲之志,所以我就叫孟凌雲。」
  
  什麼凌雲之志,徐青安嫌棄地看了看孟凌雲:「他留在這裡不合適。」
  
  在前世,孟凌雲是唯一一個到了最後還在為哥哥伸冤的小廝,受了大刑,也沒有說半句污衊哥哥的話。
  
  徐清歡奇怪:「哥哥為什麼那麼厭棄他?」
  
  徐青安道:「他偷東西。」
  
  徐清歡不以為然:「誰會不犯錯,哥哥也經常被父親打斷腿。」
  
  「那是兩回事,偷東西也就罷了,你不知道他偷的是什麼?」說到這裡,徐青安一陣作嘔。
  
  「什麼?」鳳雛也來了興緻,吃著點心側耳聽過來。
  
  徐青安瞪圓了眼睛:「他偷了我的尿壺,我抓到他的時候,他準備用它來盛水喝。」只要想起來他就覺得很噁心。
  
  孟凌雲十分委屈:「小的只是喜歡,忍不住拿來看看,以後再也不會了。」
  
  徐青安望著徐清歡:「說不定哪天他一喜歡,又偷了我別的東西,我的枕頭、把玩件哪個不貴重,就說我用的杯子……」
  
  聽到這裡,孟凌雲不禁打了個哆嗦:「不會,不會,小的絕不會玩世子爺的杯子,世子爺那杯子……小的在商賈家看過,那才是尿壺……」
  
  「咳,」徐青安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揪著孟凌雲就要動手,「你再胡說。」
  
  孟凌雲手腳靈活,急忙四處逃竄。
  
  不理會屋子裡的吵吵鬧鬧,徐清歡看著面前的那雙繡鞋。
  
  徐青安終於也被吸引,氣喘吁吁地坐下來:「這是誰的鞋?」
  
  徐清歡道:「徐二太太的。」
  
  孟凌雲立即笑著上前報功:「小的方才趁著鳳雛捉鳥,去耳房裡看到這雙鞋,丫鬟放在那裡還沒有刷洗呢,我拿的很小心,沒有驚動任何人。」說著他露出自己一雙靈活的手,臉上是得意的神情。
  
  徐青安弄不明白徐清歡的用意:「從這鞋上能看出什麼?」
  
  徐清歡道:「最近兩年女眷中盛行這種鞋,鞋面是軟緞,上面可以繡上各種漂亮的圖案,再綴上珍珠、寶石等物,鞋底也會用細布包裹,走起路來極為舒適,但是這鞋怕髒,所以講究的人家會在花園裡也修好青石路,女眷們就算去園子裡賞花也不會弄髒了鞋,徐家和曹家都是這樣講究的人家。」
  
  說完這些,徐清歡將鞋拿起來,露出鞋底:「可這雙鞋底上卻滿是泥垢,除非是穿著它去了什麼女眷不該去的地方,比如花園裡相對比較隱蔽的角落。如果我猜的沒錯,陷害哥哥的那封信就是從曹家花園的角落裡找到的。」
  
  徐青安「騰」地一下站起身:「你是說,徐二太太放了那封信……這些竟然是他們一手安排。」
  
  徐清歡嘆口氣:「徐二太太回到徐家就換了雙鞋,可見她也覺得不妥當,怕被人看出端倪。
  
  可惜,這雙鞋也只是能讓我懷疑到徐二太太,卻不能成為任何的證據,就算衙門裡的人來問,徐二太太也可以搪塞過去。」
  
  徐青安神情不禁一萎,剛要說話。
  
  一個平淡又有些低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既然是這樣,你拿它過來有什麼用處。」
  
  徐清歡和徐青安都向門口看去。
  
  簾子掀開,徐三太太被紫娟帶著進了門。
  
  徐三太太仍舊是之前的打扮,只不過身上多穿了件黑色的斗篷,將她瘦弱的身體全都罩在其中。
  
  徐清歡上前向徐三太太行禮。
  
  徐三太太道:「大小姐引我過來就是讓我聽到方才的那番話?」
  
  屋子裡的少女微微笑著,眼睛中透著光彩。
  
  徐三太太一時看得愣了,彷彿想起了自己年少的時候,也是這樣無拘無束,總覺得以後的日子都會在歡樂中度過。
  
  卻沒想到願望和現實天壤之別,最終她要在徐家的庵堂中苟延殘喘。
  
  徐三太太微微舒展眉頭,彷彿所有一切都瞬間煙消雲散,她又變回那個已經放下紅塵不再被俗世煩擾的人。
  
  徐三太太道:「我今天來是要告訴大小姐,不管是曹家還是徐家的事我都不想過問。」
  
  「三伯母真的不關心也就不會過來了,」徐清歡端了熱茶放在徐三太太面前,「我就是有些疑惑,想要向三伯母請教。」
  
  徐三太太沒有做聲。
  
  徐清歡拿出兩隻香囊擺在了桌子上。
  
  一模一樣的彩緞上繡著同樣的花式,牡丹嬌艷欲滴,藍色的雀鳥從展翅欲飛,很漂亮的花鳥圖。
  
  最重要的是繡得十分精緻,針腳細密,不是尋常繡娘的手藝。
  
  徐三太太異樣的目光一閃而逝。
  
  旁邊的徐青安也十分驚訝,沒想到妹妹會將這件事說給旁人聽,若是被人利用豈不是壞了曹如貞的名節。
  
  「三伯母,」徐清歡拿起其中一隻香囊,「這隻是我那不爭氣的哥哥在曹家花園裡撿到的,另外一隻是如貞妹妹貼身佩戴的。」
  
  徐三太太抬起頭來與徐青安四目相對,徐青安從徐三太太的眼神中看出幾分怒氣。
  
  徐三太太沉聲道:「世子爺難道不知道,閨房女子貼身佩戴的物件兒不能隨便拿的道理,你倒是不怕,輕易卻能壞了別人的名節。」
  
  徐青安低下了頭:「三伯母教訓的是。」
  
  「看來我是找對了人,」徐清歡道,「三伯母果然是曹家唯一一個疼如貞姐姐的人。」
  
  徐三太太波瀾不驚:「如貞是我四哥的遺腹子,四哥當年為了護著我們慘死,他的女兒我們自然該疼愛。」
  
  「若是曹家都像三伯母這樣想就好了,可惜……」徐清歡說到這裡立即轉換了話題,「三伯母針線極好,您看看這兩隻香囊是不是都出自如貞姐姐的手?」
  
  徐三太太微微皺起眉,拿起兩隻香囊仔仔細細地看:「乍看起來雖然差不多,卻到底還是能看出差別,每個人用針的力道不同,針腳上就會有細微的變化。」
  
  徐清歡接著道:「如果將其中一隻丟開,三伯母還能看出來嗎?就算三伯母能看出來,旁人也會認為這是如貞姐姐的香囊。」
  
  徐三太太聽出話外弦音:「你想要說什麼?」
  
  徐清歡道:「三伯母可知曉,這次應該被擄走的只怕是如貞姐姐。」
  
  這次換做徐三太太驚詫。
  
  徐清歡道:「這件事早就經過了細緻的安排,想要坐實我哥哥的罪名,光靠幾句說辭不行,自然要有證據,這香囊就是他們事先放好的,那天早晨,如貞姐姐應該照常去花園裡,兇徒早就在那裡等待,如果一切順利,如貞姐姐就會被帶走殺害,這樣一來就算是安義侯府,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哥哥被押入大牢。
  
  恰好那天,我讓人叫走了如貞姐姐,我以為其中少了一環,這件事就不會進行下去,卻沒想到案子還是照樣發生了。」
  
  徐三太太不由自主地看向桌子上的繡鞋,目光變得異常深沉:「你是說,這一切都是他們安排的,他們不惜用如貞的性命來冤枉世子爺。
  
  可你為什麼知道那天會出事,事先做了這樣的安排。」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8 09:38 PM

第十四章 是她

  徐三太太只見眼前的少女目光清亮,沒有任何要隱瞞的意思。
  
  徐清歡道:「看到哥哥身上的香囊,我就知道這件事必然有蹊蹺。如貞姐姐的性子,絕不會主動送東西給我哥哥。可若是哥哥巧取豪奪而來,如貞姐姐不會再繡個一模一樣的佩戴在身上。這件事想要查清不容易,於是我自作主張綁了哥哥,準備問個清楚。
  
  又怕中間出什麼差錯,特意讓紫鵑找藉口留在曹家照看如貞姐姐,尤其這兩日讓如貞姐姐留在屋子裡,不要落了單,希望查清事情原委之前,兩個人都不要有任何的閃失。紫鵑沒有別的辦法,只能將我送給曹老太太的萬壽圖繡壞了,請如貞姐姐過去幫忙補救,這樣一來如貞姐姐至少有兩日都要在老太太屋子裡做針線。」
  
  徐三太太不相信:「你這話未免說的太輕易了些。」
  
  徐清歡道:「凡有事發生必然有苗頭,尤其是這樣的東西憑空出現,只要釀出禍,那就是大事。
  
  正因為我還沒弄清整件事原委,才會以為只要哥哥和如貞姐姐無礙,就有時間一點點地抽絲剝繭,誰知道沒有給我這樣的機會。」
  
  清歡這話說的半點不摻假。
  
  重生歸來正好就在這時候,她沒有那麼多時間來安排,更無法體會其中有什麼細微的變化。
  
  她能做的就是讓哥哥留在她眼皮底下,讓前世慘死的曹如貞不要有任何閃失。
  
  急切中她想到了這個法子。
  
  沒想到事情卻在這時候出了偏差。
  
  前世她一直相信曹大老爺夫妻也是陷害哥哥的主謀。
  
  曹如貞對他們來說無關重要,這樣一條性命對曹大太太來說只是談資,為了給曹如貞伸冤,他們不惜對上安義侯府,將官司打到了京中,曹大老爺不愧是名門之後,錚錚鐵骨,這樣剛烈的臣子,朝廷自然要用,很快曹大老爺就被提為監察御史。
  
  最重要的是,他們明裡暗裡得到了國舅張家的支持,曹如婉也因此嫁給了張鶴,雖然早早就因難產而亡,卻著實給曹家鋪了一條富貴榮華路。
  
  她曾暗暗發誓,定要讓這位監察御史吐出當年的實情,不過可惜的很,曹大老爺夫妻死的太痛快,她沒來得及審問。
  
  如今她心中才算有了答案,至少在綁走曹如貞這件事上,曹大老爺夫妻至少不是主謀。
  
  不是說曹大老爺夫妻虎毒不食子,何況沒有如婉要如何與張家攀親。
  
  徐三太太仔細思量:「既然如貞換成了如婉,世子爺手中如貞的香囊就不能成為證物,於是就有了那封書信,這樣朝廷查起來,才能查到世子爺身上。這麼短的時間內發現差錯進行補救,只有當時在曹家的人才能做到。」
  
  徐清歡點點頭:「我能想到的也只是這些。」
  
  徐三太太再次看向桌子上的繡鞋:「大小姐將這雙鞋給我,我現在就去一趟曹家。」
  
  望著徐三太太離去的背影,徐清歡看向徐青安:「哥哥準備一下,等三太太離開,我們也要出去。」
  
  徐青安道:「今晚?」
  
  徐清歡點點頭:「哥哥去找鳳翔縣推官孫沖,就說今晚是抓那兇徒最好的時機,千萬不能錯過。」
  
  ……
  
  徐三太太一路走回自己的庵堂,如同沒事人般跪在佛前,她望著那垂目的菩薩,嘴角翹起露出了笑容。
  
  身邊的程媽媽立即上前:「三太太您真的要回去曹家?」
  
  徐三太太瞇起了眼睛:「為什麼不?」
  
  程媽媽道:「徐大小姐明顯是想要用您打開曹家的大門……」
  
  「我知道,」徐三太太忽然一笑,「這一家子是人是鬼沒有誰比我更清楚,就算徐大小姐不來找我,我也早晚找上她,當年的那些事,每個人都該付出應有的代價,包括安義侯府……也是一樣。」
  
  徐三太太在程媽媽的攙扶下站起身,主僕二人剛要出門,卻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徐三老爺拄著拐杖氣喘吁吁地出現在門前。
  
  望著面無表情的妻子,他壓低聲音:「你要做什麼?」
  
  徐三太太聲音冷淡:「嫁過來這麼多年,我還從來沒回過娘家,家中出了這麼大的事,我也該回去看看。」
  
  「你這根本就不是……」徐三老爺臉上滿是哀戚的神情,「難道那些過往,你還是不肯放下。」
  
  徐三太太仰起頭來,眼睛中閃爍著淚光:「難道我要像你一樣,裝作當年那些事都沒發生過,只為了能夠苟延殘喘地活下來,當年你迎娶我,我還以為我們都是一樣苦命的人,終究要為枕邊人復仇,誰知你就是個懦夫。」
  
  徐三老爺嘴唇顫抖:「前些日子你明明想開了,你還……說感激我將你救出深淵。」
  
  徐三太太嗤笑:「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你早該知道,我這輩子我都不會忘了他,更不會忘記那些仇恨。」
  
  ……
  
  徐二太太做了一個夢。
  
  徐二老爺終於襲爵,她也穿戴上了誥命婦的衣冠,達官顯貴紛紛前來道賀,家中是一片富貴繁華的景象。
  
  徐太夫人、徐長興夫妻、徐青安都跪在她腳下乞憐。
  
  她上前就是一腳狠狠地踩在徐長興臉上,多年的怨憤要在這一刻都發放出來。
  
  憑什麼爵位就落在他們頭上,她不服,她偏要與他們一爭高下。
  
  可是轉眼之間,徐清歡卻站在了她面前。
  
  她正要吩咐下人將徐清歡拉下去,徐清歡懷裡的鸚鵡卻抬起頭,那畜生黑亮亮的眼睛看著她,然後突然飛起,尖尖的嘴巴向她啄來。
  
  「啊……」
  
  徐二太太大喊一聲驚醒過來,額頭上滿是冷汗。
  
  「二太太,」管事媽媽在旁邊道,「出事了,您恐怕要起身去看看。」
  
  徐二太太回過神來,發現管事媽媽臉色鐵青。
  
  「怎麼了?」徐二太太皺起眉頭。
  
  管事媽媽忙道:「衙門帶人去查我們的莊子,說是要捉拿兇手。」
  
  「什麼?」徐二太太掀開被子起身,「誰讓他們這樣做,無憑無據就敢動手,他們都瘋了不成?老爺呢?老爺去哪裡了?」
  
  管事媽媽道:「老爺已經去莊子上查看了。」
  
  「您別急,還有爺在前面應付著,老爺說了,我們莊子上平日裡管得嚴,不怕他們去查。」
  
  聽到這話,徐二太太才堪堪能喘過氣來:「我要告他們,無憑無據竟然這樣冤枉我們。」
  
  管事媽媽不敢隱瞞:「是……聽說是曹家人出面請府衙查驗的。」
  
  「什麼?」徐二太太瞪圓了眼睛。
  
  「母親,母親,」徐青書快步進了門,「您可知道嗎?舅舅他們瘋了,竟然相信三嬸的話,說如婉表妹是我們害的。」
  
  是她。
  
  徐二太太的心彷彿被人拽到了喉口,竟然是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8 09:41 PM

第十五章 圈套

  徐二太太一直很厭惡這個妹妹。
  
  自從妹妹出生,她就從來沒有舒坦過,本以為鳳翔大亂之後,她徹底擺脫了這個災星,卻沒想到峰迴路轉,徐老三上門求娶妹妹。
  
  無論是她還是哥哥們都覺得妹妹不應該離開曹家,必須在他們眼皮底下過活,誰知母親還是捨不得妹妹孤獨終老,勸她幫妹妹一把,徐家也不是旁處,總歸在她的掌控範圍之內,也算給妹妹一條活路。
  
  可她一直覺得這其中有蹊蹺,一個一心尋死的人,突然想開了,願意再嫁給斷腿的徐老三,可母親下了決定,他們也只能遵從。她在徐三院子裡布了眼線和人手,盯著妹妹的一舉一動,或許是妹妹這些年寸步不出庵堂,活得只剩半口氣,她才放鬆了警惕。
  
  沒想到就在這個關節,被妹妹抓住了機會,狠狠地捅了她一刀。
  
  徐二太太將牙咬得咯咯作響:「你外祖母就是太縱著她,才會養了這樣個不要臉的東西,當年要不是她,哪裡來的禍事,我好心收留她,為她遮風擋雨,她不但不感激卻來害我,就不怕糟了報應,早知今日,當年我就看著她死了……」
  
  徐青書聽出話外弦音:「母親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有你的事,」徐二太太渾身發抖,「給我備車,我要回去見你外祖母,好好問問他們,憑什麼這樣對我。」
  
  「他們已經來了,」宋青書道,「外祖母、舅舅、舅母他們都來了。」
  
  徐二太太心中一涼,他們這時候上門,豈不讓她難堪,既然已經躲不掉,就知道硬著頭皮走下去:「好……我就去見見他們。」
  
  ……
  
  「這還給不給人活路。」
  
  「三天兩頭地上門查,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死的是高門大戶家的女眷,換了我們……衙門哪裡會這樣用心。」
  
  「可別說了,那如花似玉的小姐,死的那個慘,離得老遠都能聞到血腥味兒,衙門這次可是調動了所有人手,將曹家附近都圍的水洩不通,平日裡遊手好閒的那些人,都在幫衙差四處探聽消息。」
  
  「別說曹家的地位在那裡,這新任知府大人就要來了,衙門上下還不爭著表功,誰能抓住兇徒都是大功一件。」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抓住那兇徒。」
  
  「說不定根本就沒兇徒,人都說曹老太爺怨氣太重成了厲鬼,這只是個開始……往後曹家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亂說什麼……曹老太爺可是我們鳳翔的大恩人。」
  
  「不說了,不說了,不關我們的事。」
  
  燈滅了,一個黑影從角落裡走出來,他抬起頭看了看頭頂的天空,今晚黑雲閉月能更好的隱蔽身形是離開這裡的最好時機,只要他換上身衙差的衣服,就能在大街小巷裡穿梭,當然不能遇到真正的衙差,否則就會被看出端倪。
  
  現在朝廷得了消息去查曹家的莊子,調走了附近的人手,他小心些就能走脫。
  
  果然這條路他走得很輕鬆,周圍靜寂無聲,偶爾只是傳來一聲犬吠或是貓叫,一記悶雷聲過後,開始有雨滴落下。
  
  天時地利人和,都佔盡了。
  
  有人匆匆走出屋子收衣服,有人抱怨幾句天氣,沒有人注意到他。
  
  他的臉上不禁露出笑容。
  
  卻沒發現角落裡有幾個身影蓄勢待發。
  
  終於雨下得更急了,他剛要加快腳步,那些人腳下一點向他撲了過來。
  
  刀劍出鞘,追逐、交鋒正式在這條街上上演。
  
  正對著這條街的院子裡,鳳雛慢慢拉開了門,一直看到官府的火把亮起,衙差已經佔了上鋒,鳳雛才覺得心滿意足,想起要向自家小姐報信,於是急匆匆地走到徐清歡身邊:「大小姐,打起來了。」
  
  徐青安緊張地護在妹妹身前,眼睛緊緊盯著那扇門,恐怕兇徒會衝過來對妹妹不利。
  
  徐清歡搖搖頭:「沒事,他不知道我們在這裡。」
  
  徐青安到現在也不敢相信:「你怎麼知道他還沒有離開鳳翔。」他這個妹妹簡直太聰明瞭。
  
  徐清歡道:「一切若是按照他們謀劃的發展,衙差會盡數出城追捕哥哥,所以他們也沒有準備犯案之後逃離,可沒想到中間出了差錯,哥哥很快脫了罪,官府關閉城門尋找另外的兇徒,大街小巷裡有衙差盯著,他也就被困在了這裡。」
  
  前世沒有將哥哥救下,就是因為他們的計謀施行的太過順利,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自然難以露出馬腳,要不是被父親的罪名牽連,李煦出手幫忙,恐怕徐二老爺還不會供出真相。
  
  現在不同,雖然她插手並沒有讓兇徒罷手,卻也讓一切出了偏差,只要從這偏差入手,就能夠有所收穫。
  
  她故意讓徐二太太驚慌,又請徐三太太出面去曹家揭發真相,而她讓人去衙門裡報信,案情有了進展。
  
  推官孫沖本就是個鐵面無私的人,心思全繫在追查兇徒上,就算證據不足,他也願意調動人手試一試。
  
  兇徒還在掙扎,胳膊卻已經被衙差抓住,他嘶吼著用力一甩,其中一個衙差恰好撞開了大門,摔進了院子。
  
  然而終究已經是大勢已去。
  
  一把把弩箭對準了兇徒的方向,孫沖撥開人群走了出來。
  
  火光之下,兇徒眼睛中一閃倉皇,可瞬間就變成了大勢已去的冷靜,手上有了人命,只要被抓結果都會是一樣,他手心一轉露出了掌中的利刃。
  
  「拉住他。」
  
  孫沖吩咐一聲,幾乎在同時伸出手握住了兇徒的手腕,伸手打向他的下頜,這是避免兇徒自絕的手法。
  
  兇徒手中利刃落地,緊接一條繩子將他牢牢地捆住。
  
  孫沖鬆了口氣,抹乾額頭上的汗液,轉過頭去,只見那打開的門前站著幾個人影,其中一個身形嬌小,那是安義侯府家的大小姐。
  
  李煦事先對他有所交代,他也知道這位大小姐定然有所作為。
  
  送消息、出主意,安排了這樣一個局還不夠,她帶著人又出現在這裡,只怕就算是李煦也沒料到,徐大小姐如此的膽大妄為。
  
  「孫大人,還沒完呢!」徐清歡適時提醒,「還有人等著您去抓。」
  
  孫沖吞咽一口點點頭,這世上的聰明人為何都要被他遇見,來了一個傷害他不夠,現在又來了一個。
  
  「走,」孫沖喊一聲,「去譚大家裡。」
  
  抓了這個惡奴,徐二老爺一家就難以脫身。
  
  ……
  
  徐家。
  
  堂屋就在眼前,徐二太太吩咐下人:「你們先過去。」
  
  她正準備走到長廊裡喘口氣,卻有一隻手從她背後伸出來牢牢地捂住了她的嘴。
  
  死亡的恐懼頓時遍佈她全身。
  
  「你逃不掉了。」冰冷的聲音從她背後響起。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8 10:20 PM

第十六章 招認

  徐二太太用儘力氣掙扎,卻發現那雙手臂如同鐵箍,撼動不了分毫,那手指如同枯枝般彷彿要刺進她的皮肉中。
  
  「殺人者被人所殺,你逃不掉。
  
  上天不公,讓你們活了這麼多年,你們早該付出代價。」
  
  話音剛落,另一隻手伸過來掐住了徐二太太的喉嚨。
  
  徐二太太瞪圓了眼睛,已經喘不過氣來,她的腳慌亂地向後踹去,卻只是徒勞。
  
  她的喉嚨裡只能發出「咯咯咯」的聲音,眼前一陣陣地發黑,幾乎就要暈厥過去。
  
  管事媽媽察覺出不對,忙趕了過來,看到這一幕頓時驚呼:「二太太……二太太……快來人啊!三太太您快放手,您這是要做什麼。」
  
  幾個人的拉扯下,那隻手終於從徐二太太脖頸上挪開。
  
  徐二太太大口地喘息、咳嗽,臉上滿是淚水,半晌她抬起頭看向旁邊的徐三太太。
  
  徐三太太站在那裡,面目陰沉,嘴角微微翹起露出冷笑,像個索命的厲鬼,
  
  徐二太太終於緩過氣來:「你……你,你是要殺死我。」
  
  徐三太太臉上沒有半點的波瀾,淡淡地道:「我早就說過,你再害人,我就會殺了你,你不相信嗎?」
  
  「瘋了,你真是瘋了……來人,」徐二太太看向管事,「將三太太給我關起來。」
  
  「大姐姐,二嫂,」徐三太太忽然輕笑一聲,「被關起來的人應該是你吧!」
  
  徐二太太面色一僵。
  
  徐三太太道:「府衙的人在前院,將平日裡為二嫂辦事的人都押了,你誣陷安義侯世子,殺死自己的甥女,這次是逃不掉了。」
  
  徐二太太不禁握緊了手裡的帕子:「你胡說些什麼……誰殺人了?」
  
  「你心知肚明,」徐三太太忽然一笑,「再說,多年前你手裡就已經沾過血,要不要我幫你仔細回想一下。」
  
  徐二太太一顆心彷彿要跳出來:「住口……」
  
  徐三太太向前走了兩步,那看起來十分瘦弱的身體卻壓得徐二太太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
  
  徐三太太低下頭,詭異地一笑:「這次殺不了你,還有下次,我就算變成鬼,也拉你一起下地獄。」
  
  徐二太太胡亂地向徐三太太推去:「你這個毒婦……你……我要將你……」
  
  「你是早該殺了我,殺死他的時候就該斬草除根,將我一起弄死,讓我們夫妻團聚,」徐三太太忽然壓低聲音,「不,死的不該是我們,在叛軍發現你們的時候,他就不該救你們,讓你們一個個被人從密道中拉出來,看你還有沒有今日的光鮮。」
  
  「母親。」徐青書的聲音傳來。
  
  聽到兒子的聲音,徐二太太彷彿才鎮定了一些,慌忙顫聲道:「青書,你快來,有人要害你母親。」
  
  徐青書快走幾步,將顫抖的徐二太太扶住。
  
  「她竟然要殺我。」徐二太太眼淚不停地落下,手指向徐三太太的方向。
  
  「誰?三嬸?」徐青書轉過身去,卻發現徐三太太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
  
  一切彷彿是一場夢。
  
  「母親,」徐青書等到徐二太太緩過神來才道,「衙門抓到兇徒了。」
  
  「真的?」徐二太太驚訝中變了聲音,「真的被抓住了?」
  
  曹如婉被擄走的那天早晨,徐二太太去了曹家,跟她一起進了曹家大門的還有兩輛馬車,馬車上裝的是暖窖裡出來的新鮮蔬菜,徐二太太每到這個時節都會送這些來孝順曹老太太。
  
  曹家下人看到趕車的譚大,立即打開了後門,馬車徑直進了曹家後院的大廚房。
  
  譚大和曹家管事的早就熟絡,趁著其他下人卸車,兩個人去穿堂說了一會兒閒話,等他們回來的時候,一切都辦了妥當,徐家下人在曹家吃了茶,就將馬車趕出了曹家。
  
  幾乎是在同時,曹家下人發現曹如婉不見了。
  
  徐家和曹家是姻親,曹如婉死了不該懷疑到徐家頭上,可是證據所指,最有可能將曹如婉帶走的就是那輛徐家的馬車。
  
  所有牽連的人都被捉拿審問,現在只差徐二太太的心腹譚大,只要譚大到了,取得進一步的證言,徐二太太就會被治罪。
  
  徐二太太手腳冰涼,剛剛走進堂屋,曹大太太就一下子衝了過來,一雙滿是紅血絲的眼睛緊緊地盯著徐二太太,彷彿要將她千刀萬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讓人殺了婉姐兒,她是你的親甥女啊,你還我的婉姐兒,你還我女兒。」
  
  曹大太太撕心裂肺地喊叫,任憑下人如何來拉,她都緊緊地攥著徐二太太不放,徐青書上前準備解救母親,混亂之中,曹大太太一把攥住了徐二太太的頭髮,兩個人頓時滾在了一起。
  
  曹家兄弟見勢不好,這才上前去阻攔,好不容易將兩個人分開。
  
  曹老太太起身看向徐二太太:「大丫頭你跟我進來。」
  
  在曹大太太的哭泣中,母女兩個進了內室。
  
  「大丫頭,我就問你一句,」曹老太太道,「婉姐兒到底是不是你讓人殺的。」
  
  「不是,」徐二太太慌亂地搖頭,「我怎麼會喪心病狂地害自己的親甥女,母親您救救我,我真的沒讓人殺婉姐兒,我只是想讓人綁走如貞陷害給徐青安,可即便是如貞,她也會有驚無險地回來,頂多她出嫁時,我多添些嫁妝給她,定然讓她嫁的風風光光,我們養了她這麼多年,她也該回報我們曹家。
  
  母親,您去告訴大哥、大嫂這兇徒另有其人,讓他們不要咬住我不放,我們是一家人,死了我,於他們有什麼好處?」
  
  「果然是你,」曹老太太冷聲道,「你竟然做出這種事,還想要我幫你遮掩。」
  
  徐二太太跪下來抱住了曹老太太的腿:「母親,女兒不能丟了名聲,青書……青書馬上就要入仕了,他還有大好的前程。」
  
  「事已至此,」曹老太太道,「如果譚大招認,你的罪名就坐實了,就算你兄嫂不追究,徐氏也容不下你,你要害安義侯府,現在反被侯府抓住了把柄,這都是你自己造的孽。」
  
  曹老太太說完就要走出去。
  
  「母親,」徐二太太顫聲道,「您一定有法子,那年是您保住了曹家的名聲,保住了所有人的性命,現在也定然有法子保住女兒。」
  
  曹老太太目光銳利,冷聲道:「你是在威脅我,若我不幫忙,就將當年的事說出去,你想要曹家所有人跟你一起去死,那好……我們就一起去見你父親。」
  
  徐二太太慌了神:「女兒沒這個意思,母親您要相信我,是有人要害我,」她彷彿想到了什麼,整個人眼睛亮起來,「二妹……是她,定然是她知曉了我的謀劃,故意讓人錯綁了如婉,又將如婉殺害,您想一想如婉的死狀……這是在報復,殺了如婉陷害我這還不夠,方才在花園裡,她差點就掐死了我。
  
  她說,要讓我們付出代價。母親,即便是女兒死了,她也不會罷手,她還會繼續殺人,說不得下次就輪到了您。」
  
  曹老太太冷冷地望著徐二太太:「那就讓她來殺吧,我們本來就欠她一條命,死了又何妨。」
  
  徐二太太徹底癱在了地上。
  
  ……
  
  今晚對譚大來說是最可怕的一天。
  
  他眼睜睜地看著兒子倒在他面前,那些突然出現的黑衣人,顯然是要滅了他滿門。
  
  徐二太太將這件事交給他去辦的時候,他已經想了明白,最壞的結果可能是事情敗露,那他就會將所有的罪名一力承擔,頂多一死了之,二太太會想方設法照顧他的家人,他也沒什麼牽掛。
  
  可沒成想真的到了這一天,會是這樣的結果,全家人都要因此而死。
  
  是啊,只要他們都死了,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徐家會給他一個什麼罪名呢?他串通兇徒綁走曹家小姐準備索要財物,卻沒想到曹家報了官,他們這才殺了曹家小姐,如今兇徒被抓,眼見事情瞞不住,他因恐懼發了瘋,乾脆殺了家人又自殺。
  
  聽起來這一切十分可笑,大戶人家就是有法子將黑說成白。
  
  「求求你,」譚大終於開口,「求求你讓我見見二太太,我不會說出去的,我死了就一了百了,放過我的家人吧,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然而沒有任何用處,黑衣人又將刀放在了譚大妻子脖頸上,只是輕輕的一用力,婦人就倒在了地上。
  
  譚大瞪圓了眼睛,忽然就像野牛般暴起,向身邊的黑衣人撞過去,痛苦讓他一心求死,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乾淨。
  
  黑衣人抽出手裡的利器,森然的刀刃向他揮過來。
  
  譚大只覺得自己身體忽然變得軟綿綿的,整個人跌在了地上。
  
  這是要死了嗎?
  
  他雖然已經動彈不得,眼睛卻依舊能看清周圍的一切,只見一雙繡鞋停在他面前,她蹲下來,俏麗的臉龐上是一抹笑容。
  
  譚大認識這個人,她就是安義侯府的大小姐徐清歡。
  
  徐清歡道:「你死了,你的家人也都會死,你忠心耿耿願意豁出性命,可未必所有事都是你想的那樣,何不給你和家人一個活下來的機會。」
  
  清脆的話音剛落,譚大忽然聽到微弱的呻吟聲,最先倒在地上的兒子竟然動了起來。
  
  譚大不禁怔愣在那裡,等他回過神時,已經被人從地上拉起來。
  
  徐清歡接著道:「知曉主子太多的秘密終究會被滅口,說與不說就看你自己的了。」
  
  「我說,」譚大沙啞著道,「我全都說。」
  
  眼看著衙門帶著人離開。
  
  鳳雛意猶未盡:「大小姐我們這就走了?」
  
  徐清歡抬起頭看著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徐青安正要上前扶著妹妹上馬車,有個人從黑暗中走出來。
  
  「大小姐會不會覺得這樁案子辦的太容易了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8 10:34 PM

第十七章 故人

  「大小姐會不會覺得這樁案子辦的太容易了些?」
  
  孫沖這句話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
  
  是啊,太簡單了。
  
  前世這樁案子幾乎賠上了整個徐家,她匆匆忙忙半路折返回鳳翔,在衙門裡看到證言和證物,請了最好的訟師,卻不知從何下手為哥哥洗脫冤屈。
  
  也只有孫沖和知府大人相信其中必然有內情,可是他們的堅持卻換來百姓三天三夜府衙門口伸冤,曹家當年救鳳翔百姓,百姓也算是回報了他們。
  
  就在那時,曹大老爺洗盡鉛華,素面朝天地在人群中穿梭,終於練就了鋼筋鐵骨,成為鳳翔的頭牌人物。
  
  今生今世,這些人好像都藏匿起來沒有半點的表現。
  
  兇徒被抓,譚大招認,本來是她縝密的安排一切,可到了真相大白的時刻,她卻覺得這是一個局。
  
  她也是局中的一枚棋子。
  
  徐清歡皺起眉頭:「去府衙。」
  
  「去府衙。」
  
  又有一個人的聲音在同時響起來。
  
  徐清歡下意識地轉過頭向孫沖身後看去。
  
  雖然黑夜裡一切都不是那麼的清楚,可她還是第一眼就瞧見了他,李煦。
  
  她記憶中,無論在哪裡他的存在總是讓人難以忽視。
  
  這時候開始,他就已經嶄露鋒芒了嗎?
  
  從前那些好像記得很清楚的過往,現在就如同沉入湖底的那抹波瀾,模糊的散在時光中不見了。
  
  那些個她心中珍視的人,更已是蒼海滄田。
  
  不知多少次,她曾期盼、等待著這個身影,不知多少次她展開雙臂投入他的懷抱,也不知多少次,她皺著眉頭燈下為他謀劃前程。
  
  那些曾經長的好像能用一生去珍視,卻又短的一瞬間就能忘卻的乾乾淨淨。
  
  一個人的氣度是經過多年的磨礪才會慢慢形成的。
  
  他如今還不是那個叱吒風雲讓人聞風喪膽的北境王。
  
  最慶幸的是,她還是她自己,她的徐清歡。
  
  原來人生這條路,不在於有多兇險多泥濘,只在於值不值得。
  
  如果值得就算讓她走一百遍她也無悔,如果不值……她便永遠也不會臨顧。
  
  前世她是停下腳步仔細地瞧向他,今生她很快收回了目光,腳下沒有停頓,彎腰上了馬車。
  
  徐青安人群中也找到了周玥,這混賬還說與妹妹沒有過節,妹妹若不是厭惡他到極點,怎會這般模樣。
  
  「走吧,」徐青安吩咐小廝趕車,自己也快步跟了上去恨恨地道,「對,妹妹,這種人不能理,下次見到他,我再打他一遍。」
  
  「世子爺說的是那豬頭啊,」鳳雛砸了砸嘴,停頓片刻才道,「大小姐,我們這是要回去開飯嗎?」
  
  徐家的馬車越走越遠。
  
  孫沖也不敢耽擱立即帶著人向府衙而去。
  
  李煦身邊的周玥打了個噴嚏:「這勛貴家的女眷終究是多了幾分傲氣,不過……徐大小姐……還是賢淑的,你不要多想,這……也就是天太黑,她一時沒看到我,否則總要向我點點頭,都是沾親帶故的。而且,突然聽到你說了句話,她也知道有外男在,一個女眷拋頭露面總是不太妥當,又是害臊又是羞怯,乾脆躲進了馬車裡。
  
  只是那徐青安太氣人,也不知道和我說句話,下次遇見了,定然饒不了他。」
  
  李煦微微一笑,神情看起來很平靜,微風吹動,略帶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你說的是安義侯府的大小姐嗎?」
  
  周玥點頭:「是啊,我一直跟你說的都是她。」
  
  李煦道:「徐家帶來了十幾個人安插在附近,可見徐大小姐推斷抓譚大時會有風吹草動,可是從始到終都如此的太平,在孫沖提出疑問之前,徐大小姐心中就已經有了猜疑。」
  
  周玥不反駁:「她是很聰明。」
  
  「不,」李煦身姿挺拔地向前走去,「說明她是個心細如塵的人,所以她不會沒有瞧見你。」
  
  周玥臉上尷尬。
  
  李煦接著道:「現在她徑直去了府衙,可見行事果斷,心志堅定,自然也不會為禮數束縛。」
  
  周玥吞咽一口,有種謊言被揭穿的感覺,整個人像被霜打了般:「那她這樣是什麼意思。」
  
  李煦忽然停下腳步:「從心底厭惡,不願意與你我有任何交集。」
  
  周玥呆呆地望著李煦的背影。
  
  「要麼是我們其中一人做了什麼事讓她十分失望,要麼是我們與她有血海深仇,現在她淡漠應對只是時機未到,將來說不得就會手刃仇敵。」
  
  周玥莫名地覺得恐懼,這簡直就是天降橫禍,可他相信九郎,因為九郎從來不會看錯人:「可是沒道理啊,我什麼都沒幹,難不成因為我們救了前任知府蘇懷,一心要為蘇知府伸冤?蘇知府是好人啊。」
  
  「接下來我們要留在鳳翔,」李煦用手拂去身上的風塵僕僕,「蘇知府冤案的內情應該就在鳳翔縣內,我們不必再四處尋找線索。」
  
  即便鳳翔整個都是個局,遇到徐大小姐這樣個聰明的人,表面上的安寧也維持不了多久。
  
  周玥道:「你是說,我們定然會找到證據為蘇知府伸冤?可我現在還是不明白,什麼樣的證據能夠說服朝廷。」
  
  李煦道:「蘇知府被冤貪墨,貪墨的銀子卻還沒有下落,我們找到這筆錢,案情就有個轉機,王允大人清正廉明,定然會上報朝廷重新查明,蘇知府也就有救了。」
  
  ……
  
  府衙大牢裡果然出了事。
  
  剛剛押入大牢的兇徒被綁縛在刑架上,他那雙幽深的眼睛中寫滿了嘲諷,乾涸了的鮮血猶自掛在嘴角,臉上也保留著陰狠的神情。
  
  可他的胸口已經不再起伏,不會再說出任何話,徹底變成了一具死屍。
  
  「現在看來,這行兇之人在被抓到之前就服了毒,只是現在才發作。」縣丞正躬身向旁邊的人解釋著。
  
  大牢裡的氣氛彷彿比往日更加肅穆。
  
  徐清歡透過冪離看向四周,最終目光落在縣丞身邊的人身上。
  
  這就是造成緊張氛圍的源頭。
  
  本該明日被人夾道歡迎的新任知府王允,正站在一旁仔細地看著手中的案宗,聽到消息趕來的縣丞,一邊擦著汗一邊小心翼翼地敘述案情。
  
  王允聲音威嚴:「在路上就聽說鳳翔出了大案,我這才連夜進了城,兩天之內案子就有了進展,看來你們確實沒有懈怠。」
  
  王允做官向來不攀交權貴,更不會結黨,朝堂上直言不諱得罪了不少人,也就是他行事光明磊落,讓人抓不到把柄,否則早就遭了奸黨毒手,可這樣一個清官,最後還是沒能得善終。
  
  王允道:「讓仵作驗屍,犯人被押入大牢之後,所有可能接觸到犯人的人都要詢問,先要排除犯人是被人滅口,表面上看起來的情形未必就是真相。」
  
  縣丞立即應下。
  
  徐清歡和哥哥一起上前向王允見禮。
  
  王允點點頭,目光在徐清歡身上逗留片刻,卻沒有質疑女眷不該在這裡出現,只是吩咐道:「衙門辦案,你們先到一旁聽消息。」
  
  王允說完話,獄卒椅子上扶起了一個人。
  
  那人滿臉的血污,眉眼之間那濃濃的恨意和不甘還沒有散去。
  
  竟然是曹大老爺。
  
  徐清歡目光微閃,曹大老爺怎麼會在這裡,方才大牢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8 10:38 PM

第十八章 殺光

  所有的燈都點燃,將整個大牢照的如同白日裡一樣。
  
  仵作開始查驗「兇徒」的屍體,徒弟也動手寫驗狀,兩個人不敢有半點的懈怠。
  
  王允一直在旁邊觀看,時不時地提出問題,半個時辰過後,他才有了結論:「就算是烈性的毒藥也不會在短時間內將臟腑損傷至此,看來是早就已經服毒,直到現在才致命。」
  
  仵作、縣丞和獄吏也都鬆了口氣,只要不是他們看管出了紕漏就好,衙門裡調動所有人手才抓住的兇徒,沒來得及審問就死了,這個罪名無論壓到誰頭上,誰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王允轉身進了旁邊的小屋子,首先看到的是帶著冪籬的少女,來到鳳翔之後,他對案情也有了些瞭解,衙門能這麼快抓住兇徒,還是安義侯府大小姐發現了一些證據。
  
  難得徐家有這樣個清明人,王允臉上流露出幾分讚許的神情。
  
  沒有過多的言語,王允又問曹大老爺:「犯人被關押之後自然有衙門來審訊,你怎麼會在這時候到大牢裡來?你可與那犯人說了些什麼?」
  
  曹大老爺臉上的血跡還沒有擦乾淨,整個人卻比方才冷靜許多,他站起身就向王允行禮:「小女慘死,我只想早些捉住兇手,卻沒想到這樁案子會牽連到舍妹。
  
  家中亂成一團,我也坐立難安,就想著來衙門裡聽聽消息,誰知道才到衙門裡,就聽說那兇徒毒發。
  
  我與縣丞大人急忙趕到牢中,那兇徒不停地向外吐血,眼見是活不成了,我心急之下問那兇徒到底為何要害我女兒,他卻已經說不出話來。」
  
  徐清歡看著曹大老爺目光一閃,顯然隱瞞了內情,王允大人雖然默不作聲,應該也已經注意到了。
  
  縣丞忙躬身證實:「確然如此。」回想方才的一幕,額頭上的汗又淌下來。
  
  當時他匆匆趕到大牢裡,只見那兇徒口吐鮮血,臉上滿是猙獰的神情,如同地獄中的惡鬼。
  
  曹大老爺忍不住質問兇徒:「到底為什麼要殺我女兒。」
  
  那兇徒一雙眼睛落在曹大老爺身上,忽然臉上滿是笑意,整個表情變得愉悅起來,含含糊糊地說著:「嬌嫩的身子……那樣的軟……我就喜歡……看著她……看著她……不停地扭動……」
  
  那神情彷彿正觸摸女孩子的身體,不時地發出讚歎聲,讓所有人回到了曹大小姐被殺的那一刻。
  
  曹大老爺哪裡還能忍得住,上前就揪住了兇徒。
  
  誰知兇徒早就準備好,張嘴就噴了曹大老爺一臉的鮮血,然後倡狂地笑起來,可到底已是強弩之末,聲音越來越低,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開始抽搐。
  
  縣丞只聽到兇徒說出一句話:「你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殺她嗎?」
  
  曹大老爺低頭聽過去。
  
  兇徒的嘴一開一合,然後就徹底不動了。
  
  縣丞想到這裡立即看向曹大老爺:「那兇徒最後跟你說了什麼?」
  
  曹大老爺吞咽一口:「他聲音太小,我沒有聽清。」
  
  王允皺起眉頭:「曹老太爺當年捨身取義,你也該有風節在,親人犯錯不應為她一味遮掩,更何況死的是你親生骨肉。」
  
  王允向前走了幾步,氣勢逼人,讓曹大老爺更萎靡了幾分。
  
  王允道:「從兇徒身上搜到銀票,徐二太太的心腹譚大也已經被捉,今晚本官會親自審問,證言、證據確鑿,光憑你一個人怎麼能遮掩的住,曹老太爺若是在世,也會因此蒙羞,你要眼睜睜地看著曹氏的名聲毀在你手中不成?
  
  若是你有公正之心,配合朝廷辦案,本官也會上表朝廷為你請功,你年紀尚輕還有機會再入仕為官。」
  
  曹大老爺的手緊緊地攥著,彷彿下一個喘息就會崩潰。
  
  徐青安忍不住低聲道:「王大人真厲害。」
  
  徐清歡頷首,王允言語攻心,往往能取得奇效,名聲和官途是曹大老爺最關切的兩個東西,已經勝過了徐二太太的性命。
  
  曹大老爺的頭忽然抬起來,臉上是剛毅的神情:「大人說的對,我該堅持風節才算不負先人。
  
  若我聽到了兇徒的話定然會一字不落地說出來,可那兇徒臨死之前聲音極低,我真的什麼都沒聽見。」
  
  徐清歡不禁意外,沒想到曹大老爺真的拼著丟了名聲,也要護著徐二太太。
  
  事情到這裡,已經完全和前世不同了。
  
  王允冷聲道:「既然如此,你我也沒什麼話可說,你回去約束好此案的相關人等,聽候朝廷傳問。」
  
  曹大老爺應了一聲走出大牢。
  
  王允看向徐清歡:「你們也放心,不管她是誰,只要觸犯了大周律法,本官都會將她捉拿歸案。」
  
  王允正要轉身,卻看到徐大小姐上前一步:「大人,您也覺得是徐二太太為了陷害我哥哥,所以買兇殺人嗎?」
  
  王允有些意外:「難道其中另有內情?」
  
  徐清歡道:「現在只能證明徐二太太想要陷害我哥哥,又買通了兇手混進曹家綁人。」
  
  旁邊始終沒有說話的孫沖忍不住道:「整樁案子難道不就是如此。」
  
  徐清歡搖搖頭:「這裡只是說到了綁人,並沒有說要殺人。」
  
  孫沖反駁:「那是因為事情有變,兇徒不得不殺人滅口。」
  
  徐清歡道:「孫大人為什麼說事情有變?」
  
  孫沖更不明白,難不成徐大小姐將前因後果都忘記了:「是因為世子爺洗清了嫌疑。」
  
  「不對,」徐清歡整個人看起來波瀾不驚,「是兇徒按照之前約定好的進入曹家,卻發現曹如貞沒有像往常一樣出現在後花園,這時他卻發現曹如婉落了單,於是他沒有任何的遲疑綁走了曹如婉。
  
  孫大人會說,曹如貞和曹如婉都是曹家小姐沒有任何的區別,綁誰都是一樣的。
  
  其實大大不同,曹如貞是曹四老爺的遺腹子,曹四老爺還沒有成親,曹如貞自然是庶女,她的出現曾為曹家惹來不少的質疑,要不是曹家兩座貞節牌坊鎮著,只怕早就流言四起。
  
  可即便是如此,每次曹家小姐說親時,曹如貞的身世都會被重提一次,曹家表面上若無其事,背地裡定然心煩不已,由此就能想到曹如貞在曹家的處境。
  
  曹如貞出事,曹家人不會如此關切,即便知道了此事是徐二太太安排,恐怕也會不了了之,因為每個人都慣會在利益上做權衡。
  
  這也是為什麼徐二太太絕不會害曹如婉,曹如婉是曹大太太的心頭肉,她死了,曹家上下絕不會善罷甘休,更何況曹大太太還想將曹如婉許配給張鶴,藉此攀上國舅爺家,殺了曹如婉對徐二太太來說,只會是大禍臨頭。」
  
  徐清歡說著又看向孫沖:「孫大人,那兇徒看起來是慣犯吧?」
  
  孫沖點頭:「他掌心和指尖都有厚繭,常常使用利刃的人才會如此,而且他殺人的手段乾脆、俐落,可見並不將人命當回事,就說他發現難以脫逃直接服毒,也不是尋常人能做出來的。」
  
  「這就對了,」徐清歡道,「一個經常做人命買賣的兇徒,自然十分瞭解僱主的需求,怎麼會隨隨便便就綁錯人,殺錯人。」
  
  王允的神情也變得鄭重起來:「所以兇手另有其人,或者說有人藉著徐二太太買兇的機會,達到他自己的目的。」
  
  徐清歡道:「我只是還不知道這兇手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還會不會繼續殺人。」
  
  ……
  
  曹大老爺從衙門裡出來,腳下一軟差點跌出去。
  
  曹二老爺忙上前將他攙扶進了馬車。
  
  進到車中,曹大老爺整個人開始瑟瑟發抖,說不出一句話來。
  
  「大哥,」曹二老爺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兇徒真的已經死了?到底是不是大妹妹買兇殺人,你倒是說句話啊。」
  
  「是他,」曹大老爺一雙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曹二老爺,「當年的事還有別人知曉,現在他們找上門來了。」
  
  那兇徒的聲音雖輕,他還是聽了清楚,兇徒說的是:「還記得……當年……的銀子……嗎……他……要……報仇……」
  
  曹大老爺攥起手,努力地平息心情,所以他不能將這句話告訴王允,也不能為大妹妹脫罪。
  
  曹二老爺也跌坐在馬車中:「那……那……我們……該……怎麼辦……」
  
  「殺……」曹大老爺惡狠狠地道,「找到他們……殺……光他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8 10:42 PM

第十九章 懲罰

  被府衙的人折騰了一晚,平日裡看起來很結實的徐家,如今也軟倒在了地上。
  
  當家的徐二老爺更是面色鐵青,坐在堂屋的椅子上說不出一句話來。
  
  院子裡傳來一個軟糯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小姐,曹家明明只有一座貞節牌坊,您方才為什麼說兩座啊。」
  
  「那座也是。」
  
  「啊,」鳳雛十分驚訝,「貞潔牌坊不是給女子的嗎?曹老太爺原來是個女人。」
  
  徐清歡沒有否認:「那代表了曹家對朝廷的貞潔,有了這座牌坊,曹家才是鳳翔縣的功臣,才會被人高看一眼。」有了那座表功的牌坊,就等於朝廷認定當年曹家做的所有事都是對的,兇手在牌坊前殺死曹如婉,除了在侮辱曹家清白的名聲,是不是也在質疑當年曹家的作為。」
  
  鳳雛思量半晌彷彿才回過神來:「小姐您方才說了什麼?曹老太爺若是女人,那曹家老太太呢?」
  
  徐清歡認真地回道:「也是女人。」
  
  「女人好,」鳳雛潤了潤嘴唇並不糾結這個問題,「大小姐,您說大廚房裡會不會還燉著母雞,我們過去開飯吧!」
  
  主僕兩個人的聲音漸漸遠去。
  
  委頓在一旁的徐二太太臉色卻愈發的難看,她伸出手指向窗外:「你們聽聽,她們就這樣奚落我們曹家。」
  
  安義侯夫人抬起頭,臉上多了幾分威嚴的神情:「讓曹家丟了名聲的是你,是你起了歹心陷害安哥,事發之後又殺死了如婉,朝廷和曹家要如何處置你,我管不了,但是徐家容不下你這樣狠毒的婦人。」
  
  徐二太太嘴唇哆嗦著:「我沒有……」
  
  安義侯夫人站起身看向徐二老爺:「我們長房並不時常回到族中,我本不該用命婦的身份壓你們一頭,可出了這種醜事,我也不得不站出來拿個主意,衙門已經將曹氏的親信關押,我們再將曹氏的陪嫁盡數退給曹家,曹氏也就與我們徐家無關了。」
  
  徐二太太驚訝地望著安義侯夫人,這個遇到事只會哭的女人,眼見佔了上風竟然就這樣落井下石:「你憑什麼為徐氏做主?這些年你們在京中富貴,族中子弟的前程你們可上過心?還不是我們二房……」
  
  「好了,」徐二老爺打斷徐二太太的話,畢恭畢敬地看向安義侯夫人,聲音也軟下來,「這樁案子還沒有查明,衙門也沒有人來問話,到底如何還不能下定論,曹氏嫁入徐家這麼多年,孝敬長輩,操持中饋,生兒養女……」
  
  「哪個女人不是如此?」安義侯夫人道,「但是沒有幾個人敢買兇殺人,如果衙門查明,這樁案子與曹氏完全無關,我就親自去曹家賠禮,將曹氏請回來當家。」
  
  幾句話擲地有聲,徐二老爺一時也找不到話來反駁。
  
  徐青書擋在曹氏面前:「夫人,您不能這樣對我母親,世子爺安然無恙,您為何要咄咄逼人。」
  
  「當天帶著衙門來捉青安的人都在這裡,」安義侯夫人微微一笑,「如果青安被抓,你們會陪著我哭嗎?」
  
  到了這一刻,徐二太太忍不住哭出聲來。
  
  幾個婆子進門,就要去拉扯徐二太太。
  
  「好了,」曹大老爺站起身,「就算你們不說,我也要將妹妹帶回去。」
  
  「大哥,」徐二太太心中一酸,「我……不想……」
  
  「你放心,」曹大老爺道,「是錯我們要認下,我們曹家也不會擔上莫須有的罪名,你是曹家的女兒,無論到什麼時候,曹家都不會丟下你不管。」
  
  「唉!」
  
  幽幽的一聲嘆息。
  
  曹大老爺嚇了一跳立即看過去,只見簾子外有個人影立在那裡。
  
  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看著屋子裡的一切,彷彿他們心中的思量已經全都落入她眼中。
  
  曹大老爺心中莫名地慌張,他定了定神才道:「二妹你也來了,正好和我們一起回去。」
  
  「不了,」簾子外的徐三太太淡淡地道,「大姐走了,我還要幫著夫人打理徐家。」
  
  徐三太太說著撩開簾子:「我方才聽說,那兇徒服毒身亡了,他死之前跟大哥說了句話,旁人都沒聽到,大哥,他說的是什麼?可供出為何要殺如婉?」
  
  徐二太太眼睛一亮,兇徒如果招認,她至少沒有殺人之過,這是為她洗清罪名最好的機會:「大哥,大哥,他說了些什麼?」
  
  曹大老爺搖了搖頭:「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徐二太太驚詫地望著曹大老爺,沒有旁人聽到,為什麼大哥不就此為她說句話,哪怕只說,那兇徒是自作主張殺人,對她都是莫大的幫助。
  
  大哥竟然會這樣說。
  
  徐二太太只覺得一顆心變得冰涼,失望地喃喃著:「你怎麼能什麼都沒聽到。」
  
  徐三太太翹起了嘴唇:「大哥可想好了,這話說出口就再也不能反悔。」
  
  曹大老爺額頭上起了密密的汗珠,盯著徐三太太,聲音無比的清晰:「我說了,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徐三太太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看在徐二太太眼中,就像個張牙舞爪的厲鬼向她索命而來。
  
  曹家人攙扶走了徐二太太,徐青書不放心也跟著一起前往曹家。
  
  趁著身邊沒人,曹大老爺快步走到穿堂下,徐三太太正站在那裡。
  
  「是不是你?」曹大老爺低聲道,「如婉何其無辜。」
  
  徐三太太望進曹大老爺那雙通紅的眼睛,臉上只有譏誚的神情:「大哥若是懷疑我,大可將我告上公堂。」
  
  曹大老爺接著道:「一命抵一命,你也該住手了。」
  
  徐三太太抬起下頜:「當年你們就是這樣,將罪過都怪在我們頭上,弄得我家破人亡,」她微微一頓,「這些年,你們富貴榮華,兒女繞膝,我呢?不過縮在庵堂中罷了,你們若是真心悔過,就該將屬於我的都還回來。」
  
  曹大老爺眼睛又深諳幾分。
  
  徐三太太伸出手對著剛剛升起的太陽,枯瘦的手叉開,指縫上隱約可見扭曲的傷痕:「你們是如何折磨我的,可還記得嗎?」
  
  說完話她向前走去。
  
  「我也是逼不得已,」曹大老爺快走幾步追上徐三太太,「你知道,當時朝廷四處追查那筆稅銀,都說是有人與叛軍裡通外合將稅銀藏匿起來,如果讓人知曉那些銀子在我們家中,那就是滅頂之災……」
  
  徐三太太終於停下腳步:「那筆銀子呢?大哥說的這樣好聽,還不是最後融了它們,為自己富貴榮華鋪路。
  
  大哥真想補償我,就將那筆銀子給我。」
  
  「什麼?」曹大老爺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徐三太太目光明亮:「我要那筆銀子。」
  
  ……
  
  清歡一覺無夢,醒來時發現八仙桌旁坐著兩個人。
  
  一個是抱著鳥的鳳雛,另一個是曹如貞。
  
  曹如貞正在仔細地縫手裡的衣服,見到她醒過來笑著道:「你這一覺睡了好幾個時辰,天都要黑了。」
  
  「大小姐,大小姐,」鳳雛放下手裡的鳥就來侍奉她,「曹家小姐正在幫我縫衣服。」
  
  徐清歡走過去,曹如貞剛好縫完最後一針,一朵漂亮的芙蓉花盛開在衣襟兒上。
  
  曹如貞臉上滿是溫和的笑容:「我瞧見鳳雛這衣服破了個洞,若是隨便縫起來未免有些難看,扔了又太可惜,左右我閒著無事,就動動針線繡朵花上去。」
  
  針線是最讓清歡頭疼的東西,對於鳳雛這個沒見過世面的丫頭來說,一位小姐能繡工這樣好,簡直就不可想像,於是她恬不知恥地央求曹如貞:「這芙蓉花好看,小姐能不能將奴婢所有的衣服都繡上芙蓉花。」
  
  曹如貞沒有思量就點頭:「好。」
  
  在曹如貞身邊總會有種歲月安穩的感覺,或許就是這份嫻靜和美好吸引了哥哥的目光,也為曹如貞引來了禍事。
  
  希望今生曹如貞能自在的生活。
  
  徐清歡倒了杯茶遞給曹如貞:「你怎麼來了徐家?」
  
  曹如貞搖搖頭:「祖母吩咐說,以後讓我常常過來走動,好好陪陪二姑母,」說到這裡她抬起頭,臉上是欣喜的笑容,「你不知道,我很少出門,有時候我常常想,是不是因為我手腳太笨,祖母和大太太都不敢放我出來,生怕我會惹禍。」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8 10:47 PM

第二十章 兒女

  徐清歡拉住了曹如貞的手,曹如貞的手因為常年做針線,指腹上十分粗糙,前世她們沒什麼交情,也不曾說過太多話,今生能坐在一起,聽她袒露心聲,何嘗不是個全新的開始。
  
  清歡笑著看曹如貞:「你若是笨,我算什麼?哪裡有你這樣心靈手巧的人。」
  
  徐清歡一句安慰的話,讓曹如貞的心情變得好起來。
  
  這幾天曹家的氣氛不同尋常,她身邊多了幾個媽媽盯著她一舉一動,大太太安排她在庵堂為如婉抄經,如婉入殮之後她就在庵堂裡茹素,直到大太太怨氣消了為止。
  
  她有時都恍惚,好像她才是殺害如婉的兇徒,如婉死了,她就該用命去抵償。
  
  或許就像二太太說的那樣,大太太不過就是在她身上發洩怨恨和怒氣。
  
  也許長伴佛前是她最好的歸宿,她也準備就這樣了卻殘生,期望少就不會失望,心淡如水,便不會有悲喜。
  
  沒想到老太太從徐家回來之後,就將她叫到跟前,讓她放下手裡的東西來徐家陪陪二姑母。
  
  定是二姑母替她說了話,否則不會有這一趟。
  
  徐清歡打斷了曹如貞的思量:「徐三太太待你如何?」
  
  曹如貞點了點頭才道:「二姑母在徐家小庵堂裡常年不出門,老太太牽掛二姑母,就讓我每個月初一、十五送佛香來,陪著二姑母說幾句話,二姑母看起來很兇,其實人很好,我每次去了,不但會教我針線,還會為我準備點心。」
  
  聽到「點心」兩個字,鳳雛的大臉就湊了過來。
  
  說到這裡,曹如貞的眉毛卻皺起來,一切本來都好端端的,直到幾個月前,二姑母看著她突然說:「你這樣的年紀,也該說親了。」
  
  她比如婉年長,但是曹家從來不曾提起她的親事。
  
  她也漸漸摸透了曹家長輩的意思,曹家恐怕是不會讓她出嫁的,於是順口道:「我不想嫁人,只想陪著老太太。」
  
  二姑母的臉色突然之間變得很難看,再也不跟她說話,轉身走回了內室,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沒有見到二姑母。
  
  曹如貞將這些說給徐清歡聽:「每次來見她時心裡忐忑恐怕惹她生氣,可是見不到她,心中又像是少了些什麼,我始終不明白二姑母為什麼會生我的氣,我跟二姑母的性子相似,二姑母應該明白我的心思。」
  
  「這就是她生氣的原因,」徐清歡看著曹如貞,「一個好端端的女孩子,為何要青燈古佛過一輩子,她想看著你出嫁、生子,高高興興地生活。」
  
  曹如貞一怔,她沒想過這一節:「可我也沒覺得這有什麼不好,跟著二姑母一起念經供奉佛祖也是讓人高興的事。」
  
  說話間,徐青安的聲音遠遠地傳過來:「妹妹,你看我拿來了什麼,上好的鳳仙花,給你染指甲。」
  
  管事媽媽立即迎了出去。
  
  聽說曹如貞也在屋子裡,徐青安立即變成了一隻呆頭鵝,只得打發孟凌雲進來回話。
  
  孟凌雲上前道:「大小姐,我們去查縣誌,發現已經有人在那裡,孫大人說是周玥和……」
  
  不等孟凌雲說完,徐清歡點了點頭,示意已經知曉,孟凌雲瞄了一眼鳳雛,才退了出去。
  
  和周玥一起同行的人自然是李煦。
  
  李煦會查閱縣誌,定然是其中有些記載值得他推敲。
  
  這和前世又有些不同了。
  
  徐清歡仔細思量,前世這個時候李煦應該去了京城,他心繫蘇知府的冤案,帶著萬言書上京為蘇知府伸冤,為了證明蘇知府沒有貪墨,將鳳翔的稅銀每一筆都做了標註,竟然和戶部記檔的幾乎沒有任何偏差,這才算保住了蘇知府的官聲,可惜蘇知府就此一病不起,也不願意再入仕。
  
  蘇知府為官多年為何會隨隨便便被冤枉,李煦總覺得還有什麼地方說不通,於是重回鳳翔,正好遇見了她為哥哥的案子奔忙,再後來父親入獄,她雖然找到了王允大人為哥哥申冤,但是家中突遭大變,許多事無暇顧及,只能依靠李煦幫忙。
  
  這些事她不可能記錯,那麼李煦到底為什麼改變了主意留在鳳翔?
  
  難道他不準備為蘇知府平冤了嗎?
  
  看著徐清歡陷入思量之中,曹如貞起身就要告辭:「徐大小姐還有事要忙,我先告辭了。」
  
  徐清歡卻將曹如貞拉住:「左右沒什麼事,我們一起染指甲吧!」有些事還得慢慢思量。
  
  屋子裡掌了燈,兩個女孩子光著腳踩在軟軟的羊毛褥子上,仔仔細細地給腳指甲染色,柔和的燈光將兩個人臉上的笑容都襯得那麼的溫暖。
  
  長長的頭髮順著她們肩膀上滑下,緊接著是清脆而歡樂的笑容。
  
  鳳雛捂著肚子一臉幽怨地走上前,想要幫忙卻已經彎不下腰:「都怪世子爺,平日裡只買一個肘子給我吃,今天拿來了滿滿一食盒的飯菜,我好不容易才吃了乾淨。」
  
  說到飯菜,徐清歡和曹如貞的肚子都不約而同地作響,兩個人不由地相視一笑。
  
  ……
  
  門廊下,徐青安看著空空的食盒,有種不好的感覺油然而生:「也不知道拿來的飯菜合不合她們胃口。」
  
  「這可是天香樓做出來的,」孟凌雲十分自信,「您就放心吧!」
  
  徐青安皺起眉頭:「會不會被鳳雛偷吃?」
  
  孟凌雲搖頭:「世子爺特意多買了些,就算偷吃也足夠了,送進去的時候我不停地向鳳雛姑娘眨眼睛,鳳雛姑娘點了點頭明白了世子爺的用意,再說,這麼多飯菜若是能被一個人吃光……那……那……這個人得多可愛啊。」
  
  徐青安終於被說服,臉上露出笑容,上前拍了拍孟凌雲,第一次覺得孟凌雲如此順眼:「辦好了事,爺有賞。」
  
  主僕兩個這才離開了院子。
  
  ……
  
  曹如貞很晚才回到徐三太太的庵堂中,她輕手輕腳地梳洗乾淨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不一會兒功夫,徐三太太提著燈進了門,她望著曹如貞半晌才道:「不懂規矩,這麼晚才肯回來。」
  
  管事媽媽一臉笑容:「聽說姐兒方才在徐大小姐屋子裡染指甲,您之前不是嫌姐兒不愛俏。」
  
  徐三太太目光落在曹如貞漂亮的指甲上:「她不是不愛俏,只是……沒人盼著她好。」她的眼淚不聲不響地落下來。
  
  好半天,徐三太太才重新回到內室裡。
  
  徐三老爺早已經在屋子中等待。
  
  遣走了下人,徐三太太親手倒了杯茶端給徐三老爺:「當年的事我一直沒有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的一雙兒女也被他們害死了,幸虧你在後山遇見我二哥埋燁哥,偷偷地將燁哥救了,又給我出了主意嫁來徐家,這樣曹家只能善待貞姐,因為這樣才能牽制住我,讓我不敢輕舉妄動,我們娘仨的命都是你給的。」
  
  徐三太太說著彎腰拜下去。
  
  徐三老爺忙去攙扶:「都是陳年舊事了,現在說它做什麼,換做旁人也會如此……」
  
  「不,」徐三太太抬起哭紅的眼睛,「你的恩情我只能來世償還,如今的情形你已經看到了,我們沒有了退路,只求你再幫我們一次,就這一次。」
  
  徐三老爺皺起眉頭:「你……到底要做什麼?」
  
  徐三太太露出堅定的神情:「我要我的孩子們平安,只要那些劊子手不除,我就算死也閉不上眼睛,所以我必須看著他們得到應有的下場。」
  
  徐三老爺道:「我已經打聽到了,明天衙門就會去曹家帶你大姐問話。」
  
  徐三太太搖搖頭:「那能怎麼樣?她不是殺害如婉的人,不會因此抵命。」
  
  徐三老爺驚訝。
  
  徐三太太握住拳頭:「這還遠遠不夠。」
  
  ……
  
  夜已深,曹家卻還是燈火通明。
  
  徐二太太莫名地打了個冷顫,她望著曹老太太:「母親您這是要讓女兒去死嗎?」
  
  曹老太太看著桌子上長長的白綾:「明日衙門就會上門,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被帶走,你放心,只要照我說的做,就能有一條活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8 10:51 PM

第二十一章 狡猾

  整件事前後,徐二太太都沒想過自己會有什麼損失。
  
  曹大老爺低聲勸說:「又不是讓你真的死,你上吊只是要表明自己的清白,我和母親自然將你救下,到時候你暈厥在床,衙門裡的人還真能將你抬走不成?」
  
  徐二太太的目光與曹大老爺對視,不知為何她就想到那天,大哥用刀子豁開那人的胸膛,鮮血噴濺了他們一臉,二妹目睹這些,發了瘋似的掙扎,可大哥還是一刀刀地砍下去。
  
  萬一哥哥和母親都在騙她,要讓她來頂罪,她要怎麼辦?
  
  「母親,」徐二太太眼淚落下來,「您就不能疼疼女兒,二妹妹犯了那麼多錯,您都由著她的性子,當年若不是她與人私奔,我們家哪裡會有今天的禍事。
  
  如婉的死……雖然有我的錯,可……我也是被人算計了,那兇徒是有人早就安排好的,故意引我上鉤,定然是那徐清歡,從頭到尾都是她在安排。」
  
  「現在說這些又什麼用,」曹大老爺道,「你真被送進大牢,名聲盡毀,族中長輩也不會放過你,最好的結果也是去家庵受苦,你可要想明白,現在求死是為了將來求生。」
  
  「我不同意。」
  
  門口的管事媽媽喊起來:「姑爺,您……等一等,奴婢先通稟……」
  
  徐二老爺推開下人走進屋來。
  
  看到了徐二老爺,徐二太太立即像小兔子般撲入了二老爺懷裡。
  
  徐二老爺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白綾上:「真想騙過衙門,必然假戲真做,可施救晚了,就會丟了性命,更何況王允是個鐵面知府,他要拿人即便是有傷在身又能如何,也照樣公事公辦。
  
  這案子還有不少的疑點,那人為何殺如婉,為何又用如此慘絕的手段,我們沒做過的事,衙門也審不出來。
  
  岳母、舅兄放心,我寧可不做徐氏宗長,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走了絕路。」
  
  徐二太太聽到這話,鼻子一酸,眼淚頓時淌下來,到頭來母親、兄長都不能依靠,唯一可以信任的還是自己的夫君。
  
  曹大老爺冷哼一聲:「我還沒找你算賬,你倒上門來,我妹妹一個婦道人家怎麼可能會買兇殺人,我看這件事定然與你脫不開干係,你這樣維護她,還不是想要她擔下所有罪名,這些年我待你們如何?你們竟然向如婉下手,如婉……」
  
  說到後面曹大老爺的眼圈也紅起來,他咬咬牙接著道:「本來我不該管這件事,你們害了我女兒,還有臉來質問我。」
  
  徐二老爺迎上曹大老爺的目光:「舅兄若真要為如婉訴冤,就該抓住那個真兇,不要讓自己的親妹妹背上這十惡不赦的罪名。」
  
  聽到這裡,徐二太太忽然明白了什麼,她臉上寫滿了驚詫:「大哥,你不是想騙衙門,是真想讓我去死,我死了這樁案子就算了了,你們這樣急於遮掩,是……已經知道了兇徒是誰。」
  
  徐二老爺道:「舅兄在大牢裡到底聽到了什麼?現在還不肯說嗎?」
  
  曹大老爺臉色陰沉就要否認。
  
  徐二太太忽然一笑:「你不說,我來說,本來我要將那件事爛在肚子裡,事到如今我也顧不得了。」
  
  曹老太太一掌拍在桌子上:「大丫頭你瘋癲了,你大哥都是為了你好。」
  
  「我不相信,他連救命恩人都能殺,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徐二太太看向徐二老爺,「老爺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們到底怎麼躲過了叛軍,三弟妹又是怎麼死的,今天我就都告訴你。」
  
  曹大老爺上前就要去抓徐二太太,徐二老爺卻早就有準備,將徐二太太護在懷裡。
  
  徐二太太「咯咯」笑個不停:「是官府通緝的叛軍將領趙善,是他救了我們,不但如此,我二妹還與那趙善一起私奔,生下一雙兒女。老爺不是還覺得奇怪,如貞的年紀算起來,怎麼也不該是我四弟的遺腹子,我母親為何就此認下了她。
  
  當然不是,如貞是那叛軍將領趙善和我二妹的女兒,我二妹根本不是受了驚嚇性情大變,而是眼睜睜地看著親人殺死了她的男人,心中憤恨才會如此。本來我母親和兄長說好了要為趙善向朝廷說項,證實趙善是被騙入了叛軍,他對叛軍早就有了背離之心,三番兩次冒險救人就是明證,可他們卻怕被趙善牽連,最終起了殺人之心。如果說誰跟曹家有仇,那必然是趙善和我二妹。
  
  對,一定是這樣,我二妹還想在花園裡掐死我,那些仇恨她根本沒忘記,而是在等一個報復的時機。」
  
  徐二老爺看向曹大老爺:「舅兄,這是不是真的?事到如今你還想隱瞞下去?」
  
  話已經說到這裡,再也遮掩不住。
  
  曹大老爺坐在椅子上:「是,他說,有人要向我們曹家報仇。」
  
  徐二太太彷彿看到了希望:「我就說,是有人在其中作祟,不抓住這個人,我們曹家上下永無安寧之日。
  
  將二妹帶回來問,無論那人是誰,都和她脫不開關係,只要撬開她的嘴就能真相大白。」
  
  曹老太太閉上眼睛,好像不願意去回想那些過往:「這件事不宜操之過急,依我看也不一定是她。」
  
  徐二老爺道:「我們要想一個法子,又不透露當年的秘密,又能將人捉住。我們動作要快,不能讓被人察覺出蹊蹺,趕在我們之前抓住了人,否則當年那些事都要被翻出來。」
  
  曹大老爺緊鎖眉頭:「你是說安義侯一家。」
  
  徐二老爺安撫好了曹家人,才出門上了車,坐在車廂中,他緩緩閉上了眼睛,雖然中間出了些差錯,還好並沒有完全脫離他的掌控,希望這次能順利。
  
  拿住了曹家的軟肋,曹家就只能受他擺布,如果不將當年的事揭開,曹家絕不會承認拿了那筆銀子,死也不會將銀子交出來。
  
  現在一切就緒,就等收網。
  
  ……
  
  徐清歡坐在酒樓上,看街面上的盛況。
  
  王允大人剛到,鳳翔就抓住了一個兇徒,可見王允大人是鳳翔百姓的福星。
  
  「信送出去了?」徐清歡看著氣喘吁吁的徐青安。
  
  徐青安點點頭:「讓父親小心著些,管住自己一張嘴,不要給家裡惹事?這段時間最好哪裡也別去,什麼人也別見。」
  
  徐清歡撇過去:「這就是你寫的家書?」
  
  徐青安道:「乾淨俐落,不拖泥帶水。」
  
  兩個人正說著話,徐清歡忽然從人群中看到一個身影,想要看清楚,那人卻立即轉身走遠了,而她能肯定的是,那個人方才也在看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8 10:55 PM

第二十二章 奸人

  徐清歡兩世見過的人無數,但是讓她這樣看一眼就忍不住心驚的不多。
  
  她沒有看清他的面容,他帶來的那種感覺卻讓她很熟悉。
  
  有種難以忽視的危險。
  
  如果真的是他,以他現在的處境不該現身於人前,那麼他身邊的人就會四處走動。
  
  他們來鳳翔是為了什麼?
  
  想到這裡,徐清歡皺起眉頭,她寧願去打發周玥,也不願意與這個人交手。
  
  「大小姐,」鳳雛見徐清歡看得認真,也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下面到底有什麼好玩的,都沒有人賣包子和豬頭。」
  
  「有,」徐清歡忽然道,「這就來了。」
  
  她剛提到那人身邊的三教九流,果然就來了一個。
  
  鳳雛眼睛立即一亮,剛要問徐清歡在哪裡,只聽有個清朗而悠長的聲音道:「仙道貴生,無量度人。」
  
  緊接著一個穿著青色道袍的人緩緩地走上樓。
  
  衣袍微展,露出些許仙風道骨的神采,店中的夥計忙上前躬身招呼,一副崇敬的模樣,像是看到了活神仙。
  
  「大小姐,我去把簾子落下來吧,吵得很。」鳳雛咬著肉乾,十分討厭有人干擾她進補。
  
  鳳雛還沒動手,只覺得鼻端一陣檀香的味道,緊接著那道人已經走了進來。
  
  「你是誰?來做什麼?」鳳雛一臉警惕地擋在清歡身前,又將小肉乾藏在身後,這下才覺得妥帖了些。
  
  道士笑道:「貧道這是從這路過,」說著眼睛一抬看到了徐青安忽然面色大變,竟然露出又驚又喜的神情,「你……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徐清歡靜靜地喝茶。
  
  徐青安完全被道士吸引住了,這麼多年在外從來沒有人一眼就看見他。
  
  道士上前幾步,指如疾風,勢如閃電般勾住了徐青安的手:「小友,你是我遇見最有道緣之人,若是有一日你想登遊蓬萊,貧道定然為你引路,」說著他頓了頓,輕輕拍了拍徐青安的肩膀,「既然相識貧道便送你一句話,人生多有不如意,終有一日登廟堂。」
  
  徐青安只覺得心中熱血翻湧:「道長是說,有一天我能夠光宗耀祖?」
  
  道士不再多說話,只是微微一笑,暗藏玄機。
  
  徐青安想起父親那陰沉的臉,怒吼著叫他:蠢材。
  
  等他登上廟堂之日,就是父親打臉之時。
  
  道士伸出手掐算:「只不過,最近家宅不得安寧。」
  
  徐青安忙不迭地點頭:「確然如此。」
  
  道士嘆口氣:「恐怕是血光之事。」
  
  徐青安再一次點頭。
  
  徐清歡伸出手開始剝瓜子,白白胖胖的瓜子仁兒很快就在桌面上堆成一座小山,不遠處正在打瞌睡的鸚鵡彷彿聞到了香氣,睜開眼睛抖了抖身上的羽毛。
  
  徐青安道:「若是道長到家中坐坐,再仔細看看風水氣運自然再好不過。」
  
  道士嘴角微微一翹,眼睛裡含著的霧氣好像更重了些,身上不染半點凡塵,他只需幾句話,就能讓人慾罷不能,將他奉為座上賓,這樣的情形他早就習以為常,只不過有個人有些例外。
  
  他轉頭看向一直不說話的徐清歡,剛要準備上前說話,卻聽得「哇」地一聲,緊接著「撲啦啦」拍打翅膀響動。
  
  道士只覺得眼前一花,一隻鳥兒從他頭頂飛過,他還沒來得及分辨是什麼鳥兒,一泡熱騰騰的東西就落在他的耳朵上,滑膩膩地滑落下來。
  
  「啪嚓」在他肩膀上四處飛濺。
  
  徐清歡和鳳雛不約而同地癟起嘴,露出嫌惡的表情,雙雙向後躲去。
  
  道士不好的預感從心中升騰而起,他壓制住要跳出喉嚨的心臟,緊張地吞咽一口,才有勇氣轉頭去看,只見熱騰騰的鳥糞,嬌艷欲滴地正和他對望,他胸腹頓時一陣翻騰,熱血衝上頭頂,慌亂地用袖子去擦,完全沒有了方才的如謫仙般的氣度。
  
  「道長,不好意思,」徐清歡將瓜子仁遞到鳥兒嘴邊,「我這隻鳥沒別的毛病,就是穀道太鬆,動不動就難以自持,不過既然道法自然,這鳥糞也是如此,想必您不會掛懷。」
  
  說完話,徐清歡帶上冪籬,帶著眾人下了茶樓。
  
  身後仍舊傳來道士「哇哇」大叫的聲音,好久好久才算平息。
  
  這裡離徐家不遠,徐清歡有意沒有坐車,幾個人緩緩向前行。
  
  「那道長,」徐青安頗為失望,「我還想請他去家中看看,為如婉超渡超渡。」
  
  這人豈會像周玥那般好打發,只怕一會兒定了神就會跟上來,否則他也就不是前世大名鼎鼎的張真人了。
  
  無論走到哪裡都會為他的主子搜羅錢財,就連成王養小老婆的銀子也不放過,滿口的謊話連篇,進得皇宮,去得煙花柳巷,一身騙術了得,好在他也算有些良心,不會騙窮苦的百姓,雖然騙走她一箱的嫁妝,她對這張真人也沒有多少的惱恨,直到知曉張真人身後的主子,就是那滿手血腥,殺人不眨眼的奸人……
  
  她對這雜毛老道才正式沒有了興趣。
  
  徐清歡停下腳步,遠遠的果然看到張真人跟了上來。
  
  張真人從來沒遇到這樣的情形,收拾了鳥糞,他不自覺地加快腳步,見到徐家的女郎他定然要問問,他們之間是不是有善緣,否則她怎地會知曉他懼怕糞汁。
  
  他剛要揚聲喊住前面的人,只見那胖胖的丫鬟停下來,向他招了招手。
  
  果然是徐家的女郎對他的道法有了興緻。
  
  張真人遲疑了一下,那丫鬟招手不斷,他才終於上前。
  
  那是一條很窄的巷子,四周沒有任何人,大戶人家的女眷問些事向來這樣神神秘秘。
  
  徐家女郎也轉過身來,清脆的聲音響起:「鳳雛,你還記得小時候被人搶了一個包子嗎?」
  
  鳳雛點點頭,兇狠的表情從臉上擠出來:「我小時候好不容易討來個包子,還沒咬到嘴裡就被人搶了,若不是遇見夫人我就被餓死了。」
  
  「那人你恨不恨?」
  
  「恨。」
  
  徐家女郎又去看身邊的徐青安:「哥,方才這道士說要引你去蓬萊,你可知何意?蓬萊求仙問道,那是要你出家做道士,又說你終會登廟堂,廟堂並不是你想的朝堂,而是廟宇,他是恥笑你討不到媳婦。」
  
  張真人聽到這裡忽然打了個冷顫,抬腳就要溜走,卻發現巷子口已經站了徐家的護衛。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去吧!」
  
  張真人眼前一黑,從天而降的一條棉被將他牢牢地罩住。
  
  「小姐,這就是搶我包子的人嗎?」鳳雛打的興起不由地抬起頭來問。
  
  「不是。」
  
  「哦!」鳳雛打的更起勁兒。
  
  徐清歡道:「那有什麼關係,你反正沒看清那人的模樣,將他當做那人就好了。」
  
  「小姐說的有道理。」
  
  徐清歡抿嘴一笑,她也想知曉那人命張真人接近她意圖何為,只不過那需要慢慢地去探查。
  
  可是重活一世,她少了些耐心,大仇可以慢慢揣摩,小仇卻能一解煩憂,就當她討個利錢回來。
  
  既然他想要接近她,那就換她的方式。
  
  徐清歡抬起頭看看天,這鳳翔到底有怎樣的一條大魚,讓這些狼聞到了腥氣一個個地尋來。
  
  ……
  
  徐家。
  
  徐三太太緊緊地捏著帕子:「他們真的將實情告訴了徐二老爺?」
  
  周媽媽原原本本地將徐二老爺到曹家說的話都講給徐三太太聽:「小姐將奴婢安置在老太太身邊,就是要在最重要的時候送來口訊,奴婢一聽不得了,他們這是起了歹意,要一起對付您,您可要想個法子……」
  
  徐三太太冷笑:「看來是真的要魚死網破了,我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這次在他們害我們之前,我們就要先下手。」
  
  「誰。」
  
  周媽媽話音剛落,外面的下人就喊了一聲。
  
  緊接著是曹如貞的聲音:「是我……我做了盤點心,想端給二姑母。」
  
  「太太現在抄佛經不見人,小姐將點心交給奴婢就好了。」
  
  屋子裡周媽媽鬆口氣:「如貞小姐早晚要知曉,您還是早些告訴她,讓她也有所準備。」
  
  徐三太太看向窗外。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8 10:59 PM

第二十三章 秘密

  徐三太太想起了許多從前的事。
  
  那年她因為懷了雙胞的緣故,疼了一天一夜也沒將孩子生下來,趙善急得滿頭大汗,攥著她的手掉了眼淚。
  
  她捨不得趙善,這才拼了最後的力氣,讓兩個孩子呱呱落地。
  
  他說了,以後再也不讓她受這份苦,一家四口好好地過日子,她也捨不得他太勞累,吃糠咽菜也無所謂,平平安安的就好。
  
  他吃苦耐勞,她也幫繡莊上做些小活計,兩個人的日子也算越過越好。
  
  可是朝廷到處抓捕叛賊餘黨,萬一找到了他們……她不敢去想後果,他思量了一夜,終於拿定主意,舉家去往西北討生活,那裡雖然貧瘠,路上也不免顛簸,但是朝廷為了耕種會招攬流民,他們也有機會得到戶籍,也就不用再這樣四處奔逃。
  
  就在他們路過鳳翔時,她望著兩個稚子想起了母親,想要回去探望一眼。
  
  可她沒有說出口,生怕奢求會換來變故,可他看在眼裡,悄悄地讓人送信給大哥,將大哥領了回來。
  
  燈光下,兄妹相見淚眼模糊,他就倚在門口一臉笑容。
  
  大哥悄悄地將她和孩子們帶進曹家,母親在屋子裡焦急地等待,她進了門就跪在母親腳下,他也陪著她跪下,將私奔的錯全都攬在身上。
  
  一切沒有她想的那麼可怕,母親訓斥了她幾句,只說已經幫她退了親,如今到了這步田地,她帶著孩子跟趙善離開也好,母親為她準備了盤纏,三位嫂子連夜準備了許多孩子的衣物,囑咐她到了西北安定下來,要想法子送信回家,她們湊在一起哭了半晌,有喜有悲,喜的是家人願意接納趙善,悲的是他們就要分離。
  
  大嫂、二嫂都跟她誇趙善,如果不是趙善,他們可能都要在黃泉路上團聚,城中被捉到的女眷,有一些死狀十分淒慘,叛軍玩弄過了之後,將她們赤條條地掛在樹上,一把火燒死了。
  
  趙善坐在門檻上默不作聲,即便救過人,他還是覺得洗不清身上的罪孽,如果一切能重來,他當年絕不會在趙家村加入叛軍。
  
  那時趙善以為叛軍只是為民請命,只要朝廷答應開倉賑濟,他們就會罷手,卻不成想一切並不是那麼簡單,叛軍首領趙沖野心勃勃,想要推翻朝廷做個草根皇帝。
  
  叛軍進了鳳翔城後,四處燒殺搶掠,他見叛軍如此殘暴,徹底起了背離之心,本要悄悄地從叛軍中溜走,卻沒成想遇見了受傷的曹四老爺,他將曹四老爺救下,準備再找機會離開。
  
  也是那時候,叛軍搜查曹家,曹四老爺怕女眷藏身的密道被發現,挺身而出,吸引叛軍注意力,卻因此被叛軍圍攻,趙善想要營救卻已經晚了,曹四老爺臨終託付趙善幫他保護曹家人,而趙善也是一諾千金,為救曹家女眷幾次遇險,最終保住了所有曹家人的平安。
  
  這些她都看在眼裡,在她心中趙善就是最出色、最值得依靠的男子,趙善卻覺得如果沒有這次相救,他可能一輩子都難以原諒自己做過叛軍,說不得就會自戕謝罪,他並沒有將自己當成曹家的恩人,反而感激曹家人帶他出了苦海。
  
  事情直到這裡還都是圓滿的,他們還都是有情有義,活生生的人。
  
  如果她和趙善就此離開曹家前往西北,可能沒有人會下地獄變成惡鬼。
  
  可人生就是如此,不會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
  
  那一天,曹大老爺帶回了消息,朝廷赦免了部分叛軍的死罪,將他們發放邊疆充作軍戶,這舉動表明朝廷不會為此事牽扯太多人。
  
  曹大老爺已經入仕,他想要出面為趙善作證,當年趙善不但脫離叛軍,還冒險救人。
  
  趙善本非叛軍中有名的將領,就算朝廷依舊判罰下來,也不會太重,雖然要受些苦楚,但總算不用遮遮掩掩的四處奔逃。
  
  趙善不想她跟著他背井離鄉,如果得不到戶籍,兩個孩子這輩子也沒有抬頭之日,他決定留在曹家,讓曹大老爺繼續打聽消息,看看有沒有可能脫罪。
  
  也就是這時,曹大老爺讓人清理密道時發現,密道內被人動了土,有人埋了東西,曹大老爺與曹二老爺一起將東西挖了出來,那是些很重的大箱子,箱子裡裝的都是烙了款的稅銀。
  
  叛軍起事之後,曾劫走了一批稅銀,朝廷一直在追查這筆銀子的下落,朝廷懷疑叛軍逃離鳳翔時將銀子運走了,可抓住了趙沖卻沒有見到那銀子的蹤跡,之後的審訊中,也始終沒能找到一條實靠的線索。
  
  終於就在前不久,趙沖供述有人與他裡通外合將銀子藏了起來,將來叛軍會再次起事,那些銀子他們會用來招兵買馬,總有一天砍下狗皇帝的頭。
  
  這筆銀子出現在誰手中,誰就是勾結趙沖的人。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災難慢慢降臨在曹家頭上。
  
  趙善救人、曹家遮掩趙善的行蹤,讓曹家與叛軍的關係難以說清,如果事發在一年多以前,尚有辯解的機會,可朝廷追查這麼久……銀子在曹家出現,誰會相信曹家半點不知情。
  
  畢竟曹家在鳳翔這一戰中,收穫良多,曹家幾位老爺和女眷也都活了下來,再說這密道原本就是他們的藏身之所。
  
  而且曹大老爺發現,趙善和銀子的出現,竟然與趙沖的說法不謀而合。
  
  這筆銀子會不會是趙善所埋,趙善也許並非要離開叛軍,而是看大勢已去,要想方設法暗中藏匿起來。
  
  當所有人開始懷疑趙善,她為趙善辯解的話就顯得蒼白無力。
  
  趙善坦坦蕩蕩沒有迴避這件事,更沒有逃走的心思,他反反覆覆將救曹家的經過說了一次又一次,他相信曹家最終會明白他說的都是實情,直到最後一刻……
  
  一切都來得那麼突然,如同暴風驟雨般落在他們一家四口身上。
  
  所有的曹家人在黑夜中出現,將她和趙善捆了個結結實實,她慌亂地看向趙善,趙善卻投給她一個安慰的目光,那時趙善還相信曹家人明辨是非的。
  
  然而她也是那時候才知道,她身邊的親人都是惡鬼。
  
  他們砸斷了趙善的手指。
  
  就是那隻手曾將曹家人一個個從密道中拉出來,也是那雙手握著兵器,護送她們脫離險境。
  
  他們用木棍擊打趙善的脊背。
  
  那寬厚的背上,如今還有為保護曹家人而留下的傷疤,每一次她看到之後都會心疼不已。
  
  她也曾趴在他的背上,和他一起在路上奔逃。
  
  可現在卻遭到他們毫不留情的摧殘。
  
  「人人都想活,我理解你們……的心思,你們怕被牽連,怕被朝廷定罪,」趙善疼極了這樣說,可能是想要原諒曹家,也可能是想要激勵他自己,不到最後一刻不能放棄,因為他還有妻子和一雙兒女,他必須要活下來,「但是你們相信我一次……這件事與我無關,我也不知道為何有人將銀子藏在這裡……趙沖可能只是順嘴亂說……如果他真的知道這銀子的下落,早就讓人來取,哪裡會等到現在。
  
  即便有一天朝廷抓到我,我寧死也不會供出你們,我只會說……二娘,是我搶奪來的。」
  
  他眼睛中滿是悲傷,從一個個人臉上看過,這都是他拚死保護過的人,如今他想從他們手中要一條活路。
  
  「讓我活下來吧……我還有孩子要照顧。」
  
  可是曹家人不信,最終將她的手也用竹片夾起來,聽到她的慘叫聲,趙善才開始掙扎、嘶吼著叫喊:「她是你們的妹妹,你們不能這樣,求求你,你們殺了我,殺了我一切就都了結了,沒有人會知道,你們沒見過趙善,趙善也不曾救過你們,就讓趙善這個人徹底消失。」
  
  趙善說對了,曹家人沒想再讓他活。
  
  在危難時刻,趙善一條命跟曹家所有人的命比起來,太輕,太不起眼。
  
  「用他一個人的命,換來我們全家,值得。」
  
  值得嗎?
  
  徐三太太想到這裡,微微一笑,一群禽獸何以來換一條這樣的命。
  
  到了這步田地,他們已經決定要殺死他,卻還不肯讓他走得痛快些,他們還要拷問趙善還有沒有其他人知曉這個秘密。
  
  曹大老爺用刀子給趙善開膛破肚。
  
  她眼睜睜地看著,她全心全意愛護的夫君,大口大口地吐出鮮血,而他那雙眼睛始終看著她,其中沒有痛苦,沒有恨意,只有不忍,只有牽掛。
  
  他是怎麼做到的。
  
  他知道,如果他流露出一點的難受,她都會受到更大的打擊。
  
  君心如我心,我心似君心。
  
  他知道,她在目睹了這一切之後,定然會癲狂,會仇恨,而這些會讓曹家人對她下殺手,只有他表現的平靜,才能稍稍安撫她。
  
  最後一刻,他還在為她思量。
  
  他緊緊地看著她,四目膠著在一起,不讓她去看他的慘狀。
  
  他的鮮血淌光了,臟腑落了一地,他戀戀不捨地望瞭望妻子,然後闔上眼睛。
  
  徐三太太伸出手擦掉臉上的淚水。
  
  從他死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只有一個念想,那就是為他報仇,所以她掙扎著拉住了母親的裙角,只為了能活下來。
  
  她甚至承認趙善該死,一個趙善比不上她的家人。
  
  她苟活到現在,就是要有一天讓曹家人嘗到趙善的痛苦。
  
  所以,她的報仇有錯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8 11:03 PM

第二十四章 設局

  徐清歡從外面回來時,一眼就看到曹如貞坐在門口的石凳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們一行人走到院子裡,曹如貞也沒有察覺。
  
  鳳雛輕聲道:「曹家小姐是不是睡著了?」
  
  曹如貞臉上黯淡無光,目光迷茫,身體卻在瑟瑟發抖。
  
  「坐在外面久了會覺得冷。」
  
  曹如貞感覺到一件暖暖的披風落在了自己肩膀上,她抬起頭看到了徐清歡的笑容。
  
  那笑容恬靜看久了卻又似朝陽。
  
  曹如貞解釋道:「我……只覺得這裡的迎春花漂亮,看著看著就入了迷。」
  
  說著話兩個人向屋子裡走。
  
  鳳雛奉來茶,曹如貞潤了潤嗓子才又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去了?」
  
  徐清歡道:「王允大人正式上任,我去看看熱鬧。」
  
  「熱鬧嗎?」曹如貞很少踏出家門,對外面的一切並不是十分瞭解。
  
  「沒有京城好,」鳳雛插嘴過去,「我們京中的集市裡有桂花糖、糯米糕、龍鬚酥、滷鴨、醬鵝……同樣是天香樓,肘子都比這裡的好吃。」
  
  曹如貞仔細地聽著,低頭一笑:「真好,我也想去看看。」
  
  「那就一起,」鳳雛道,「反正我家夫人和小姐也要回去,曹家小姐就住在我們家,我們家很大,許多屋子都空著,您放心每到年節,朝廷給侯府好多米,怎麼吃也吃不完的。」
  
  曹如貞「噗嗤」一笑:「還是鳳雛好,」說著她頓了頓,「可有些事,哪裡這樣簡單。」
  
  徐清歡望著曹如貞:「等此間的事了了,我稟明曹老太太,將你一起帶進京裡。」
  
  曹如貞有些驚訝:「那……那怎麼行……」
  
  「有什麼不行,」徐清歡拉住曹如貞的手,「路再長,走一步就是一步。」
  
  曹如貞似是想要說什麼,卻最終還是低下了頭。
  
  兩個人又說了會兒話,曹如貞剛要告辭,曹家下人就來道:「家中的馬車來接小姐了。」
  
  曹如貞有些驚訝:「不是說,要讓我在徐家住幾日嗎?」
  
  管事媽媽看了一眼徐清歡,才道:「家中有些事,幾位太太忙不過來,請您回去照應一下老太太。」
  
  曹如貞這才點點頭向徐清歡道別:「等我祖母好些了,我再來看大小姐。」
  
  眼看著曹如貞那纖弱的身影越走越遠。
  
  「如貞,」徐清歡開口,「你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嗎?」
  
  曹如貞轉頭,臉上是恬靜的笑容:「若是有事,我就讓人知會一聲。」
  
  曹如貞的身影消失不見,徐清歡才重新走回屋子。
  
  「她真的是徐三太太的女兒?」徐青安不知什麼時候坐下來。
  
  「大概吧!」
  
  徐青安吞咽一口:「怪不得曹家人這樣怠慢她。」
  
  「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徐青安想想曹如貞方才的樣子,心中就有些不安。
  
  徐清歡道:「去找知府大人,請衙門調動人手找個人。」
  
  「你是說兇手?」
  
  徐清歡點點頭:「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至於到底是不是還要抓到人審問。」
  
  徐青安道:「徐二太太買兇的人已經死了,徐家的下人也沒審出什麼,你只是覺得定然還有這樣一個人在背後唆使,卻不知道他是什麼模樣,找起來豈不是大海撈針。」
  
  「當然不是,」徐清歡道,「我們先去找知府大人吧。」
  
  徐青安輕聲道:「妹妹,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笨?」
  
  「不是,從前哥哥又沒有見過這樣的案子,猜不出來也是尋常。」
  
  徐青安臉上又有了些笑容,總覺得妹妹的話很暖心:「我以後會努力的。」
  
  「也不用太辛苦,」徐清歡道,「哥哥只要這樣在我身邊就好了。」
  
  徐青安更是得意:「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想就好了,我也就沒有了煩惱。」
  
  「我只願哥哥安泰。
  
  對哥哥的腦子沒要求。」
  
  輕飄飄的一句話從風中散了過來。
  
  徐青安覺得自己徹底涼了,不過還是忍不住辯駁:「沒要求也是要求更高對不對?不是有句話說的好,只有放著長,才會長得更大。」
  
  「世子爺,」孟凌雲湊過來,伸手一比,「那說的是養豬。」
  
  ……
  
  曹如貞向徐三太太行禮:「那我就先回去了!」
  
  徐三太太點點頭,那形如枯槁的臉上一絲快意一閃而逝。
  
  大姐被衙門審問,雖然還沒有過堂,卻要暫時關押在曹氏族中,曹氏的名望一落千丈,可想而知大姐在族中定會住得「舒坦」。
  
  這些日子,鳳翔縣內不少的貞婦上門見曹老太太,意思很明顯,曹老太太必須要做出表率,懲治親生女兒,否則有虧於那兩座牌坊。
  
  當年的盛名到現在終於成了拖累,不管大姐還能不能活,曹家門庭都不會像從前般光彩照人。
  
  徐三太太才想到這裡,忽然聽到背後傳來如貞的聲音:「娘。」
  
  徐三太太渾身一僵,嘴唇也顫抖起來,她緊緊地攥著手帕,半晌難以自持。
  
  曹如貞輕聲道:「祖母說我生下來就顯得小,這樣的說辭能止住外面人的猜測卻騙不過我,再怎麼算,我都不可能是四老爺的女兒,但是為何我又被養在曹家,我不能見任何人,卻能每月來見您兩次,而且每次回去祖母都會細細地詢問我,您都與我說了些什麼。
  
  答案已經很明顯,只是您不願意認我,我心中早就將您當成了母親。」
  
  徐三太太的眼淚掉在她的手背上,可她依舊什麼話都沒說。
  
  曹如貞接著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您不說我大約也能猜到一二,我父親就算不是曹家的仇人,也是為曹家不喜,而我的長相定與父親十分相像,否則大太太見到我時,就不會流露出厭惡的神情。」
  
  徐三太太抖動得更加厲害。
  
  見到徐三太太這般模樣,曹如貞眼睛一紅,淚水就要淌出來。
  
  「擦了你的眼淚,」徐三太太背後彷彿生了眼睛,她冷聲吩咐,「不要讓他們看出端倪,否則我們全都要死。」
  
  曹如貞柔順地點頭。
  
  徐三太太接著道:「你祖母病了,你先回去好生侍奉,我也會回去探望她,你祖母有舊疾,生病定然要去求醫,那位老先生這幾年已經癱在床上挪動不得,曹家人會帶你祖母出城,我們也會跟著一起走。」
  
  徐三太太目光冰冷:「你祖母的意思是,讓我們離開曹家,再也不回來了。」
  
  曹如貞眼睛中透出幾分希望:「母親,那我們就聽祖母的話,一起離開吧,遠走他鄉,再也不回來了。」
  
  「走,」徐三太太忽然道,「走去哪裡?你真以為他們會放我們一馬?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一次。」
  
  徐三太太轉過頭來,整張臉全都變得扭曲:「你永遠不知道這些惡鬼到底有多壞,你想要放過他們,他們未必能放過你,就算你逃走,他們也會想方設法將你除掉,然後他們會將一切清理乾淨,就像你從來不曾出現一樣。」
  
  當年他們就是這樣對待的趙善,雖然沒有殺她,卻將她關押起來,直到毀去了所有的證據。
  
  所以這次她絕不會再錯。
  
  「我會將計就計,」徐三太太道,「在半路上殺了他們。」
  
  說完這話,徐三太太的表情就像佛龕上的菩薩,大約是太過激動,她忽然彎下腰咳嗽起來。
  
  曹如貞就要上前攙扶。
  
  「走,」徐三太太轉過身冷聲道,「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不要壞了我的大事,否則我永遠都不會認你。」
  
  ……
  
  王允看著手中的縣誌,抬起頭看向徐清歡:「你是說兇手最近又要出手?」
  
  徐清歡道:「所以我們要先捉住他,避免慘劇再次發生。」
  
  「可那個人,」王允皺起眉頭,「從何查起。」
  
  「徐三老爺,」徐清歡道,「他比我們想的知道的更多,說不定大人通過這次的案子,還能找到多年前丟失的稅銀。」
  
  王允面露驚訝:「你也發現了稅銀的下落?」
  
  王允話音剛落。
  
  孫沖撩開簾子將李煦帶進屋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8 11:07 PM

第二十五章 再見

  李煦本就是個很英俊的男子,就算穿著普普通通的青衫,也顯得他英姿勃發。
  
  他的眉毛很長,一雙眼睛格外的亮,如同剛剛被水洗過般,頎長看起來略微有些消瘦的身材卻是副好體魄,這才讓他陣前殺敵,往往戰無不利,鮮有人能出其左右。
  
  或許是外面下了雨的緣故,他進來時帶著幾分潮濕的氣息,長袍捲著些許的涼意,讓他整個人都有幾分氤氳,像是剛剛暈開的水墨,明明就在眼前,卻又讓人看不清楚,捉摸不透。
  
  李煦坦然地向她看來,清歡心中一笑,她又何懼他的目光。
  
  李煦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徐大小姐了。
  
  上次在孫沖捉拿譚大時,不其然和徐大小姐見面,她那雙清澈靈動的眼睛,在看到他之後突然就變得如同古井般沉寂而淡漠,彷彿有許多情緒被壓制在其中,讓人忍不住想要探究一二。
  
  現如今她卻又變了,神情自然,如同在看一花一木,很快她就失去了興緻,淡淡地挪開視線。
  
  如果不是他記性太好,就要懷疑自己上次是看錯了。
  
  他已經見識過她俐落的手段,從中可知她的聰穎,這樣一個人她在想些什麼,也不是一兩次罩面就能明白的。
  
  李煦也不準備在這件事上糾纏。
  
  此時此刻安義侯府和他一樣,都是想要知道此案的真相,只要將案子查清,之後就會分道揚鑣,只要無礙大局就不必要去深究。
  
  「知府這裡,是隨隨便便誰都能來的嗎?」徐青安的臉已經擋在徐清歡面前,虎視眈眈地打量著周玥,周玥瑟縮一下向後退了一步。
  
  李煦只是淡然一笑,上前向王允行禮。
  
  王允笑著道:「李家九郎也不是旁人,你們的父母官蘇懷的案子,若不是遇見了他,恐怕沒有上京再審的機會。」
  
  李煦道:「只怕蘇大人的案子就算重審,也沒有結果。」
  
  王允不免驚訝,蘇懷下獄之後,周玥引薦李煦前來找他,好不容易才讓蘇懷得到重審的機會,按理說李煦應該按部就班將後面的事做好,卻不知為什麼,李煦改變了初衷,沒有啟程去京城而是留在了鳳翔。
  
  王允道:「你不是已經核算了近年鳳翔的稅收,只要與戶部核對明白,蘇懷的罪名也就不攻自破。」
  
  李煦目光平和,墨黑的眼睛映著桌子上的燈燭,彷彿將所有的光亮都收斂其中:「事情看似是這樣,仔細一想又並非如此。」
  
  李煦的話引起了王允的興緻:「哦,問題出在哪裡?」
  
  李煦道:「蘇大人乃是『忠直』之臣的表率,就算有人要陷害他,也不該用如此拙劣的手段,朝廷對此事也是諱莫如深,彷彿其中有見不得光的內情,皇上先後兩次親批訓斥蘇大人,若不是當朝老臣阻攔,已經下令將蘇大人就地正法。
  
  天子這樣的怒氣絕不會為了一筆貪墨銀,我斷定貪墨只是表面上的說法。」
  
  王允道:「照你這樣說來,蘇懷另有罪名?既然如此朝廷何須遮掩?」
  
  李煦道:「如果事關先皇的顏面呢?我一直忽略了一件事,蘇懷大人被朝廷捉拿之後,曾為自己辯駁,直到京中來了密使審訊,蘇懷大人才變得沉默,大人離開鳳翔被壓赴京城時,最終一直喃喃自語兩個字『稅銀』。
  
  我一直以為蘇大人說的是鳳翔上繳戶部的稅銀,現在查驗下來,這筆銀子由戶部記錄應該清楚無誤,鳳翔還會跟什麼「稅銀」聯繫起來,那就是當年叛軍攻入鳳翔時丟失的稅銀。
  
  叛賊趙沖曾供述,有人與他裡應外合攻下了鳳翔,藏匿了那筆銀子,只等他日東山再起,當年叛軍入鳳翔時,蘇懷恰好任鳳翔知縣,是鳳翔城守城的官員之一。叛軍破城,蘇大人帶著人誓死抵抗,直到身邊的兵卒全都陣亡。蘇大人也身受重傷,最後被百姓從死人堆中發現,才留下一條性命。
  
  若說有人與叛軍串通,那麼當年僥倖活下來的官員豈非嫌疑最大。」
  
  李煦解釋的很仔細,登時將所有線索串接在一起。
  
  王允道:「這些說得通,可是與曹家的案子又有什麼關係呢?」
  
  李煦接著道:「徐大小姐相信指使兇徒殺死曹如婉的另有其人,其中一個原因應該是曹如婉死狀淒慘,一般來說只有背負深仇大恨,才能下手如此殘忍,案發後曹家對此事的表現也十分反常,沒有想著追究到底,反而準備就此偃旗息鼓,有什麼會比曹家小姐的性命,徐二太太和曹家的名聲更重要的,除非曹家是怕繼續追查下去,會對曹家更不利,所以寧可糊裡糊塗的遮掩過去。
  
  這就讓我更加相信,殺死曹如婉的人與曹家有仇,這個仇若是在人前揭開,會將曹家拖入一個更加危險的境地。」
  
  李煦說著看向徐清歡:「從表面上看,曹家名聲在外,詩書禮儀傳家無可挑剔,其實曹家有許多事都透著蹊蹺,曹老太太的二女兒在鳳翔一戰後臥病在床多年,之後雖然嫁給了徐三老爺也足不出戶,曹四老爺突然多了個遺腹子,這孩子的來歷不明不白。曹、徐兩家還有什麼內情,徐大小姐這些日子應該看得更清楚。」
  
  徐清歡微微一笑,李煦還是這樣心思縝密,不會浪費任何一個助力,她的身份,她的手段早就被他考慮在其中。
  
  也好。
  
  她不如投桃報李,也將李煦這個人算成價值,各取所需,這才公平。
  
  她想要查清案情可以被人利用,李煦豈非也是如此,如今這柄利刃遞在她手中,她隨便耍一耍又何妨。
  
  徐大小姐目光微變,忽然深沉了幾分,讓李煦彷彿望見了鏡子中的自己,比不過她毫不掩飾那算計和籌謀。
  
  徐清歡道:「要說蘇知府在鳳翔一戰中安然無恙,應該被懷疑,那麼幾乎全家人得以存活的曹家,就更值得盤查。
  
  縣誌記載叛軍在曹家搜查了一天沒有找到密道,曹家的密道竟如此的隱匿。既然密道安全,曹家何以在叛軍還沒離開鳳翔時,就逃去了城門口,正好遇見前來攻打叛軍的朝廷兵馬,在朝廷的保護下倖免於難。
  
  如果說有人瞭解當時的戰局,知道朝廷兵馬會從城門口進入,那自然可以幫助曹家逃脫,可曹家人在密道之中早就失去了外面的消息,曹家兩位元老爺,怎麼能讓那麼多的女眷冒險在城中穿行,這與曹家之前躲藏在密道的作為完全不符。
  
  曹家女眷到底是怎麼逃生的?曹家人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
  
  兇徒殺死曹如婉時,屍體正對著曹家的兩座牌坊,他已經在告訴我們當年的事另有隱情。
  
  這個復仇的人已經等待了許久,現在時機成熟,終於可以動手,不但要為自己報仇,還要讓曹家失去所有,他知道曹家不敢聲張,更不能請朝廷來幫忙,但是想要向曹家復仇不容易,因為曹家裡裡外外人手太多,他只有讓曹家亂起來他才能有下手的機會。」
  
  孫沖搖搖頭:「只是聽說曹老太太病了,曹家請了幾位郎中上門診治。」
  
  王允道:「怎麼才能讓曹家亂起來?」
  
  徐清歡剛要說話,只聽外面一陣熙熙攘攘。
  
  緊接著徐青書走了進來:「曹家出事了。」
  
  王允面色一變:「怎麼回事?」
  
  徐青書直到現在還沒有從驚慌中回過神來:「曹大老爺和二老爺在郊外遇到了兇徒,二老爺被砍了一刀,大老爺被兇徒擄走了。」
  
  曹家再次出事,王允立即站起身:「走,與我一起去曹家看看。」
  
  ……
  
  眼看著衙門的人都前往曹家。
  
  徐清歡讓鳳雛扶著上了馬車。
  
  「徐大小姐不準備去曹家吧!」馬車外李煦清朗的聲音傳來,「徐大小姐對兇手的猜測沒錯,曹家亂起來,兇手會趁機動手,只要兇手有所動作就會留下蛛絲馬跡,徐大小姐想必已經知曉了兇手所在。」
  
  李煦已經表明了立場,既然同屬一路人,目的相同,他也會幫忙。
  
  可她卻對一盤殘羹剩飯沒有興趣,雖然是她吃剩下的。
  
  「走吧!」馬車裡傳來女子清脆的聲音。
  
  「唉,你怎麼……」周玥有些不悅,李煦是來幫忙的,徐大小姐卻將他們當成仇人般看待。
  
  李煦卻並不在意:「當年有可能與叛軍往來的人並不多,可安義侯卻在其中。」
  
  聽到這話,本來已經上馬的徐青安,立即從馬背上順下來,上前就對李煦橫眉泠對:「你說什麼?」
  
  李煦微笑地站在那裡,臉上並沒有半點的懼怕:「徐大小姐仔細想一想便知。」
  
  當年父親被拖入這樁案子,難不成就是從這裡開始的。
  
  清歡撩開簾子,目光說不出的冷冽,旁邊的周玥打了個哆嗦。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9 09:18 PM

第二十六章 利用

  清歡想起了前世的事,父親沒有留下任何話就自盡在大牢中,後來她費盡波折才還父兄一個清白。
  
  可直到最後她始終不明白,父親一個如此剛正的人,怎麼會做這樣的選擇。
  
  重新經歷一世,發現整件案子比她前世查到的要複雜的多。
  
  蘇懷和曹家的案子看起來沒有任何的聯繫,或許最終會歸於一處。
  
  朝廷抓蘇知府是因為當年的稅銀,而誰藏匿的稅銀誰就是通敵之人,無論是誰擔了這樣的罪名,都只有死路一條。
  
  叛軍攻入鳳翔之後,父親奉命帶兵剿殺叛賊,不料卻被趙沖逃出城內,直到後來才將趙沖拿下。
  
  如果有人從這裡下手,將父親和叛軍聯繫起來,再加上證據……那父親就會步蘇知府後塵,被朝廷懷疑是當年通敵之人。
  
  這樣一想就說得通了。
  
  所以蘇懷有驚無險,最終沉冤得雪,父親所謂的「自戕」會不會根本就是朝廷掩人耳目,父親很有可能是被朝廷秘密處死。
  
  這件事從開始就不是想要單單陷害哥哥,根本就是將整個安義侯府算計在了其中。
  
  徐清歡看向車外的李煦。
  
  李煦沒有再說話,是料中她定會想清楚,那麼今生李煦的做法明顯與前世不同又是因為什麼。
  
  徐清歡道:「李公子不是鳳翔人,卻如何知曉這麼多?」
  
  「那要謝謝徐大小姐,」李煦笑道,「徐大小姐救下世子爺,打亂了兇手原本的謀劃,錯誤一旦開始,就算補救也會留下蛛絲馬跡。曹如婉看似被徐二太太買兇錯綁,其實眼見得,也未必為實,這讓我想到蘇知府的貪墨案太過草率,或許另有內情。」
  
  徐清歡道:「只是這些?」
  
  「自然不是,」李煦接著道,「我們都懷疑蘇知府是得罪了國舅爺才會被冤枉,京中敢在朝廷上與國舅爭辯的也只有安義侯,蘇知府交好的官員自然會求到安義侯府,請安義侯出面幫忙,我推斷安義侯已經在獄中見到了蘇大人,不管安義侯是否為蘇大人申冤將來都會成為把柄。
  
  申冤是欲蓋彌彰,不申冤更加與安義侯的品性不符,說不定安義侯想要蘇大人做了替罪羊,朝廷定了案就不會再查當年的事。
  
  這樣一來安義侯與此案就有了關聯。
  
  如此多事之秋,徐二太太找到機會動手陷害世子爺,徐家、曹家竟然鬧出如此大的動靜。
  
  想要害一個人,自然要圍著他用各種的手段,蘇知府被送入京中之後,蘇家一切太平,就是我這個準備帶百姓萬言書上京的人,都沒有受到任何的阻攔。
  
  這本來是針對蘇知府的案子,卻為何明裡暗裡與安義侯府有諸多牽扯。」
  
  李煦說完微微一頓:「或許我的推斷也不對,所以才來向徐大小姐求證。」
  
  李煦還是像前世一樣冷靜。
  
  「何必說的那麼隱晦。」
  
  李煦只見馬車的簾子被微微掀起,徐大小姐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李公子讓周玥來徐家,不也是想要利用安義侯府嗎?那時候你認定是張家陷害蘇知府,而京中明著敢與張家為敵的也就只有我父親。
  
  現在你在我馬車外,也是想從我嘴裡得到些消息,徹底將案子查清,好在我們也算同路人,我就將我知曉的告訴你。」
  
  李煦神情自然沒有變化,周玥卻一喜,立即上前:「我早就說徐大小姐人聰明,性子又好,如今大家同舟共濟,將來……」
  
  「互相利用而已。」
  
  周玥只覺得剛剛湧出的熱血,像是一下子被冰凍住了般:「怎麼會……我們周家……」
  
  「更不要攀什麼交情。」
  
  周玥嘴一癟,滿腹委屈無處安放。
  
  倒是李煦卻還像方才般,走在馬車外,仿若閒庭信步。
  
  徐青安咳嗽一聲,向車夫揚了揚頭,示意他將馬車趕的快一些。
  
  「大小姐,」周玥快走進步跟上,「您說的兇手是誰啊?我們去哪裡找?」
  
  「曹家富貴之後,只有一個人境況反而不如從前。」
  
  這個周玥知道:「曹家二小姐,就是如今的徐三太太。」
  
  「是啊,」徐清歡道,「在曹家那麼久,是什麼原因讓她離開曹家來到了徐家?」
  
  這個問題周玥一時回答不上來,只好向李煦求助。
  
  李煦道:「因為有人許諾了她,會幫她一起報仇,所以她才會嫁給他,可是光憑徐三太太和徐三老爺兩個人恐怕很難達到這樣的目的。」
  
  徐清歡接著道:「當年的事已經過去那麼久,為何之前他們沒動手要選擇現在?」
  
  李煦微微一笑:「遲遲不動手,是因為不具備報仇的條件。」
  
  徐清歡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是要在十年中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或者尋找一個能為他們報仇的人。
  
  不管是那種情形,我們馬上就會知道了。」
  
  ……
  
  小小的巷子裡,悄然出現了一個人影,這人行動不便,每步都走得很小心,這樣段路程,他走了好幾個時辰,汗水已經將他的衣衫浸透,可他還是堅持在城中繞了幾圈,最終才走進這裡。
  
  大門打開,一股血腥氣立即撲面而來,他皺了皺眉頭,轉身進了屋子。
  
  「咣」地一聲響,他踢到了一樣東西,他立即點燃了燈仔細看過去,屋子正中放著只木盆,裡面是乾涸了的暗紅色血跡。
  
  他不禁搖了搖頭,彎下腰剛準備將木盆拿開,卻發現不遠處還有幾隻盆散落地擺在那裡,他伸出手想要去摸,卻不知腳下踩到了什麼,一個踉蹌摔倒在地,頭也撞在了地上。
  
  滑膩膩的東西頓時蹭了他一臉。
  
  「石頭,石頭。」他喊了兩聲,卻沒有人答應,他不由地皺起眉頭,他心中不禁慌張。
  
  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聽得大門「吱嘎」一聲,他剛要起身查看,一陣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幾個人踏進屋門,手中的火把將屋內照得通亮。
  
  他下意識遮住了臉卻已經來不及了。
  
  清脆的聲音道:「三伯,您在這裡做什麼?」
  
  徐三老爺不知要如何開口,整個人哆嗦著起身,手卻不小心伸進了旁邊的木盆。
  
  軟軟的,黏黏的觸感再次傳來。
  
  徐三老爺下意識地將手抽回來,低下頭去看,只見掌心中滿是鮮血。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9 09:21 PM

第二十七章 嘲笑

  徐三老爺顯得有些驚慌,他忙將手放下,瞇著眼睛向前面看去。
  
  火光之下,少女拿開了頭上的冪籬,露出那張清秀的臉龐。
  
  「清……清歡……你怎麼會……來,」徐三老爺說完目光又落在李煦身上,「他們又是誰?你……」
  
  不等徐三老爺說完話,徐青安一臉懷疑:「三伯行動不便,卻還能找到這裡,是常常過來吧?」
  
  「沒有……我,」徐三老爺道,「我只是……聽說有個名醫在附近,想要上門求藥,卻不成想找錯了門……」
  
  徐青安道:「看起來三伯錯的有些遠啊,這裡如何也不像是郎中的落腳之地。」
  
  徐三老爺正不知該如何辯駁。
  
  「這是些什麼。」正在彎腰查看周圍情形的孟凌雲不禁驚呼一聲。
  
  周玥也好奇地跟了上來,兩個人彎下腰向地上的木盆裡看去,一股腥臭的味道撲面而來。
  
  孟凌雲皺起眉頭,周玥忍不住用袖子掩住了口鼻。
  
  黑漆漆的木桶中,放著一團團血肉模糊的東西。
  
  周玥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一顆心就要從喉嚨中躍出。
  
  孟凌雲曾在路上逃荒,見過死去的人被野獸啃噬屍身,腹部被破開之後,扯出血肉模糊的臟腑,野獸一時吃不乾淨,就會將些零星的碎塊扔下,那些碎塊散發著腥臭的氣味,和眼前的這些有些相似。
  
  見到孟凌雲愣在那裡,旁邊的周玥長長地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他是名將之後,將來要戰場上殺敵,怎麼會怕血腥,就算是有人在他面前被五馬分屍,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這裡的一切看起來雖然讓人驚恐,他也不能丟了周家的臉面,想到這裡,他伸手一把推開孟凌雲,將手裡的火把向木盆湊近了些,火光之下,那團血肉果然更加清晰了些。
  
  果然是臟腑內的物什。
  
  周玥眨眨眼睛,讓視線更清亮些,他要進一步探查,這些到底是什麼,或許能發現更多的蹊蹺,讓這樁案子早些撥開雲霧。
  
  整理好了心緒,他屏氣凝神再次低下頭,盆子破舊,顯然已經被用了許多次,地上乾涸的深色痕跡,顯然是從這盆中流淌出來的,如果他猜的沒錯,應該是鮮血。
  
  可既然地上的血大多已經乾涸,徐三老爺身上的血跡又從何而來?
  
  周玥看向徐三老爺,徐三老爺想要從地上起身,腿上的舊疾卻讓他動作說不出的笨拙,掙扎了兩下,一直不得動彈,身體挪動之中,一團東西從袍角下露出來。
  
  是一顆圓滾滾的心。
  
  突然那顆心一動,彷彿活了般,衝著周玥飛過來。
  
  「活了……活了……」周玥大叫一聲丟下手中的火把,轉身向後跑去,不料卻撞到了孟凌雲,他緊緊地抱住了孟凌雲的腰身,慘叫個不停。
  
  「什麼活了?」鳳雛拿著棍子向周玥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是瞧見三老爺腿旁有東西,就捅了一下。」
  
  說完話,鳳雛施施然走到徐清歡身邊:「大小姐,住在這裡的人應該是個開肉鋪的,這盆子裡的都是豬下水。」
  
  周玥這才鬆開孟凌云:「是……是……豬的?」
  
  鳳雛道:「果然是豬頭。」
  
  徐三老爺終於回過神,「這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還是先回家中……」
  
  徐清歡道:「我們就這樣走了,三伯可就見不到石頭了。」
  
  徐三老爺的臉色又是一變:「你們說些什麼,我……聽不明白。」
  
  李煦從牆邊拿出一根木料:「這是尚好的檀木。」
  
  周玥抿了抿嘴:「那能說明什麼。」
  
  李煦轉頭走向徐三老爺,伸出手將他從地上拉起來,自然而然地將手中的木料遞過去,幾乎在同時,李煦鬆開了攙扶徐三老爺的手。
  
  徐三老爺腳下一個踉蹌,好不容易才算重新站穩,只是他手中多了一樣東西,那是李煦拿過去的木料。
  
  一切都在瞬間發生,當所有人意識到什麼時,李煦開口道:「說明這是拿來給徐三老爺做拐杖用的。」
  
  「這世上用拐杖的人多了,你憑什麼說這是給我做的。」徐三老爺想要將拐杖丟開,卻又站立不得,只能沉聲爭辯。
  
  「每個人高矮不同,」李煦撿起徐三老爺摔倒時丟在地上的拐杖,「三老爺這樣的身份,拐杖自然都是請人量身而做,只要比對一下就什麼都清楚了。」
  
  周玥上前將拐杖接在手中,也學著李煦的模樣湊在鼻下一聞:「恰好三老爺常用的這根拐杖也是檀木料,這世上哪有如此多巧合的事。」
  
  李煦再抬起眼睛,發現徐大小姐已經帶著人走進了東邊的屋子。
  
  在遠離安義侯府的鳳翔縣,徐大小姐能調動的人手不多,不可能掌控曹家、徐家所有人的行蹤。
  
  跟著徐三老爺找到這裡已是不易,在這樣的情形下,還能冷靜地尋找證據。
  
  徐大小姐著實有些讓他出乎意料。
  
  李煦思量間也隨著徐清歡進了東屋。
  
  燈光下,少女拿起了笸籮裡一雙鞋墊湊在火把下看,片刻之間她放下鞋墊又拿起炕桌上的一隻空碗,然後她微微抬起了頭。
  
  清亮的眼睛,抿起的嘴角,看起來十分柔弱,可她的臉上分明是堅定而不容置疑的神情。
  
  這份氣度不該出現在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身上。
  
  李煦不由地想起第一次與徐大小姐見面,她那淡漠地一瞥。
  
  他們之前並不相識,徐大小姐卻彷彿已經對他這個人有了定論。
  
  為什麼呢?
  
  明明已經不想探究的事,如今卻忍不住再次思量。
  
  「這院子還有其他屋子,立即去找找。」
  
  李煦失神間,徐清歡已經利落地吩咐,孟凌雲就像一支箭般竄了出去。
  
  周玥弄不清狀況:「大小姐,你又發現了什麼。」
  
  徐清歡走到門口,停住腳步:「你們可是來幫忙的?」
  
  李煦能想到她臉上戲謔的神情,不管是什麼原因,方才他的失神定然被她看在了眼中,他們是來幫忙的,並不是給她添麻煩的。
  
  他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嫌棄。
  
  「啊……」
  
  徐三老爺驚呼的聲音傳來。
  
  柴房門口,孟凌雲舉著火把呆愣地站在那裡,徐三老爺再一次癱在了地上說不出一句話來。
  
  徐青安上前一步看清眼前的情形後,轉身拉住了徐清歡:「妹妹還是不要去看了,等衙門裡的人來了,自然會讓仵作查驗。」
  
  徐清歡搖搖頭:「沒事,哥哥放心。」如今的她已經不是那個內宅中柔弱的小姐。
  
  徐青安遲疑著護在徐清歡身邊,徐清歡慢慢地抬起頭來。
  
  一雙繡鞋垂在半空中,青色的裙角被風吹得慢慢擺動,一個蒼老的婦人半睜著眼睛正看著她們,嘴角猶自掛著絲陰冷的笑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9 09:25 PM

第二十八章 報仇

  死的不是曹家人,不是徐家人,而是個陌生的婦人。
  
  他們跟對了人,找到了這樣一個地方,又發現了一具屍體,卻好像跟曹家的案子沒有半點關係。
  
  徐清歡站在柴房門口看了半晌,孟凌雲終於忍不住問:「是不是被人害死……然後吊了上去。」
  
  徐清歡搖搖頭:「看起來是自縊。」
  
  這柴房很簡陋,擺放的雜物卻並不多,所以一眼就能夠將裡面看個清清楚楚。
  
  吊著婦人脖頸的是一條普普通通的麻繩。
  
  院子裡有許多散落的雜物,繩子也隨處可見,但是這條繩子卻看起來十分的乾淨,可見是婦人早就選好的。
  
  她拿著繩子走進了柴房,伸手將門關好,抬起頭找到了一根可以掛繩子的木樑,提起裙子攀上柴垛,繫好繩扣,將脖頸套入其中,然後果決地蹬離了柴垛。
  
  等再次被人發現的時候,她的身體已經冰涼。
  
  「為什麼,」徐三老爺的情緒仍舊沒有平復下來,他茫然地喃喃自語,「為什麼會是這樣。」
  
  衙門來人處置屍身,所有人都被要求留在院子裡。
  
  一塊帕子遞過來,徐三老爺順手接過,擦了擦濕潤的眼角。
  
  「三伯認識她吧。」
  
  少女的目光溫和,卻又能將一切看透,在這樣的人面前,辯駁就顯得沒有任何用處,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清歡變得這樣厲害,徐三老爺抿著嘴不想開口。
  
  徐清歡道:「屋子裡有一雙用軟布做好的鞋墊,針腳縫的密密麻麻,可見是給很重要的人穿的。」
  
  徐三老爺慌忙開口:「不是……我……」
  
  「自然不是給三伯的,」徐清歡伸手比了比,「那個人腳比您要大許多,他雖然很年輕,身高卻早就超過您了,否則怎麼能做的了屠戶的活計。
  
  這裡應該是住了一對母子,至少表面上看是母子二人,這些事等到天亮了,稍向周圍打聽一下就應該知曉我說的對不對。」
  
  徐三老爺嗓子發緊,不自覺地吞咽。
  
  徐清歡接著道:「那些能打聽出來的事,我們不用去探究,我們真正該瞭解的是旁人不知曉的秘密。
  
  我們先說說這婦人,我們方才進去的是這婦人的住處,我在桌子找到了一隻藥碗,一個帶病的老婦人,她的死活好像沒有人會去在乎,可她為什麼要去死呢。」
  
  徐三老爺輕輕地搖頭:「我……怎麼會知道。」
  
  「三伯知道,」徐清歡道,「是您讓她去死的。」
  
  徐三老爺震驚地抬起頭:「清歡,你不要亂說,我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我跟她……又不識得,怎麼會害她。」
  
  徐清歡道:「三伯在這裡養了一個兇手,現在兇手要殺人,他身邊的人自然要去死。」
  
  周玥忍不住道:「為什麼?你不是說那婦人像是自縊的嗎?」
  
  李煦從柴房中走了出去來:「兇手已經準備好了要去殺人,他殺了人之後就會離開鳳翔,可是她年老體弱,必然會成為他的拖累,那麼她就只有一條路可以走,只有一死了之,才能讓他再也沒有後顧之憂。
  
  所以她雖然是自縊,卻也是被人所殺。」
  
  徐三老爺不停地搖頭:「不……不……不,你們這都是在猜測。」
  
  「三伯,」徐清歡忽然揚聲,「下一個死的是誰?曹老太太、曹大老爺還是曹二老爺……或者他們的生死你並不關心,但是殺人者也會死,徐三太太也一樣不能倖免。」
  
  「你在說些什麼。」徐三老爺聽到這裡,更加難掩慌亂,竟然揚聲喊叫起來。
  
  「老三,你到底知道些什麼。」
  
  徐二老爺的聲音傳來,跟在他身邊的是徐青書和衙門裡的人。
  
  「父親,這果然又死人了,」徐青書得意地抬起頭,「我就說母親是冤枉的,如今那兇手果然又犯案,我們終於能為母親洗脫冤屈。」
  
  徐青書說完走到徐三老爺身邊,一臉的驚訝和痛心:「三叔,怎麼會是你……平日裡徐家待你不薄……」
  
  「老三,」徐二老爺道,「事到如今你還在隱瞞些什麼?這……真的跟曹家的案子有關嗎?你可知道曹大老爺不見了,曹二老爺胳膊恐怕也要保不住了。」
  
  聽著耳邊逼迫的言語,徐三老爺恨不得縮成一團。
  
  終於有個聲音道:「三伯,你是不是沒想到他會殺人?」
  
  如同落下的一道晨曦,讓徐三老爺終於抬起頭來:「他不可能會殺人……石頭是個很乖巧的孩子,他……不會殺人的,石頭是我在亂葬崗撿來的孩子,後來送人收養,我只是時常會來看看他,今天晚上也是……我沒想到會出這種事。」
  
  孫沖打斷了徐三老爺的話:「屋子裡有淬鍊利器用的爐具,殺害曹家小姐的人,用刀熟練、俐落,若是個屠戶那就不足為奇了。」
  
  徐三老爺最後一絲力氣彷彿也被抽走:「他已經答應我不會報仇,為什麼還要這樣做,我養了他多年,只想讓他好好活著,她到底還是將那些仇恨告訴了他,早知如此我就不該讓他們母子見面。」
  
  孫沖立即追問:「你說的是誰?」
  
  徐三老爺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是三伯母吧,你說的石頭,是三伯母的兒子對不對?」
  
  徐三老爺轉過頭去,對上了徐清歡的眼睛,他眼睛中還有最後的掙扎,想要否認,可是他也明白,這些事已經遮掩不住。
  
  徐青書聽得這些話,如墜夢中,雖然沒有想通其中的關竅,可是他要搶在所有人前面辦好這樁案子,這樣才能讓王允大人另眼相待,他清了清嗓子:「既然如此……就將……」
  
  話還沒說完,身子卻被人重重地推開,徐青書正要呲牙,卻對上了王允深沉的目光,整個人立即軟下來,唇邊浮起春風般的笑容。
  
  王允威嚴地道:「衙門辦案重地,將一干人等清出去。」
  
  衙差應了一聲,立即伸出手去拿徐二老爺和徐青書。
  
  「大人,大人……」
  
  隨著徐青書吵鬧聲遠去,王允望著被放置在地上的屍身嘆了口氣,轉頭吩咐孫沖:「事關幾條人命,大意不得,立即將兇犯畫像追捕。」
  
  徐三老爺忽然道:「都是曹家先造的孽,她們母子兩個才會這樣不甘心……她明明答應我,會帶著孩子離開這裡,沒想到……還是……還是……」
  
  王允目光一暗:「這其中到底還有什麼內情,你要全都說清楚,」說著頓了頓,「為了你自己,也是為了她們……但願一切還有挽回的餘地。」
  
  徐三老爺半晌才顫聲道:「這要從十幾年前說起……」
  
  ……
  
  曹家。
  
  徐三太太吹滅了眼前的燈,一縷青煙裊裊在屋中散開。
  
  徐二太太曹氏仰面躺在床上,鮮血浸透了她的衣服,她一雙眼睛已經變成了死灰色。
  
  徐三太太一隻手提著剪刀,另一隻手撫了撫鬢角,站起身向前走去。
  
  她伸出沾滿了鮮血的手,將門推開來,清晨的陽光立即落在了她臉上,讓她微微瞇起了眼睛。
  
  院子裡的下人聽到聲音轉頭向徐三太太看過去。
  
  見到徐三太太的模樣,不禁尖叫:「來人啊,來人啊!」聲音回蕩在整個曹家大宅中。
  
  徐三太太舒展了眉角:「一命換一命。」說完話,她忽然彎腰大笑起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9 09:29 PM

第二十九章 癲狂

  徐三老爺將當年的那些過往,說的很簡單,卻很清楚。
  
  叛軍攻佔鳳翔時,他丟了一條腿,還沒了妻子,一年多之後,他的傷才養好,能夠支撐著從床上起身,可也是那時候他感覺愈發的難過,坐在空蕩蕩的房子裡,他閉上眼睛總能想起亡妻。
  
  於是他就經常帶著老奴去拜祭妻子,有一次路過後山時看到曹二老爺彷彿是在埋些什麼東西,他有些好奇命老奴去看,誰知竟然是個孩子。
  
  那孩子也是命大,見了風就活了過來,他不知曹家此舉何意,沒敢聲張就將孩子養在了外面。
  
  徐三老爺說到這裡嘆口氣:「這孩子命大,我給取名叫石頭。
  
  石頭雖然活下來,卻被人扼傷了喉嚨,再也說不出話,我問他家裡人的事……孩子本來就小,又受了驚嚇,就只是哭個不停。
  
  後來聽說曹四在外面有個遺腹子被找回來了,徐、曹兩家本就是姻親,常常有走動,我也打聽到些消息,發現那曹四老爺的遺腹子和石頭年紀相仿。
  
  曹四不可能有這麼小的遺腹子,曹老太太盯著質疑之聲還要將孩子養在身邊,恐怕那孩子跟曹家有些淵源,於是我就將曹家人的畫像給石頭看,石頭看到曹家二小姐,高興的不得了,嘴一直開開合合地想要喊出聲。
  
  我就知道我找對了人,這事出在曹家二小姐身上。」
  
  徐三老爺道:「再後來,我想方設法見到了曹家二小姐,那時候她……坐在那裡不會哭、不會笑、不肯說話,人人都說她當年受了驚嚇,病一直不好,人已經癡傻了。我不太相信,試著問她石頭的事,她就像……忽然清醒了一般一下子拉住了我的胳膊,那時候我就猜到了一些內情,她定然是與人有了首尾,生了兩個孩子,曹家怕有辱門庭,一直將她關著不肯讓她見人。
  
  我不忍見她這樣下去,就想出向曹家求親這個法子,若是能將她救出來,至少能讓他們母子團聚,誰知道她不肯常見石頭,還跟我說石頭爸爸死在曹家手中,她早晚有一天要向曹家復仇。
  
  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的情形漸漸好轉,前些日子她說要帶著石頭和貞姐兒離開鳳翔,請我幫忙上下打點,雇幾輛馬車,換些碎銀子送他們出城,所以我今晚才會來找石頭。」
  
  徐三老爺已經將自己知道的所有恩怨說完了。
  
  周玥不禁轉頭去看李煦,曹家這樁往事裡半點沒有提到稅銀,或許是他們猜錯了。
  
  「三伯母是怎麼死的?」徐清歡開口道,「當年二伯母回娘家避禍,三伯母沒有一起跟去曹家嗎?」
  
  徐三老爺點點頭:「有,只是沒想到走散了。」
  
  「從徐家到曹家並不遠,」徐清歡看向徐三老爺,「恐怕不是走散,而是被丟下了,三伯難道沒問過曹家人嗎?心中對曹家也沒有半點的憤恨。」
  
  徐三老爺臉上是灰敗的顏色:「我問過,也恨過,但是我都沒有護住她,又有什麼資格去怪別人,若說恨,我要先恨自己,開始我也曾想要曹家付出代價,想將曹家二小姐的事說出去,讓曹家丟了名聲,可是我看到她們母子心中終究不忍。
  
  我可能真是個懦夫,經歷了那麼多之後,卻寧願選擇苟安於世,安安穩穩地活著,仇恨真的讓人太辛苦。」
  
  徐三老爺說到這裡,周圍陷入一陣沉靜之中。
  
  「本官最不喜歡斷這樣的案子,」王允道,「當年他們母子有冤屈,可如今卻又成了殺人的兇徒,曹家小姐何其無辜,這老婦人何其無奈。」
  
  徐三老爺忽然拜在地上:「請大人定要查明案情,我……我……總覺得……石頭不會殺人……他是個好孩子啊……」
  
  衙差將徐三老爺攙扶起來,王允道:「本官會秉公辦理。」
  
  說話間衙差進門來稟告:「大人,曹家出事了,徐三太太將徐二太太殺了。」
  
  徐青書正為「閒雜人等」一事惱恨,為什麼他和父親就被攆出來,徐青安和徐清歡卻站在裡面,他好歹一隻腳已經踏入了官途,他竟然還不如這兩個人,這時耳邊隱隱約約聽到家人來報喪,一下子愣在那裡。
  
  「你說誰死了?」徐青書瞪圓眼睛。
  
  「二太太,」家人道,「二太太沒了。」
  
  徐青書慘叫一聲,拉住下人扶他上馬:「快……我要去見母親……快……」
  
  院子裡徐三老爺所有的希望全都破滅:「她為什麼要這樣,害了自己也害了兩個孩子。」
  
  「大人,」孫沖躬身向王允,「這樣看來一切都清楚了,曹家接二連三的出事,就是徐三太太母子在向曹家報仇。」
  
  王允看向李煦和徐清歡:「雖然其中還有些地方不甚清楚,想必大體就是如此,」說到這裡他頓了頓,「將徐三老爺押入大牢,我們先去曹家看看。」
  
  徐清歡點點頭:「常娘子可以幫仵作一起驗屍。」
  
  穿著青色衣裙,身後背著布包的常娘子上前向王允行禮。
  
  王允帶著人向前走去,常娘子輕聲道:「那老婦人脖頸上只有一條勒痕。」
  
  所以徐清歡的猜測應該是對的。
  
  周玥十分好奇常娘子的來歷,方才見她查看那老婦人的屍身,動作俐落一點不比老仵作差,這樣一個人怎麼會為徐大小姐賣命。
  
  他上前一步道:「常娘子辛苦了。」
  
  常娘子抬眼認真地看了看周玥:「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婦人,難得公子惦記著,若是以後公子有需要,」說著拍了拍肩上的包裹,「婦人定會好好招待。」
  
  周玥忙施禮,等到常娘子走遠了,他才看向旁邊的李煦:「九郎,你說那常娘子肩頭背著的是什麼?」不知為何,跟常娘子打過招呼後,他總覺得不舒服。
  
  李煦微笑:「驗屍用的器具。」
  
  周玥的臉色頓時變得異常難看。
  
  李煦目光落在徐清歡身上,案情到了如今的情形,他很想聽聽徐大小姐的見解,只是她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恐怕不會與他單獨說話。
  
  不過,總會有機會。
  
  ……
  
  曹家短短幾日就死了兩個女眷,消息剛剛傳出去,門外就圍滿了人。
  
  徐三太太被綁了手腳,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屋子裡的每個人,彷彿若是給了她機會,她就要將所有曹家人都殺死。
  
  「你殺了大娘還不夠嗎?將大老爺放回來吧,」曹大太太面色憔悴,「他畢竟是你哥哥啊!」
  
  衙門裡的人四處尋找,就是沒有找到曹大老爺,現在見到徐二太太慘死,他們心中更加驚慌。
  
  曹大太太恨不得將徐三太太撕碎,卻又怕再也見不到夫君,整個人就跪下來:「求求你了,你殺了如婉,又來害你大哥,我們一家就讓你這樣憤恨?那可是你的親大哥,你就饒了他。」
  
  「是啊,」曹二老爺讓人扶著進了門,見到徐三太太也慌張地喊叫著,「我們到底是兄妹,從小一起長大,你出嫁……我還背著你出的門……」說到這裡他又覺得不對,如果趙善沒死,妹妹也不會嫁給徐三。
  
  曹二老爺心中發狠,一巴掌打在臉上:「妹妹,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我這條胳膊是保不住了,我已經付出代價……你別讓人再來殺我了好不好?我這已經夠了,你知道的呀,我在這家裡是說不上話的。」
  
  「二叔什麼意思,」曹大太太尖聲道,「你不求她讓人放了你大哥,卻只想著保全你自己,要不是你只顧得自己逃命,如何會讓人綁走了你大哥。」
  
  說完這些,曹大太太又去看徐三太太:「二妹,你聽大嫂的,就將你大哥放回來吧,將來他還要給母親養老送終,我們曹家不能沒有他啊!」
  
  「咯咯,」徐三太太忽然笑起來,「我和一雙兒女也不能沒有趙善,當年我們求你們的時候,你們怎麼做的?你們可想過要饒了他?我恨不得你們都去死。大哥動手殺趙善,你們也全都在幫忙,大姐掐死了我的燁哥,二哥將燁哥帶出去埋了,這些我都清楚,一筆一筆都給你們記著,你們誰也逃不掉。」
  
  「你這是何必呢,」曹大太太哭倒在地,「殺了那麼多人,你也別想過了呀。」
  
  「我早就該死了,」徐三太太道,「十幾年前,我就該死在這裡。」
  
  曹二老爺忽然想起那筆稅銀,若是被二妹全都供述出來,他們就是大禍臨頭:「我告訴你……」
  
  徐三太太譏誚地道:「你怕了嗎?」
  
  曹二老爺看向桌面上的那柄剪刀,心中油然生出惡念。
  
  「夠了,」曹老太太呵斥住所有人,「不要再添冤孽。」
  
  「母親,你還護著她。」曹二老爺一臉不可置信。
  
  曹老太太伸出抖動不停的手:「如果朝廷真的查出來,那就是我們該償還的罪。」
  
  曹老太太話音剛落,管事進來稟告:「衙門裡來人了。」
  
  曹老太太閉上眼睛:「都交給衙門吧!」
  
  曹家堂屋的門打開,緊接著孫沖帶著衙差進門帶走了徐三太太。
  
  ……
  
  「是我殺的。」
  
  不等王允詢問,徐三太太已經笑著道:「我早就想殺了她。」
  
  兇手已經招認,又有眾多人目睹,看起來也沒有太多的內情。
  
  徐三太太即將被帶走,徐清歡走上前去:「三伯母有沒有想過如貞該怎麼辦?」
  
  徐三太太渾身一抖。
  
  徐清歡接著道:「這真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你想說什麼?」徐三太太冷冷地看向徐清歡,不知為什麼她忽然湊上來壓低聲音,「這件事你最好不要管,否則……我就不會管那麼多了,你們安義侯府也要進來陪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9 09:32 PM

第三十章 內情

  徐三太太一雙眼睛通紅,死死地盯著徐清歡,表情看起來十分的怨毒,她忽然張開口向徐清歡「啐」去。
  
  徐青安急忙上前將妹妹拉開。
  
  「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徐三太太癲狂地笑起來。
  
  徐青安見妹妹不說話,心中有些慌張:「妹妹,你沒事吧?她方才有沒有做什麼……」
  
  「沒事。」徐清歡回過神來,她只是在想徐三太太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能讓安義侯府都陷入其中的,難道指的是那筆稅銀?
  
  所以到現在為止,前世帶給父兄的危險仍舊在他們身邊。
  
  徐三太太剛剛被帶出曹家大門,一個身影撲上前。
  
  「娘……」
  
  纖弱的手臂將徐三太太緊緊地抱住。
  
  曹如貞穿著粗布衣裙,臉上是茫然無措的神情:「娘,您這是怎麼了?」
  
  徐三太太驚詫地望著曹如貞,半晌才厲聲道:「你到這裡來做什麼?滾開,我早就說過,你不聽我的話,我就不會認你,鬆開我,你個沒用的東西。」
  
  曹如貞泣不成聲,任憑徐三太太掙扎,就是不肯放手:「娘,您難道不明白嗎?我一個人有什麼意思,早知道您不會走,我就留下,不管您做什麼我都會陪著您。」她的眼淚劃過臉頰落在徐三太太身上。
  
  徐三太太的眼睛愈發紅了,她還是咬了咬牙,用足力氣,身體向前一撞,曹如貞整個人站立不住,頓時跌倒在地。
  
  「到底就是個拖累。」徐三太太冷冷地道。
  
  曹如貞掙扎著還要爬起來,腳踝卻一陣刺痛,用不上半點的力氣,眼見著母親的身影就消失在眼前,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心中說不出的恐慌,這些年就算在曹家受了再多委屈也沒有這般的難過。
  
  她開始一步步向前爬過去,想要抓住母親,哪怕是一片衣角。
  
  為什麼要這樣。
  
  她和母親為什麼不能好好地在一起。
  
  她渾身發抖不能自已,直到有人伸出手將她抱住,她淚眼模糊地看過去,是一張熟悉的面容。
  
  「清歡,」曹如貞收緊手臂,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這到底是怎麼了。」
  
  「別急,」徐清歡輕輕地拍著曹如貞的後背,「我們回去慢慢說。」
  
  曹大太太也發現了曹如貞,不管不顧地上前:「如貞,誰送你回來的,就你一個人嗎?」
  
  曹如貞不說話。
  
  曹大太太立即看向王允:「大人,快……抓人啊,她一定知道綁走我們老爺的兇徒在哪裡,老的不肯說,就審這個小的……快啊,人命關天,我們老爺不知受了多少磨難,可不能再等了。」
  
  曹大太太說著話還要向前,旁邊的孫沖立即伸出手將曹大太太攔住。
  
  曹大太太還想再說話,一個清脆聲音打斷她。
  
  「大人,曹家接二連三的出事,現在看來跟徐三老爺所說的那樁案子有關,如果沒有曹家之前的殺戮,也沒有如今徐三太太的報復,這樁事要想查清楚,就要溯本求源,不如趁熱打鐵,將曹家裡裡外外盤查明白,曹家人分開問詢,這樣也能儘快得知真相。」
  
  徐清歡不徐不疾地說完話,將曹如貞攙扶起來。
  
  曹大太太心中一凜,又是這個徐清歡,三番兩次地與曹家為難:「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曹家的事與你有什麼關係。」
  
  徐清歡抬起眼睛:「死的是我二伯母,被抓走的是三伯母,我們徐家迎娶曹氏女,衝的是曹家的名望,沒想到卻鬧得家宅不寧,以前這筆糊塗賬是誰算的我不管,現在……我眼睛裡容不得一點沙子。」
  
  說完這些,徐清歡向王允行禮:「還請大人為枉死之人做主。」
  
  聽到徐清歡的話,曹如貞喉頭一緊如被哽住,她雖然並不完全瞭解當年的過往,但她知道定是曹家有錯在先,母親才會這般的怨恨。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她掙脫了徐清歡和鳳雛,跪在地上:「大人,求求您,為我們做主,我母親……她不會……」說到這裡,竟不知該求什麼才好。
  
  曹大太太臉色難看:「曹家有先皇親賜的『忠義』牌坊,沒有證據怎麼能隨意搜查。」
  
  王允轉頭向曹家兩座牌坊看去:「自鳳翔戰亂之後,還沒有人敢動曹家,看來本官今日要做這第一人了。」
  
  曹大太太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王允看向孫沖:「將曹家人分開問詢,曹家祖宅上上下下都要查個清楚,但凡有可疑的證據,全都封存好,待本官親自查看。」
  
  曹家幾扇大門全都打開,衙差正式開始進入搜查。
  
  曹二老爺疾呼:「十幾年前曹家為了鳳翔百姓引來了叛軍,沒想到衙門因為一句話就懷疑我們,曹家冤枉啊。」
  
  徐清歡將曹如貞安置在旁邊休息,這才起身打量著曹家混亂的情形。
  
  不知什麼時候李煦和周玥也走了過來。
  
  「還能查到蛛絲馬跡嗎?」周玥壓低聲音道。
  
  「如果是十幾年前查還有跡可循,」李煦目光深遠,「現在想找到確實的證據,只怕不容易。」
  
  「那你們兩個就一點都不著急嗎?」周玥看看徐清歡又看看李煦,「那可憐的女人殺了人,很快就會被定罪,她的兒子雖然外逃,最終也會被拿獲,曹家若是拒不承認當年殺人,最終也就只會不了了之,難道就這樣了?」
  
  李煦道:「人果然是她所殺,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她自然都該伏法,每樁案子都多多少少會涉及人情,朝廷官員若是就此徇私,大周律法就會形同虛設,沒有人再去遵守。」
  
  徐清歡聽著李煦說話,不由地想起從前。
  
  李煦就是這樣一個人,嚴於律己,對身邊人也是如此,即便是親信犯錯也絕不徇私,鐵腕治理北疆,但凡涉及百姓的安危,他都會放在心上,在外統領兵馬,在內處置政務,他是北疆最忙的人。
  
  百姓擁護他,將士都愛戴他,以至於就連周圍的山大王也帶著人馬前來投奔。
  
  所以她在京為質,也一直相信李煦不會利用她的安危起兵。
  
  到底還是錯看了他。
  
  徐清歡吩咐鳳雛:「帶上如貞,我們回去。」
  
  周玥眼看著徐清歡神情淡然地轉身離開,不禁奇怪:「你說她怎麼就這樣……對誰都很好,唯獨跟我們過不去。」
  
  「她也沒跟我們過不去,」李煦目光如清泉,「只是不想與我們同路。」
  
  ……
  
  馬車緩緩前行,曹如貞低著頭,眼前還是徐三太太被人帶走時的情形。
  
  「如貞,你這是去了哪裡?」
  
  耳邊傳來徐清歡的詢問,曹如貞抿了抿嘴唇:「我……我從徐家出來本該回曹家的,但是馬車走到半路停下,二姑母……我母親身邊的管事媽媽將我接下車,讓我跟著她離開,我們去了一處小院子,管事媽媽說這是我母親的安排。
  
  母親讓我在那裡住下,這兩天辦好了事會帶我離開,囑咐我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門,更不準回曹家和徐家,否則絕不會認我這個女兒,我問什麼管事媽媽都不肯說,身邊侍奉的下人也對此事閉口不提。
  
  曹家人主動將馬車停下,可見是知道母親會將我帶走,既然如此,母親為何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我總覺得母親是在做件危險的事,於是我就趁機跑了出來,誰承想到了曹家就看到那一幕。」
  
  曹如貞不等徐清歡說話就急切地道:「清歡,我母親真的殺了人?你還知道些什麼?能不能全都告訴我。」
  
  徐清歡點點頭:「只要我知曉的都不會瞞著你。」表面上看,徐三太太安置好女兒,吩咐兒子綁了曹大老爺,自己又親手殺了徐二太太是在報仇,可她覺得還是有一隻手在暗中操縱這一切。
  
  徐清歡話音剛落,只聽外面有人道:「仙道貴生,無量度人。公子放心,貧道自會為夫人好好超渡,絕不會再讓她受苦處。」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9 09:35 PM

第三十一章 冤枉

  徐清歡撩開簾子,看到了仙風道骨的張真人,張真人身邊是面色蒼白的徐青書。
  
  鳳雛輕聲道:「這人又要去搶誰的包子了。」
  
  張真人從此之後在鳳雛心中就搶包子的歹人了,雖然和張真人騙子的身份有些出入,但也差的不多。
  
  張真人此時此刻出現,證明他就是沖著這樁案子來的。
  
  徐清歡想到這裡,立即將簾子又掀開了些,向周圍看去。
  
  想到上次人群中匆匆一瞥的身影,她總覺得那人也在附近。
  
  若說上次茶樓只是懷疑,現在看到張真人與徐二老爺在一起,她心中就已經確定,那人插手了鳳翔的這樁案子。
  
  難道他就是那個躲在背後暗中操縱一切的人?
  
  徐清歡心中更生幾分警覺。
  
  此人奸邪狡詐、陰狠毒辣,行事卻格外縝密,雖然就連太后都對他恨之入骨,也只能虛與委蛇。
  
  她在京城為質時,與他暗地裡周旋了幾次,差點不能脫身。
  
  沒想到這麼早就與他遇上。
  
  現在讓張真人進了徐家,下一步他準備做什麼?算起來,那人的年紀比李煦還要小一些,十幾年前暗通叛軍藏下那筆銀子必然不是他,可不能排除如今他身邊沒有叛軍餘孽。
  
  這樣推論,他來鳳翔也是為了那筆稅銀嗎?
  
  「小姑娘,」張真人的聲音忽然響起來,「貧道只是為有緣人度災解難,你也不要對貧道心存惡念。」
  
  徐清歡道:「那道長可要小心了。」
  
  張真人不禁驚訝:「這是為何?」
  
  徐清歡放下簾子,馬車緩緩向前馳去。
  
  「我觀道長時運不佳,他日必有災禍。」
  
  一句話從馬車中幽幽傳出來。
  
  張真人縮了縮脖子抬起頭看天,彷彿有一坨鳥糞停在他頭頂上。
  
  時運不佳。
  
  本該是他語帶玄機,怎麼被她搶了先。
  
  這女娃娃。
  
  張真人咂了咂嘴,他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好像這輩子會栽在她手裡。
  
  ……
  
  徐家的氣氛比曹家也好不到哪裡去。
  
  兩位曹氏一個死,一個進了大牢,徐三老爺也被帶走審問,徐老太太聽到消息就暈厥在那裡。
  
  雖說徐二太太之前有錯,可如今人已經沒了,一切就可以不再追究。
  
  徐二老爺向族中長輩稟明之後,開始操辦喪事。
  
  多年的夫妻相濡以沫,徐二老爺雖然竭力遮掩,臉上還是能看出哀傷的神情,整個人彷彿隨時都會倒下。
  
  「早知道,我應該將她接回家。」
  
  「誰能想到親妹妹會下此毒手。」
  
  徐二老爺站在堂屋裡,親自迎送賓客,到了最後已經步履蹣跚彷彿沒有了任何力氣。
  
  孟凌雲將這些向徐清歡稟告:「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別的,張真人也只是在外面做法事。」
  
  徐青安也猜不透:「也許那個叫李煦的只是混口胡說,什麼稅銀根本與這樁案子無關。」那個雜毛老道也是,就是騙點銀子罷了。
  
  方才他出去,又被雜毛老道一通亂喊,差點他就要停下腳步,找那老道卜算一卦。
  
  那老道實在太賤了,竟然只要他兩塊酥餅,就能為他鐵口直斷終身大事。
  
  弄得他心裡一陣發癢,好像今天不去占這便宜,明天就沒有了機會。
  
  「我還想去趟石頭家裡。」徐清歡站起身吩咐鳳雛去準備,她要去確認她的猜想是對的。
  
  剛剛走出屋子,徐清歡一眼就看到了曹如貞。
  
  「帶我一起去行不行?」曹如貞試圖露出個笑容,「我還沒見過我哥哥。」
  
  徐清歡點點頭:「好。」
  
  ……
  
  石頭住的那個小院子裡。
  
  徐清歡將幾個屋子又都看了一遍,衙差拿走了大部分東西,屋子顯得有些空蕩。
  
  只要想想這人拿著尖刀虐殺了曹如婉,徐青安將劍柄握得更緊了,不管是誰,只要對妹妹不利,首先要過他這一關。
  
  妹妹現在喜歡出入這種陰森的地方,他要想方設法學好拳腳才能保護她周全。
  
  徐青安狐疑地看向徐清歡,難道妹妹是想要用這種方式督促他上進?
  
  那可真是用心良苦,徐青安不禁心中感動。
  
  徐清歡再一次走進柴房,那女人就是在這裡弔死的,就像之前來看過的那樣,這裡沒有什麼不尋常。
  
  砍好的柴禾一摞摞地放著,看起來十分整齊。
  
  「哥哥,你說殺如婉的是什麼樣的人?」
  
  徐青安道:「是個心狠手辣的兇徒。」
  
  曹如貞仗著膽子走進屋,聽到這話默默地低下了頭。
  
  徐清歡繼續道:「認識石頭的人怎麼說他?」
  
  徐青安看了看曹如貞,抿了抿嘴才道:「說他長得比一般人要高大,嗓子壞了不會說話,總是衝著別人支支吾吾,看著就有些兇相,年紀不大宰殺牲畜卻是一把好手,開肉鋪才兩年,就在這附近小有名聲。」
  
  徐清歡道:「如貞姐姐的個子也比我們高一些。」
  
  曹如貞的嘴唇嗡動,不知說什麼才好。
  
  徐清歡道:「周圍的百姓聽說這裡死了人,都怎麼議論?」
  
  這事孟凌雲知曉,但是礙於曹如貞在旁邊,他遲疑半晌才開口:「都說是石頭殺的,石頭平時看著就不好惹。」
  
  徐清歡淡淡地道:「這麼說,石頭是個心狠手辣,不近人情,暴躁易怒的人,這樣的人本就心存惡念,犯案也是不足為奇。」
  
  曹如貞的眼淚掉下來。
  
  「不過,有件事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徐清歡指了指門口,「這柴房剛剛修葺過,看著簡陋卻很結實,這裡有個矮柴垛,看那些柴禾留下的痕跡,可見這矮柴垛是常年就這樣擺放的。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徐青安搖了搖頭。
  
  徐清歡伸出了手,手臂恰好能直接碰到那矮柴垛:「那弔死的婦人個子比我高不了多少,如果她站在這裡,取柴禾就會很輕鬆。
  
  常娘子與仵作一起驗屍時,檢查了那婦人的手掌,雖然手心也有些粗糲,卻不至於生太多老繭,證明那婦人近年來沒做太多粗重的活計,那麼這滿屋子的柴禾、後院那些田地、還有每日裡宰殺、收拾牲畜應該都是由石頭來做的了。
  
  他不但做了這些活,還懂得為婦人著想,可見他不但細心而且善於照顧人。」
  
  曹如貞驚訝地張開嘴。
  
  徐清歡道:「是不是覺得很奇怪,為什麼這樣截然相反的兩種推斷會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
  
  很多人就喜歡人云亦云,捕風捉影到一些消息就會誇大其詞,就算辦案的衙差很多時候也會被表面上的事所蒙蔽。
  
  兇徒並非都是看起來都高大兇狠,能宰殺牲畜未必就敢殺人,我相信石頭沒有殺如婉。」
  
  「你說什麼?」曹如貞顫聲道。
  
  「我說,」徐清歡聲音清晰,「你哥哥沒有殺曹如婉,他是被人冤枉的。」
  
  除了這些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前世死去的是曹如貞,石頭不會殺自己的親妹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9 09:40 PM

第三十二章 綁走

  曹如貞從心底裡感激清歡,本來她已經心如死灰,聽到清歡說這樣一番話,不禁又感覺到了希望。
  
  「清歡,」曹如貞抬起臉來,「謝謝你,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上次在徐家我其實就聽到母親說要報仇,我想找你商量主意,可……又怕……」
  
  剛剛發現自己有了母親,怕萬一違背母親的意思,就會失去這份來之不易的親情,所以不知道怎麼做才是對的。
  
  這種感覺清歡自然明白。
  
  人總會在最在意的人和事上犯錯,前世她也做過蠢事,明明已經病得不成樣子,卻想要回北疆與李煦團聚,最重要的是告訴李煦莫要急躁,此時不是發兵的最好時機,他最大的敵人並非小皇帝,而是那奸人。
  
  那奸人明面上自大倡狂,不將李煦放在眼裡,其實城府極深,她暗中試探了幾次深有感觸,那時候他鼓動朝廷收回西南藩地,讓朝廷上下苦不堪言,看似是李煦的機會,她卻懷疑這根本就是聲東擊西。
  
  於是太后的宴席上,她跪地央求回北疆,第一次放下自尊低頭,去意堅決,朝廷本不欲答應。
  
  後來她聽說,是那奸人在太后面前諫言,與其讓李侯之妻死於京城,不如放她回去也算全了體面,到底她是安義侯之女,徐家也曾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
  
  在平日裡聽到這番話,她可能會猶豫是不是中了那人的奸計,從而改變想法留下來,可是她掛念李煦,顧不得那麼多。
  
  臨走離開京城之時,那人突然出現在她馬車前說了一番話,她如今都記得:「夫人回去對李侯也沒有了用處,不如為自己做個打算,免得將來看遍旁人繁華,獨留自己一人悲涼。」
  
  現在想來,是不是那奸人已經算到了結果。
  
  事不關己,總是能謀算的更清楚些。
  
  即便前世李煦舉兵獲勝,登基為帝,她也不過是被擺在高臺上的一塊牌位,或許因為新朝的利益,還會為那些能夠輔佐李煦的女子讓位。
  
  人就算真有魂魄,她能看到的也的確是別人的繁華。
  
  人該為自己而活。
  
  徐清歡收回思緒:「你還想知道你哥哥的事嗎?」
  
  清歡帶著曹如貞進了屋子。
  
  鳳雛將準備好的東西端來,曹如貞看過去是一盆洗乾淨的豬下水。
  
  孟凌雲燒火,清歡將豬下水放在鍋中燉煮。
  
  曹如貞不禁道:「這是在做什麼?」
  
  徐清歡道:「我很奇怪,他是開肉鋪的,為什麼要留著那些豬下水,現在猜不出來,反正也是閒著,就邊煮邊想吧!」
  
  「沒想到正好趕上。」周玥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先走進門的是李煦和孫沖。
  
  徐清歡蹲著看灶火,彷彿沒有注意到來人,火光映著她的臉,顯得她比往日裡都要沉靜、專註。
  
  李煦早知她會來到這裡,她也並不在意被人猜中心思,只是自顧自地做著自己的事。他從家中出來直到現在,跟不少人打過交道,兩個人之間利益相同,最好的相處方式就是於此事坦蕩,不相關的絕不打聽、試探。
  
  徐大小姐完全做到了,這樣一來他也不用再多費心思,就此下去保持現狀,是最好的選擇。
  
  「去拿柴。」徐青安冷冷地吩咐周玥。
  
  周玥一邊抗爭,一邊管不住腿,向柴房奔去。
  
  不多一會兒香氣撲鼻,讓人暫時忘記了這裡恐怖的氣氛。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傳來石子落地的聲響。
  
  孟凌雲一個健步衝了出去。
  
  「別抓我,」稚嫩的童聲傳來,「放開,放開,我是來找大個子的。」
  
  片刻功夫,一個穿著襤褸,髒兮兮的孩子被孟淩雲抱了進來。
  
  孩子怯生生的眼睛從屋子裡眾人臉上劃過,張開嘴就要大哭。
  
  「吃肉嗎?」
  
  清脆的聲音傳來,硬生生打斷了孩子嚎哭的動作。
  
  「吃。」孩子立即點頭,看起來十分認真。
  
  軟嫩的豬肝從鍋裡拿出來,鳳雛已經準備好了口水,站在一旁不停地吞咽,眼巴巴地看著孩子吃了一塊又一塊。
  
  終於那孩子不再去拿,鳳雛頓時安心地鬆了口氣,雖然剩下的少些,有總比沒有要強。
  
  徐清歡笑著指了指:「鍋裡還有一些,你想不想拿走?」
  
  「想,還有許多人沒得吃。」
  
  鳳雛的臉徹底垮下來。
  
  孩子向徐清歡豎起手指,「善人大小姐,您心真好。」
  
  徐清歡將孩子的手指拂下去:「光說這話就將肉拿走不行。」
  
  孩子眨了眨眼睛:「大個子沒你這樣麻煩,他只是笑著看我吃東西,從不圖回報。」
  
  這孩子竟然敢數落她家小姐。
  
  鳳雛鼓起腮幫子:「大小姐,將他交給我吧,我將他洗乾淨賣給人伢子。」
  
  孩子瑟縮了一下,像清歡靠了靠:「善人,你想讓我說些什麼?我嘴笨不會誇人。」
  
  「別急,」徐清歡道,「我只是問問你,你天天都過來嗎?」
  
  孩子搖搖頭:「不是,聞到香味兒才會來。」
  
  「那你幾天沒聞到香味兒了?」
  
  孩子仔細想了想:「兩天了,婆婆說大個子要出趟遠門,最近都不會回來。」
  
  孫沖不禁有些失望,本以為找到了一個知情人,現在看來這孩子被打發走了什麼都不知曉。
  
  算一算跟曹二老爺遇襲,曹大老爺失蹤時間相符。
  
  徐清歡道:「兩天前,你到這裡來,有沒有見到大個子?」
  
  「見到了,大個子就坐在那裡,」孩子指向很遠的角落,「一直看著我吃完東西,再將肉都拿走。」
  
  徐清歡接著問:「你看沒看到大個子的臉?」
  
  孩子搖搖頭:「大個子長得不好看,第一次在破廟裡見到他時嚇了我們一跳,他給我們吃的,我們都不敢拿,」說著他挺起胸膛,「後來只有我敢和他回家吃東西,我吃東西時,大個子怕嚇到我,從來不會上前來。」
  
  周玥忍不住道:「所以,就算那人不是石頭,這孩子也看不出來。」問了半天還是沒有頭緒。
  
  徐清歡思量片刻笑著看孩子:「我做的肉好不好吃?」
  
  「不好吃,」孩子一臉嫌棄,「還是大個子的手藝好。」
  
  孩子說到這裡彷彿想起什麼:「對了,這幾次大個子煮的肉也不好吃。」
  
  孫沖的眼睛也冒出光來:「從什麼時候開始,肉的味道變了?」
  
  孩子掰了掰手指:「應該有八九日……或許是十幾天,我也說不清楚了。」
  
  孫沖臉上滿是驚訝的神情:「那麼久。」
  
  李煦轉過頭:「也就是說,曹家小姐被綁之前,石頭就已經不在這裡了,從開始就有人安排好了,要讓石頭來頂罪。
  
  和石頭相依為命的老婦人也確實是自縊身亡,只不過有人逼迫她自縊,因為她一死,就沒有人知道這個秘密,石頭就真成了殺曹家小姐,抓走曹大老爺的兇手。」
  
  聽到有人死,孩子有些害怕:「那婆婆真的死了嗎?我也是聽說……才想著來看看,沒想到聞到了肉香,我……我以為大個子回來了。」
  
  徐清歡撫了撫孩子的頭:「婆婆死了,不過你也不用怕,你只是來吃東西,這些跟你沒有關係。」
  
  孩子這才點了點頭:「我一會兒去給婆婆燒幾張紙。」
  
  曹如貞怔愣了半晌才道:「那,我哥哥現在在哪裡,又是誰帶走了他,他們……會不會害他。」
  
  「那要問你母親,」徐清歡看向曹如貞,「只有她才能知道你哥哥的下落。」
  
  說完這些,徐清歡轉身走出了屋子,她要仔細想想這些前因後果。
  
  「徐大小姐。」李煦也跟著走出門。
  
  徐清歡停下腳步。
  
  李煦道:「大小姐應該知道,現在不該去審問徐三太太。」
  
  徐清歡轉過頭。
  
  李煦的眼睛亮若星辰:「石頭落在別人手中,生死不明,身為母親定然會想方設法保住兒子的性命,她會聽從兇手的安排,你查出這麼多線索,已經讓兇手感覺到了危險,只要給兇手機會,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對付你,你與徐三太太一家走的太近,容易被她們牽連,萬一徐三太太說什麼話對你不利,你就很難脫身。」
  
  徐清歡揚起眉毛:「李公子的意思是,此時此刻我該權衡利弊得失,若有必要自保為上對嗎?」
  
  李煦微微一笑:「原來徐大小姐料定我是個只顧自身安危的勢利小人,所以寧願與我互相利用,也不肯交付半點信任。
  
  若你定要這麼想,那你也該知道,此時我放棄這樁案子,也難以為蘇知府洗清冤屈,從前的努力都付諸東流,既然你在前面冒險幫我破案,我何必伸手阻攔,我只是想皆大歡喜罷了。」
  
  李煦總是能說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徐清歡看過去:「李公子準備讓我怎麼做?」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9 09:46 PM

第三十三章 接近

  李煦與徐清歡四目相對:「如果那人早就算計好了要陷害安義侯府,你們出現在這裡,也必然都在他的謀算之中,算起來與此事最不相干的人,也就是我了,我為蘇知府申冤而來,如今又是一介布衣,沒有任何官職在身,又並非鳳翔人,當年鳳翔破城之時,我們李家遠在北方,如論怎麼算,都不可能捲入其中,若是真的要問訊徐三太太,我比你更合適。」
  
  李煦不常用這種溫和的聲音說話,前世在他身邊久了就知道,他是個冷清的人,身居高位之後平日裡大多都是公事公辦的口氣,生硬、簡潔沒有什麼轉圜的餘地。
  
  其實他大可以不用跟她說這些,直接動手去做,如今這樣的解釋,是想讓她多幾分安心。
  
  「我不知從前是否做過什麼事,讓徐大小姐對我有些誤解,」李煦道,「但我想,至少此時,我與安義侯府有益無害,大小姐可以相信我。」
  
  當年李煦也是這樣走進了她心中,她從來沒有如此信任一個陌生的男子,後來也認定他便是她的良人。
  
  沒有這時的開始,就沒有後來的耳鬢廝磨,相濡以沫。
  
  他會將心中的秘密講給她聽,她也對他毫不保留的傾慕他。
  
  每次想到他們定情之時,她都會忍不住臉頰發熱,心跳加速。
  
  她一直以為,他們情深至此,無論何時彼此絕不相負。
  
  到了重要關頭,才發覺人心如此經不得考驗。
  
  如今他又站在她面前,如此的英姿勃發,讓她覺得從前的那些彷彿都是一場夢,她的夫君仍在身旁,他的懷抱仍舊溫暖,他的肩膀仍舊堅實,讓她可以依靠。
  
  信任總能輕易讓人打開心防。
  
  更何況如此出類拔萃的男子,將來他更會受人尊崇,是多少人一心扶持的英主。
  
  人都嚮往最美好的事物,也許李煦的翩翩風度也會讓她紅了臉頰,只不過她的心卻跳的依舊平靜,不起半點的波瀾。
  
  徐清歡微微一笑:「李公子說的沒錯,各盡其力將來才能各取所需,只不過我要做的事,你未必能做好。」
  
  徐清歡說完話轉身前行,沒有再給李煦任何開口的機會。
  
  她沉默,微笑的瞬間,眼眸中波瀾微現,不知為何讓他有種滄海桑田的感覺,彷彿已經花去了半生的時間。
  
  而後便是平靜如水,如同第一次見她時那般模樣。
  
  離開石頭家,李煦就回到了住處。
  
  屋子裡佈置的很簡單,一張小案,上面放著幾本書,他調亮了燈,撿起一本書來看。
  
  整個屋子彷彿都因他沾染了幾分書卷氣。
  
  可是今日李煦卻有些心不在焉。
  
  這樣各取所需難道不好嗎?他插手曹家的案子,原本也是抱著這樣的心思,為什麼今晚定要走出來與徐大小姐說那些話,萍水相逢而已,他到底想要從徐大小姐那裡探究些什麼?
  
  ……
  
  陰暗的牢房裡,傳出一陣陣的歌聲。
  
  像是一個母親在哄尚在繈褓裡的孩子,讓他閉上眼睛早早進入夢鄉。
  
  「從進來之後,她就一直在唱,」獄卒向孫沖稟告,「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她都像沒聽到似的,這位是不是瘋了?」
  
  殺了自己親姐姐的人,怎麼可能不是瘋子,沒有這樣的瘋子也養不出那麼殘忍的兇徒。
  
  「兇徒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抓到,」獄卒嘆口氣,「咱們鳳翔縣好久沒有這樣人心惶惶的了。」
  
  走到徐三太太的牢房面前,獄卒將手中的鑰匙遞給孫沖。
  
  孫沖點了點頭。
  
  獄卒看向孫沖身邊矮瘦的衙差,不禁面露狐疑,他之前沒有在孫大人身邊見過這樣的人,孫大人沉著臉,他也不敢詢問,只得快步離開。
  
  孫沖打開牢房門走進去。
  
  徐三太太的歌聲戛然而止,她仰起頭看向孫沖身邊的人:「我就知道你會來。」
  
  那人抬起頭,露出了少女俏麗的面容,徐清歡向前走了一步,慢慢坐在了徐三太太身邊。
  
  「三伯母,」徐清歡道,「石頭不見了,你應該早就知道吧?」
  
  徐三太太竭力克制,可還是忍不住雙手顫抖。
  
  「曹如婉死之前,石頭就不在那院子裡了,你被曹家和徐家人監視不能時時刻刻出門,所以等你察覺的時候已經晚了。」
  
  徐三太太緊緊地咬著嘴唇。
  
  徐清歡接著道:「石頭性子憨厚,吃苦耐勞,如貞聰明細心,有這樣一雙兒女,真是您的福氣,他們兩個的安危比您的性命更重要,所以有人用石頭來要挾您,讓您承認自己向曹家報復殺了自己的親姐姐,作為一個母親,您真的別無選擇。
  
  只不過您真是太傻了,您以為這樣做他們就會放回石頭嗎?衙門已經四處張貼告示,懸賞抓捕石頭歸案,那背後主使之人定然不會讓朝廷知曉,一切都是他的陰謀,石頭絕不可能被活著放回來。」
  
  徐三太太聲音沙啞:「閉嘴,不准你詛咒我的兒子。」
  
  徐清歡搖了搖頭:「怪不得你們一家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們真是太笨太傻了。」
  
  徐三太太剛要冷笑著反駁,徐清歡已經接著道:「石頭的父親是朝廷捉拿的叛賊餘孽吧?」
  
  徐三太太眼睛中滿是震驚:「你……」
  
  徐清歡道:「您想問我如何知曉的嗎?很簡單,石頭的個子很高,力氣又大,他雖然不常出門,只在家中宰殺牲畜,但是周圍人都知曉他,可見他的身形和長相多麼引人注意。
  
  即便是身為女子的如貞也是個子高挑,而您在這方面於其他人來說並沒有長處,由此可見,他們兄妹兩個應該是隨了他父親。
  
  徐三老爺曾說過,石頭差點被曹家人殺死,曹家人為何留下貞姐殺了石頭,當年兩個孩子都還小,對他們來說沒有任何威脅,可他們果斷地這樣做,是因為他們害怕石頭長大之後會報復,這樣的恐懼讓他們喪失所有的人性,不惜對一個孩子下手。
  
  我想這份恐懼有一部分原因也來自於石頭父親,石頭父親定然是個從外表上看就孔武有力的人。
  
  這樣的人卻靜悄悄地死去,沒有留下半點的痕跡,沒有人尋找,沒有人問詢,好像就從來不曾存在過。
  
  我想來想去,除非在此之前,他自己就掩蓋了行跡,什麼人會這樣做呢?
  
  再算一算,三伯母您是從鳳翔之戰後『足不出戶』的,兩件事聯繫在一起,能讓曹家如臨大敵的事莫過於,女兒與叛軍有染,這件事會葬送曹家的名聲。」
  
  徐清歡說完站起身來:「我現在開始理解曹老太太了,這件事無論放在誰家,恐怕都會做出相同的選擇,叛軍本來就十惡不赦,殺死也是應該,更何況他們還仁慈地留下了你和貞潔,你應該感念曹家的恩德,如果不是你一直心懷仇恨,也就不會被人利用,這都是你自釀苦果。」
  
  「十惡不赦?」徐三太太忽然道,「你竟然說他十惡不赦。」
  
  徐清歡道:「我說的有錯嗎?叛軍作亂殘害百姓,他們就該死,就算他當日僥倖逃脫,也永遠洗不清身上的罪孽,這筆債他要背負一輩子,就算是死……也無法還清,他的兒女也是一樣,不過就是餘孽,就算石頭不死也要被發配,如貞也會入罪籍。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這就是公道,也是天道。」
  
  「你再說一遍,」徐三太太忽然發瘋般尖叫起來,枯瘦的雙手掐向徐清歡,「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9 09:55 PM

第三十四章 做人還是做鬼

  孫沖上前將徐三太太拉開,徐清歡起身撫開身上的草屑,站開了幾步,眼睜睜地看著徐三太太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發了瘋地掙扎。
  
  「不過就是個叛軍罷了,當年他接近你也就是想求苟活,」徐清歡用近乎冰冷的聲音道,「這世上哪有什麼患難真情。」
  
  徐三太太更是憤怒。
  
  徐清歡道:「我看你是做鬼太久了,讓我來教教你該怎麼做人。」
  
  說完話她轉身走出了牢房。
  
  徐三太太額頭上青筋暴出,多年積壓的仇恨全都衝上心頭,她對著徐清歡的背影喊叫著,眼前彷彿浮起一個景象。
  
  趙善被人唾罵,被人質疑,被人廝打,鳳翔的百姓,曹家人都撲上去撕咬他,他本來身材高大,卻不得不一直弓著,因為屈辱,因為羞愧,因為害怕會引人注意,從而衙差盤查。
  
  他受了如此多的折磨,卻不敢發出一聲痛呼,他隱忍又絕望。
  
  所有人都像徐清歡一樣,毫不理睬他的疼痛,轉身走的那麼果決,做人、做鬼他都是個罪人。
  
  「啊……」徐三太太的吼聲彷彿能將整個牢房震得一顫。
  
  ……
  
  曹家在叛軍攻打鳳翔時曾救過全城的百姓。
  
  曹老太爺臨危不懼,帶著人燒了城內所有的糧草。
  
  鳳翔一役活下來的老人,都還記得那一幕,火光映著他們的臉,寧可燒盡糧食不給叛軍留下一顆。
  
  熊熊大火之中,糧食「嗶啵」聲響,讓他們心中生出鬥志,沒有退路了,只有抗爭才有可能會活命。
  
  死也要死的乾淨、壯烈,任何人提起鳳翔,都要心生敬畏。
  
  叛軍不該惹他們這些鳳翔人。
  
  這份骨氣,這條活路是曹家人給他們的,所以每次看到高高的牌坊,他們都會欣慰,為曹老太爺為死去的人流下眼淚。
  
  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們發現一切有可能都是假的,曹家跟叛軍有關係,怪不得當年曹家女眷得以存活,這其中另有隱情。
  
  「這可真是惹了大禍了,」曹大太太身上滿是餿水,剛出門就被人淋了一頭,她抽抽噎噎地哭著,「老爺還沒回來,這些人又找上了門,我早就說她就是個禍害,當年若是將這些都處置乾淨,哪裡會有今天這一遭。」
  
  曹老太太垂著眼睛,手中的佛珠轉動的比往常都要快幾分。
  
  曹家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只不過晚了十幾年。
  
  曹老太太還沒說話,就聽到一陣吵嚷之聲,緊接著曹家管事跌跌撞撞地跑進來:「老太太,不好了,那些人捧著牌位闖進門了。」
  
  那些都是在鳳翔之役死去的人。
  
  一個個牌位擺在了曹家的院子裡,就像是一個個鬼魂悶聲不吭默默地站立著,等著曹家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覆。
  
  死不怕,但是不能死的糊塗。
  
  如果是鬧事的人曹家可以打出去,如果是無端的誣陷曹家可以請動官府,可是這樣的場面曹家沒見過,也不想面對。
  
  曹二老爺見到這樣的場面不禁覺得心跳加速,腿上發軟,他很害怕被那些人抓住問:「為什麼當年你們曹家人活下來,我們的親人卻沒能活。」
  
  這明明是自己家,可現在他就像是在做賊,躡手躡腳想要溜走,轉頭間卻不知被誰按住了身子,然後「刺啦」一聲衣襟兒被扯開。
  
  兩個陌生人站在他面前。
  
  其中一個獰笑道:「二老爺,讓我們看看你的傷吧!」
  
  曹二老爺無法拒絕,因為那兩個人接下來,捂住了他的嘴,扯開了他的衣服,跟著他受傷的手臂暴露在兩人眼前。
  
  傷口已經結痂,沒有看起來的那麼嚴重。
  
  「傷的很輕啊,」其中一個人冷笑一聲,伸出手狠狠地在傷口上抓了一把,頓時將血痂掀開,粉紅色的嫩肉冒出一串串血珠,然後他將自己粗糲的手指按了上去,不能地揉搓。
  
  曹二老爺極端疼痛之下瞪圓了眼睛,渾身冒出冷汗。
  
  「舒坦嗎?告訴我們那筆銀子在哪裡?染血的銀子不好花,兄弟們替你處置了如何?」
  
  曹二老爺想要喊叫,嘴裡卻被人塞進一樣東西,他想吐出來,後頸卻被人拎住,那東西咕嚕一下就滑進了嗓子。
  
  那人冷冷地道:「你方才吃了我們寨子的毒藥,三日之內沒有解藥必死無疑,你好好思量是命重要還是銀子重要,下次我們來的時候,若銀子還沒準備好,我們就只能拿你的人頭回去交差了。」
  
  「不對,不對,不能讓你死的太舒坦,還得開膛破肚才行,這樣一來你這條命就會算到那兇徒身上。」
  
  冰涼的刀刃從曹二老爺的胸口劃過。
  
  曹二老爺知道他們說的是殺害如婉的人,他們死狀相同,衙門自然會當一樁案子處置,這些人早就已經想好了退路,才會這樣肆無忌憚地動手。
  
  兩個人鬆開手,曹二老爺如一灘泥般滑落在地。
  
  「呸」一口濃痰吐在曹二老爺臉上。
  
  「還當曹家是什麼好貨,原來是個黑心腸。」
  
  曹二老爺好半天才發出聲音,想要讓人來救他,可惜曹家亂成一團,沒有人聽到他的呼救。
  
  曹三老爺闖進了曹老太太房裡:「母親不是說她不會提起趙善,更不敢承認趙善就是叛軍嗎?因為這樣一來貞姐就會加了罪籍。」
  
  曹老太太沉聲道:「她不敢說。」
  
  曹三老爺激動地道:「那是誰說的,誰將叛軍的事說出去的,現在他們都冤我們通敵。」
  
  「他們怎麼能這樣做,」曹三太太驚訝地道,「是我們曹家救了他們,他們怎麼能如此忘恩負義。」
  
  曹三老爺一臉氣憤:「他們竟然問我們為何能躲過叛軍的搜查,還要找到我們藏身的那條密道,我帶他們去看密道,他們還問既然密道裡那麼安全,為何又要逃出來,當年曹家裡面有叛軍駐紮,我們又怎麼能從叛軍眼皮底下走出去,走出去之後,怎麼才躲開叛軍巡查,到了城門口。」
  
  躲過叛軍搜查是因為趙善。
  
  密道已經被發現了,趙善殺了找到他們的叛軍,將他們救了出來。
  
  趙善知曉叛軍的動向,所以幫他們躲開叛軍巡查。
  
  趙善,趙善,趙善,都是他,可是趙善不能提。
  
  曹三老爺忽然想起趙善拉他的那雙手,若非趙善驍勇,決計不能在叛軍發現密道後,將叛軍都殺死,可當他們綁縛趙善時,趙善竟然沒有半點的掙扎。
  
  如果趙善真是藏匿那筆銀子的人,他為什麼不逃走,而是一遍遍地向他們敘述當然的過往,趙善的話沒有一點地方能讓人猜疑。
  
  趙善是被冤枉的,這個念頭從他腦海裡一閃而過,他想要為趙善爭辯兩句,可當時的情形他害怕身邊人也將矛頭指向他,他退縮了。
  
  「都怪你們,」曹三老爺伸出手指向屋子裡的人,「你們當年如果信趙善,將這件事稟告衙門,以蘇懷的品行,定然會查明真相,我們就全都沒事了,現在趙善死了,我們長了多少張嘴也說不清楚……」
  
  「三叔這樣說就不對了,」曹大太太冷笑道,「當年的事,是大家一起決定的,現在你卻將罪過都推在我們身上,要死大家得一起死,你也逃不過。」
  
  「就是你最狠,」曹三老爺猙獰道,「你還要殺了那兩個孩子。」
  
  「掐燁哥的是大妹妹,」曹大太太輕蔑道,「我還當她有多心善,給燁哥做了那麼多件衣服,到了那種關頭,她二話不說就伸了手,後來還假惺惺地說害怕,讓我將燁哥那些東西拿去燒了,她生了青書之後,我好心給青書做了雙虎頭鞋,她卻說那雙鞋是從前做給燁哥的,我在故意嚇她。
  
  這些年你們一個個都活得自在,貞姐卻扔在我房裡,每天看著貞姐的樣子,我就能想起那晚的事,現在你們指責我,你們也配。」
  
  「別提貞姐,」曹二太太打斷曹大太太的話,「貞姐過的是什麼日子你不清楚嗎?這個家只有我將貞姐當自己的女兒看待。
  
  還有婉姐兒的事,我想來想去總算明白了,為什麼兇徒能那麼順利進曹家,那是你和大妹妹聯手做的局,想要綁走貞姐嫁禍給徐青安,安義侯府出了事,你就能在國舅爺面前立上一功,如婉也能順利嫁去張家,結果沒想到害了自己的女兒。」
  
  「你這是在順口胡說。」曹大太太就要上前去抓曹二太太。
  
  就在這時,曹三太太忽然驚呼一聲,手裡的錦盒應聲掉落在地上,錦盒裡滾出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是一隻耳朵。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還沒有回過神來,曹二老爺捂著手臂,臉色慘白地走進門。
  
  「娘,」曹二老爺聲音發顫,「準備些銀子出來吧,他們見不到銀子,就會要了我的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9 09:58 PM

第三十五章 奸人

  曹二老爺哭得像個孩子,長袍上還沾著他方才摳嗓子吐出的穢物,他一遍遍地在那些東西中尋找,想要找到那人逼著他吞進去的東西,卻一無所獲。
  
  「我要死了。」曹二老爺不想死。
  
  可即便是生死,曹家現在也顧不得他了,應該說誰都顧不上誰了。
  
  曹大太太的目光一直在那隻血耳朵上,她的手不停地顫抖:「這是誰的?是誰的?」
  
  曹三太太臉色蒼白不停地搖頭:「方才有人送進來的,我也不知曉,只當是老爺交代外面打的首飾,我摸著盒子下面有些濕,就看了看。」她拚命地搓著手指,那濕漉漉的是血。
  
  「我們都好端端的,唯有老爺在外面,會不會是老爺……」曹大太太盯著曹二老爺,「你大哥在哪裡?當時你們對二娘用計我就不同意,現在賊人都被引上門,你大哥也不知道到底怎麼樣了。」
  
  「這也不一定是我大哥的,大嫂急些什麼?我……現在要死的人是我……」曹二老爺瞪圓了眼睛,憤怒地看著眾人,「你們都不在意我死活了嗎?母親……那筆銀子我們放著也沒用處,不如……拿出一部分來買命吧。」
  
  他爬到曹老太太腳下,用臉去貼曹老太太的腳背:「您快救救兒子吧,兒子不能死,兒子還要為您送終呢。」
  
  「給我住嘴,當時你和老大兩個人謀劃這些的時候,怎麼沒想著跟我問個主意?」曹老太太沉著眼睛看向二兒子,到了面臨生死的時候,不管多麼光鮮的人,都會狼狽的不堪入目,還不如那趙善,趙善死的時候一聲未吭,不愧是經過大事的。
  
  當年她見到趙善,看他身材高大,生得孔武有力,就知道他有本事養活二娘,可惜他當年不慎入叛軍,只怕要躲躲藏藏一生,所以她勸趙善留下來,為妻兒一搏,她的女兒哪裡能永遠暗無天日的活著,趙善這才答應下來。
  
  可惜後面是天不遂人願。
  
  曹二老爺萎在那裡,臉上都是死灰的顏色。
  
  曹老太太道:「官府都沒有查出什麼,現在不過是多了幾個人找上門,你們一個個都嚇成這樣,在鳳翔我們曹家的威望在那裡,還不至於因為幾句閒言碎語就倒下。」
  
  這話讓曹家人精神一震。
  
  曹三老爺上前將曹老太太從椅子上扶起來。
  
  曹老太太微微仰起頭,一雙沒有混沌的眼睛望著曹家大宅,一如十幾年前力挽狂瀾的模樣,正要說話。
  
  管事又來稟告:「老太太,蘇夫人來了。」
  
  曹老太太目光微微一變。
  
  十幾年前,蘇懷任鳳翔知縣時就常常來曹家做客,曹老太爺雖然不曾入仕,卻從小讀書可謂滿腹經綸,蘇懷遇到難事總會上門請教,所以才有後面叛軍攻打鳳翔,兩個人不顧性命的守城。
  
  蘇懷活下來回到鳳翔任職,對曹家上下也頗為照顧,曾想過提拔曹大老爺,只可惜兩個人政見不合,蘇懷也就罷了這個心思,曹大老爺見蘇懷不成事,便費盡心機攀上國舅爺,一心要走張家的路子。
  
  蘇懷入獄時,曹大老爺還慶幸沒和蘇家走的太親近。
  
  現在事情一變,蘇夫人找上門來,不用思量就是和那些稅銀有關。
  
  就像曹老太太說的那樣,曹家在鳳翔很有聲望,一些小的風波不能推倒曹家,可如果是蘇家出面那就不同了,蘇懷當年守城差點捐軀,之後又為鳳翔重建竭盡心力,被打入大牢時,百姓們跪地求情,直到如今他們也相信蘇懷是被冤枉的。
  
  如果蘇家被捲進這樁案子,曹家就等於遇見了天敵,因為與蘇大人的威望相比曹家著實算不得什麼。
  
  「老太太,」蘇夫人也不多加寒暄,直接道,「我也是才知曉,我們老爺入獄是因為十幾年前那筆丟失的稅銀,朝廷懷疑老爺通敵藏起了那些銀子,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您就說出來吧。」
  
  曹老太太皺起眉頭。
  
  蘇夫人明顯是有備而來,她身後還跟著幾個人,其中一個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尤其是那雙眼睛,清透如泉水,站在那裡讓人很難忽視,曹老太太見過不少孫子輩的人,卻沒有誰能及得上眼前的這位。
  
  曹老太太道:「蘇大人是因為貪墨被朝廷盤查,怎麼會跟十幾年前的稅銀有關?即便是要追究十幾年前的事,夫人也不該來我們曹家,蘇大人當年寸步未離鳳翔,要說誰最清楚當年的情形,非蘇大人莫屬。」
  
  蘇夫人搖搖頭:「當年在鳳翔挖地三尺都沒有找到稅銀,唯一沒有搜查的就是曹家,因為曹家為曹老太爺設靈,衙門裡的人不願上門打擾,卻沒想到曹家早就跟叛軍勾結。
  
  要說我家老爺有錯,就是錯在相信了曹家人,現在我們不會犯這個錯,查不清楚這樁事,我們都不會離開曹家。」
  
  蘇夫人臉上露出堅毅的神情。
  
  管事進門稟告:「老太太,那些捧著牌位來的人都在院子裡坐下了。」
  
  蘇夫人憔悴的臉微微揚起:「老太太若是想好了,就去院子裡喚我一聲。」
  
  蘇夫人走出屋子,到了穿堂裡看向身後的李煦:「這能行嗎?如果他們一直不肯說呢?」
  
  李煦眉宇間閃過沉靜、穩重的神采:「曹家在這件事上,已經出現了紕漏,如今發現被盯上了就會更加驚慌,想方設法去彌補之前的錯處,可做的越多錯的就越多,從前曹老太太一個人就能壓住整個曹家,現在曹家人人自危,都會為自己打算,只要他們各自行事,就會露出更多破綻。」
  
  蘇夫人眼睛中滿是感激:「多虧了你,其實我家老爺對你也沒有什麼恩惠,你卻這樣幫忙。」
  
  「師母言重了,」李煦一揖拜下去,「當年是老師推舉我去軍中歷練,讓我長了不少的見識,如今老師有難,學生自然竭盡所能。」
  
  蘇夫人連連點頭:「也是你聰明,否則誰能想到那樁事上。」
  
  「不是學生,」李煦聲音清澈,「先查出案情端倪的是安義侯府大小姐,學生也只是受她提醒才能想到。」
  
  蘇夫人有些驚訝。
  
  李煦接著道:「只希望這次案子真相大白,老師能安然無恙歸來。」
  
  幾個人走到院子裡,蘇夫人也和眾人一起席地而坐,李煦帶著周玥慢慢遠離了人群,等待著曹家的動靜。
  
  曹大太太從老太太屋子裡出來,立即吩咐下人:「快去徐家找徐二老爺,就跟他說,我要跟他商量大老爺的事,讓他務必過來。」
  
  ……
  
  曹家相鄰一條街的茶館裡,徐清歡慢慢地喝茶。
  
  鳳雛抓了把瓜子,站在桌上的鳥兒不滿地「呀」了一聲,張牙舞爪地在鳳雛臉上抖了抖羽毛。
  
  鳳雛抹掉臉上的灰,繼續吃著,她已經看到好幾撥人去了曹家,曹家現在一定熱鬧的很:「大小姐說得對,還是做人好,做人能看著被人痛苦,做鬼只能自己痛苦。」
  
  「曹家會亂嗎?」徐青安也湊過頭。
  
  「會。」徐清歡抿了口茶,李煦只要動手,就會將事情辦好。
  
  徐青安壓低聲音:「那你知道兇手到底是誰了嗎?」
  
  「差不多。」徐清歡回答的也很乾脆。
  
  「為什麼永遠是差不多。」
  
  其實整樁案情她已經推斷清楚,只是那個人……卻不知在其中是什麼角色。
  
  所以她要說,差不多。
  
  「大小姐,」孟凌雲一溜煙跑上樓來,激動之中差點摔了個趔趄,「我發現那道士在北城有個落腳點。」
  
  徐清歡放下手中的杯子:「沒被人發現?」
  
  「沒有,」孟凌雲吞咽幾口,「我很小心。」
  
  徐清歡站起身向樓下走去,可是她又停下腳步。
  
  「怎麼了?」徐青安不解地看著妹妹。
  
  「讓我再想一想。」徐清歡乾脆蹲下來坐在樓梯上。
  
  第一次,徐青安從妹妹臉上看到如臨大敵的模樣。
  
  ……
  
  張真人走進一處小院子。
  
  他看中這處院子是因為這裡比較偏僻,這樣公子來往比較方便,不會被人輕易盯上。
  
  以公子現在的身份和處境他們不得不小心。
  
  屋子看起來也很簡陋,他只是簡單置辦了些物什。
  
  一張小床,一張八仙桌,一把椅子,僅此而已。
  
  此時此刻椅子裡半躺著一個人,他的腿放在另一隻椅子上,腳上的快靴未脫,身上的長袍褪下一半,身上還束著甲胄。
  
  他藉著光正在看手中的文書,看到張真人來了,抬起滿是紅血絲的眼睛,淡淡地吩咐:「等一會兒再說話。」
  
  說完他微微仰頭闔上了雙眼。
  
  張真人不敢發出聲音,目光落在桌上的那柄長劍上,劍身上的血腥氣彷彿還沒褪去。
  
  公子這副模樣,顯然是好幾天沒有休息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1 09:44 PM

第三十六章 吩咐

  大概只有一盞茶的功夫,坐在椅子上的男子慢慢睜開了眼睛。
  
  眼眸中的紅絲還沒有褪去,但是目光卻一片澄明,小睡片刻已經讓他恢復了精神。
  
  張真人不禁嘆息,雖說公子的年紀正是男子最好的時候,但這精神也是旁人及不上的,尋常人馬背上顛簸兩日就差不多了,公子卻還經了場戰事。
  
  張真人道:「戰況如何?已經平亂了?」
  
  宋成暄沒有說話,嘴角浮起一絲漫不經心的笑容。
  
  有些話不用明言,也就明白了裡面的意思,這場動亂本就是在漢中的廣平侯約束不住自己的副將,副將帶著一隊人馬去往朵甘思。
  
  叛逃的將領大多都是膽小怕死之徒,眼看著自己帶的兵馬潰不成軍,立即下馬求饒。
  
  既然是叛將,哪有饒恕的道理,手起刀落就是一顆人頭落下,剩下的事廣平侯自然會處理的乾乾淨淨。
  
  「這邊的事怎麼樣?」宋成暄抬起臉來,這次來鳳翔他沒有遮掩面容,墨般濃黑的劍眉,鼻挺如峰,眼睛如天際上最亮的一顆寒星,多年的拔城掠地,讓他身上沾染了讓人敬畏的威勢,即便是這樣靜謐的不多言語,平靜的神情中也壓不住那絲透骨的凜冽。
  
  張真人鄭重地道:「不太好,脫離了我們的掌控,十四可能要完了,我們要不要先伸手。」
  
  宋成暄並不在意:「就這點本事,留著他也無用。」
  
  張真人道:「安義侯倒是有個好女兒,這一劫算是讓他們躲過去了。」
  
  宋成暄目光一沉,不耐的神色一閃而過,張真人不敢再提安義侯府:「那筆稅銀您放心,一定不會有差錯。」
  
  宋成暄起身,將身上的長袍徹底脫下,解開裡面的甲胄扔在桌子上,然後拿起了乾淨的衣衫換上,那寬闊的肩膀和挺拔結實的腰背立即被遮掩住,也因此斂藏了他身上那迫人的殺氣,但那高大的身形卻依舊惹人注目。
  
  就算是張真人也要微微抬起頭才能看到宋成暄的神情。
  
  宋成暄想起了什麼:「上次在茶館裡的那個人,打聽清楚了嗎?」
  
  他路過鳳翔時,知道王允要進城,特意停留了片刻,雖然喬裝打扮,混在人群之中,他也留意著周圍的變化,以防被人發現行跡。
  
  就在他要離開的那一刻,不其然地對上了一道視線,不遠處的茶館裡,一個少女站在那裡,目光清澈,嘴角揚起含著絲笑意,就在他們四目相對時,她的笑意去得乾乾淨淨,表情也變得鄭重起來,雖然雙眸中還有些許的疑惑,但是他卻清楚的察覺到,她認識他。
  
  若是被王允或是旁人發現,他不會驚訝,這樣個素不相識的女子卻為何能一眼認出他來,他果斷轉頭走入人群中,吩咐張真人去查看,他自己也離開了鳳翔。
  
  張真人抿了抿嘴唇:「公子之前說的那人,就是安義侯府的大小姐。」
  
  又是安義侯府。
  
  張真人無意去挑這根刺,索性公子聽過兩次「安義侯府」之後,情緒已經沒有了變化。
  
  宋成暄道:「你說十四要折在她手中?」
  
  張真人頷首:「雖然還沒有塵埃落定,想來也差不多。」
  
  宋成暄回想著那少女的模樣,大約十三四歲的年紀,她從京城到鳳翔大約也就月餘,連蘇懷都查不清的案子,她卻找到了真兇。
  
  他與這個年紀的女子接觸的不多,但是在他心裡,人的本事和手段本就與男女無關,這樣的年紀有這般心智的確讓人不容小覷,但是他卻沒有興趣探究她是如何做到的,尤其她還是安義侯的女兒。
  
  他只需要知曉她對他瞭解有多少,如果太多,那可能就是她的麻煩了。
  
  張真人道:「十四是個陰狠狡詐的人,又有耐心,慣會隱藏自己,否則也不會在藏在鳳翔這麼多年沒有被發現,可見那位徐大小姐……」
  
  宋成暄揮了揮手:「沒必要說那麼多,如果發現她在追查我的事,就動手處置乾淨。」
  
  張真人眼前浮現出徐大小姐那雙清澈的眼睛,他濟世多年,第一次見到這麼聰明、漂亮的女娃娃,如果就這樣死了,他心裡會不舒坦。
  
  「公子,」門外的永夜進來低聲稟告,「那人走了就沒再回來。」
  
  張真人眉頭一皺:「誰?」
  
  永夜瞥了一眼張真人的屁股:「你長尾巴了。」
  
  張真人下意識地用手向後一捂,老臉通紅:「我來的時候很小心,在城裡兜了兩圈,又翻了兩次牆才過來的……誰能跟上我?」
  
  永夜沒說話,他發現那探子的時候就已經在周圍佈置了人手,既然那人看準了地方,就急著回去,定是要帶人過來,這樣的地勢最適合「請君入甕」,不管他們是誰,只要來了就別想走脫。
  
  卻沒成想,他們耐心等了許久,卻連一根毛都沒等到。
  
  這感覺,就像是被人白玩了,心情說不出的失落。
  
  宋成暄看了一眼張真人,那清澈的目光顯然已經洞悉一切。
  
  「是那女娃娃的人,」張真人道,「我其實已經察覺了,只是想知道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我知道永夜在這裡,出不了差錯,她一定進不來這條巷子,這……是我大意了。」
  
  宋成暄伸出手,永夜立即將斗笠遞過去。
  
  戴上斗笠遮住面容,宋成暄快步走出院子。
  
  張真人不禁心中懊悔,如果不是出現這樣的差錯,也許公子還能在這裡停留一陣子。
  
  張真人立即跟上前道:「接下來,我會更加小心……」
  
  宋成暄抬起頭向東城看了看,正是徐家老宅的方向:「我聽說廣平侯借著入京述職的機會,要為長子將婚事定下來。」
  
  張真人不知公子為何突然提起這件事,可他還是順著公子的話茬問道:「也不知求的是哪家。」
  
  宋成暄揚了揚眉:「安義侯府大小姐。」
  
  張真人訝異出聲:「那……那不是……要……配冥婚,安義侯府難道會這樣被騙……廣平侯是不是要您幫忙……」
  
  宋成暄翻身上馬,可能他還會遇到這個追查他行蹤的徐大小姐:「如果在這裡你不是她的對手,到了京城再將她查個清楚。」
  
  眼看著宋成暄離開,張真人半晌臉上露出尷尬的笑容,公子好像確定他會輸給那個女娃娃。
  
  他怎麼能讓一世英名被毀,別的不好說,那稅銀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斷不可能會丟。
  
  ……
  
  徐清歡只覺得這一覺睡得很香甜。
  
  如果不瞭解那人,她可能就會這樣追過去,可是想想他身邊人的手段,她就警惕起來,張真人落腳的那處院子,正好在那條衚衕深處,貿然闖進去很有可能被人堵在其中,後果可想而知。
  
  那人城府極深,在沒有絕對把握的時候,她也只能先暗中提防他。
  
  「大小姐,」鳳雛進來道,「二老爺還沒回來。」
  
  看來有人按捺不住動手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2 09:42 PM

第三十七章 看熱鬧

  曹家。
  
  曹大太太終於等到徐二老爺走進書房。
  
  「舅兄的事我半點不知曉。」
  
  劈頭蓋臉的一句話,讓曹大太太愣在那裡,她緊緊地盯著徐二老爺的眼睛:「你說的是真的嗎?」
  
  徐二老爺捏了捏皺起的眉峰,臉上儘是憔悴的神情:「那天晚上舅兄留我在家中,只是說大娘的事,現在大娘不在了,再提這些也是無用,接下來我只想將大娘風風光光的下葬……曹家的事我也伸不上手。」
  
  曹大太太瞪大了眼睛:「老爺明明跟我說,已經和你商量過了,有瞭解決的法子,讓我放心,現在你卻推個乾乾淨淨,是要落井下石嗎?」
  
  徐二老爺目光忽然變得凌厲:「若是我想落井下石,早就告去了府衙,當年的事本就與我無關,前些日子大娘回到家中我才知曉這個秘密,從前我是看在大娘的情面上閉口不言,你們曹家也該息事寧人了,再鬧出什麼動靜,我也管不得那麼多了,總不能因為曹家的錯,就斷送了徐氏一族。」
  
  曹大太太徹底驚住,沒想到徐二老爺換了副嘴臉。
  
  「徐家還有事等著我處置,」徐二老爺道,「這次來將話都說明白了,我去給老太太請個安就會離開,以後也希望大太太不要再讓人送信來,我現在是個鰥夫,身份擺在那裡,總是不方便……」
  
  曹大太太只覺得怒氣沖頭,差點站立不穩,眼睜睜地看著徐二老爺大步走了出去,她緊緊地揪住衣襟:「鰥夫,他還怕我會覬覦他不成?竟然這般羞辱我。」
  
  但是這話說出來,她是沒有臉面再讓人去徐家了。
  
  徐二老爺揮一揮衣袖從曹家離開,這下子讓整個曹家都從夢中驚醒。
  
  曹老太太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腳下是徐二老爺方才親手端來的洗腳水,水溫正好合適,就像徐二老爺從前對曹家的態度。
  
  曹老太太冷冷地道:「他是早就發現了趙善的事,然後一步步謀劃,終於達到了目的。
  
  我早該想到,這件事是他做的,他這是一箭雙鵰,不但陷害了安義侯世子,還拿到那筆銀子,如果不是徐清歡從中插了一腳,他的目的就全都達到了。」
  
  曹二老爺僵在那裡:「母親說的是大妹夫?」
  
  曹老太太沒有反駁。
  
  曹二老爺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我去將他帶回來問個清楚。」
  
  「問什麼?」曹老太太道,「曹家的秘密都握在他手心裡,即便我們承認殺了趙善,也不能露出那筆銀子,否則就會被誣陷成當年通敵之人。」
  
  曹三老爺皺起眉頭:「既然如此,母親怎麼說他能拿到銀子?」
  
  曹老太太目光凌厲地看向曹二老爺:「因為他手中握著你大哥的性命,你大哥只能說出銀子的下落,才有可能換回一條性命。」
  
  「這麼說,婉姐兒也是他殺的,」曹大太太的手不停地顫抖,「我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那畜生,我還以為……」
  
  是啊,多麼的可笑。
  
  曹老太太笑了一聲:「我也是高估了大姐兒,以為她能將這秘密爛在肚子裡,不會與姑爺說,想必她早就露出破綻,姑爺是個城府極深的人,當時未必會抓住她問,但是定然會從側面去打探,只要你們一人說一句,他就能猜個七七八八。
  
  我們千防萬防沒有防住家賊,讓他藉著婉姐兒的事,將我們摸了個清楚,大姐兒也是蠢,這麼多年沒有看透自己的枕邊人,到死也做了個糊塗鬼。」
  
  曹大太太仍舊不敢相信這都是真的:「也許妹夫是看到我們曹家要敗了,才會急著與我們撇清干係,老爺並沒有落在他手中,」說著看向曹二老爺,「二叔,老爺到底在哪裡?你倒是說句話啊,老爺的去向妹夫到底知不知曉?」
  
  曹二老爺的冷汗從額頭上淌下來,母親說的話八成沒有錯,他們中了徐二老爺的圈套。
  
  那天晚上,大哥和徐二老爺在書房裡說了好陣子的話,徐二老爺走了之後,大哥將他叫進書房,吩咐第二天「一起」到城外去,到時候他們哥倆會遇到「兇徒」,他會受些輕傷,大哥會被「兇徒」綁走。
  
  他受傷之後就要去衙門裡報信,讓衙門去追查兇徒,衙門當然不可能追查到兇徒,因為這一切都是假的,根本沒有兇徒來害他們。
  
  他追問大哥為什麼要這樣做。
  
  大哥說,當年二娘生下的孽種還活著,婉姐兒就是他殺的,那孽種還會向我們下殺手。
  
  現在我們雖然知曉了實情,卻不能告訴朝廷當年之事,只能想方設法將這孽種處置了。
  
  最重要的是,大哥已經知曉了那孽種的去向,這次帶人出城就是捉那孽種,只要找到了孽種,大哥就會動手殺人。
  
  有被「兇徒」綁走的事在先,到時候官府追查下來,大哥只會說為了保命迫不得已為之,也算給了朝廷一個交代。
  
  為了能堵住二妹的嘴,我會告訴二妹孽種在大哥手中,只要二妹照大哥的說的去做,大哥就會將孽種放了,如果二妹不同意,大哥就會將孽種殺死。
  
  大哥的安排,就是要二妹去死。
  
  一命換一命。
  
  曹二老爺說到這裡打了個冷顫,他還能想到,當時他說出這話時,二妹那雙漆黑的眼珠死死地盯著他,讓他想起當年趙善死後的模樣。
  
  二妹當然不肯就範,因為她不相信他們會饒過她的孩子。
  
  他苦心勸說,讓二妹想一想貞姐兒,事情敗露貞姐兒也就完了,帶著罪籍的女子會淪落到什麼下場,二妹應該知曉,貞姐兒若是去了那些煙柳之地,定然會有人爭著疼愛。
  
  二妹果然發了瘋,可還是不肯順從他們的安排。
  
  熬了二妹一晚上,他回到屋中想要睡一覺再想法子,剛剛睡下卻聽到二妹喊:一命換一命,我相信了。
  
  他以為事成了,卻沒想到二妹用這樣的法子去死。
  
  她親手殺了大妹妹。
  
  雖然事情有些偏差,可也算了結乾淨,只要等大哥回來就好了,可接下來……卻離他預想的相差甚遠。
  
  曹家的秘密突然就人盡皆知,就連蘇懷的夫人也找上門來。
  
  「是徐二老爺在背後安排一切,」曹二老爺道,「我想明白了,就是他……大哥也是被他騙出了城。」
  
  曹大太太眼前一陣陣發黑,幾乎要暈厥過去。
  
  「這是個局,」曹二老爺道,「我們家設的局,算計的卻是我們自己,現在知道已經晚了,晚了啊。」
  
  曹二老爺話剛剛說完。
  
  緊接著門口一陣嘈雜聲傳來,然後是下人阻攔:「容奴婢稟告老太太。」
  
  「不必了,你們老太太想必沒有安歇。」
  
  聲音略帶威嚴。
  
  曹二老爺認出來說話的人是王允。
  
  門被推開,王允帶著人走進來。
  
  屋子裡亂作一團,只有曹老太太不慌不忙地讓人落下帷帳,又將手中的軟巾遞給曹三太太,讓她侍奉著擦腳。
  
  曹老太太一如往日般冷靜:「還請大人容老身收拾妥當再來拜見。」
  
  「老太太不怕這樣一來就遲了嗎?」
  
  清脆的聲音傳來。
  
  曹老太太的手微微停頓:「徐大小姐此話何意?」
  
  王允落座之後,徐清歡也跟著坐下來,肩膀上的肥鳥跳入她懷裡,一雙眼睛骨碌碌地看著眾人,鳥眼睛裡竟然有幾分興緻勃勃的模樣。
  
  一群人像極了等待看猴戲的客官。
  
  徐清歡這才開口道:「遲了,曹大老爺可能就救不回來了。
  
  不過也是,你將被人挫骨揚灰,自己也該料想到會有這一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2 09:45 PM

第三十八章 申冤

  徐清歡的話讓曹大太太臉色煞白,曹二老爺瞪圓了眼睛。
  
  這是他們最不想聽到的話。
  
  徐大小姐這樣一個外人能說出這些,證明他們當年做的事已經敗露。
  
  簾子再次被掀開。
  
  所有人下意識地看過去,只見兩個人走了進來。
  
  那是穿著一身整潔衣裙的徐三太太和曹如貞。
  
  徐三太太看著屋子裡的人,微微抬起頭,深吸一口氣,十幾年來她第一次感覺到如此的輕鬆。
  
  「是不是做人更舒坦?」
  
  少女的聲音傳來,徐三太太不自覺地停止了脊背。
  
  「是,」徐三太太迎著光道,「原來這才是活著的滋味兒,我都快忘記了。」
  
  曹如貞鼻子一酸,眼前頓時一片模糊,她只覺得勾著母親的胳膊被輕輕地提起來。
  
  「如貞,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徐三太太揚聲道,「這些都是你的殺父仇人。」
  
  「十幾年了,夫君,妾身要為你申冤了。
  
  你不是殺人不眨眼的叛軍,你是一個好人。」
  
  徐三太太不理會曹家人,徑直向王允跪下:「知府大人,請您為我丈夫做主,他是蒼溪趙家村人,他叫趙善,他救了曹家上下幾十口人,為此殺死叛軍十幾人,最終卻死在曹家人手中。
  
  他們破開他的胸膛,損毀他的屍體,將他挫骨揚灰,讓他從這個世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們以為從此之後再也沒有人牽掛他,想念他,沒有人會記得他。
  
  他們忘了,他的一雙兒女還在,他還有我這個——未亡人。」
  
  王允「忽」地從椅子中站起身來,目光炯炯地看著徐三太太:「本官今日正式受理此案,允許曹氏為亡者訴冤。」
  
  「妾身趙曹氏,」徐三太太眼睛中淌出淚水,「狀告曹氏上下十幾人,他們是我的母親、兄嫂和姐姐,他們也是我的血肉、手足,可我還是要狀告他們,因為……」
  
  趙曹氏說著看向徐清歡:「因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這就是公道,也是天道。」
  
  徐大小姐在牢中的一番話讓她醒悟,她不為趙善申冤,趙善就永遠是那個殺人如麻的叛軍,他在世人眼中永遠是那個該殺的人。
  
  她更不能死,她死了,她的一雙兒女也是罪人。
  
  她不能讓他們到死也跪在那裡受人唾罵,她生下他們就是要讓他們做人,做個能在陽光底下挺直脊背的人。
  
  徐大小姐罵醒了她。
  
  趙曹氏鄭重地向徐清歡拜下去,再抬起頭時,不知怎麼的眼前彷彿看到了一個身影,他站在那裡對著她微笑。
  
  趙善。
  
  ……
  
  趙曹氏將整件事從頭到尾徐徐道來。
  
  曹家其餘人已經癱在那裡說不出話,只有曹老太太依舊面色平靜:「我這個女兒早就瘋癲了,大人不可信她的話,她說的趙善老身不曾見過,所謂稅銀更是姑妄之言。」
  
  「那些稅銀是我長兄處置的,」趙曹氏道,「只要找到了他,就能問出稅銀的下落。」
  
  王允點點頭,聲音低沉更有威勢:「曹老太太真要等到證據確鑿才肯認罪嗎?」
  
  曹老太太端坐在那裡,她的身形彷彿就是屹立不倒的曹家:「是非對錯,自有公斷,果然有罪,我們曹家會認下。」
  
  「想要稅銀也不難,那些銀子雖然被熔了,卻還能與當年一批的稅銀成色相對比,曹家雖是大族,家中的收支也還是能清算的,只要能找到一筆來歷不明的銀子,就能說明趙曹氏的話並非空穴來風,」徐清歡起身將懷裡裝死的鳥兒一扔,那鳥兒立即撲騰著翅膀搖搖晃晃地站回她肩上,「我去幫大人找到那筆銀子。」
  
  似是嫌棄徐清歡不夠威風,肥鳥高高昂起了鳥頭,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
  
  等到徐清歡等人走了出去。
  
  曹老太太站起身向王允行了禮:「知府大人,老身有一事向知府大人稟告,請知府大人與老身到側室裡說話。」
  
  王允皺起眉頭:「有什麼話這裡說便是。」
  
  曹老太太搖了搖頭:「事關重大,老身不得不小心。」
  
  王允思量片刻答應下來:「那好,本官就隨你走一趟。」
  
  兩個人進了側室,曹老太太從袖子裡拿出一封信函送到王允手上:「知府大人,老身並非不肯認罪,此事著實另有內情,當年我們也曾想為趙善證言他早有脫離叛軍之意,只是後來在趙善身上發現了這封信函我們才改變了主意,懷疑趙善救我們根本就是為了能在鳳翔一戰中脫身。
  
  我兒看了這封信落款的私印猜出這是反賊趙沖所寫,趙沖吩咐妥善藏好稅銀,會有人幫他一起將稅銀運出,將來若是有機會再起事,這筆稅銀將是軍資。
  
  我們想將趙善抓住送官,卻不想被那趙善察覺先逃走了,我女兒被趙善所騙,沉迷其中不能自拔,這些年一直瘋瘋癲癲,妄想出趙善是被我們所殺,我們曹家深知有愧於朝廷,一直私底下尋找趙善的行蹤,找不到趙善,我們就算拿出證據也說不清楚。
  
  可今時今日事情變成這個樣子,我也顧不得了,只好將這封信拿出來呈給大人定奪。」
  
  王允接過那封信函,那信紙已經泛黃,可是落款的私印卻清晰可見,當年趙沖被抓之後,身上搜出幾枚印章,趙沖自稱青帝太昊轉生,有一枚印章篆刻「太昊」兩字,看起來跟這封信後的印章十分相似。
  
  信中趙沖稱呼對方為:吾弟。
  
  趙沖和趙善同出趙家村,這般稱呼也算有憑據。
  
  王允皺眉繼續看下去,信封中除了這封信之外,還有一張字條,上面只寫了一句話:繞路襄陽,集兵夔州。
  
  王允不禁一顫,當年朝廷本想經鳳翔、漢中增兵保寧平叛,還是安義侯的斥候回報趙沖帶兵準備去夔州。朝廷這才兵分兩路,一路往漢中,一路往夔州,不想去夔州的兵馬撲了個空,趙沖全力攻打鳳翔,讓鳳翔駐軍損失慘重。
  
  這張字條根本就是告訴趙沖,朝廷兵馬的去向。
  
  真的有人通敵。
  
  那個人事先朝廷兵馬佈置全都告訴了趙沖,這才讓趙沖一路殺到了鳳翔。
  
  王允看向曹老太太:「那些稅銀呢?」
  
  曹老太太道:「老身根本沒有見到稅銀,所以不管大人怎麼查都會一無所獲,」說到這裡頓了頓,「就算有稅銀只怕也早就被人運走了,如今朝廷追查稅銀不放,有人發現難以脫身,想要曹家頂替罪名,才會鬧出如今的禍事。」
  
  曹老太太說完又行禮:「還請大人明察,這樁事本與安義侯府無關,為何安義侯府大小姐拋頭露面為趙善申冤,只怕整件事都是安義侯一手謀劃。」
  
  通敵趙沖的人是安義侯。
  
  王允的面色一沉:「容不得你在這裡誣告他人,其中是非曲直,本官自會查清。」
  
  將曹老太太揮退,王允看向窗外:「只希望趙沖能夠找到那銀子,到時候人贓並獲,一切也就清楚了。」
  
  ……
  
  李煦騎馬出城,曹家有王允大人在場,他們要做的是拿到那些稅銀。
  
  「你們先走,我要等個人再出發。」
  
  看到孫沖的模樣,李煦道:「孫大人是在等徐大小姐吧?」
  
  孫沖點點頭:「說來也奇怪,如果沒有徐大小姐在場,我這心裡就不太安穩,」說到這裡他急忙看李煦,「不是說九郎不好,而是……多一個人多一份把握。」
  
  一個女子,在城中行走也就罷了,如何能走這麼遠的路。
  
  周玥忍不住道:「帶著女眷恐怕要誤了事。」女眷嬌貴,乘坐的馬車本來就跑不快,時不時地再要求歇息,那可要急死個人。
  
  孫沖不禁也有些猶豫:「這話沒錯,但是……徐大小姐說她會騎馬。」
  
  只怕也是矮腳馬罷了。
  
  周玥剛要再開口,只見城中馳出幾騎,其中一個身形纖瘦,她穿著男子的長袍,頭髮挽起,她握著韁繩,輕鬆地催馬向前,舉手投足間竟有幾分英姿颯爽。
  
  如果不是早有準備,周玥幾乎認不出那就是徐大小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2 09:47 PM

第三十九章 巧合

  周玥只覺得一眨眼的功夫,徐家兄妹就到了他們面前。
  
  「孫大人,時間緊迫,我們快趕路吧!」徐大小姐向孫沖說了一聲,然後策馬絕塵而去。
  
  孫沖和帶著人急忙跟上。
  
  「周玥。」
  
  李煦的聲音響起,周玥才愕然回過神。
  
  周玥吞咽了一口:「你不覺得奇怪嗎?一個女眷也能騎術這麼好。」
  
  李煦道:「安義侯本就是武將,家中女眷會騎射也不足為奇。」
  
  周玥點點頭,這種說法他能接受。
  
  「走吧,」李煦吩咐,「他們速度不慢,我們可能會追不上。」
  
  徐大小姐會騎馬,周玥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但是他敢保證很快徐大小姐就會要求休息。
  
  事實上,他好像又一次猜錯了。
  
  徐大小姐在路邊伸了伸腰,舒展了一下腿,他的水還能喝完,她就再次上馬,準備繼續趕路了,連喘息的機會都沒留給他,至於她的那隻肥鸚鵡示威般在他頭頂盤旋,邊叫邊在空中不停地抖動尾巴。
  
  周玥再一次覺得自己被惡意地傷害了。
  
  他很討厭這隻鳥,很想把它拔了毛當下酒菜,可想到它是簡王的命根子,他又怕簡王會跟他拚命。
  
  「就在前面不遠了。」
  
  幾個人慢慢停下來,徐清歡向周圍看去,這裡離鳳翔不近,卻也不算遠。曹二老爺受傷報官時為官府指明,曹大老爺被「兇徒」擄向西北方向的小路,實際上曹大老爺沿著東邊的官路出城,所以衙差向西北方向查了幾日都一無所獲。
  
  曹家人以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專心致志地佈置這一切,自然看不到他們背後伸出的那雙手。
  
  清歡翻身下馬,腳上一軟不小心踢了一下馬腹。
  
  馬兒很溫順,依舊立在那裡紋絲不動。
  
  清歡上前輕輕拍了拍馬頸,算是對它表達了歉意,這套與馬兒相處的法子,還是李家一個女眷教她的,她下意識地用了出來,沒顧及到李煦就在不遠處。
  
  前世她跟著李煦四處奔波,必然要學會騎馬,萬一有個戰況,逃命也會輕鬆些,至少不會成為李煦的負累。
  
  重生歸來,騎馬也就成了順理成章的事,用起來十分嫻熟,但是她忘記了前世她是經過了戰亂、顛簸打磨的,今生她還養在閨中,不免有些不適應,所以才會出了些狀況。
  
  不過想一想她卻釋然了,就像這騎術一樣,前世有許多東西是丟不開的,索性她已經不在意,這些東西雖說多多少少與李煦有關,但是學到手便是她的本事,她也曾為此付出了許多代價,現在用起來心安理得。
  
  陽光下,少女明媚一笑,眉眼璀璨,朝氣勃勃。
  
  徐青安將妹妹護得周密,李煦也禮數周到地與他們保持著足夠的距離,但是從李煦的位置上,正好將徐大小姐下馬的動作盡收眼底,就像方才他和周玥說的那樣,他對徐大小姐的騎術並不覺得意外,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長處。
  
  直到徐大小姐輕輕地拍了兩下馬頸,他忽然就陷入了回憶當中,因為這個動作太過熟悉。
  
  他的騎術是李氏族中的長姐教的。
  
  小時候從兄長馬背上摔下來之後,父親就不再教他騎術,讓他安心讀書。
  
  他雖沒有什麼言語,卻一直在等機會,終於長姐回娘家探親,帶來了一匹棗紅小馬。
  
  騎女眷的馬,曾被族中兄弟羞臊。
  
  他卻只是報以微笑,過程不重要,他只在乎結果,矮一些的棗紅馬更適合他的年紀,從這匹馬入手會更快學會騎術。
  
  三天之後,再騎兄長那匹馬,他成了。
  
  三年之後,族中兄弟再也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騎術」二字。
  
  雖然比起他的兄長們,他依舊默默無聞,族中長輩只知他排行第九,很少會談及他。
  
  他不在乎,那些虛妄的誇讚之語,本就無用,何必浪費時間去應對。
  
  他想要的從來都明明白白擺在心中。
  
  生者無畏,放手一搏,哪怕通天無路。
  
  李煦收回目光,這些動作也並非長姐一人所有,應當只是個巧合而已。
  
  ……
  
  曹大老爺一步步走得很艱辛,汗已經濕透了他的衣襟兒,但是他沒法停下來。
  
  一扇大門打開,門房的人看著曹大老爺有些發愣,還是趕過來的老家人辨認出來:「大老爺,您來了。」
  
  這處成衣鋪子並不大,在城中不顯眼,家中的婆婆帶著媳婦做些普通的衣裙,生意夠一家人糊口。
  
  附近的鄉親們只知道他們從前為大戶大家做過事,攢下些銀錢置辦了這處院子,平日裡他們從不提以前的主家是哪個。
  
  老家人見到曹大老爺的一刻起,就知道曹家吩咐他們的事要落地了,他們搬來這裡住是大老爺的意思,大老爺只是囑咐他們守好這處院子,到底為什麼會這樣,他們不會開口詢問,因為這種事知道了對他們沒有任何的好處。
  
  曹大老爺帶著人進門,他抿著嘴唇臉色鐵青的模樣,將老家人嚇了一跳,剛要上前詢問緣由。
  
  曹大老爺吩咐:「我準備好了銀子給你們,你們先搬去別的地方住一陣子,這院子我也留給你們,將來想賣想拆都隨你們,只不過必須要過一年半載再回來處置。」
  
  老家人應了一聲,不敢耽擱立即收拾好東西離開了家門。
  
  院子裡沒有了旁人,曹大老爺看向身後的人:「就在北屋地下埋著,你們去挖也就是了,」說到這裡他帶了顫音,「我們之前說好了,你們只為了那些東西,不會害我性命。」
  
  「放心吧,」其中一人笑道,「說過的話,我們都會辦好。」
  
  不一會功夫北屋開始「叮叮咣咣」一陣響動,曹大老爺脫力般坐在台階上,這一切都給他一種恍惚的感覺。
  
  他怎麼也沒料到會是這個結果,無論算計他的人是誰,他都不想去追究,只想著能夠活著回到曹家。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人喊了一聲:「有東西,就在這裡了。」
  
  曹大老爺心中一緊。
  
  他既盼望他們早些挖出銀子,又害怕他們得手,因為他害怕這些人不會照之前約定好的放了他。
  
  萬一他們痛下殺手,他就會和當年的趙善一樣,消失的乾乾淨淨。
  
  他還不想死。
  
  「是銀子。」有人驚呼一聲。
  
  緊接著屋子裡走出幾個人來,其中一個到了曹大老爺身邊。
  
  「說的都是真話啊。」那人毫不遮掩得意的神情。
  
  曹大老爺慌忙不迭地點頭,正要說話,一個東西塞進了他的嘴中,讓他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緊接著一條繩子從背後遞過來纏上他的脖頸。
  
  曹大老爺腦子「嗡」地一下,一片空白,彷彿都忘記了掙扎,只是驚恐地睜大眼睛。
  
  他們找到了東西就準備殺了他。
  
  眼淚順著眼角淌下來。
  
  戰戰兢兢這麼多天,最終還是要死。
  
  「不如勒死了事,非要用匕首將人豁開,真是麻煩,血肯定濺的哪裡都是,準備好水,一會兒我要洗身上。」
  
  那人說著抽出了利刃,用手按住了曹大老爺的肩膀。
  
  曹大老爺因為恐懼渾身顫抖,當年他也是這樣殺了趙善,如同在宰一頭牲畜,一刀下去鮮血噴上他的臉,沒有讓他恐懼,反而帶給他興奮的感覺。
  
  現在另一個人也要從他身上獲得這種快感。
  
  冰涼的刀刃就在他喉間,曹大老爺已經感覺到被皮膚被利器割開。
  
  ……
  
  這處院子外,還有個人站在那裡。
  
  聽到了隱隱約約傳出的動靜,他滿意地抬起了頭,臉上浮起一絲欣慰的神情,折騰了這麼久終於如願以償。
  
  「不進去看看你的銀子嗎?」
  
  熟悉的聲音傳來,那人不由地脊背僵直,轉過身看到了徐青安。
  
  「二伯,」徐青安一臉笑容望著徐二老爺,「沒想到我們會在這裡相聚,真是巧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2 09:50 PM

第四十章 招認

  「真是巧了。」
  
  這話說的好像在街面上遇見,互相寒暄似的。
  
  用徐青安慣用的那種不正經的口氣說出來,讓徐二老爺驚駭中又覺得憤怒,他閉上了眼睛,繃緊了下頜,避免牙齒打顫,他不能在這種人面前丟臉。
  
  尤其不能讓他看不起的人,看了他的笑話。
  
  「你到這裡來做什麼。」徐二老爺攥起拳頭轉身道。
  
  他故意揚起的聲音驚動了院子裡的人,只見幾條人影從院子裡竄出來。
  
  徐青安笑一聲:「逃跑這種事,小爺才是行家裡手。」
  
  早就埋伏在後門的周玥立即現身將幾個人攔住。
  
  徐青安跳起來,伸手一扒借力上了牆頭,沒有半點停頓一腳就踹在想要翻牆逃跑的人身上。
  
  那人慘叫一聲摔進院子裡。
  
  「一個都不准放跑了,」徐青安眉宇飛揚,好久沒有惹禍了,渾身不舒坦,正好趁著這個機會鬆鬆筋骨,想到這裡,他轉頭看向徐二老爺燦爛一笑,「謝謝你啊二伯。」
  
  徐二老爺心窩一陣刺痛。
  
  「來吧,讓小爺出出汗。」徐青安將領口的盤扣扯開,縱身躍進院子裡。
  
  孫沖走到徐二老爺身邊:「二老爺,您不是在鳳翔為夫人發喪嗎?怎麼趕路到了這裡。」
  
  徐二老爺不徐不疾地道:「我夫人的嫁妝莊子在這附近,如今她不在了,我去莊子上盤點清楚,以後也好交給我兒打理,不想在街面上似是看到了舅兄,便一路跟了過來。」
  
  周玥和衙差解決了後門上的人,氣喘吁吁地來到徐二老爺面前,仔仔細細地將他打量了一番:「我真沒想到,真兇原來是您。」
  
  徐二老爺冷笑一聲:「你在說些什麼,我可不會任由你們無憑無據的誣陷。」
  
  「曹家不認罪徐二老爺就會安然無恙,」李煦道,「那如果曹家的事遮掩不住了,這樁案子就要從頭捋清,徐二老爺是否還能脫身?今天抓到的這些人,就算全都能守口如瓶,曹大老爺會放過你嗎?」
  
  李煦說完話向院子裡走去。
  
  院子裡橫七豎八地躺著不少人,徐青安整個人看起來神清氣爽。
  
  不遠處的地上,曹大老爺躺在那裡,鮮血染紅了他的衣領,他瞪圓了眼睛,一動不動仿若一具屍身。
  
  「咦來晚了嗎?」周玥伸出手來要去探曹大老爺的鼻息,誰知曹大老爺伸出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周玥嚇了一跳,勉強穩住心神。
  
  曹大老爺已經大喊起來:「他……他們……要殺我……」
  
  不等旁人說話,徐二老爺先開口:「是誰要殺你?」
  
  曹大老爺目光落在徐二老爺身上,嘴唇顫抖著,慢慢回過神來,院子裡的衙差,讓他打了個寒噤,如果他實話實說,只怕曹家的秘密就遮掩不住,關鍵時刻他強迫自己穩住心神,伸手指向被綁縛起來的歹人:「他們將我綁到這裡……他定然……定然是受人指使,是……他,是我二妹生下的那個孩子,他怨恨我們曹家,來向我們報仇了。」
  
  「你說的是趙善的孩子嗎?」李煦的話讓曹大老爺驚在那裡。
  
  李煦淡淡地道:「曹大老爺定然覺得,那孩子利用了徐二太太陷害安義侯世子的機會,向曹家報復,於是動手殺了曹如婉,這個猜測看起來十分合理,但是曹大老爺忘記了一點。
  
  第一,那孩子必須要先知曉徐二太太的計謀才能動手,第二,有足夠的銀錢能買通徐二太太雇來的兇徒。
  
  如果他能做到這些,何必去殺曹如婉,直接買兇綁走曹大老爺豈不更加方便。」
  
  曹大老爺想要說什麼,卻最終沒有開口。
  
  李煦道:「曹大老爺是不是想說,那孩子為了報仇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殺了曹如婉也許只是他要洩憤。
  
  那曹大老爺一定記得你們是如何害那孩子的,你們將他掐死、掩埋,沒想到他僥倖活了下來,可你們帶給他的傷害卻一直留在他的身上,他不但不會說話,心智也和尋常人不同,我們在他的住處找到了竹蜻蜓、陀螺、毽子,這些東西只有小孩子才會喜歡,他只能宰殺牲畜做些粗活,照顧他的婆子在他的鞋墊上縫製漂亮的紙鳶,也是為了迎合他孩子般的性子。
  
  這樣的人,如何能做這般縝密的安排。」
  
  曹大老爺聽到這裡,轉頭去看徐二老爺。
  
  周玥嘆口氣:「你們已經將人害成這般模樣,為何還不肯放過他。」
  
  「因為貪念,」李煦道,「徐二老爺覬覦安義侯爵位已久,終於讓他找到機會向侄兒下手,若是整件事進行的順利,徐青安會入獄,徐三太太死了親生女兒不會善罷甘休,定會勾起曹家那件陳年舊事,徐二老爺再引出徐三太太的兒子,讓曹家徹底亂起來,他找到機會要挾曹家得到這筆銀子,可謂是一箭雙鵰。
  
  徐二老爺很聰明,即便開始出了偏差,他也及時補救,如果沒有人察覺到這些,他就會靜悄悄地拿走這筆銀錢。」
  
  徐二老爺的臉色開始變得難看。
  
  李煦走到曹大老爺身邊:「被那些歹人逼迫著來到這裡時,你已經想了明白,一切都是徐二老爺的安排,你不敢說出實情,是因為這樁案子也會毀了曹家,現在你們已經無法自圓其說,還要繼續為徐二老爺遮掩嗎?」
  
  「是他……都是他的安排……」曹大老爺狠狠地道,「枉我相信他,他卻來這樣害我們,既然我們活不成了,他也別想逃。」
  
  見到這種情形,被衙差壓在地上的歹人也紛紛開口:「都是二老爺讓我們這樣做的,不關我們的事。」
  
  「二伯,」徐青安臉上帶著笑容,「這次你可惹了大禍。」
  
  徐二老爺面露猙獰:「哪有你這個豎子說話的地方……」
  
  話音剛落,他就感覺到一股大力向肚腹壓過來,緊接著整個內腑都彷彿擠在了一起,疼痛、噁心隨之而來,他忍不住彎下腰呻吟出聲。
  
  「身為徐氏宗長卻做出這種事,」徐青安活動著手指,恨不得再在徐二老爺身上補一拳,「不知誰才是徐氏的敗類。」
  
  「大人,」去北屋裡查看的衙差上前稟告,「那些箱子挖出來了,只是……只有一口箱子裡面放著銀錢,其餘的都是……都是些瓷器、擺件。」
  
  聽到這話,曹大老爺一僵,臉上是不可置信的神情。
  
  徐二老爺也愣在那裡,嘴中不禁喃喃道:「怎麼可能。」
  
  看著眼前一口口木箱,孫沖也想不明白:「銀子……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不是銀子,」說起這個,他才環顧左右,「徐大小姐呢?她去哪裡了?」
  
  「我們家大小姐說了,」孟凌雲道,「這兩位老爺不過就是……就是……」他忽然想不起來大小姐的原話。
  
  眾目睽睽之下,孟淩雲皺眉思量,半晌他眼前出現了鳳雛得意的表情,用鳳雛的話來說:「這兩位老爺就是醬缸裡的蛆蟲,米缸裡的老鼠屎,不但噁心人,也不是什麼大菜,不值得我們大小姐過來一看。」
  
  話說順了,孟凌雲長舒一口氣:「他們兩個人也是別人手中的棋子,我們大小姐要去抓那個下棋的人。」
  
  ……
  
  從鳳翔向京城的官路上。
  
  「幾位爺喝碗茶吧!」夥計在路邊笑著招呼。
  
  看著迎風招展的旗子上寫的「茶」字,宋成暄忽然勒住了馬調轉了方向。
  
  「公子,」隨行的永夜不禁道,「您這是……」
  
  「張真人在哪裡?立即找到他。」宋成暄道。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4 09:38 PM

第四十一章 是你

  鳳翔出了大案。
  
  這樁案子涉及到被朝廷表過功的曹家。
  
  曹家大宅裡裡外外都是官兵把守,只要找到那筆稅銀就能結案,顯然官府對稅銀的下落已經瞭若指掌,否則王允大人不會親自出面坐鎮曹家。
  
  人人都想知道一個結果,當年曹家到底有沒有通敵。
  
  不過不管真兇是誰,最可憐的是那些在案子中受傷害的人。
  
  徐家族中長輩出面,終於將徐三老爺從大牢裡接出來。
  
  「你啊,就不該娶曹氏,」徐老太爺責怪著兒子,「她在曹家的恩怨我們不管,可現在她連徐家也毀了,你既然早就知曉她與人私奔之事,為何還要上門求親……素娘去了之後,你怎麼就變得這樣傻。」
  
  聽到原配妻室的名字,徐三老爺的背躬得更深了,喃喃地道:「不關素娘的事。」
  
  「如今怎麼辦,」徐老太爺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接著道,「雖說此事與你無關,你……在外面也抬不起頭了。」
  
  沒用的徐老三,族中的兄弟背地裡恥笑他,不但替人養了兒子,還差點被當成殺人兇犯,自從傷了腿之後,徐老三就算是死了。
  
  徐三老爺低著頭,整個人彷彿還沒有從巨變中回過神。
  
  「衙門有沒有為難你?」徐老太太不禁道。
  
  徐三老爺搖搖頭。
  
  徐老太太鬆口氣:「去吧,好好歇一歇,外面的事不用你操心,自有你二哥頂著,只盼我們家不要再出事,唉,過些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下人抬來肩輿將徐三老爺攙扶上去。
  
  徐三老爺想起什麼,聲音沙啞地道:「我想讓去趟義莊……」
  
  話還沒說完,徐老太太皺起眉頭:「你還要管那個……自縊的婦人?」
  
  「她照顧石頭多年,我應該將她好好安葬,」徐三老爺道,「至少……給她一具好點的棺木,我……能做的也只是這麼多了。」
  
  徐老太太心中一酸:「我打發人去吧,你的身子骨不好,還是好好歇著。」
  
  徐三老爺點點頭,再也不說話。
  
  等到徐三老爺被抬走了,安義侯夫人才道:「若是三伯的腿能治好,常出去走動走動,說不得心情也會好起來。」
  
  徐老太太嘆口氣:「當年他受傷之後,我就請了不少郎中來給他醫治,以為總有一天他能好起來,誰知道……就是不見起色,如今我也不敢再奢求這些。」
  
  安義侯夫人對徐三老爺的傷腿多多少少有些瞭解:「我記得侯爺也請過陳老御醫為三伯看診,當時陳老御醫說,三伯腿上的傷表面上已經好了,現在還不能走動,恐怕傷及了經絡,只能慢慢將養。」
  
  徐老太太提起從前眼睛有些潮濕:「當年你二哥才帶著我們剛出了城,叛軍就兵臨城下,老三和二媳婦、三媳婦也就都留在了老宅,老三、老二媳婦一起去曹家躲避,老三帶著家人去幫官兵一起守城……唉,沒想到最終兩個人一死一傷收場。」
  
  安義侯夫人思量片刻道:「曹家女眷都沒事,三嫂怎麼就被叛軍害死了。」
  
  「她還不是擔心老三,從曹家出來之後,她就帶著貼身的媽媽回徐家找老三,卻在路上遇見了叛軍,」徐老太太最是喜歡這個兒媳婦,「那孩子從來都是溫和的脾性,在家裡做事公正對老三也好,可是我們的心頭肉,有她在我們這些老東西就安心了,最終還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你沒見到老三媳婦的慘狀,肩膀和後背都是被刀砍出來的傷口,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浸透了,根本看不出個樣子,我們出去找了好幾天才發現她的屍身,這事發生好久之後,老三都不願與人說話,要麼整日將自己關在屋子裡,要麼讓人抬著出去四處尋找,我問老三,你到底在找什麼?
  
  他說,他要將素娘找回來。」
  
  說到這裡,徐老太太哽咽地無法繼續。
  
  安義侯夫人忙上前勸說:「也許這件事過後,一切都會好起來了。」
  
  徐老太太點頭:「盼著菩薩保佑我們徐家。」
  
  兩個人說著話,下人來稟告:「三老爺帶著香燭、紙錢去義莊了。」
  
  徐老太爺想要阻止,徐老太太卻道:「讓他去吧,不去他心中也不舒坦。」
  
  ……
  
  沒有人願意到義莊去。
  
  每天都有屍體被抬進抬出,隔著很遠就能聞到燒紙的味道,紛飛的紙灰夾在著一股腐敗的氣息。
  
  人心莫名的就會悲涼起來。
  
  「就到這裡吧。」徐三老爺打發了下人,自己拎著籃子,一瘸一拐地向義莊裡走去。
  
  今天義莊的人也格外少。
  
  許多人都去曹家看熱鬧,府衙裡的差役一部分在曹家,一部分跟著孫沖等人出了城。
  
  燒光了手中的紙,徐三老爺站起身向後院走去,他的腳仍舊有些簸,走起路來速度卻很快,不一會兒功夫就在距離義莊不遠的林子裡找到了一匹馬。
  
  徐三老爺翻身上馬一路出了城,向麟遊縣而去。
  
  官府今天一早去的是東邊的岐山縣,是因為他們查到曹大老爺出城之後向東而去,他們認為曹家藏匿的那筆銀子就在岐山。
  
  他們找到曹大老爺悄悄置辦下的院子,就能挖出銀子,那他們真是大錯特錯了。
  
  曹家在附近幾個縣內都買了莊子和宅院,那些銀子可能藏在任何一處。
  
  曹老太太行事縝密,可能連曹大老爺也不知道銀子究竟放在了哪裡。
  
  曹家的狡猾這些年他已經領教過了,否則也不會多年按兵不動。
  
  現在,他終於知道了銀子的下落,沒有人能再阻止他,包括曹家在內。
  
  曹家當年的秘密敗露,只有讓這筆銀子消失,曹氏的名聲才能得以保全,所以,他將銀子帶走,曹老太太不但不會聲張,甚至還要感激他。
  
  而這一切又有人承擔所有的罪過,徐二老爺謀劃了整件案子,安義侯……可能還會跟叛軍勾結。
  
  今天的事過後,再也不會有人找這些銀子。
  
  眼看著銀子被送出城,徐三老爺鬆了口氣,他掉轉馬頭準備往回走,卻看到幾個衙差從官路上圍了過來。
  
  衙差身邊有幾個人徐三老爺十分熟悉。
  
  因為那是徐三太太張氏素娘的兄弟。
  
  徐三老爺驚訝地道:「舅兄、舅弟你們怎麼在這裡。」
  
  張大老爺上前一步:「我和母親也常常夢到素娘縮在角落裡,驚恐地看著我們,昨日有人送信給我說,素娘的死另有蹊蹺,只要我們聽衙差的安排,就能見到害死素娘的罪魁禍首,沒想到在這裡看到了你。」
  
  徐三老爺搖搖頭:「舅兄,我不知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仔細說說。」
  
  徐三老爺說著用手去摸右臂,那裡藏著一把精巧的袖箭,三十步內可以傷敵,他還沒有撥到機栝,卻聽一陣聲響,周圍幾十隻弓弩齊刷刷地對準了他。
  
  ……
  
  徐清歡非常的忙碌。
  
  但是一切佈置下來,卻讓她感覺到暢快。
  
  真兇找到了,銀子找到了,現在只差背地裡運籌帷幄的那個人露出真容,她必須要找到他。
  
  雖然徐三老爺有理由去害父親,但她還是覺得前世父親的死,不僅僅是表面上看起來這樣簡單。
  
  徐三老爺拿到銀子之後,將銀子交給誰,誰就是那個人。
  
  不抓到那個人,她會睡不安穩。
  
  出了城走段官路,就會看到條小路,這裡也是相對僻靜之處,如果想交接銀子,這裡就是最好的地點。
  
  她相信他一定會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4 09:40 PM

第四十二章 交手

  等了一會兒。
  
  忽然聽到有人喊了一聲:「來人了。」
  
  清歡看過去卻是幾個尋常百姓。
  
  「亂喊什麼,」鳳翔縣丞數落了一聲下屬,「這些是形跡可疑的人嗎?」
  
  縣丞說完一臉笑容地看向徐清歡:「大小姐,那些運送銀子的人,馬上就要過來了,如果他們從這裡過去,還沒有人前來接應,我們到底要不要抓人啊?」
  
  知府大人吩咐他們都聽安義侯府大小姐的,可若是弄丟了這些證物,罪名可落不到徐大小姐身上。
  
  縣丞剛說完話,就發現徐清歡站起身向官路上走去,停在了幾個趕路人的面前。
  
  趕路的人中,有個孩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徐清歡半晌,才驚呼道:「咦……你……你是石頭家裡給我煮肉的那位善人,你怎麼在這裡?你也要離開鳳翔了嗎?」
  
  「沒有,」徐清歡看到那孩子肩上的青布包,「你要去哪裡?」
  
  孩子一臉笑容:「我們去找個地方討生活,」說到這裡他壓低聲音,「善人,我只跟你說,男兒志在四方,你就不要再挽留我了。」
  
  小小的人兒說出這番話,讓徐清歡忍不住莞爾,那天晚上在石頭家中,雖然只是與這孩子相處片刻,她卻已經發現了他的聰明之處。
  
  他看起來很弱小,卻很有主意和思量,此時此刻好像更加多了幾分自信。
  
  「我們要趕路了,」孩子躬身行了禮,「天黑之前還要找個地方歇息。」
  
  徐清歡望著他們一路向前走:「你在鳳翔這麼多年,怎麼突然想著要離開?」
  
  提起這件事,孩子眼睛亮起來,又走回徐清歡身邊:「不瞞善人,前些日子我們遇到了一位老神仙,他說我們胸懷大志,將來說不得也像……那逆流而上的鯉魚,就算不去躍龍門,也要活出精神,這樣留在破廟裡,未免……未免……總之就是誤了最好的年紀。
  
  不如出去闖一闖,也許會遇到我的機緣。」
  
  卜算,老神仙。
  
  徐清歡想起了張真人高深莫測的模樣:「你說的老神仙,是一個道士?」
  
  孩子有些驚訝地點點頭:「善人也會卜算不成?」
  
  徐清歡道:「他跟你說這些,有沒有要什麼好處?」
  
  「自然要的,」孩子認真地道,「否則就不靈驗了。」
  
  看著孩子身上的舊衣衫,徐清歡輕聲道:「你給了他什麼?」
  
  孩子將身上的青布包解下來,從裡面掏出只疊好的河燈放在徐清歡手中:「平日裡我們就疊些河燈換些吃食,我給老神仙的就是這樣一隻河燈。」
  
  四處騙錢的張真人就要了隻河燈?
  
  徐清歡道:「那位老神仙呢?」
  
  孩子道:「早就走了,還是我們送出城的,」說完他笑了笑,「善人,以後我們還會見面嗎?」
  
  徐清歡沒有回答反而道:「你叫什麼名字?」
  
  孩子清晰地道:「我叫俊生。」
  
  徐清歡看著俊生越走越遠,前世她彷彿聽說過這個名字。
  
  路上又重新恢復了寧靜。
  
  張真人已經走了,她真的猜錯了嗎?
  
  「大人,車來了。」衙差向縣丞稟告。
  
  幾輛車慢慢出現眾人視線裡,車上是徐三老爺從曹家帶出來的箱子,車看起來很重,拉車的人顯得有些費力。
  
  銀子已經到了眼前,卻還是沒有什麼動靜。
  
  難道是她做的不夠謹慎,被他察覺了。
  
  還是她猜錯了,徐三老爺背後根本就沒有人。
  
  張真人並不是為了銀子而來。
  
  ……
  
  官路不遠處的山上,宋成暄站在那裡。
  
  「我原本是準備讓那些山匪出手……我再搶了那山匪,我知道那些銀子是證物,我會留下一些銀子給他們讓他們結案,」張真人一臉苦相,這下眼前的東西就成了燙手的山芋,「我可一心為她著想,誰知道這女娃娃真是狠心,竟然在這裡佈置了人手等著抓人,那這些銀子我們就不要了嗎?」
  
  宋成暄抬起頭,目光愈發明亮:「我倒是對這些銀子有些感興趣了,到手的東西,不能不取。」
  
  ……
  
  徐清歡正思量間,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由遠至近而來。
  
  那些為徐三老爺運銀子的人明顯有些慌亂,都停下腳步四處張望。
  
  埋伏在四處的衙差也用手按住了刀柄。
  
  幾騎人在樹林裡穿梭,卻彷彿馳在官路上,不受任何影響,為首的那個人看起來二十三四歲的年紀,臉龐稜角分明,面色黑紅,一雙銳利的眼睛如同出鞘的利器,身上穿著甲胄,一副守備官兵的打扮。
  
  清歡身邊的縣丞不禁驚訝:「這是鳳翔守禦上的吳千總。」
  
  似是發現周圍有些不同尋常,吳千總身邊的人拿起了手中的弓弩,指向了旁邊埋伏的衙差。
  
  「等一等,都是誤會。」
  
  鳳翔縣丞急忙開口:「吳千總,我們奉知府大人之命,前來抓捕案犯的衙差。」
  
  衙差話音剛落,那些運送箱子的人,紛紛丟下手中的推車,想要向樹林深處逃竄。
  
  吳千總身邊的人立即翻身下馬,上前就將幾個人攔住,衙差也不示弱紛紛提刀上前。
  
  「巧了,」吳千總眉毛微揚,「我剛剛端了個賊窩,正要去捉拿匪首,途徑這裡……也算幫你們一把。」
  
  衙差剛要上前道謝。
  
  吳千總從馬上一躍而下,黑溜溜的眼睛將眼前的幾隻箱子瞧了一遍:「這是些什麼東西?」
  
  「銀子。」衙差立即介面道。
  
  吳千總彷彿十分驚訝,伸出手指了指:「這些都是銀子?」說著大步走上前,毫不客氣地掀開了箱子。
  
  箱子裡的銀子映得吳千總眼睛發亮,他忍不住將所有的箱子都打開,手指不停地在捏算著什麼。
  
  越看他就越歡喜。
  
  「王允大人當真是個好人,」吳千總不再板著一本正經的臉,立即露出幾分無賴的模樣,「你說巧不巧,我們守備上正缺這些銀子做軍資,現在可痛痛快快打一仗了,戶部那邊可說了,除了每年必須要交的稅銀,剩下的全都可以做軍資。」
  
  連年起戰事,還要打勝仗,這些人早就紅了眼睛。
  
  縣丞的笑容漸漸收斂了:「等我們入了案,總兵大人再上奏朝廷,這筆銀子豈不就會……」
  
  他的話卻沒有吳千總的手快。
  
  「縣丞大人說這話就不對了,這銀子明明是我們找到的。」吳千總將箱子蓋小心翼翼地合上,身邊的官兵立即行雲流水般將箱子搬走放在了馬背上。
  
  不對,這不對了。
  
  縣丞已經反應過來:「千總,吳千總,這可不能拿,這是贓物,我們捉人捉贓,東西要上公堂,您這不能啊……知府大人那裡我們無法交代。」
  
  「我怎麼敢隨意動這些銀子,」吳千總笑道,「我會送去衙門裡清算,然後上奏朝廷,將這筆銀子留下做軍資。」
  
  縣丞瞪圓了眼睛,他不明白,這些東西怎麼順理成章就到了別人懷裡,他不由地轉頭向徐大小姐求助。
  
  徐清歡抬起頭向周圍看去,不遠處有一座小山映入眼簾。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6 09:25 PM

第四十三章 落空

  徐清歡微微瞇起眼睛。
  
  她茶館裡看到的那個一閃而過的身影,再次浮現在她腦海中。
  
  是他,當時他定然做了喬裝打扮,她才一時沒有辨認出來。
  
  是他沒錯,她不想提起名字的奸人。
  
  雖然前世裡他彷彿與鳳翔的事毫無瓜葛,可她見到張真人之後,就開始有了懷疑,她要證實自己的猜測。
  
  所以抓到徐三老爺,找到這筆稅銀之後,她才會來這裡,如果張真人有所動作就會被她抓個正著。
  
  什麼都算了周全,唯獨漏了他。
  
  她是因為前世種種才會警覺。
  
  他又是為了什麼?
  
  那鬱鬱蔥蔥的山頂,站在那裡恰好能看清整個官路上的情形。
  
  她在這裡設下大網,他卻站在高處,將她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
  
  宋成暄手段狠辣、強勢,殺人無數,算計他的人,都必然不得善終。
  
  那年他在朝中得勢,便成了眾人拉攏的對象,太后娘娘的母家何氏和長公主都欲將他拉為乘龍快婿。
  
  雙方因此私下裡動了干戈,都損失了不少。
  
  終於鬧到了皇帝那裡,皇帝召見宋成暄詢問他的意思。
  
  朝堂之上,他回答的很乾脆:「環肥燕瘦,臣哪個都想要,只不過,請皇上要先卸了臣的兵權,讓臣免受戰事之苦。
  
  否則,臣沒時間與她們睡覺。」
  
  何氏和長公主都被羞辱,雙方卻深信都是對方步步緊逼,才會落得如今的結果,何氏也終於被皇室抓住了把柄,權勢大不如從前,太后娘娘深受其害,宋成暄看準時機,掣肘了慈寧宮。
  
  她在旁邊看了齣好戲,親眼看著太后娘娘的表情一變再變。
  
  宋成暄站在幔帳外,向太后娘娘請安,嘴角掛著抹淺笑。
  
  一個連自己的婚事都是利用的人,當真是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
  
  若說當年加害父親,利用徐三老爺的人是宋成暄,她會覺得合情合理。
  
  前世的仇人可能就在面前,他以為她已經輸了這一局,她也不會讓他感到輕鬆。
  
  「吳千總想要就拿走吧,縣丞大人不必再爭執。」
  
  聽到徐大小姐的聲音,縣丞不禁心中一涼。
  
  吳千總順著那聲音轉過頭去,不知什麼時候,那個纖細的人影已經來到馬前,手中刀刃一揮,割斷了一根繩結,輕輕拽了一下,那綁縛住銀箱的那根繩子立即鬆開,箱子也應聲落地,然後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慢慢地坐在了箱子上,抬起臉來看他。
  
  吳千總不禁面露驚訝,眼皮不禁一跳,他忽然覺得自己今天出門之前,實在該測測吉凶。
  
  「這麼一樁大案子,光憑府衙的人手怎麼能辦好,」徐清歡緩緩道,「多虧了吳大人在這裡。」
  
  吳千總方才不好的感覺一掃而光,眼睛中也多了幾分笑意。
  
  縣丞臉色卻更加難看。
  
  徐清歡接著道:「吳大人應該知道十幾年前鳳翔那一戰吧?這就是與叛賊趙沖勾結之人,藏匿起來的稅銀和珍寶,此事非同小可,整個鳳翔府衙傾全力才將疑犯抓到,只不過……」
  
  縣丞在一旁不停地點頭。
  
  鳳雛手中若是有一把小米,定然會撒在縣丞面前。
  
  吳千總忍不住發問:「只不過什麼?」
  
  徐清歡嘆了口氣:「恐怕還有餘黨在逃,我們在這裡設下埋伏,就是要將他們一網打盡,方才……終於發現那餘黨的藏身之處,可惜我們人手不足,正為此事一籌莫展,沒想到千總撞了上來。」
  
  吳千總忍不住摸了摸鼻子,總覺得「撞」字加身,讓他有些疼,徐大小姐那雙如墨般清亮的眼睛落在了他身上。
  
  「大人兵強馬壯定然能夠一舉擒敵,」徐清歡聲音清晰,「這些銀子擺在這裡,大人歸來之前不會有人動半分,我們靜等大人的喜訊。」
  
  吳千總面上一緊:「你說的餘黨……」
  
  徐清歡點點頭:「抓捕兇犯是府衙之責,捉拿叛賊就該依靠地方守禦。」
  
  縣丞眼前一亮,安義侯府大小姐說的一點都沒錯,他怎麼沒想到這一點,誅殺叛賊本來就不歸他們管,他不禁對徐大小姐感激涕零。
  
  「縣丞大人,」徐清歡道,「勞煩您帶人跟著吳千總一起捉拿餘黨。」
  
  吳千總只覺得嘴唇有些乾澀:「你說的餘黨在哪裡?」
  
  徐清歡抬起手向不遠處的山上指去:「哪裡能夠俯瞰這條官路,那些人定藏身於此。」
  
  吳千總微怔。
  
  「再耽擱時間,人恐怕就逃走了,吳千總放心,我的推算沒錯,否則也不會拿到這些銀子。」
  
  「對,對,」縣丞一旁附和,「快走,我們快去捉人。」
  
  衙差已經被集結起來跟著縣丞向山上趕去,若是他們不動手恐怕將來要擔責,吳千總沉聲吩咐:「先將箱子解下來,我們跟著衙差去拿人。」
  
  ……
  
  眼看著衙差和一隊人馬向這邊靠來。
  
  張真人不禁道:「這丫頭竟然猜中我們在這裡。」
  
  宋成暄道:「她早就知道,只不過方才大意了。」茶樓上探出的那張臉龐是什麼模樣他沒有在意,隱隱約約只記得一個輪廓,不過那雙眼睛他卻看得很清楚。
  
  張真人有些訝異。
  
  宋成暄道:「一會兒見到吳權,讓他去岷州守關,只要這一仗他能贏,打破僵局,鳳翔總兵就不敢怠戰。」
  
  張真人道:「那這筆銀子……」
  
  宋成暄道:「想要結案需要月餘,吳權打了勝仗,自然可以要銀子。」
  
  吳權有銀子了。
  
  「那我呢?」張真人有些想哭,「我答應了大家會買大肥豬……」
  
  「你輸了。」宋成暄翻身上馬。
  
  ……
  
  吳千總帶人離開,徐清歡才站起身,看向剩下的衙差:「要等吳千總回來拿銀子嗎?」
  
  所有人才如夢方醒,立即將銀子搬上車。
  
  「大小姐,他們能不能抓到人?」鳳雛聽說朝廷的慶功宴上會有許多好吃的。
  
  「自然是……抓不到。」
  
  宋成暄若是真的在那裡,他定然已經想好要如何脫身,他不會這麼容易就栽在她手中。
  
  徐清歡上馬前行。
  
  銀子先送往城中的最近的衙門。
  
  眼看著最後一箱銀子被搬進衙門,吳千總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皺起眉頭看向徐清歡:「大小姐不是說會等我們回來嗎?」
  
  「我隨便說的話,自然不作數。」徐清歡說一句,彎腰上了馬車。
  
  空留下一群人怨懟。
  
  徐三老爺被押送鳳翔,她也要回去向王允大人說明一切。
  
  馬車馳在街道上,一陣風吹來,車廂的簾子輕輕地躍起。
  
  徐清歡看到了一張分明陌生,卻又讓她覺得熟悉的臉。
  
  「是安義侯府的大小姐嗎?」馬車外一個人開口詢問,「奴婢是廣平侯府的管事,有東西要交給大小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6 09:30 PM

第四十四章 示好

  一隻漂亮的錦盒送到了徐清歡手中。
  
  安義侯府與廣平侯府一直有往來,廣平侯戊邊時曾將家人留在京城,她和廣平侯大小姐趙慕微從小就相識,慕微回到陝西之後,她們還經常書信往來,互相贈禮也是常有之事。
  
  她動身來鳳翔時,還給慕微送去了一封書信,鳳翔離漢中本就不遠,或許她們有機會見上一面。
  
  清歡將盒子打開,裡面只是一支珠釵,上面墜著寶石,看起來十分貴重,定然是出自有名的工匠之手。
  
  廣平侯府的管事等了半晌,只聽馬車裡傳來一聲詢問:「這是誰讓你送來的?」
  
  管事媽媽立即道:「是我們大小姐。」
  
  徐清歡合上盒子,每次她和慕微見面互換禮物,都是自己做的小物件兒,從不曾有這種貴重的東西,管事顯然沒有說實話。
  
  錦盒從車窗裡遞出來:「拿回去吧。」
  
  管事媽媽沒想到會有這一遭。
  
  「走。」徐清歡吩咐一聲,馬車立即向前馳去。
  
  管事不禁愣在那裡,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陣仗,不但不收東西而且彷彿惱怒了一般,安義侯大小姐只說了幾個字就讓她冷汗涔涔,她慌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大小姐,我們侯爺要回京述職,夫人、小姐也去京城。」
  
  馬車裡無聲無息。
  
  「大小姐聽說您在這裡,讓奴婢來說一聲,若是您與夫人方便,不如兩家一路進京。」
  
  管事說完這些,簾子終於再一次掀開,只不過伏在車窗邊的是圓臉的鳳雛,鳳雛邊吃點心邊興緻勃勃地瞧著管事一路小跑。
  
  管事跑得氣喘吁吁,鳳雛吃得更加歡暢,不時地向她揮揮手。
  
  管事只覺得胸腹之間憋了口氣,說不出的難受。
  
  終於馬車停下來,管事氣喘吁吁上前接著道:「我們家世子爺剛剛在朵甘思打了勝仗,這次上京是為了領功。」
  
  這才是管事來的目的。
  
  送這禮物的人,八成是那位世子爺。
  
  廣平侯世子爺在朵甘思立下了戰功,在京城的勛貴圈裡著實掀起了不小的風浪,廣平侯世子爺也被說成是勛貴子弟中最有前途的子弟。
  
  朵甘思的土司們兵強馬壯,經常故意挑起事端,讓地方守備吃盡苦頭,戊邊的武將除了向朝廷報喜不報憂之外,想方設法與那些土司和解,生怕引起更大的戰事。
  
  廣平侯世子這個勝仗,彷彿振奮了大周的軍心,之後西北陸陸續續有捷報傳來,朵甘思變得安分了許多。
  
  前世回京之後,清歡還聽母親跟她仔細提及了廣平侯世子爺的這一仗。
  
  廣平侯麾下副將與朵甘思土司勾結叛逃,廣平侯帶人追擊未果,眼見就要大勢已去,世子帶著幾百人突然出現,將朵甘思前來接應的軍隊,驅趕到邊戊重鎮之前,幾乎是虐殺了這支二百餘人的軍隊,又將大周叛將的人頭砍下,用銀槍投擲在城牆之上。
  
  邊疆上開始有傳言說,廣平侯下令朵甘思殺百姓一人,便以十人償還。
  
  不管怎麼樣,廣平侯的鐵腕,著實震撼了朵甘思的守軍。
  
  廣平侯府和世子爺在勛貴中都變得炙手可熱。
  
  母親還說:「若是沒有你哥哥惹禍,說不得現在你的婚事已經定了下來。」
  
  她才知道,原來廣平侯太夫人早就看中了她,兩家本就是世交,廣平侯世子也一表人才,祖母心中也早就有了定數,就等她適齡之後,正是將提起這樁婚事。
  
  可惜父兄的事讓安義侯府一落千丈,這件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現在父兄都沒事,好像一切就回到原來那條路上。
  
  只不過……
  
  她與這個廣平侯世子爺註定沒有緣分。
  
  即便他少年英豪,她著實應該生出幾分傾慕之心,但她就是做不到,誰叫這位世子爺實在是命太短了。
  
  她記得沒錯的話,廣平侯世子不久就會突發一場大病,一命嗚呼了。
  
  廣平侯痛失愛子,心中萬念俱灰,遂生退意,自請交出兵權回京養老。
  
  「能否一起前行,自有母親權衡,以後莫要再來提及這些,」徐清歡說著吩咐車夫,「快走吧,王允大人還在衙門裡等著。」
  
  馬夫應了一聲,拉車的馬兒開始小跑起來。
  
  廣平侯府的管事徹底愣在那裡,她這是說錯了什麼嗎?徐大小姐看在兩家交好的份上,應該也不會這樣……避之不及啊。
  
  馬車裡,徐清歡陷入了思量之中。
  
  「小姐,你怎麼了?」鳳雛不禁問出口,每次大小姐這樣的表情,好像都有不好的事發生。
  
  「從前死的人,或許也會不死吧!」
  
  聽著大小姐幽幽地吐出這樣一句話,鳳雛如山的身子打了個哆嗦。
  
  馬車越走越遠,管事媽媽重新走回遇見徐大小姐的那條街上,有輛馬車停在那裡。
  
  「二爺,」管事媽媽道,「徐大小姐不肯收東西,也不聽奴婢說話,咱們這樣也的確不合禮數,凡是大家閨秀都不會理會。」
  
  「也許是我錯了,」趙祁眼睛一暗,「我來到鳳翔聽說徐大小姐破了曹家的案子,我以為我們家的事也能求她幫忙。
  
  看來,是我妄想了。」
  
  ……
  
  徐家的馬車剛到鳳翔,徐青安就催馬迎了過來,看到妹妹安然無恙,他才鬆了口氣。
  
  「下次我定然要跟你一起去。」
  
  看著哥哥緊張的模樣,徐清歡點點頭。
  
  孫沖也帶著人上前。
  
  徐清歡道:「找到了稅銀,也抓住了運送銀子的人,只可惜……」與那人匆匆交過手,卻也不能確定他就是操縱整個案子的人。
  
  孫沖聽到找到了稅銀,臉上就堆滿了笑容。
  
  這已經是大獲全勝,沒想到多年的疑案就這樣查清楚了。
  
  「徐三老爺呢?」徐清歡道。
  
  孫沖立即道:「剛剛被押送去了衙門,王允大人讓我來請大小姐去鳳翔府衙,這其中有些細節我們還不是很清楚,勞煩大小姐幫忙解釋案情。」
  
  馬車在鳳翔府衙停下,鳳雛將徐清歡扶下車。
  
  「徐大小姐是因沒查到幕後主使而著急嗎?」李煦的聲音傳來,「也許我知道原因。」
  
  徐清歡停下腳步,轉身看向李煦。
  
  李煦眉目舒展,神情中多了幾分的從容,每當他露出這樣的表情,都說明他對自己將要說出的話很有把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6 09:51 PM

第四十五章 了解

  徐清歡只要上前走幾步就能徑直進了衙門,到時候有那麼多人在場,李煦也不能再糾纏。
  
  不過看到李煦這樣的神情,她忽然改變了主意,準備聽他將話說完。
  
  「不遠處有個茶寮,」周玥見狀上前笑道,「那邊也安靜……」
  
  徐清歡看向孫沖:「勞煩向知府大人稟告一聲,我們晚一些就過去。」
  
  孫沖點點頭。
  
  徐清歡轉身向茶寮走去。
  
  李煦看著那抹身影,如同初春枝頭那剛剛盛開的桃花,看起來嬌弱,卻是抹最鮮亮的顏色。
  
  李煦並不遮掩欣賞之情,只不過那般神色很快就化在他那如墨般的眼睛中深藏,變得悄然無息,彷彿從來不曾來過。
  
  他以為徐大小姐會像之前一樣拒絕與他交談,沒想到她卻就這樣大方地坐下來,抬起了一雙澄明的眼睛。
  
  「李公子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講清楚了。」
  
  李煦微微一笑:「難道徐大小姐不知道,你就是此案最大的變數。」
  
  一陣風吹來,夾雜著淡淡的雨絲味道。
  
  徐清歡道:「李公子的話,未免說的太過隱晦,著實讓人聽不明白。」
  
  李煦的神情未變,與徐清歡四目相對,明亮的眼睛中映著她的影子:「徐大小姐從一開始幫助世子爺脫困,到後來抓到徐三老爺,不管案情如何變化,每一步都彷彿在你的掌控之中,從來不曾有過什麼偏差,就算所有矛頭都指向徐二老爺,你依舊沒有放鬆警惕,反而將計就計,做出我們全都上當的假象,從而引出徐三老爺,找到真正的稅銀。」
  
  徐清歡輕輕地轉著手中的茶杯,那是因為她知道,前世徐二老爺也被打入大牢,他並非最終受益者。
  
  有前世的結果做指引,她自然不會輕易被徐三老爺放出的迷霧所蒙蔽,她仔細地尋找線索,一步步查出真相,其中不免有些地方受前世影響,這些正是她查案的助力,被李煦察覺自然就成了端倪。
  
  徐清歡道:「李公子懷疑我才是幕後主使?」
  
  李煦笑意更深了些:「看來我在徐大小姐心中,實在是太過不堪,不但是個只顧利益的小人,還是個傻瓜。
  
  徐大小姐一心查案,對周圍的人都滿心戒備,只要有風吹草動就要追查到底,是要抓住暗地裡謀算安義侯府之人,怎麼可能是幕後主使。」
  
  李煦說到這裡頓了頓,指指茶杯:「我能不能先喝口茶。」
  
  他的茶杯裡空空如也,不論旁邊裝睡的鳳雛,還是滿身是眼,盯著李煦不放的徐青安,都彷彿沒有聽到一般。
  
  周玥好不容易找到了被鳳雛藏起的茶壺,放在桌子上。
  
  徐清歡道:「李公子請便。」
  
  這話說的那麼自然,彷彿這杯茶就是她命人奉上來的。
  
  李煦倒是再不意,他取茶壺斟滿一杯慢慢飲盡,然後接著道:「徐三老爺布置了許久的案子,卻被徐大小姐果決的查清,沒給徐三老爺半點脫逃的機會,凡是看到這一切的人,都不免投鼠忌器,不敢再伸手。」
  
  徐清歡心中一亮,李煦這一點說的沒錯。
  
  案子真相大白,沒有挽回的餘地,更多的投入只會更多損失。
  
  就算換做她,也不會再營救徐三老爺。
  
  曹家的案子不宜在牽扯旁人,徐三老爺真的背後有人,那個人也會斂去行蹤,不會讓她抓住任何把柄。
  
  徐清歡思量中,聽到李煦道:「在沒有看清徐大小姐的路數之前,那個人是不會動作的,下一步,他應該會想出法子針對徐大小姐。
  
  徐大小姐心中應該已經有了猜疑的人,不經意中也許已經與他交過手,發現他是個難纏的強敵,才會有幾許心憂吧!」
  
  徐清歡看向李煦,不得不說李煦當真了解人心。
  
  當年李煦向她求親時曾說過:「清歡,我比誰都更了解你,也會比誰都更歡喜你。」
  
  人究竟難逃一個「情」字,她聽過之後十分動心。
  
  而今想來,他了解的何止她一人,他的聰明可以洞悉身邊所有。
  
  她並不是那個特別的。
  
  方才城外遇到宋成暄,短暫的較量過後,看起來是以她拿到這筆稅銀落幕。
  
  宋成暄卻站在遠處,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從而得到他想要的推斷。
  
  如果她不了解宋成暄,就不猜到他就在不遠處,更不會立即判斷出吳千總就是宋成暄的人。
  
  所以,宋成暄根本不是在奪銀子,而是在試探她。
  
  試探她對他有多少的了解。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們都知曉了對方的危險,也會將彼此當做對手。
  
  「李公子猜的沒錯,」徐清歡嘆了口氣,「我想的確是有那麼個人。」
  
  李煦道:「如果大小姐信得過,不妨講來聽聽,也許我能幫得上忙。」
  
  徐清歡點點頭:「李公子能將一切都推斷出來,可見心思敏銳。
  
  所以,不用我說,定然也能找到那人的蹤跡,若是有了線索,還請前來告知,也算了結你今日的承諾。」
  
  已經洗乾淨耳朵準備聆聽的周玥一下子愣在那裡。
  
  眼看著徐大小姐站起身來,周玥急切地上前阻攔:「徐大小姐,你不說我們怎麼幫忙。」
  
  「如果我都知曉,可還需要幫忙?」
  
  徐清歡淡淡的一句話,讓周玥不禁面紅耳赤。
  
  「大小姐到底還是不肯信任。」
  
  「萍水相逢,互不虧欠已是最好,」徐清歡目光清亮了許多,「感謝李公子的解惑。」
  
  李煦一番話,倒是讓她少了思量。
  
  「如何才能讓徐大小姐對我少些防備。」
  
  李煦的聲音再次傳來。
  
  細雨飄灑下來。
  
  鳳雛撐開油紙傘遮在徐清歡頭頂,傘面上那嫣紅的顏色籠罩在清歡身上,如同那團熱烈燃燒的火焰。
  
  「很難。」
  
  這便是她的答案。
  
  ……
  
  徐三老爺不像是個兇徒,一個眼睛中都透著和善的人,怎麼可能下如此殺手。
  
  就連素娘的娘家人臉上也滿是疑惑。
  
  張大老爺抿了抿乾燥的嘴唇,看向徐大小姐,當時他半信半疑地帶人去抓徐三,現在他急切地想要知曉答案。
  
  「徐大小姐為什麼說害死素娘的人就是你三伯?他們可是夫妻啊,我家素娘一心一意待他,他何以下如此狠手。」
  
  徐三老爺苦笑一聲:「原來舅兄相信了一個孩子的話。」
  
  「您不要著急,」徐清歡對上張大老爺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或許是三伯母泉下有知,或許是趙善放不下妻女,這件事一晃過了十幾年,終於等到了真相大白的一天。
  
  徐三老爺是個小心謹慎的人,但不代表他就不會犯錯,我們就從他犯的第一個錯誤說起。
  
  大家一定還記得在石頭家裡的那天晚上,徐三老爺向大家講述了收養石頭,救出趙曹氏的經過。」
  
  徐清歡記得很清楚,因為這些話已經被她反覆思量了幾遍。
  
  「曹四不可能有這麼小的遺腹子,曹老太太盯著質疑之聲還要將孩子養在身邊,恐怕那孩子跟曹家有些淵源,於是我就將曹家人的畫像給石頭看,石頭看到曹家二小姐,高興的不得了,嘴一直開開合合地想要喊出聲,我就知道我找對了人,這事出在曹家二小姐身上。」
  
  說完這些,徐清歡看向一旁的曹如貞:「貞姐兒和石頭是雙胞兄妹,貞姐兒直接養在曹家,可過了這麼多年,她才敢確認趙曹氏就是她的生母,石頭心智尚不如普通孩子,他如何能認出畫像,所以……徐三老爺是在說謊。
  
  那日晚上,他並非偶然出現在後山,他根本就是一直盯著曹家的舉動,發現曹二老爺的異狀之後,他就尾隨著曹二老爺到了後山,最終找到被埋起來的石頭,他必須收養石頭,因為石頭是他打開曹家的一把鑰匙。」
  
  說完這些,徐清歡轉頭看向徐三老爺:「三伯,我說的對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6 09:55 PM

第四十六章 畜生

  徐三老爺望著徐清歡,那雙眼珠越發的幽黑,如同深淵般要將眼前一切吞沒:「當年我撿到石頭,又在曹家遇見曹氏,中間發生了許多事,我無法一一道明也是合情合理,徐、曹兩家本來就是姻親,我去曹家的次數多了,自然可以發現其中端倪,就算我說了謊,你們就能這般將我定罪不成?」
  
  徐清歡沒有回答徐三老爺的問話:「有了第一個錯誤,就會有第二個錯誤。」
  
  所有人都望著徐清歡。
  
  徐清歡道:「石頭失蹤了那麼久,為什麼與石頭一起相依為命的婦人卻沒有任何的動靜,既沒有想方設法去尋找石頭,也不曾向趙曹氏送去消息。
  
  之前我推斷,那是因為她知曉石頭會去復仇,這樣一來即便石頭不見了,她也不會聲張,緊接著我卻發現我推斷錯了。」
  
  孫沖忍不住道:「石頭心智也和尋常人不同,和他朝夕相處的人,自然知道曹如婉不是石頭所殺,婦人定然會發現其中的異樣。」
  
  徐清歡點點頭:「石頭不見了,這婦人就會慌亂,她怎麼能安安穩穩待在家中,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定然是有人安撫了她。」
  
  孫沖道:「徐大小姐的意思,安撫婦人的是徐三老爺?可為什麼不是徐二老爺呢?」
  
  徐清歡道:「徐三老爺撫養石頭多年,石頭出了事,婦人就會想方設法告訴徐三老爺,自然也會聽信徐三老爺的安排。
  
  徐二老爺想要做到這一點卻很難,即便用石頭的性命做要挾,婦人也不會就這樣坐以待斃,她定有機會留下些線索。
  
  所以徐二老爺想將這一切栽贓嫁禍給石頭,應該在曹如婉死了之後就殺掉婦人,不會冒著危險讓她多活幾日。」
  
  孫沖皺眉:「可那婦人的確多活了幾日,這樣一來你的推論就不合理。」
  
  「我也為此事有過困擾,不過就是因為想通了,才能斷定真正的兇手並非是徐二老爺,」徐清歡道,「徐二老爺利用趙曹氏和曹家的恩怨設下如此的大局,絕不會出這樣的疏漏,我想來想去只有一個理由,徐二老爺並不知道石頭心智有缺,這樣一來他就沒有殺那婦人的理由。
  
  如果石頭就是個孔武有力、身材高大的正常人,他自然有能力殺死曹如婉,趙曹氏母子與曹家的恩怨擺在那裡,石頭又恰好在此時沒有了蹤跡,那婦人大約也會懷疑一切都是石頭所為,心生暗鬼就不敢聲張,即便衙門找上門,那婦人想必也說不出什麼對徐二老爺不利的話來。」
  
  徐清歡說完話,衙差將徐二老爺帶了上來。
  
  徐青書見到父親立即撲上去:「你們既然找到了兇手,為何還要綁著我父親,快將我父親放開。」
  
  縣丞冷喝一聲:「你也是有功名在身的人,竟不知衙門裡的規矩?本官諒你初犯,否則定然治你個擾亂公堂之罪。」
  
  衙差舉起殺威棒,徐青書臉色鐵青地退了下去。
  
  徐清歡走到徐二老爺身邊:「一切雖然並非因二伯所起,但是二伯手上沾了幾條人命,還想全身而退嗎?不如早早將實情講出來。」
  
  徐二老爺臉色一變再變,終於下定決心看向王允:「大人明鑒,我確然想要曹家的銀子,但是我沒想要殺人,原本也只是要綁走如貞,激起趙曹氏與曹家的恩怨,再從中尋找機會要挾曹家分那筆銀子……沒想到……後面的事都由不得我……現在仔細想來,都是被人一步步推著向前走……才落得如今的地步。」
  
  說完這些,徐二老爺惡狠狠地看向徐三老爺,「我怎麼也沒想到是你在背後害我,這些年我養你在家中,到底有哪裡對不起你。」
  
  徐三老爺一臉驚訝:「安義侯可有地方對不住二哥?二哥還不是覬覦安義侯的爵位,二哥因為貪念動手害人,與我又有何干。」
  
  徐二老爺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你故意讓我聽到與趙曹氏的交談,引我找到趙曹氏的兒子,根本是你暗中安排好了一切,如果我早知道趙曹氏的兒子心智有缺,怎麼會做這樣的安排……這樣才會被官府抓個正著。
  
  一切都是你在暗中算計,就是要將我推出頂罪,這樣一來,就沒有人懷疑到你身上,你會悄無聲息地吞了那筆銀子,整個徐家二房也將落入你手中。」
  
  徐三老爺冷冷地道:「二哥不愧是做了宗長的人,幾句話就將罪責推給了我。」
  
  「二伯說的是實話,他不知道石頭心智有缺,否則他也不會那麼容易就被我們抓到,」徐清歡說完看向徐三老爺,「你在這裡給我們留下了線索,讓我們追查到二伯,卻沒有想到,就因為二伯的不知情,出現了不少漏洞。
  
  二伯沒有殺死那婦人就是其中之一,於是你不得不出手彌補,在我們找到那婦人之前,你必須要將婦人殺死,逼迫一個人自盡有很多手段,趙曹氏母子的命都握在你手中,你隨便一句話,就能讓那可憐人將脖子套進那繩索之中,你自以為一切都做得圓滿,卻不知正是這圓滿讓我懷疑了你。
  
  只有十分瞭解整件事的人,才會將一切把握的如此精準,不論是趙曹氏、石頭還是那死去的婦人,都像是傀儡一樣任憑擺布。」
  
  徐三老爺臉上露出幾分陰鷙的神情。
  
  「還有一點,」徐清歡接著道,「難道三伯不想知道,我們為什麼能這樣順利地抓到你嗎?」
  
  一個人走到公堂之上,撩開袍子跪倒在地,半晌才抬起頭:「曹家有罪,十幾年前殺死救命恩人趙善,十幾年後又為了保住這秘密,想要誣陷安義侯通敵。」
  
  聽到這話,曹老太太臉色大變,驚訝地看向公堂上的人:「你……你瘋了不成?」
  
  曹三老爺抬起頭:「兒子沒瘋,兒子只是不想一錯再錯,」他看向徐清歡,「多謝徐大小姐給我這個機會。」
  
  就在王允大人帶著二妹回到曹家的那一天,他想起十幾年前的事,心中難過悄悄地從屋子裡走出來。
  
  沒想到,徐大小姐走到他面前。
  
  少女用一雙清澈的眼睛看著他:「十幾年前殺趙善時你可曾後悔?午夜夢迴時,捫心自問可有愧嗎?也許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以後便是再後悔也無法挽回了。」
  
  往昔一幕幕浮現在他腦海裡。
  
  趙善的笑,趙善的慈悲,趙善的死……
  
  他從不曾忘記,趙善不但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家人。
  
  那天晚上,他沒有為家人說一句話,任憑他被折磨而死。
  
  從那時起,一切就已經成了定數。
  
  「當年你們不殺趙善,雖然會被朝廷懷疑與叛軍有染,蘇懷大人會儘力為你申冤,趙善也會將事情解釋清楚,很有可能曹家會無罪。可惜你們動手殺了趙善,現在為了遮掩這個秘密,一錯再錯,曹家終將被拖入深淵。
  
  也許只有這樣才能償還你們在趙善身上犯下的罪。
  
  我知道我們拿不到那筆銀子,以曹老太太的為人不會將這一切交給曹大老爺處置,她應該會瞞著曹大老爺將銀子放在另一個地方,曹二老爺做事慌張不可信,曹老太太能夠託付的就只有三老爺了。
  
  我說這是最後的機會,不是你們挽救趙善的機會,而是挽救你們自己的機會。」
  
  曹三老爺臉上浮起堅定的神情:「我按照徐大小姐所說,故意去查看稅銀是否安放妥當,目的是引兇手找到稅銀,所以徐大小姐說的沒錯,誰出現在那裡,誰就是兇手。」
  
  徐三老爺嘴角忍不住抽動,他只聽徐清歡嘆了口氣。
  
  「你自以為很聰明,其實你就是個廢物,隱藏了這麼多年,設計了這樣一個局,將所有人都算計進去,可惜還是功敗垂成,不但如此……你已經是一顆廢棄的棋子,你效忠的人早就捨棄了你。
  
  你毀了自己,也毀了徐家,卻什麼都沒有得到。
  
  唯一牽掛你的張氏也被人所殺,你還真是……個沒用的……畜生。」
  
  聽到這些話,徐三老爺頓時目露凶光,彷彿一下子被激怒了般。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6 09:59 PM

第四十七章 殺妻

  徐清歡就站在那裡,沒有任何的防備,彷彿輕易就能被人奪走性命。
  
  徐三老爺的掌心發癢,很想走過去收緊手指,將她那柔軟脆弱的脖頸拗斷,那樣一定會很痛快。
  
  不過徐三老爺最終控制住了自己,微微笑著:「你說的這些話我都不懂,我也不會認下這罪名,你還有什麼把戲只管耍出來?」
  
  徐清歡道:「你太高看自己了,我沒打算讓你承認,只是回顧下你骯髒的一生。」
  
  徐三老爺的笑容僵在臉上。
  
  徐清歡看向張家人:「現在我就來說,我那可憐的三伯母張氏如何丟了性命。」
  
  張家人不約而同地上前將徐三老爺團團圍住。
  
  「清歡,」張大老爺道,「你放心說吧,有我們在這裡會護你周全,那畜生不敢加害你。」
  
  張家人聽到徐三的所作所為,又是憤慨又是驚懼,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妹妹嫁的是這樣一個人。
  
  可他們現在也想不明白,事情過了十幾年,徐大小姐怎麼能推斷出妹妹是被徐三所殺?
  
  張大老爺長吸一口氣,慢慢地呼出來,盡量讓自己情緒平穩:「你慢慢說,等了這麼多年,也不差這一時。」
  
  徐清歡頜首,轉頭看向王允:「王大人給我看的那封書信應該是趙沖所寫,只不過不是寫給趙善的。」
  
  曹三老爺道:「這封信確實不是從趙善身上找到的,而是前一天被人放在了我們家堂屋裡。」
  
  曹老太太在曹三太太攙扶下又坐了下來,蒼老的臉上皺紋更加的深刻:「見到這封信我就知道,當年安放那些稅銀的人找來了。」說著她向門外看去,彷彿還能看到曹家高大的門庭,如今它們就在她眼前搖搖欲墜。
  
  半晌曹老太太才接著道:「當年趙善死了,我們就以為這樁事再也沒有人知曉,現在想起來真是愚蠢。」
  
  徐清歡道:「趙善與這筆稅銀本就沒有關係,你們殺了個無辜的人,怎麼可能就此高枕無憂,真正知曉內情的人,定不會放過那筆銀子,早晚會將一切要回去。」
  
  曹老太太點點頭:「是啊,他回來了,整個曹家也只能任他擺布,」她用軟布擦了擦眼角,彷彿要抹去眼中的陰霾,「唯有讓他在朝廷的眼皮底下,不動聲色地得到銀子,曹家才能真正地安寧,可是曹家已經被朝廷盯上,想要做到這一點談何容易。」
  
  徐清歡道:「索性的是,他已經為曹家想好了法子,交到了你手上,你可以利用這封信,反咬一口,假稱趙善當年接近曹家是為了自保,曹家發現趙善的用心之後要對趙善下手,趙善卻因此脫逃,曹家這些年想要將功折罪,一直在尋找稅銀下落。
  
  按照書信上的內容,稅銀其實早已經被人接應運出了鳳翔,這個運走稅銀的就是真正的通敵之人。」
  
  曹三老爺羞愧地低下頭,他從小讀書,隨口就能說出許多關於禮義廉恥的教義,可他差點就與禽獸為伍:「當年想要運走這筆稅銀不容易,只有幾個人能做到,其中一個就是領兵在鳳翔追捕叛軍餘黨的安義侯。」
  
  徐清歡心中一片清明,這就是前世這樁案子的結果,父親的死恐怕就是因為這筆稅銀,蘇懷定然相信父親是冤枉的,可證據確鑿他無法為父親伸冤,所以從大牢裡出來之後,他不想再入仕,寧願就此歸家養老。
  
  前世曹大老爺也算立下大功,踩著父兄的性命重新入仕,雖然朝廷礙於顏面,對父親的罪名秘而不宣,但是曹大老爺的存在,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安義侯是個罪人。
  
  一切都對上了。
  
  徐清歡再次問徐三老爺:「你一定很恨我父親吧?當年你算計好了從趙沖手中接下這些銀子之後,立即就運出鳳翔,卻沒想到我父親破城如此之快,打亂了你的計劃,造成你無法在約定地點拿到這筆銀子,這筆仇你自然要報。」
  
  徐三老爺極力控制,額頭上卻依舊青筋浮動。
  
  徐清歡向前走了兩步,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將徐三老爺看得更清楚一點。
  
  四目相對。
  
  少女的神情平靜如水,不起任何波瀾。
  
  這樣的安寧,卻彷彿在徐三老爺心中燒了一把火,他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被人握在手心無法逃脫的感覺。
  
  當年安義侯破城帶給他的就是這樣的挫敗感。
  
  徐清歡看一眼門口,常娘子已經從外面走進來,在周玥耳邊吩咐著什麼。
  
  常娘子察覺徐清歡投過來的目光,她立即默契地點了點頭。
  
  看來她吩咐常娘子的事已經辦妥當。
  
  徐清歡道:「做了那麼多努力,你怎麼能讓多年心血付諸東流,碌碌無為藏在人群中,支撐你的就是一鳴驚人的信念,你要向世人證明你的能力,所以你必須要拿到你該擁有的一切,當時你準備冒險接那筆銀子。」
  
  徐三老爺目光一深,彷彿回到了叛軍大敗的那一天。
  
  趙沖真是不中用,才鬧騰了幾日就如此收場,可他還在這裡,他要完成自己要做的事。
  
  只有將那些銀子他必須處理妥當,這樣才能立下大功,才能證明他存在的意義。
  
  雖然安義侯已經攻進城內,他卻不能怕暴露在人前,就此放棄。
  
  他拿好趙沖給他的信物,喬裝打扮一番,準備去尋找那些叛軍。
  
  徐三老爺想到這裡,耳邊響起徐清歡的聲音:「你沒想到,意外再一次發生,張氏發現了你的行蹤。
  
  無論你如何遮掩面容,和你最親近的妻子都能一眼認出你來,你和叛軍的交談也定然被她聽見,叛軍自然不會留她性命,那時也許你還想過救她,可惜張氏是個最善良不過的女子,她心中通曉大義,怎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夫君變成個罪人。」
  
  張氏的面容浮現在徐三老爺腦海中。
  
  她是那般的溫婉,無論遇到什麼事,都會對他報以柔軟的笑容,他也曾沉迷在她的微笑之中。
  
  他和顏悅色地勸張氏先離開,承諾日後定然會給她一個解釋。
  
  可張氏卻突然變得強硬起來,纖細的手緊緊地拉住了他的衣袖,態度堅定不移:「夫君,你悔改吧,現在還來得及。」
  
  為什麼要悔改,他沒有做錯任何事,她怎麼就不理解他。
  
  她一遍遍地說,一遍遍地央求。
  
  張氏的話終於讓他心生厭煩。
  
  最關鍵的時刻她不但不懂得幫他,還跟安義侯一樣做他的絆腳石。
  
  他一把將她推開,如果她聰明的話,就該閉口不言乖乖地離開,或許還能保住性命。
  
  那個愚蠢的女人卻又撲過來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腿。
  
  「郎君,妾身既然嫁給了你,就要一心向著你,絕不能看著郎君誤入歧途。」
  
  句句都是誅心之言。
  
  他用力將她踹開,她卻再次爬過來。
  
  再這樣下去,他們爭吵的聲音一定會引起周圍人的注意,他就徹底沒有了機會。
  
  「我們去找侯爺,侯爺會為你說情,只要能保住性命,就算被發配,我也陪著你去。」
  
  她有多看不起他,寧願相信安義侯,也不相信他。
  
  他竟然才發現她是個吃裡扒外的女人。
  
  他憤怒地抽出腰間的長劍,指向張氏,他怎能敗在一個女人手中。
  
  張氏彷彿篤定他不會傷害她,竟然毫無懼意。
  
  無休無止的糾纏終於讓他憤怒,他一劍刺了下去。
  
  鮮血噴濺在他臉上。
  
  張氏抖動了一下,抱著他的手再次收緊。
  
  他紅了眼睛,又一次落下手中的劍。
  
  從張氏身體裡湧出鮮血浸透了他的褲子,可她依舊不肯放手。
  
  他踹向她那柔軟的身子,手裡的劍也不停地刺下來。
  
  一次,兩次,三次。
  
  終於她不再動了,身體安靜地伏在他身上下來,那雙手卻依舊拉著他不放。
  
  到死也不知悔改的女人,不配讓他有任何的憐憫。
  
  他彎下身拗斷了她的手指,清脆的聲音過後,他終於甩脫了她。
  
  踢開張氏,他立即前去接應稅銀,卻發現押送稅銀的叛軍都不見了,那一刻他身體裡的力氣像是被抽乾了,一下子軟倒在地上。
  
  看著滿身的鮮血,耳邊忽然又響起張氏的聲音。
  
  「夫君,你悔改吧!」
  
  被張氏抱過的腿一陣抽痛,他抱著腿在地上翻滾,總覺得有個東西緊緊地將他那條腿纏住,無論他怎麼甩都甩不脫,他拿起刀向自己腿上砍去……
  
  雖然後來郎中治好了他的腿傷,可每次只要想起張氏,他的腿都會疼痛不已。
  
  他甚至還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張氏就趴在他的腿上……
  
  想到這裡,疼痛再次從徐三老爺腿上傳來。
  
  真真切切的感覺,讓他分不清什麼是回憶什麼又是現實。
  
  張氏果然還在那裡,她仰著頭正嘲笑他。
  
  「我要殺了你。」
  
  徐三老爺攥起拳頭揮向「張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6 10:02 PM

第四十八章 誅心

  清脆的骨頭斷裂聲傳來。
  
  卻不是「張氏」的,而是他的。
  
  徐三老爺冷汗從額頭上冒出來,他還沒回過神,手臂就被人強行壓在身後,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弓去,就像是在認罪,眼前的迷霧也終於散開,只見一個男子正坐在地上死死地抱著他的腿,哪裡是張氏。
  
  周玥一臉的委屈,他可是名將之後,現在竟然來抱著一個男子的腿,還抱得如此屈辱,常娘子吩咐他這樣做,他也無可奈何,只能扭捏上前。
  
  周玥可憐兮兮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常娘子,常娘子點點頭,他只好將額頭蹭在徐三老爺的腿上,露出柔軟的後頸。
  
  緊接著一根手指點在他的脖頸和肩膀上。
  
  周玥不禁打了個冷顫。
  
  常娘子的手如此的涼,讓他身上的汗毛都豎立起來。
  
  「徐張氏的傷口躲在頸部和後背,雖然過了許多年,徐張氏的屍身已經腐壞,但是她屍骨上還能找到利刃留下的切口,鎖骨、兩背胛、脊骨、腦後都有致命痕。」
  
  常娘子說著手比作刀刃貼在周玥的下頜上,手掌滑動,軟軟的似綢緞拂面,讓周玥緊張地屏住呼吸,不由地吞咽一口。
  
  「徐張氏鎖骨傷痕是沿此刺下,割斷了一半的脖頸,那時她就已經沒有了生機。」
  
  張大老爺的眼睛開始紅了。
  
  常娘子接著道:「查驗徐張氏的屍骨還能看到,她的兩臂、前胸、十指骨骼盡斷,頭上、兩腿骨有裂痕,應是重擊所致。」
  
  常娘子說完站到一旁。
  
  仵作也向王允交上驗屍的文書:「叛軍多用的是刀、槍、戟等物,徐張氏屍骨上留下的應該是劍痕。」
  
  徐清歡道:「十年前鳳翔一役死者甚多,許多百姓都死於叛軍之手,他們的死狀卻和三伯母十分不同,三伯母受傷的地方更值得讓人懷疑,只有這樣死死地抱住一個人,才會有這樣的傷口。
  
  遇見叛軍,女眷自然要逃命,什麼人會讓她抱住不放?巧合的是,徐三老爺的腿在那時受了傷,三老爺這些年腿傷明明已經癒合,卻仍舊走不了路,除了是人前示弱更好的隱藏自己之外,還有心魔作祟……因為他親手殺了自己的妻子。」
  
  徐清歡看向周玥,周玥這才起身離開。
  
  徐三老爺卻依舊僵立在那裡,當年被張氏抱過的那條腿不停地打顫。
  
  張家已經有人開始哭泣,當然認屍的情形還歷歷在目,他們至今還記得自家妹妹的慘狀,那時候他們以為是叛軍所為,張大老爺生怕徐三受不住,提了酒去安慰徐三:「你要好好活著,素娘才能安心。
  
  將腿上的傷養好了,再納個繼室好好過日子,你放心……素娘和張家都不會怪你。」
  
  他哪知道,他面前的就是殺死妹妹的人。
  
  妹妹那時又是什麼樣的心情。
  
  張大老爺壓制不住心頭的憤怒,上前幾步一拳向徐三老爺揮過去。
  
  徐青安早就鬆開了徐三老爺的胳膊,在憤怒的張家人面前,徐三老爺根本沒有還手的機會。
  
  這頓打來的是太晚了些。
  
  遲到卻總好過不到。
  
  雖然不能換回素娘的命,至少也讓徐三嘗嘗痛楚的滋味兒。
  
  「你怎麼能忍心,她是你的妻啊!」
  
  徐三老爺口吐鮮血,被人踐踏在腳下,可他那微不足道的傷痛,不足以平復張家人的怒氣。
  
  即便他死的再慘也換不回素娘的命。
  
  「好了,」王允大人吩咐人拉開張家人,「公堂之上不得放肆。」
  
  「大人,請您一定要為素娘做主。」張家人紛紛跪地叩首。
  
  王允道:「本官自會還你們一個公道。」
  
  「那又怎麼樣?」徐三老爺半晌才回過神來,他努力地抬起頭,面上看似還像從前一樣冷靜,目光卻控制不住的有些渙散,「你們懷疑我,大可以用刑,我什麼都不會承認。」
  
  「這樣才能表明你對他的忠心嗎?」
  
  徐清歡的話徑直戳進了徐三老爺胸口。
  
  「我早就說過,你背後的人早就捨棄了你,因為在他眼裡你什麼都不是,一敗再敗,輸的一無所有,沒有任何的價值,他想起你的時候,心中只有厭惡。
  
  你以為犯下這些罪行,會讓更多人談論你,那些對朝廷不滿的人甚至還會佩服你,只要你不招認,朝廷就要在你身上花費大量的時間,你喜歡這種被人關注的感覺。
  
  你最害怕是被扔在陰暗的角落不聞不問。」
  
  徐三老爺整個人彷彿定住了般,他還沒回過神來,整個人忽然被人提起,緊接著他整個上身都被人用布裹了起來,他就像一隻被自己纏繞起來的蛹,半點動彈不得,只能張大嘴不停地喘息,然後他感覺到腿一沉,傷腿被綁縛上了重物。
  
  做完一切,孫沖鬆開手,徐三老爺立即搖搖晃晃地跌坐在地上。
  
  「三伯這樣可舒坦嗎?」徐清歡垂著眼睛看他,「你向你保證,你留下的破綻和證據已經夠多,就算你什麼都不說朝廷也一樣將你治罪,你只能在角落裡苟延殘喘……不知什麼時候會被處死……不過就算死,也會死的悄無聲息,就像你這一生一樣,不值一提。
  
  差點忘記告訴你,三伯母還在等著你,你死了之後,她定然會好好照顧你。
  
  生死,你都不會得到安寧。」
  
  徐三老爺臉上終於滿是慌亂的神情:「你不能這樣……你……你要審我……你要來求我說出真相,求我招認,你……你就是個毒婦……」
  
  徐清歡卻不想再理睬他,轉身向旁邊走去。
  
  「誰叫她抱著我不放,如果不是她,我也不會丟了那筆稅銀,你不是想知道嗎?我就都告訴你,」徐三老爺眼睛中滿是血絲,「押送稅銀的叛軍全都死了,我還以為稅銀被朝廷發現帶走了,後來才知道根本沒有人找到那些銀子,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定然是叛軍慌亂中將銀子藏了起來,可惜他們還沒來得及告知我,就被官兵盡數殺了。
  
  我在鳳翔四處尋找銀子的下落,最終懷疑到曹家頭上,因為那些押送銀子的叛軍就在曹家附近被殺。」
  
  說完這些,徐三老爺看向曹老太太:「我是壞人,曹家又是什麼好東西,如果他們發現銀子就稟告給官府,哪裡有後面的事發生。」
  
  曹老太太面如金紙,悔恨地閉上了眼睛。
  
  「還有他,」徐三老爺桀桀怪笑,「我的二哥,你不就是想要安義侯的爵位嗎?想了那麼久卻不敢伸手,弟弟這是給你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徐三老爺的表情忽然換成了厭惡:「可惜你不爭氣,遲遲不敢動手殺人,我只好將石頭引到山上,讓你方便行事,做到這個份上你還畏首畏尾,我又替你殺了那婦人,可你還不知道把握機會,我就讓我安插的人動手殺了曹氏,嫁禍在趙曹氏身上,曹家這才亂起來。」
  
  趙曹氏終於再也忍不住:「石頭呢?你們到底把石頭帶去了哪裡?」
  
  徐三老爺笑:「你們不是聰明嗎?你們就查查看……我是輸了,你們也要陪著我一起死,大家一起死,」他最後看向徐清歡,「與他作對的人都活不成,不久之後你也會下來……或許……你比我死的還要快一些……」
  
  徐三老爺被帶了下去,那怪笑聲也漸漸遠去。
  
  王允站起身:「相關人等一律押入大牢候審,」說著他憂慮地看向徐清歡,「你們隨我過來。」
  
  ……
  
  王允站在屋子裡。
  
  徐清歡、徐青安先進了門,緊接著李煦和周玥也被請了進來。
  
  「清歡,」王允道,「你可知石頭的下落。」
  
  徐清歡點點頭:「知曉。」
  
  王允嘆了口氣:「這樁案子竟然牽扯了這麼多人,你們一定想知道徐三背後的人是誰,今日將你們叫來,就是為了此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7 09:43 PM

第四十九章 相符

  王允從京城來到鳳翔之後,冷不防地接手了曹家的案子,面對曹家的兩座功德牌坊,他也沒有半點的猶豫,徑直帶著他們踏進曹家大門,可現在王允的眉頭皺起,臉上有了些許猶疑的神情。
  
  「這樁案子,你們不要再插手了。」
  
  思量片刻,王允說出這樣的話:「曹家和徐家的事在此了結,」他看向李煦,「我也會上奏摺為蘇大人申冤,蘇懷很快就會回到鳳翔,此後鳳翔也該安穩了。」
  
  周玥有些驚訝。
  
  李煦已經看清王允的心思:「王大人是擔憂我們的安危,所以方才在大堂之上打斷了審案,將我們帶到這裡來。」
  
  王允面色有些沉重:「當年的叛軍首領趙沖已經伏誅,徐三留在鳳翔這麼久,盯著稅銀不放,是因為什麼?我懷疑趙沖還留有後人,十幾年的時間讓他們韜光養晦,準備捲土重來,如今徐三被抓,他們的謀劃被打亂,看到徐三的手段就知道那些人必然是睚眥必報之徒,你們在明他們在暗,有些事無法防備……」
  
  徐清歡回想往事,李煦一直相信大周朝廷事端不斷,是有個人在背地裡操縱一切。李煦追著那人的腳步,一直想要查出他的身份,然而每次當李煦覺得已經靠近了一步之時,他又狡猾的躲開。
  
  李煦是個心思縝密又聰明至極的人,哪裡可能就此罷手,可不知為什麼,那人忽然銷聲匿跡,所有線索一下子全都斷了。
  
  那段日子李煦變得十分消沉,從前不管多晚,李煦只要回到家中都會與她講時局,可那些日子,他遲遲不肯進門來,有一次竟然在書房內喝得酩酊大醉,待到她詢問,他只說處理政務太過疲乏。
  
  她自然不會相信他的說辭,問起是否與那人有關,李煦抬起眼睛看她,第一次冷漠而強硬地道:「我已經說過,那人被我追的窮途末路,就算沒有抓到他,他也再無本事作亂,你還追問個不停,是不肯相信我嗎?」說完拂袖而去。
  
  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第一次心生隔閡,當時的她也有意探究個清楚,可惜不久之後太后大壽,她進京之後再也沒能回來。
  
  現在想想,前世她並不瞭解李煦,隔閡也是早晚的事。
  
  在他心中,她是他的妻室,為他打理內宅,孝順長輩,也會在他需要時,為他排憂解悶,在此之前他未與她有過爭執,並非對她滿心憐愛,而是因為這些並不重要。
  
  他真正想要卻始終不是她,而是那籌謀已久的大業,在這條路上,他不允許自己有任何的失誤,與那人的纏鬥最終讓他滿腹的驕傲受挫,所以他才會一反常態,大發脾氣。
  
  如今想到這些,並不是她對李煦還念念不忘,盼著他悔改能夠再續前緣,而是她想要從記憶中找到關於那人的蛛絲馬跡。
  
  王允大人方才的話說的沒錯,一腳踩進鳳翔的案子之後,她和徐三背後的人就成了敵人,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她要弄清楚,藏在徐三背後的人到底是不是宋成暄。
  
  徐清歡道:「王大人從前有沒有遇到過差不多的案子?」
  
  王允沒想到徐清歡這般聰明:「總是有幾樁事與鳳翔案相似,雖然抓住了兇犯,卻總覺得其中還有內情,可惜沒有更多的線索追查下去。」
  
  李煦略微思量道:「王大人所說的那些案子,都是這幾年發生的嗎?」
  
  王允頷首:「所以我猜測,那人是趙沖等人的後人,如今長大成人,意圖東山再起。此人狡詐,又慣會利用人心,才能讓如徐三這樣的人死心塌地跟隨,他手下定然還有人為他安排一切,這樣才能讓他在不露面的情況下,達到他的目的。」
  
  李煦臉上一片平靜,襯得他的眼睛格外通透:「如果那人真是叛軍之後,那許多事也說得通了,他一心與朝廷對抗,從開始就有意隱藏行蹤,又慣會判斷利益得失,失敗之後就會立即抽身而出,不會陷入其中,即便朝廷發現些蛛絲馬跡,也很依此難找到他。
  
  此人的確狡猾,怪不得大人會有如此憂慮,想要勸我們遠離此案,但是大人忘記了一點,此人一心報仇定然心胸狹窄,我們讓他功虧一簣,他豈會放過我們。」
  
  說到這裡李煦看向徐清歡:「更何況鳳翔之局,本就為安義侯所設,一計不成,他會另行安排,逃離只能束手待斃,倒不如早些瞭解此人,主動一些手中勝算更大。」
  
  徐清歡微微一笑:「李公子說的對。」
  
  她目光皎皎地與他對視,神情卻有幾分敷衍,明明對一切都很認真,面對他時卻是副懶洋洋的模樣。
  
  「唉,」王允再次嘆息,「現在你們都知道了,更要小心些才好,這次入京我會去刑部將相似的案宗拿來查閱,若是你們有時間不妨也來一觀。」
  
  徐清歡應了一聲:「大人也要保重。」
  
  王允一笑:「身為朝廷命官,這些本就是我該做的,不用為我掛懷,只要賊人一日不除,我便會查他到底。」說著,神情愈發的明亮、坦蕩。
  
  徐清歡微微蹙起眉頭。
  
  前世王允大人死於宋成暄之手。
  
  或許這一切的起因就是王允追查到了幕後主使,確定此人就是宋成暄,宋成暄才會殺人滅口。
  
  王允大人將知曉的內情與他們一說,不管是年齡,性格,行事種種彷彿都與宋成暄相合。
  
  她對宋成暄的懷疑更深。
  
  「王允大人所說的,可就是徐大小姐心中懷疑的人?」
  
  李煦的聲音傳來。
  
  徐清歡停下腳步反問道:「李公子可有對付他的良策?」
  
  李煦道:「還不曾想到。」
  
  「可惜了,」徐清歡嘆口氣,「為蘇知府申冤固然能讓李公子得到入仕的機會,若是能抓到這樣一條大魚,李公子往後就會平步青雲。」
  
  她靜等著李煦走過來,方才他看向她時,眼睛中微起波瀾,那明顯就是讚賞的神情,既然對她生出幾分好感,自然要藉此攀談兩句。
  
  一來,她的身份不至於折辱他。
  
  二來,為了破案,將來也會常常聚首。
  
  若是有個很好的關係,對他來說有利無害。
  
  李煦沒想到徐大小姐會站在那裡等著他。
  
  站在她面前,方才到了嘴邊的話卻沒有隨便就說出來,而是這樣與她靜靜的相望,不過讓他失望的是,她的目光始終平靜自然。
  
  李煦心中的期待如薄霧,被風一吹而散:「徐大小姐希望我仕途平順嗎?」
  
  「談不上,」徐清歡嘴唇微啟,「你我都是瞭解案情之人,只希望將來無論能不能查清案子,你都不要牽連到我。」
  
  徐清歡說完話向前走去。
  
  望著她的背影,周玥臉上通紅:「她查她的,我們查我們的,以後不要與她見面了。」可不知為什麼說出這話,他心裡是那麼難過。
  
  李煦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半晌才道:「找些人手去山裡,幫忙找石頭的下落吧!」
  
  ……
  
  徐清歡知道石頭被擄走之後,心中就隱隱懷疑,他們知道真相太晚了,或許石頭已經遭遇毒手。
  
  在審問徐三老爺之前,她已經讓人在附近山中搜尋,可是一直都沒有結果。
  
  「大小姐,問到了,」孟淩雲闖進門來不及行禮急著道,「有個農戶見到過石頭。」
  
  「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過去看看。」
  
  徐清歡站起身來,卻被曹如貞一把拉住:「讓我也去吧!我也想去接回哥哥,」說著她的手微微用力,「你放心,無論是什麼結果,我都能撐得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7 09:48 PM

第五十章 同行

  曹如貞看起來比往常都要堅強。
  
  徐清歡沒有勸曹如貞,當年她也執著地為父兄下葬,不是因為倔強,而是自己親手處置才能安心。
  
  「深山裡還是有些危險,」徐清歡道,「無論什麼時候都要聽我的安排。」
  
  曹如貞點了點頭。
  
  鳳翔城外有幾戶人家以採藥為生,他們經常出入山中,每日早出晚歸的勞作已經成為他們的習慣,外面有什麼變化他們不知曉,但是山裡多一個人他們定然會注意到。
  
  孟凌雲開始打聽了幾戶都一無所獲,後來被一個採藥人指點去陡峭的東山:「東山比較偏僻,藥材也不太多,我們很少過去,如果你能確定要找的人來了山中,興許是去了那裡。」
  
  東山山腳下有一對老夫妻住在那裡。
  
  孟凌雲向徐清歡稟告:「就是這裡的婆婆隱約看到一個個子很高的人向山裡走去,我們打聽出消息之後,家中的護院就進山找人去了。」
  
  院子裡的老叟聽到孟凌雲的話不停地搖頭:「老婆子看到人都已經是好多天前的事了,人若是進山這麼久了都沒走出來,恐怕凶多吉少。」
  
  曹如貞眼圈頓時紅了,她緊緊地抿著嘴唇,讓自己變得堅強:「我們可以進去找人嗎?」
  
  徐青安搖頭,柔聲道:「我去看過,路很難走,你們不上去。」
  
  「曹家小姐你放心,」鳳雛安慰曹如貞,「我們家世子爺可厲害,上樹爬牆無所不能,他一盞茶的功夫就能將山上跑個遍,山上的兔子都不如他的腿快,你在這裡等他的好消息。」
  
  鳳雛手裡握著徐青安給的糖果,盡職盡責地報答著徐青安,不就是幾句好話嗎?她一張嘴就能說一籮筐。
  
  上樹爬牆無所不能。
  
  一盞茶的功夫。
  
  比兔子跑的還快。
  
  徐青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快去啊,」鳳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徐青安,「一盞茶的功夫。」
  
  徐青安只來得及吩咐孟凌雲:「照顧好小姐。」然後咬牙切齒地撩開袍子翻身上馬。
  
  「哥哥,」徐清歡上前兩步,「讓人在山崖下找一找。」
  
  徐青安點頭,不忍再去看曹如貞,催馬就消失在眾人面前。
  
  曹如貞眼睛緊緊盯著下山的路,她多希望有個陌生的身影出現在那裡,他們兄妹已經分開了十幾年,還有沒有機會聚在一起。
  
  徐清歡想要安慰曹如貞,卻被曹如貞拉住了手:「清歡你已經為我們做了許多,這樣的結果我……連做夢都不敢想,我不能再要求更多。」
  
  徐清歡輕聲道:「還有機會。」
  
  可惜這個機會已經太渺茫,徐三老爺和徐二老爺不一樣,他既然早就設下這個局,就定然會害死石頭,前世徐三就是這樣害死了曹如貞。
  
  這對兄妹經歷了兩世卻還無法相認。
  
  徐清歡心中一陣酸澀。
  
  「大小姐你看,那邊有人下來了。」
  
  徐清歡順著鳳雛的手指看過去,果然遠遠地看到了幾個人影。
  
  曹如貞一顆心彷彿提到了喉口,急切地想要迎過去看看,腿卻僵在那裡動彈不得。
  
  幾個人走得不快,尤其是落在後面的幾個人,他們行動極其緩慢。
  
  再近一些才發現他們抬著個人。
  
  曹如貞任由徐清歡牽引著向前走,她的目光緊緊地黏在那個被抬著的人身上,恍然不覺已經有人先奔到跟前來報信。
  
  那人嘴唇一開一合,她卻聽不到半點的聲音,求助地看著徐清歡,終於在徐清歡眼睛中看到了欣喜的笑容。
  
  曹如貞只覺得壓在心頭的一口氣終於舒散出去,緊接著身體卻晃了晃,腿上彷彿也沒有了力氣。
  
  眼見那個身影離她越來越近,她掙扎著向前跑去。
  
  天地突然變得靜寂無比。
  
  她不小心跌了跟頭卻不覺得疼痛,她只想著快一些,再快一些。
  
  幾十年,終於就差這幾步路的距離,她再也不會錯過這個團聚的機會。
  
  她看到安義侯世子爺迎了過去,將那人負在背上,轉身就向著她的方向一步步走來。
  
  終於,她看清了那張臉。
  
  那張滿是憔悴、狼狽的臉上有一絲平靜的笑容,蒼白布滿血痕的嘴唇上揚著,身上的衣服已經破損,露出的皮膚上可以看到傷痕,衣服已經被鮮血染紅了,腳上的鞋也早就沒了蹤影。
  
  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還活著。
  
  石頭竭力抬起手,喉嚨裡發出「呼嚕嚕」的聲音,眼睛中又是感激又是羞怯,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曹如貞愣了片刻,她已經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現實還是夢中,半晌她忽然撲過去抱住了眼前的人:「哥哥,你怎麼樣,哪裡受了傷……」
  
  石頭個子本就大,再加上一個曹如貞,徐青安不禁腳下踉蹌,多虧孟凌雲上前攙扶,他才不至於將石頭摔在地上。
  
  曹如貞羞臊地向徐青安道謝。
  
  徐青安倒不自在起來,臉頰微紅地道:「那畜生將石頭推下了山,還好被崖下的樹木擋了幾下,這才留了一條命,這山崖太陡,他沒有力氣爬上來,我們晚到幾日……他也就……總之是吉人自有天相。」
  
  徐清歡仔細地打量著石頭,只見他肚腹和腿上都纏著青色的布條,腰間還別著一隻葫蘆,她轉頭問徐青安:「哥哥給石頭治了傷?」
  
  徐青安搖了搖頭:「沒有,我們在半山腰上找到了他,就立即將他帶了下來。」
  
  青色的布條,明顯和石頭身上穿著的衣物不同。
  
  徐清歡望著那一臉迷惑的大個子,石頭還不知這些人是怎麼找到他的,更不清楚曹如貞為何對他又哭又笑。
  
  「石頭,」徐清歡開口道,「是不是有人在我們之前找到了你?」
  
  石頭點了點頭,但是因為他不會說話,一時想不起來要如何說明此事,不禁有些焦急,半晌才想起什麼,雙手抱拳,左手在上,舉至眉際行了個禮。
  
  曹如貞沒看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徐清歡仔細看著石頭握起的雙手:「石頭結的這個是太極印。」
  
  道家的太極陰讓她想起了一個人。
  
  他穿著青色的道袍,在人前常常露出幾分仙風道骨的神采,逢人便用悠長的聲音道:「仙道貴生,無量度人。」
  
  許多人都稱讚他為仙人。
  
  但他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騙子。
  
  張真人。
  
  是張真人救了石頭。
  
  石頭轉頭向山上看去。
  
  深山中隱隱約約傳出歌聲,竟是一曲虞美人:「盈盈相望無由摘。惆悵歸來屐。而今仙跡杳難尋。那日青樓曾見、似花人。」
  
  徐清歡吩咐孟凌雲:「你跟我回去方才的那家農戶中。」
  
  農戶的院子裡,老叟正在翻曬藥材,看到他們去而復返忙問道:「有沒有找到人?」
  
  徐清歡沒有回答,看向不遠處的屋子,她快走幾步,撩開簾子。
  
  屋子裡就是普通農家的擺設,除了靠窗邊的桌子上放著一支山茶花。
  
  婆婆也跟著走進門。
  
  「方才屋子裡有人?」徐清歡問過去。
  
  婆婆點點頭。
  
  「你沒告訴我們。」
  
  「因為姑娘你也沒問啊,方才那年輕人說了,若是姑娘問起,我們就說……」婆婆手心裡是幾塊散碎銀子,「他給了我們這個,唉,山裡的日子不好過……這些夠我們下山討生活了。」
  
  如果宋成暄就是那徐三背後的人,為什麼他會讓張真人救了石頭。
  
  方才他在這裡,隨時都會對她不利,可他卻沒有動手,他這樣做是在嘲笑她的無能,還是一切另有隱情。
  
  「婆婆,能不能討口水喝。」
  
  熟悉的聲音傳來。
  
  徐清歡走出門,看到了一臉笑容的張真人。
  
  張真人顯得有些狼狽,身上的道袍少了一片,臉上也滿是灰塵,他抹了抹眼睛才不好意思地笑道:「本來不想與你們碰面……沒想到那邊的山路崎嶇的很,道人當真與你們有緣啊。」
  
  張真人說完這些,在石頭腰間找到了葫蘆,然後砸了砸嘴:「女娃娃,聽說你要回京城,我們一路可好?」
  
  「好,」徐清歡答應下來,「這一路,就要請道長多多照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8 09:39 PM

第五十一章 拒絕

  鳳翔府的案子已經解決完,徐三老爺是罪魁禍首難逃朝廷責罰,徐二老爺手上沒有人命,曹如婉的死也與他脫不開關係,如果沒有他這一環徐三老爺的謀劃也不會順利進行。
  
  徐家二房算是敗了,徐青書眼見入仕遙遙無期,前來央求安義侯夫人,卻被徐青安擋在了門外,徐青書見完全沒有了希望,只好灰溜溜地離開。
  
  趙曹氏為趙善立了衣冠塚,帶著一雙兒女為趙善磕頭,她忽然想起當年趙善推著她走在官路上的情形。
  
  她抱著一雙兒女輕輕地哼著家鄉的歌。
  
  趙善忽然停下來看向曹家的方向:「要不然我們在這裡歇歇腳吧!」
  
  她轉頭去看趙善,四目相對,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屬於他們的幸福。
  
  「不,」她乾脆地拒絕,「善郎繼續向前走,我們早些到西北,就能早些有我們自己的家。」
  
  「好。」趙善點點頭,重新推車上路。
  
  他們漸漸在官路上越走越遠。
  
  趙善那本來弓著的身體,也慢慢挺直了。
  
  「母親,那是離鄉討生活的人吧?」
  
  曹如貞指著官路上的那對夫妻,趙曹氏這才回過神來,趙善和她的影子消失了,眼前的只是一對陌生夫妻。
  
  真像啊,和他們那時候一模樣。
  
  趙曹氏擦了擦眼角輕聲道:「希望他們一路平安。」
  
  說完話,趙曹氏拉起一雙兒女:「我們也該走了。」
  
  曹如貞不禁一怔:「母親要帶我們去哪裡?」
  
  「回趙家村,」趙曹氏道,「母親要讓你們認祖歸宗,從今天開始你不再姓曹,要改回姓趙。」
  
  如貞聽得這話不禁淚眼模糊,她不再是曹家那個見不得光的孩子,她是趙善的女兒,堂堂正正的趙家女:「母親您叫一聲我的名字。」
  
  「趙如貞。」
  
  「唉!」
  
  趙曹氏說完看向石頭:「趙燁。」
  
  石頭臉上是憨厚的笑容,不住地點頭。
  
  趙曹氏伸出手臂將一雙兒子摟在懷中,三個人笑一會兒都紛紛回頭看去,那一座新墳前,仿若有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那裡,正一臉憐愛地看著他們。
  
  「趙善,」趙曹氏道,「跟我們一起回家了。」
  
  趙善,我們回家了。
  
  ……
  
  趙曹氏最終原諒了曹老太太和曹三老爺,希望朝廷看在曹老太太年事已高的份上免了她的罪責,鳳翔的百姓卻心中不平,動手拆了曹老太太那座牌坊。
  
  曹大老爺進了大牢,曹二老爺始終相信那賊人餵他吃下的就是毒藥,就此一病不起。
  
  善惡到頭終有報,這才是所有人應有的結果。
  
  趙曹氏沒想到趙善家中還有親人,他們還沒離開鳳翔,趙家人就已經聽到消息趕了過來。
  
  「本想先送你們回京,最後倒是我要先走。」
  
  徐清歡送趙如貞離開鳳翔,兩個人拉著手說了半天的話,趙如貞還不捨得上馬車。
  
  「你與那李家九郎認識嗎?」趙如貞忽然道。
  
  徐清歡一怔,沒想到如貞突然提起李煦。
  
  「每次他出現的時候,你總像是不近人情似的,我猜他定然做過什麼事讓你難過,」趙如貞微微一笑,「我在曹家這些年經常看人臉色行事,多多少少也練就了些本事。」
  
  她和李煦那些過往,徐清歡沒準備向任何人說,卻沒想到被趙如貞看在眼中。
  
  趙如貞拉著清歡的手微緊:「我只想說,離那些讓你不開心的人遠一些,總是沒錯的,若是心裡真有不痛快的事,就寫信給我……認祖歸宗之後,我和母親、哥哥想做些生意,說不定將來我們也會去京裡。」
  
  如貞一心為她著想,徐清歡笑著伸開手臂與趙如貞擁抱告別。
  
  趙如貞眼中含淚,徐清歡也鼻子發酸:「到了之後報個平安。」
  
  趙如貞點點頭。
  
  看到一旁的徐青安,趙如貞蹲身行了個禮:「這些日子多謝世子爺的照顧。」
  
  徐青安不禁臉上發燙,額頭上起了一層的薄汗,整個人似放在鍋上的蒸籠。
  
  趙如貞從丫鬟手中接過一隻木盒送到徐青安手中:「這是我的一點心思,世子爺不要嫌棄。」
  
  徐青安的一顆心彷彿要從嗓子口躍出來。
  
  「將來若是有機會再與世子爺見面,」趙如貞目光清亮,「希望能將世子爺認作義兄。」
  
  徐青安的笑容僵在臉上,彷彿被潑了盆冷水:「為……為什麼是……義兄。」
  
  「因為在我心裡,世子爺就似兄長一般。」
  
  徐青安眼睜睜地看著趙如貞的馬車出了城,眼角一陣發燙,打開手中的木盒,裡面躺著兩支湖筆。
  
  她還真是將他當成兄長,送禮物也是這般的物件兒。
  
  「小友可覺得心中不快,」張真人悄然走過來,「道人送你一本經書可以為你排憂解難。」
  
  徐青安眼冒綠光,惡狠狠地看向張真人。
  
  「福生無量天尊,」張真人邊說邊向一旁躲開兩步,「小友早晚會知曉,道人是一心救你出苦海。」
  
  張真人說完,手指掐算一會兒,笑著看向徐清歡:「你們也該收拾箱籠了,明日我們必然要離開鳳翔。」
  
  話音剛落,只見管事媽媽匆匆上前:「世子爺、大小姐,廣平侯夫人就要到了,夫人讓奴婢來喚您們回去。」
  
  「走吧。」徐青安伸出手臂,讓徐清歡扶著他上馬車。
  
  徐清歡剛剛落座。
  
  徐青安沉聲道:「那老雜毛看著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們得想方設法甩脫他!」
  
  「隨他去吧,」徐清歡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就在我們眼皮底下也很好。」
  
  張真人意有所圖,她恰好也在等著他前來。
  
  ……
  
  廣平侯是太祖時封的勛貴,趙家幾代人馳騁疆場,一心撲在戰事上,這些年廣平侯更是帶著闔家老小住在西北,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皇上和太后知曉廣平侯舊疾纏身,被病痛所擾,有意將他召回京師,廣平侯卻堅決不肯答應,皇上也只好由著他去了。
  
  廣平侯世子十五歲入軍營,在趙家軍中也頗有些名聲,只是喜歡獨來獨往,常常數日不見蹤跡。
  
  朝中盛傳趙家父子已經魔怔,不收復朵甘思誓不罷休。
  
  廣平侯世子爺這次立了大功,一直無欲無求的廣平侯忽然寫了封信給簡王,托王妃做保山求娶安義侯大小姐徐清歡。
  
  廣平侯夫人剛在徐家堂屋裡坐下,就聽外面傳:「徐大小姐回來了。」
  
  廣平侯夫人抬起頭看過去,只見少女緩緩走過來,她目光清亮,嘴角微翹帶著抹笑容,身上沒有半點小女兒的羞澀,似是早就將一切看得通透,模樣還似從前,只是……感覺竟然和印象中的完全不同了。
  
  徐清歡上前向廣平侯夫人行禮。
  
  廣平侯夫人笑道:「一轉眼的功夫,清歡都長這麼大了,我方才還與夫人提起你,」說著她看向安義侯夫人,「我們方才說到哪裡了?」
  
  徐清歡道:「母親說我不嫁。」
  
  徐清歡突如其來的回答讓廣平侯夫人一怔,安義侯夫人也愣在那裡。
  
  廣平侯夫人不禁道:「你說什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8 09:43 PM

第五十二章 風起

  到底是親生女兒,安義侯夫人不消片刻就穩住了心神,只要自家女兒不吃虧,其餘的都不重要。
  
  安義侯夫人板起臉,有了幾分母親的威嚴:「急急忙忙跑回來,話也沒聽清楚就開口,我還沒說呢,還不快給夫人賠不是。」
  
  徐清歡上前倒茶給廣平侯夫人:「我年紀尚小,還不急談婚事,多謝夫人一片美意。」
  
  廣平侯夫人半晌才道:「這……不問問侯爺嗎?兩家結親是早就定下來的,再說,大小姐年紀小些怕什麼,我過門時也不過才十四歲。」
  
  「夫人為何會在那樣的年紀嫁給侯爺呢?」
  
  廣平侯夫人再一次看向徐大小姐,徐大小姐臉上帶著幾分笑容,好像只是單純的好奇。
  
  徐清歡道:「我聽說西北也是苦寒之地,夫人年紀輕輕還要撫育侯府幾個孩子當真不容易。」
  
  廣平侯夫人崔氏是繼室,她被抬進侯府時,廣平侯就已經有了長子、次子、長女三個孩子。
  
  那時候邊疆不穩,廣平侯一心撲在戰事上,成親也是一切從簡,拜過堂之後,廣平侯就將崔氏丟在家中,帶著人守關去了。
  
  她跟著李煦初到北疆時,聽說過崔氏的事,崔氏剛剛嫁入廣平侯府時不被太夫人喜歡,就是廣平侯的兩個兒子見到她除了行禮之外,也不肯多說一個字,加上廣平侯對崔氏不聞不問,家中上下竟沒有一個人將她當做夫人看待。
  
  換做尋常女子大約早就受不住。
  
  大約是崔氏娘家人都已經不在人世,崔氏實在無所依靠,就這樣硬生生地挺了過來。
  
  後來廣平侯世子爺生了場大病,崔氏不怕染疾,親力親為地照顧世子爺,終於得了太夫人歡心。
  
  太夫人越發喜歡這個兒媳,不惜裝病將廣平侯騙回家中,好教這對佳兒佳婦有機會相處,崔氏也是爭氣,很快懷了廣平侯的骨血,雖然不幸小產,卻換來廣平侯更多憐愛。
  
  李煦母親聽了十分感嘆,崔氏家中遭難,盡數被藩人所殺只剩下她一人被廣平侯救下,說崔氏是廣平侯「撿」回來的也不為過,廣平侯能這樣寵愛崔氏,自然不是因為崔家多顯赫,崔氏手中有多少嫁妝,而是崔氏一心一意為夫君著想。
  
  前世徐清歡聽到耳朵裡一笑而過,她的身份和嫁妝在李家眼中始終是一根刺,用得著時可以助他們一臂之力,用不著時就讓他們如鯁在喉。
  
  可誰不願嫁入高門?
  
  若不是中山狼示弱讓人憐憫,她又怎會低頭眷顧與他。
  
  經過了這些,她不再相信什麼矢志不渝,生死與共的感情。
  
  此生她肯嫁人,就只剩一個可能。
  
  那就是遇見個強大的盟友,她為他排憂解難,他也要有足夠能力護得她和家人周全,同樣的付出,收到同樣的利益,這樣才公平。
  
  「你這孩子,怎麼倒扯我頭上來了,」廣平侯夫人道,「我那時倒真是因為家中出事,逼不得已,清歡是侯爺的掌上明珠,是該多留幾年在身邊,不過……」
  
  廣平侯夫人說到這裡抿了一口茶:「安義侯這幾年常常來西北,很是喜歡我們昱哥,去年更是將隨身佩戴的一柄長劍留給了昱哥,聽說那是安義侯祖上傳下來的,就是前幾日安義侯還寫了書信來西北,若不是有這些前情,我家侯爺也不會冒失的去請保山。」
  
  「或許他是因為沒有準備禮物才會送出配劍,」徐青安說著探出個頭來,向廣平侯夫人行過禮後接著道,「就算騙吃騙喝也是常有的事,妹妹的婚事還得祖母做主。」
  
  廣平侯夫人皺眉起身,臉上那禮貌、溫和的神情一掃而光:「多說無益,進京之後我們就知曉結果了,相信安義侯必然會給我們個解釋。」
  
  「夫人,」徐清歡快走幾步上前,「最近家中可出了什麼事?」
  
  廣平侯夫人臉色微變:「前些日子收拾箱籠時,是丟了些東西,是微姐兒告訴你的?」
  
  徐清歡搖頭:「我是猜的,」她指了指院子裡的下人,「夫人來徐家做客卻帶了這麼多人在身邊,我們說話的時候,他們半點不敢怠慢,家中下人奉去的茶水、點心也不曾碰,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著實奇怪。」
  
  廣平侯夫人嘆氣:「眼見就要啟程了,不能再出什麼亂子,小心些總是好的。」
  
  廣平侯夫人上了馬車,遠遠離開了徐家,身邊的媽媽才鬆懈下來:「徐大小姐真是厲害,我們做什麼都被她看在眼裡。」
  
  廣平侯夫人整個人說不出的平靜,半晌才道:「她厲害才好,證明我們沒有找錯人。」
  
  ……
  
  「回去之後定然不能饒了他,竟然沒有得了母親的應允,就與廣平侯定下婚約。
  
  這樣下去還了得,膽子大了說不得要在外面養小。
  
  母親可不能大意,發現了就要管,有句話說得好姑息養奸。
  
  他訓人是一套一套的,打人也是劈裡啪啦的,輪到他自己就什麼都顧不得了,惹出大禍來可怎麼辦?」
  
  徐青安喋喋不休地說著,鳳雛從荷包裡掏出一把黃豆聽得津津有味兒。
  
  「住嘴,」安義侯夫人道,「怎麼敢這樣說你父親。」
  
  聲音雖然嚴厲,臉上卻沒有半點的慍色。
  
  「兒子可是為了您,」徐青安蹲在地上,「嚴妻在旁,家宅興旺,父親又不如您聰明,您管他是為了他好。」
  
  安義侯夫人攥起了帕子:「我當然要跟他問清楚,看他還瞞著我做了些什麼。」
  
  哄了一通母親,徐青安面如春風地去尋徐清歡:「妹妹放心,誰若是強迫你嫁給他,先要從我的身上踏過去。」
  
  徐清歡沒有說話,吩咐孟凌雲:「車馬準備好了?」
  
  孟凌雲點點頭。
  
  「妹妹要去哪裡?」徐青安皺起眉頭,「明日我們就要啟程了。」
  
  「沒錯,」徐清歡道,「正是因為要走了,才必須看個清楚。」
  
  馬車一路到了義莊。
  
  孫沖已經等在了那裡:「大小姐,您真要親眼看嗎?」
  
  徐清歡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孫沖這才將手中的香遞給鳳雛:「燃香驅趕屍氣,會好受些。」
  
  一扇小門被推開,極其刺鼻的味道頓時撲面而來,徐清歡雖然掩住了口鼻,肚腹之中還是一陣翻騰,她還是強忍下來跟著孫沖上前去。
  
  木板上放著具屍體,整個屍身如同漲起的皮筏,黃色的液體浸透了鋪在屍身上的粗布。
  
  孫沖上前將粗布揭開,入目是張腐爛不堪的臉。
  
  徐清歡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情形,她快步走出門,彎腰嘔了出來,好半天她才壓住洶湧而來的噁心。
  
  「大小姐,我說您不要去看了,」孫沖嘆息道,「別說是您,我也已經吐了幾次。」
  
  「我沒看清楚,」徐清歡道,「還要再進去。」
  
  孫沖愕然:「怪不得知府大人說,這樁案子不必瞞著您,您知道了或許能夠幫我們找到更多線索。」
  
  徐清歡道:「屍身被這樣毀壞,顯然是要隱藏他的身份,所以……必須要看得更仔細。」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8 09:49 PM

第五十三章 公子

  常娘子需要準備器具來的稍晚,當她走進屋子時,清歡對屋子裡的環境已經適應了一些。
  
  常娘子向清歡點點頭,開始對眼前的屍體進行查驗。
  
  「從下頜開始一直到額頭有明顯傷痕,不但整張面皮都被揭掉,而且鼻骨,臉頰都被擊損。」
  
  徐清歡道:「這是有人故意毀去他的容貌。」
  
  常娘子接著道:「手腳也被人砍去,這些都是死後的傷痕,左胸上有一處傷口很深……看樣子是……」
  
  「是箭傷,」孫沖將手中的羽箭呈給常娘子,「這是府衙用的羽箭。」
  
  常娘子捏起箭仔細查看,然後點了點頭。
  
  孫沖道:「知府大人來鳳翔途中遇到探子,身邊的護衛與探子交手,探子中箭受傷被人救走,大人到了鳳翔就遇到了曹家的案子,大人怕耽擱了案情,將人手都放在此案上,只遣了幾個人暗地裡尋找那受傷的探子,昨日才將這屍身找到。」
  
  常娘子道:「後背的傷口才是致命痕。」
  
  「這就對了,」孫沖道,「探子中箭不至於喪命,是那帶走他的人見他傷重無法逃脫下了殺手,割掉了他的臉和手腳,將屍體丟在樹林中。」
  
  常娘子重新用粗布將屍體蓋好。
  
  已經被熏得快要暈倒的徐青安如蒙大赦般,護著徐清歡走出了屋子。
  
  站在院子裡長吸了幾口氣,徐青安才道:「這些人連同伴也如此對待,可見心狠手辣,」說著他擔憂地看著徐清歡,「從鳳翔到京城路途遙遠,不然我讓人回京多帶些人手過來,我們再啟程也不遲。
  
  萬一真的是那些叛軍……他們定然會對你下手。」
  
  孫沖點點頭:「大人也正是此意,有人在暗中虎視眈眈,這一路恐怕會遇到兇險,大小姐留在鳳翔,至少府衙中有人照應。」
  
  孫沖說的有些道理,這一路帶著母親,安全最重要。
  
  徐清歡道:「我回去稟告母親再做定奪。」
  
  孫沖道:「如此最好。」
  
  徐清歡坐車離開,周玥才從院子角落裡走出來到了孫沖身邊:「還好徐大小姐肯聽勸,否則我又要踟躕該不該保護她們,不去幫忙吧,她們有個閃失我不免自責,幫忙吧她們又不識好人心。」
  
  孫沖拍了拍周玥的肩膀:「就算周家和徐家有親,徐大小姐畢竟是女眷,多少要在意男女之防,你不用太在意。」
  
  周玥有苦說不出,她哪裡是男女之防,根本就將他當做不要的物件兒嫌棄。
  
  周玥回到屋子裡,李煦正看手中的驗屍文書。
  
  周玥道:「九郎,我們怎麼辦?是去是留你一句話,我都跟著你。」
  
  李煦沒有抬起頭:「收拾行裝吧,我們明日上路。」
  
  周玥不禁有些失望,這樣一來就不能和徐家同行了,徐大小姐……還有……常娘子只能日後再見了。
  
  「她也會走。」李煦看透了周玥的心思。
  
  周玥驚訝:「為什麼。」
  
  李煦抬起頭,目光變得深遠:「因為如果是我,就會這樣選擇。」
  
  ……
  
  徐清歡回到徐家正準備去看母親。
  
  「大小姐,趙大小姐來了。」
  
  徐清歡快走幾步就看到了趙慕微。
  
  趙慕微比她大兩歲,個頭略微高挑,眉宇之間少些婉約多幾分英氣和爽利,不過這也僅僅只是外表而已,慕微比她要溫和許多,前世廣平侯交出兵權之後,慕微嫁去了南方,一直相夫教子過著平順的日子。
  
  慕微說過:「我若是你沒有勇氣選那李煦,我不想過的太辛苦,小富即安便好。」
  
  可見廣平侯從心底裡疼慕微,對女兒十分瞭解,否則也不能選一門這樣的親事。
  
  「母親來徐家我不知曉,」趙慕微說到這裡微微一頓,「大約是因為我勸說母親不要結這門親事,母親心中惱我,才這樣安排。」
  
  徐清歡不禁笑:「你不願我做你嫂子?」
  
  趙慕微道:「自然願意,可我那哥哥心思不在家中,他和父親一樣只願征戰在外,母親這些年如何熬過來的,我看得清楚,我都不願意過這樣的日子,怎能將你拖過來。」
  
  到底是慕微瞭解她,徐清歡笑道:「廣平侯夫人的賢淑旁人難及,廣平侯想要照此為世子爺說親,恐怕要失望了。」
  
  聽到這話,趙慕微目光微閃,似是想說什麼最終沒有說出口。
  
  「到現在你還不肯說她一句壞話,倒真是她的好女兒。」
  
  冷冷的聲音傳來,趙慕微面上一僵立即轉身道:「二哥亂說些什麼。」
  
  趙二爺陰沉著臉走上前,將手中的錦盒遞給趙慕微,徐清歡認得這正是當日送到她手上的那隻。
  
  裡面是支珠釵。
  
  趙慕微道:「這……這不是祖母送給母親的那支嗎?那日賊人進門,將它偷走了,難不成二哥找到了賊人?」
  
  「你猜這支釵,我是從哪裡找到的?」趙二爺道沉聲道。
  
  趙慕微搖搖頭。
  
  「母親身邊的余媽媽藏在了莊子上。」
  
  趙慕微驚訝:「余媽媽竟然勾結賊人。」
  
  趙二爺默不作聲看向徐清歡。
  
  「二爺懷疑的並不是余媽媽,」徐清歡適時開口,「二爺覺得這些東西是廣平侯夫人指使下人藏起來的。」
  
  趙慕微睜大眼睛:「你怎麼能懷疑母親。」
  
  趙二爺目光更為深沉:「因為在此之前我就瞧見有人進出母親的屋子,我沒有作聲,一直盯著母親房裡的動靜,終於有一天我又發現了那人的行蹤,於是我喊了護院去抓人,只可惜那麼多人卻沒有抓到他。
  
  我將此事告訴祖母,祖母將母親喚來詢問……」
  
  趙慕微接話道:「所以那天家中打開箱籠盤點細軟,母親發現屋子裡丟失了東西,大家才知家中進了賊。」
  
  趙二爺道:「那根本不是賊,那人就是來找母親的。」
  
  趙慕微道:「二哥不要這樣武斷,此事非同小可,萬一冤枉了人……」
  
  「她在家中藏了這麼多年,總有露出尾巴,」趙二爺道,「我定會將她捉個正著。」
  
  趙慕微心中慌張手腳冰涼,正不知怎麼辦才好。
  
  「徐大小姐,」趙二爺道,「我想單獨與你說句話。」
  
  趙慕微在一旁等候,趙二爺躬身向徐清歡行禮:「當日我讓人向大小姐送信,是想要大小姐見我一面,現在想來我是急昏了頭,我在這裡向大小姐賠禮了。」
  
  「你是想說與世子爺有關的事嗎?」徐清歡不願意兜圈子。
  
  趙二爺怔愣片刻:「到底瞞不過大小姐,」說著頓了頓,「我大約知曉父親為何向徐家說親。」
  
  這也正是清歡想要知曉的。
  
  趙二爺道:「因為我告訴了父親,那日偷偷溜進我母親房裡的人……正是我的兄長。」
  
  ……
  
  廣平侯府別院裡,廣平侯夫人正仔細地縫著手中的長靴。
  
  「夫人,」余媽媽上前道,「明日還要啟程,您還是早些安置了。」
  
  「不急,」廣平侯夫人將靴子放在眼前看了又看,「你瞧著可漂亮嗎?」
  
  余媽媽不知為何眼睛有些發酸:「夫人的針線本就無可挑剔。」
  
  廣平侯夫人道:「媽媽總是順著我說話。」
  
  余媽媽低下頭半晌似是拿定了主意:「夫人這到底是何苦呢,您明知道侯爺的病治不好,他已經時日無多……您何必在這時候動手……」
  
  廣平侯夫人抬起頭舒展了皺起的眉角:「正因為這樣,我才要這樣做。」
  
  窗子上映著她綽約的輪廓。
  
  ……
  
  徐清歡拿定主意與廣平侯家女眷一起結伴入京。
  
  兩家都是勛貴,雖然都準備輕裝簡行,車隊還是浩浩蕩蕩,引得百姓前來圍觀。
  
  車馬走了一整日終於在處驛館停下。
  
  「今天這是什麼日子,」驛館的官員上前道,「剛剛也有一位公子前來……幸好驛館的房間足夠多,只不過……要委屈隨行的下人擠一擠。」
  
  「不妨事,」安義侯夫人道,「在外難免要受些苦,這樣已是最好了。」
  
  徐清歡下了車,果然看到一輛青蓋馬車停在不遠處。
  
  「母親,我先扶您進屋歇息。」
  
  侍奉完安義侯夫人,徐清歡走出屋子。
  
  「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真是好大排場,」徐青安道,「他那隨從騎的都是千里挑一的良駒。」
  
  徐青安說著忍不住搓動手掌:「也不知他肯不肯賣一匹馬給我。」
  
  「哥哥可以去問一問,」徐清歡說著向張真人招手,「真人,我想請你為我卜算一卦。」
  
  張真人臉上是受寵若驚的神情,沒想到女娃娃有一天還會主動與他說話:「女娃娃想算什麼?」
  
  「我心裡想著一個人,」徐清歡微微笑著,「真人幫我算算,是他先捉到我,還是我先捉到他。」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9 10:07 PM

第五十四章 見面

  張真人先是一愣,到底是遊走江湖已久的人,很快就遮掩了過去。
  
  「女娃娃你心裡想的是誰?」
  
  徐清歡走進驛館的房間,坐下來:「真人應該知曉。」
  
  那如同花瓣般的臉頰上是一抹恬靜的笑容。
  
  不過卻好像帶著刺兒,若是想要接近她,定然會狠狠地紮你一下。
  
  張真人想起了自己丟了的銀子,心中一陣難過,他伸出手掐算了半天,砸了砸嘴,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捉來捉去的不太好,女娃娃還是不要想這些了,弄個不好就會惹來災禍。
  
  女娃娃本是天生富貴命,只要在家中做做針線,寫寫畫畫,將來也能有個好夫婿……總之就是富貴榮華享用不盡,到時候道人也奉上一份大禮如何?」
  
  徐清歡抿了一口茶:「什麼樣的大禮?我可有興趣嗎?」
  
  任憑張真人舌燦蓮花好像都要落於下乘。
  
  安義侯府的大小姐,本身就是勛貴之女,嫁妝也不會少,他能拿出來的東西,擺在她面前也是貽笑大方。
  
  張真人眼睛一亮:「道人做十天十夜的平安道場為女娃娃祈福。」
  
  為了唬住這女娃娃,他是誇下海口。十天十夜可是要死人的,好在到時候他已經腳底抹油,江湖再見了,女娃娃也拿他無可奈何。
  
  「不瞞真人,」徐清歡道,「我最討厭清凈,就喜歡爾虞我詐,鬧鬧哄哄的過日子,這樣才覺得有趣兒。」
  
  徐清歡說完素手翻開露出掌心:「真人定然帶了銅錢,讓我來搖上一卦,卜卜吉凶吧!」
  
  卜算吉凶張真人最擅長,決定吉凶的不是他搖出的卦象,而是他這張嘴。
  
  擲出幾次銅錢過後,張真人開始解卦:「女娃娃,這卦象可不好,可謂是虎落陷坑不堪言,前進容易後退難,出行不宜啊,想要破此卦……」
  
  「等等。」
  
  玉指纖纖點了過來:「真人張開手。」
  
  張真人攤開手掌,女娃娃還以為他藏了銅錢在手心隨便改卦象不成?他闖蕩江湖多年,怎麼會做這種事。
  
  徐清歡又伸手隨便扯了扯張真人的袖子。
  
  「咚」地一聲響,一枚銅錢落在桌上,翻滾了幾下露出了肚皮。
  
  張真人眼睛都要瞪出來,他保證這枚銅錢不是他的,這女娃娃故意吸引他注意,然後重新丟擲了桌上的一枚銅錢,他也是身負江湖手藝的人,怎麼輕易就被人算計了。
  
  「我說少了枚銅錢,原來被真人的袖子遮住了。」
  
  徐清歡笑道:「真人再看看這是什麼卦?」
  
  張真人還沒開口,徐清歡接著道:「這是風地觀卦,花遇甘露旱逢河,出門永不受折磨,占訟得利,謀事得意,這是好卦啊。」
  
  張真人腳心都出了一層汗,他還從來沒遇到過這樣的丫頭。
  
  徐大小姐彷彿都未加思量,輕易就說了出來,一雙清澈的眼睛瞧著他,嘴角微微勾起,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我再為隔壁前來投宿的人也搖一卦吧!」
  
  柔荑的手伸過來,重新將銅錢收攏拋擲在桌子上。
  
  動作如行雲流水,竟然比他不遑多讓,微風吹過她身上的衣裙,恍若神仙一般。
  
  「真人,這是什麼卦?」
  
  張真人看過去下意識地道:「這是天山遁卦。」
  
  徐清歡接話:「濃雲遮日不光明,勸君切莫遠出行,訟事見官,功名不成,事不遂心,」說完這些她嘆口氣,埋怨地看一眼張真人,「真人怎麼給人卜算出這樣的結果,眼看那也是富貴人家的子弟,怎麼能不求功名呢,真人這不是要害死他嗎?」
  
  張真人啞然,這卦分明不是他算出來的,可他方才的確說了「天山遁卦」四個字,想到這裡他不覺嘴中發苦。
  
  徐清歡站起身看向徐青安:「哥哥帶著張真人去見見那人吧,我們雖然萍水相逢,原本也不該插手,可真人要積功德,這樣置之不理,出門恐遭雷劈。」
  
  張真人臉上一僵。
  
  徐青安看著妹妹,半晌終於明白過來,趁著這個機會他也能打探一下隔壁到底是什麼人,他上前拎起張真人:「那還等什麼,救命最重要。」
  
  張真人被逼著走到那投宿之人門前,腰眼立即被捅了一下。
  
  「喊門啊。」
  
  「仙道貴生,無量度人。」
  
  張真人耳邊傳來戲謔的聲音:「晚上給你加雞腿。」
  
  一個小廝上前應門。
  
  見到仙風道骨的張真人和一表人才的徐青安,立即上前行禮:「兩位可有什麼事嗎?」
  
  「我們是一同投宿的,」徐青安道,「正好這位仙人為你家主人卜了一卦,其中內情一言難以道盡,不知可否一見,也好讓仙人說說清楚。」
  
  小廝聽了明白立即道:「兩位稍等,我去回稟公子。」
  
  不多一會兒,小廝撩開簾子:「我家公子請二位進去。」
  
  驛館不大,來來往往都有什麼人住在這裡,原本稍加打聽就能知曉對方身份,可徐家下人只聽說這位公子是從南方來的,隨行之人連主人姓氏都不肯透露。
  
  不過徐、趙兩家的身份應該一探便知,這家公子卻沒有出門相迎,可見並不見勛貴放在眼裡。
  
  自從先皇時起,大周邊疆戰亂不斷,先皇帶兵抗敵受傷,災荒也頻頻而至,朝中的形勢變得愈發複雜起來,一位歷經三朝的老御史不知是不是年事已高,竟然昏頭昏腦地在先皇面前提及:一切皆是天譴。
  
  先皇震怒,立即讓人將御史推出宮門斬殺。
  
  就這樣殺了個三朝元老,先皇怒氣消減想要收回成命,老御史的腦袋早就落地,先皇因此事一病不起。
  
  此時,先皇膝下沒有長成的皇子,萬一就此駕崩,皇位承繼花落誰家,必然又會引來一場血雨腥風。
  
  太后與老臣、勛貴商議,將先皇的弟弟魏王請出主持大局。
  
  魏王的出現終於穩住了朝政,先皇的病也逐漸有了起色。
  
  朝廷上下都以為大周從此太平,沒成想之前一心歸隱山林的魏王突然謀反,先皇動用身邊得力的勛貴抗敵,才算渡過難關,不過也因此損失不少人手。
  
  幾位勛貴都垂垂老矣,大周的武將也陷入青黃不接的局面。
  
  朝廷開始廣納人才,想要著手培養、招攬一些財帛豐厚的家族為朝廷效力。
  
  於是這幾年許多家族搬遷去了京城,他們祖籍偏遠,並不為人所知,可他們自覺新貴也不懼舊臣。
  
  徐青安思量到這裡就下了結論,這個眼高於頂的傢伙,八成就是新貴。
  
  小廝將徐青安和張真人讓進屋子,一個人也正好從內室裡走出來。
  
  撲面而來是一種凌人的氣勢。
  
  徐青安已經感覺到來自對面的壓迫感,這種感覺慢慢消散,而那個人也行至他面前。
  
  那是一個比他年輕又相當英俊的男子,就這樣與他對立,看起來足足高了他半頭,一雙眼睛亮若晨星。
  
  那人只是看了看徐青安就道:「二位前來可有什麼事嗎?」
  
  聽起來這話還算客套,可聲音冰冷沒有半點的溫度。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9 10:10 PM

第五十五章 抓住

  既然是他找上門的,自然就要先開口說話。
  
  徐青安自認從小人緣好,從來不懼交際應酬,就算再難相處的人,他也能下得了口。
  
  於是他整理好心緒,抱拳道:「在下安義侯府徐青安,正好也在驛館落腳,兄台這是從哪裡來?」
  
  那人也沒有和他繞彎子,用十分平靜的聲音道:「宋成暄,出自東南宋家。」
  
  對於東南的家族徐青安沒有多少認識,不過這些年東南邊疆也起過不少的戰事,看這人的身形、體態,即便騎射不如他,應該也能在馬背上待一待。
  
  這樣年輕,又有些本事,自然都要求個功名。
  
  「看宋兄一表人才,將來必定前程無量,」徐青安說著拉過張真人,「可這仙人非說兄台此行功名不成,事不遂心。」
  
  宋成暄看向張真人,張真人只得硬著頭皮道:「道人方才只是隨手掐算,公子若是願意可以再搖一卦……」
  
  宋成暄道:「成事在人,我用不著這個。」
  
  如此乾淨俐落,讓徐青安有些措手不及,正在想如何應對。
  
  宋成暄向他看過來,清亮的目光中像是藏著劍鋒:「徐兄前來不是為了這個吧?」
  
  徐青安道:「大家聚在一起就是有緣,說不得到了京城還會見面……」
  
  「你想要跟我討一匹馬?」
  
  宋成暄溫和又冷漠的態度讓徐青安愣在那裡,他明明什麼都沒說,宋成暄如何看透他的心思。
  
  徐青安不禁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宋成暄道:「迫不及待地擺出安義侯府,必有所求,男子所好都差不多,我這裡能讓你折腰就是門口的幾匹良駒。」
  
  話到這裡,徐青安只能硬著頭皮道:「那宋兄能否割愛。」
  
  「不行,」宋成暄斷然拒絕,「這幾匹馬於我還有用處,你真想要,就等到明日啟程之時,拿你家中的馬與我的護衛交換。」
  
  原來是讓他等一晚上,那有何難。
  
  徐青安抱拳道:「那就一言為定。」
  
  徐青安和張真人告辭離開,張真人轉身又重新回到屋子裡。
  
  宋成暄的姿勢幾乎沒有變,慢慢地飲著手中的茶。
  
  張真人壓低聲音:「公子就這樣告訴了那女娃娃?那女娃娃聰明伶俐,定然能猜到公子的用意,說不定也能成為公子的助力,
  
  公子何不見她一面……」
  
  宋成暄打斷張真人的話:「她想知道,我就告訴她,僅此而已。」
  
  ……
  
  徐青安將宋成暄的話一字不漏地講出來。
  
  「沒想到還是個爽利人,不過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徐青安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在宋成暄面前他下意識地戒備,直到現在才放鬆下來。
  
  徐清歡道:「哪裡不對?」
  
  「他那些馬都是重金難求,卻二話不說地送給了我,」徐青安搖搖頭,「若真的想與我結交也就罷了,明明是一副拒人於千里的樣子,所以我就不明白,他到底是何用意。」
  
  徐清歡點點頭:「我也沒想到他會這樣痛快。」
  
  不僅自報家門,還告訴她,今晚他的馬另有用處。
  
  已經說的很明顯,今晚他會帶著護衛一起出門。
  
  他丟出這樣一句話,就是要看她會如何選擇。
  
  準備一路跟蹤他,還是小心戒備足不出戶,選擇前者很有可能落入他的圈套,選擇後者,萬一他真的再次動手,定有死傷,她還會失去捉他的機會。
  
  還真是奸詐。
  
  和前世裡的他一模一樣。
  
  「妹妹,」徐青安微微皺起眉頭,「我始終沒明白,你為何又決定要跟廣平侯女眷一起入京。」
  
  徐清歡道:「因為那具屍身。」
  
  徐青安道:「那具屍身怎麼了?」
  
  徐清歡接著道:「那具屍身被人毀去了面容,用的手法乾淨俐落,可見經常做這樣的善後,真的被這樣的人盯上,無論躲在那裡都沒用任何用處,既然如此我們何必留在鳳翔。」
  
  徐青安點頭:「我知道了,這樣一來我們就更要小心,」說著他看向窗外,「我會多安排幾個人在你和母親房門外,驛館裡也有隸卒,就算有人想要進來行兇,只怕也是不易。」
  
  在驛館裡有人護衛,如果走出這裡呢?
  
  宋成暄是不是料準她一定會出門。
  
  「清歡在嗎?」門口傳來趙慕微詢問的聲音。
  
  鳳雛打開門,看到了趙家兄妹。
  
  趙家兄妹坐下來。
  
  趙二爺就迫不及待地開口:「我終於查出了些眉目。」
  
  說完這些,趙二爺猶豫地看了看徐青安,最終還是道:「我早就懷疑她的來歷有問題,崔氏一族怎麼就剩下她一個人,終於讓我找到了崔氏的遠房親戚,她曾見過崔氏,我讓人勸說了幾次,她終於答應前來辨認。」
  
  徐清歡心中一亮:「這個人什麼時候到?」
  
  「今晚,」趙二爺臉上浮起笑容,眼睛中閃動著異樣的光彩,「她早就知道崔氏做了廣平侯夫人,不敢得罪崔氏,答應我明日啟程時會在一旁查看。」
  
  「你瘋了不成?」趙慕微道,「之前說了那樣的話,現在又來懷疑母親的身份。」
  
  徐清歡道:「他懷疑的也並非沒有道理,只要問一問,一切便都明白了,無論什麼結果都對你們有利無害,從此之後你們也不用疑心重重。」
  
  趙二爺道:「這樣簡單的事,為何不去做?如果是我錯了,我定然去向母親認錯。」
  
  只可惜有些事看起來簡單,其實……暗藏殺機。
  
  宋成暄定然已經察覺了趙二爺的舉動。
  
  所以……今晚,他們等來的會不會又是一具屍身。
  
  ……
  
  驛館外,幾條人影上了翻身上馬,很快消失在夜幕之中。
  
  徐清歡拉緊了身上的斗篷。
  
  「清歡,我們真要去嗎?」
  
  徐清歡輕盈地上了馬背,不多一會兒黑暗中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亮起了幾支火把。
  
  「徐大小姐,」孫沖快步走上前,「我們的人馬已經跟上了。」
  
  徐青安一臉驚詫:「你……不是在鳳翔嗎?怎麼會在這裡。」
  
  「徐大小姐說的,」孫沖道,「與其害怕地躲避,倒不如迎上前來,也許會有意外收穫。」
  
  今晚註定他們要大獲全勝。
  
  徐清歡看著宋成暄離開的方向,追逐了那麼久,總要有個結果。
  
  是他抓住她,還是她抓住他,馬上就會知曉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19 10:13 PM

第五十六章 追尋

  「那女娃娃跟上來了。」
  
  張真人好不容易才追上宋成暄:「徐大小姐還真是有幾分的膽識,若是個男子定能有番成就,不過就算是個女娃娃,在內宅幫夫婿主掌大局,也能成就一段佳話,沒想到似安義侯那般,也能得這樣的女兒。」
  
  駿馬疾馳,張真人話有些多,不禁嗆了一口風。
  
  「風寒露重,你年紀大了,可以先回去歇著。」
  
  宋成暄淡淡地說了一句。
  
  這是捋到了虎鬚。
  
  張真人縮了縮脖子。
  
  ……
  
  一個老婦人被人拽著向前走。
  
  「慢點慢點,這麼著急做什麼,」老婦人道,「早知道這一路如此顛簸,我說什麼也不會答應你們前來。」
  
  老婦人說著乾脆停下了腳步,蹲下身來:「再這樣走下去是要死人的。」
  
  拉著老婦人的小廝一臉焦急地看著周圍:「這裡不是落腳的地方,到了驛館之後,侯府備著馬車,再也不用這樣趕路了。」
  
  今晚有些不同尋常,本來可以早一些趕到,誰知半路上馬忽然受了驚,他好不容易將婦人從車中救出來,馬車眨眼功夫就跑的沒有了蹤跡。
  
  他追了幾步,卻又擔憂這婦人的安全,不得已回來與這婦人一起沿著官路向前走。
  
  幸虧這裡離驛館不算遠,只要加快腳步,半個時辰內定然能夠趕到。
  
  想像和現實終究有些差距,看起來十分壯碩的婦人,竟然走幾步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崔氏嫁去侯府,風光了這麼多年,何時想過我這個嬸娘?」老婦人喘息著道,「要不是看在二爺對我還有幾分恭敬,三番五次地讓人登門相請,否則就憑一百兩銀子,休想讓我受這份罪,雖然我們小家小戶,卻也有的是骨氣。」
  
  小廝只能一旁賠禮:「您說的是。」
  
  他愈是這般百依百順,那婦人愈肆無忌憚,乾脆伸出手來:「我渴了,快,拿水來。」
  
  小廝皺起眉頭:「我們還是走吧,這可不是小事,萬一有人跟上來,我們可都要死在這裡。」
  
  老婦人不禁打了個哆嗦,很快她笑道:「你別嚇我,誰會向我下手,我不過就是去看看侄女兒……」
  
  說到這裡老婦人也意識到了什麼:「你們有事瞞著我,崔氏根本不知道我會來。
  
  是了,就是這樣,上次我去尋崔氏,崔氏躲藏著不肯見我,如今怎麼會主動讓人來接我。
  
  我不去了,崔氏身邊的那個媽媽凶的很,上次她給了我五十兩銀子打發我走,還說,我若是再敢前來糾纏,可能就沒命花銀子了。」
  
  小廝一怔,沒想到這老婦人忽然變得聰明起來,二爺請了幾次這婦人都不肯來,只得騙她說夫人想要相見,等將人接到驛館之後再說出實情,眼見事情就要辦妥當,卻在這時候……出了差錯。
  
  老婦人忽然起身:「你若是不說清楚,我可不會再往前走。」
  
  「沒什麼事瞞著您,您快些走吧!」小廝向周圍看去,樹影憧憧,就像是有人站在那裡盯著他們瞧,他嚇了一跳,上前就要抓那婦人,「到了驛館,二爺會向您解釋。」
  
  小廝的話剛剛說完,婦人只見一個人影突然出現在不遠處。
  
  月光將那身影照得格外清晰,他一步步走過來,卻不發出任何的響動,如同鬼魅般。
  
  婦人瞪大了眼睛,驚駭之中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她眼睜睜地看著那影子伸出手。
  
  小廝來不及發出聲音,就倒了下去。
  
  婦人一步步後退,那黑影抽出了匕首向那婦人走去。
  
  婦人大喊一聲,轉身向前跑,慌亂之中摔在地上,還沒爬起卻被人踩住了裙角,緊接著冰冷的手按在她的後背上。
  
  她拚命地掙扎,只覺得身上一痛,滾燙的血冒了出來,婦人抓起一把沙土向那人擲去。
  
  似是被擊中了眼睛,那人不得已後退幾步,他再想上前,卻聽到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他皺起眉頭,轉身就欲離開,卻剛走了幾步,就被擋住了去路。
  
  火把亮起,照在那人的臉上,那人露出陰森的笑容。
  
  這個笑容孫沖一點都不陌生,在鳳翔時他們抓捕殺害曹如婉的兇徒,那兇徒也是這般模樣。
  
  定然要抓個活的。
  
  孫沖上前向那人的下頜抓去,阻止他吞下毒藥,那人卻揚起匕首,俐落地插在自己脖子上。
  
  鮮血噴了孫沖一臉。
  
  見到這般情形,婦人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
  
  ……
  
  夜裡格外的安靜,雖然隔著很遠的距離,還是能聽到叫喊聲。
  
  有時候聽到這種惶恐的聲音,反而是個好事,至少說明人還活著。
  
  徐青安抽出手中的劍,滿身戒備地望著前面不遠處。
  
  那裡有幾匹馬在吃草。
  
  「人都哪裡去了。」徐青安皺起眉頭。
  
  「在這,」一個人氣喘吁吁地趕過來,「雷叔已經帶著人圍上去了。」
  
  從鳳翔走的時候,徐清歡雇了鏢局的人手,讓這些人遠遠地跟著,只要周圍有任何風吹草動,他們都會立即知曉。
  
  徐青安道:「妹妹,你怎麼知道還會有人暗中盯著我們?」
  
  徐清歡翻身下馬:「在鳳翔時,出現了一個殺人的兇徒,一個探子,他們分工明確,一個動手殺人,一個打探消息,動手殺人的是死士,從死士身上想要知曉些消息很難,抓住那探子也許會得到更多的線索。
  
  鳳翔的探子被人發現的時候,有人善後,這個探子若是被人盯上,會不會也有人動手清理。」
  
  宋成暄帶人到這裡來,也許就是發現了她的意圖。
  
  現在宋成暄應該就在附近。
  
  徐清歡正四處打量。
  
  一個聲音響起來:「你是在找我?」
  
  ……
  
  早在十年前雷叔就已經金盆洗手,在家中含飴弄孫,要不是故人的子女帶著帖子前來,他定然不會出現在這裡。
  
  雷叔在林子中穿梭,對自己如今的腿力,他還是十分滿意的,走鏢不是他所擅長,追捕探子卻是他做了大半輩子的活計,雖然不知安義侯世子爺和大小姐如何知曉他這個人,但是先急人所急,才是對故人子女的做法。
  
  徐大小姐所料的沒錯,這一路上果然不太平,也確然有人暗中盯上了這隊車馬。
  
  雷叔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如今這個人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
  
  離前面的身影越來越近,似是察覺了他的存在,突然轉過身來,毫不客氣地擲出手中的暗器。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0 09:55 PM

第五十七章 宿敵

  雷叔沉寂了多年,身上的功夫卻沒丟,手中短棍一掃,那些暗器頓時落在地上。
  
  對付探子,必須要在幾招內了結。
  
  因為這些探子身上都帶著許多暗器、毒粉往往傷人於無形之中,只要稍稍鬆懈就會著了他們的道。
  
  雷叔抽出腰間的長鞭,纏上了探子的腿,用力一扯,那探子立即倒在地上,雷叔抓住機會揉身上前,就在他以為這探子再也逃不脫時,他手臂一疼,一條蛇緊緊地咬住了他。
  
  殺蛇,削去皮肉,吞藥,一切幾乎在片刻之間完成,卻也給了那探子逃脫的機會,雷叔就要再追上前,卻從左右分別閃出兩個人。
  
  雷叔心一沉,他胳膊上已經受了傷,同時面對三個人,他根本毫無勝算。
  
  難道這裡就是他埋骨之地?
  
  即便是死,他也要他們陪葬。
  
  雷叔擼起袖子,頃刻之間幾支精巧的弩箭向三個人飛去。
  
  ……
  
  徐清歡順著聲音看過去,宋成暄就站在不遠處。
  
  她來抓的人,近在咫尺。
  
  徐青安抽出配劍。
  
  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卻並沒有影響宋成暄,他緩緩走過來,大約是眉眼上籠了一層月華,整個人顯得更加的冷淡,他牽起一匹馬,看向徐清歡:「你要去看嗎?跟我來!」
  
  說完他轉身向前走去。
  
  徐清歡正猶豫要不要跟隨,徐青安已經擋在她面前:「誰知道他要做什麼,現在就讓護衛送你回去。」
  
  這樣的深夜裡,萬一周圍設了埋伏,他們就會被打個措手不及。
  
  宋成暄靜靜地等在不遠處。
  
  「沒關係,」徐清歡道,「他不會對我怎麼樣,雷叔還沒有消息,我怎麼都要過去看看。」
  
  徐青安不肯答應:「他這麼晚帶人過來,不像好人。」
  
  徐清歡道:「我知道。」她從來沒將宋成暄當成什麼好人,他比李煦更會謀算,也比李煦還心狠手辣,在京城那些年,她對宋成暄和他身邊的人已經有了些瞭解。
  
  那時候李煦和宋成暄沒有正式敵對,她知曉的那些還沒用處,誰承想如今峰迴路轉,她提前與宋成暄相遇。
  
  基於前世的認識,她也算是知己知彼。
  
  宋成暄不是個好人,卻不會暗中向婦孺動手,如果想要殺她,就會在這裡設伏,何必費事來引她前去,這不是他的脾氣。
  
  「哥哥相信我,我心中有數,不會胡來。」徐清歡牽上馬,追上了宋成暄的腳步。
  
  沒有讓他等太長時間,徐家兄妹兩個就走了過來。
  
  三人上馬前行,在這樣肅殺的夜裡,不慌不忙的馬蹄聲竟透出幾分平靜的氣氛。
  
  徐青安如同一柄繃緊的弓,專註而緊張地盯著宋成暄,宋成暄手指輕輕地勾著韁繩,姿勢看起來十分放鬆。
  
  宋成暄知道徐大小姐會追上來,但他並不為此擔憂,這片林子足夠大,徐家的人就算跟緊了他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要做什麼。
  
  因為他的人會很快捉住那探子,然後轉眼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徐家的護院包括官府的人在內,也只能白跑一趟。
  
  沒想到她卻暗中安插了人手。
  
  宋成暄側頭看向徐清歡,神情淡漠:「你早就知道我今晚的目的。」
  
  「不知道,」徐清歡坦率地道,「我只是提前防備,人總不能在同一件事上犯下相同的錯誤。」
  
  她指的是在鳳翔官路上,他站在高處看著所有的一切,那時候就將她的一舉一動摸得清清楚楚。
  
  最終那筆稅銀雖然送進了官府,但是她有預感,最終還是會為宋成暄所用。
  
  這一次,線索重新浮現出來,她不能再錯過這個機會。
  
  她的確沒有錯過這個機會,
  
  就在不遠處的空地上,受傷的雷叔捂著肩膀靠在樹上喘息,其餘三個人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們全都中了箭,箭頭上的毒讓他們已經難以站立。
  
  宋成暄的護衛將雷叔團團圍住,但是雷叔臉上絲毫沒有懼色。
  
  「我用的毒藥沒有人能解,」雷叔道,「我死了,還有三個人陪葬,也算值了。」
  
  雷叔說完笑起來,轉頭他看到了徐清歡,笑容也就僵在臉上,雖然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但故人子女的性命被要挾,他不能坐視不管。
  
  雷叔握緊短棍準備拚命。
  
  「等一等,」徐清歡看向雷叔,「我已經知道宋公子不是幕後主使,宋公子也知道我只是一心查案,並沒有故意與他為難的意思,這件事上我們不會弄得兩敗俱傷。」
  
  僅僅在今晚這件事上。
  
  他退一步,她也會退一步。
  
  否則,就算她沒有得手,也不會讓他安寧。
  
  她能做到這一點,他也不必要損失身邊的人手,她算得倒是精準。
  
  宋成暄也不想做糾纏,吩咐一聲:「退下吧!」
  
  圍困雷叔的人手立即站在旁邊,徐青安忙上前查看雷叔的傷勢。
  
  「沒事,」雷叔著看向地上的探子,「到底是老了不中用,否則應該先一步拿下他。」
  
  探子被雷叔和宋成暄的人用兩種不同的方式捆綁,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這不是探子,是奸細。」
  
  宋成暄的聲音響起。
  
  之前他問了她一個問題,如今回給她一個,也算是公平。
  
  徐清歡道:「崔氏的身份有問題,否則死士也不會去殺那婦人,這樣看來崔氏、廣平侯都值得懷疑,你也是因此才會來到這裡。」
  
  這是宋成暄此行的目的。
  
  「一開始我懷疑你是幕後主使,現在看來你並不是。」
  
  宋成暄微微挑起眉毛,她的口氣彷彿帶著一絲失望。
  
  從第一次見到她時起,他就覺得她知曉他的來歷。
  
  宋成暄道:「你從前可識得我?」
  
  「在鳳翔之前沒有。」這也算是她的實話。
  
  藉著月光,她分明看到他的嘴角微微一揚,他並不相信。
  
  這樣一個人,只會相信他看到的一切,不會被人輕易左右思緒,這就是他的可怕之處。
  
  當年即便在太后娘娘面前,他裝作溫煦,那也溫煦的倡狂。
  
  要說最和善的一次,大約就是她準備回北疆,他來到馬車前說那幾句話。
  
  之後在路上,她的人幾次發現宋侯人馬的蹤跡,直到她去尋廖神醫看脈之後,他的人手才沒有再跟隨。
  
  因為廖神醫斷定她時日無多。
  
  對於一個死人,實在沒有再費心的必要。
  
  想到這裡,徐清歡不由自主微微展顏。
  
  宋成暄不知她為何突然發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0 10:08 PM

第五十八章 聯手

  前世的敵人,今生未必就要對立。
  
  即便是李煦,她都沒有一言不合就下手報前世之仇,何必在此就要與宋成暄拼殺個你死我活。
  
  反正她已經不是李侯之妻,不再為李煦謀那天下大事,將來李煦和宋成暄鹿死誰手,也與她無關。
  
  徐清歡道:「宋公子,我們之間既然已經沒有了誤會,一起破此案如何?」
  
  「好,」宋成暄彷彿未加思量就答應下來,轉頭吩咐護衛,「將抓住的人送到驛館。」
  
  徐青安聽到這話才鬆了口氣。
  
  將一切料理妥當,眾人紛紛上馬。
  
  馬跑的速度不慢,她雖然是女眷卻也不曾拖累眾人的行程。
  
  眼看就要道驛館,徐清歡放馬走到宋成暄身邊。
  
  宋成暄猜到她會向他問幾個關鍵的問題,這也是他答應共同查案的原因。張真人在她身邊打探消息,發現她只是專註於案情,並不是一心要查他的身份。
  
  經過了今晚,看到她的一舉一動,他也更相信她就是為了查明到底是誰在陷害安義侯。
  
  但是還有許多問題,她無法自圓其說。
  
  比如,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對張真人的懷疑和戒備,彷彿都是順理成章的事。
  
  既然暗中幾次交手都不能將對方看個仔細,現在將一切擺在明面上也無不可。
  
  至少她說的一點是對的,找到那個幕後主使,才是他和她首先要去做的。
  
  這樣互相猜測和糾纏沒有任何意義。
  
  徐清歡沒有兜圈子,直接道:「宋公子為何查此案?」
  
  宋成暄道:「我與廣平侯世子相識,前不久廣平侯世子送了一封信給我,讓我來西北一聚,可是等我到的時候廣平侯世子卻不見了。」
  
  徐清歡仔細思量:「我聽說廣平侯世子爺在朵甘思打了個勝仗,」說著微微一頓,「照這樣推算,帶兵打仗的應該不是廣平侯世子。」
  
  「帶兵的是我。」
  
  她推斷的痛快,他承認的也很俐落,他的口氣聽起來比方才要溫和,卻有一種強硬、果決的味道在其中。
  
  「是廣平侯世子告訴宋公子,有副將要逃去朵甘思,宋公子沒有看到世子爺,卻暗中查出那副將果然有此打算,於是帶兵解決了副將。」
  
  說完這些徐清歡嘆了口氣:「這麼看來,世子爺很有可能凶多吉少。
  
  世子爺將宋公子請去西北,可見他認為事關重大,並非一句兩句能說得清,這樣費心請來援軍,他若是行動自由自然會來相見。
  
  這樣看來,誰向廣平侯世子爺下手,誰就該是幕後主使,不管是誰,恐怕都與西北的戰事有關。
  
  真的是這樣的話,徐三的動機也能解釋清楚,他著急將稅銀從曹家帶出,就是為了充當軍資,宋公子能夠代替廣平侯世子帶兵平亂,自然早在東南建功立業,以宋公子對戰勢的瞭解,想必已經暗中對西北暫時有了佈置和防備,現在只要抓住幕後之人就能為西北除掉隱患。」
  
  一頂高帽戴下來,以為他就會因此受牽絆。
  
  宋成暄道:「如果徐大小姐將宋某想的這麼大義,恐怕你會失望。」
  
  「在奸細和宋公子之間,我好像沒得選擇。」
  
  說話間,驛館已經到了。
  
  孫沖見到徐清歡等人立即迎了上來。
  
  徐清歡道:「與在鳳翔時一樣,一個死士,一個探子。」
  
  孫沖臉上還有沒有擦掉的血跡,垂頭喪氣地道:「死士死了。」
  
  徐清歡笑道:「好在探子已經被這位宋公子抓到了,我們這一次也不算無功而返。」
  
  「宋公子?」孫沖有些驚訝。
  
  宋成暄身邊的護衛永夜上前道:「我家公子是剛剛上任的泉州招討使。」
  
  招討使的官職不大,尤其是在沒有戰事的時候,就是個閒職,這些年朝廷招攬富貴人家的子弟,經常會將這樣的官職放下去,為他們將來升轉做準備。
  
  不過招討使有個重要的職責是招降討叛,軍中有急事不急奏報,可便宜行事。
  
  前世她好像沒聽說宋成暄任此職。
  
  難不成就是為了正大光明的查案,所以才給自己找到個合適的身份,可見此人比李煦城府還深。
  
  孫沖立即上前向宋成暄行禮,他之前已經知道驛館裡還住著其他人,從車馬上看就知是富貴人家。
  
  現在知曉宋成暄的官職,孫沖也就明白過來,這宋家八成就是剛得了晉陞,特意進京謝恩的。
  
  「我早知廣平侯家女眷會路過此處,」宋成暄淡淡地道,「有意過來相見,是想要向廣平侯夫人詢問世子爺的下落,之前沒有開口是怕太過唐突,如今抓到一個探子,只怕這其中會有什麼關聯。」
  
  孫沖從未想過這一節,怔愣了一下立即道:「大人說的是,若是有什麼疑惑應該問清楚,可……世子爺……不應該在西北戍邊嗎?怎麼會……」
  
  宋成暄看向永夜,永夜立即將一封書信遞給孫沖:「這是世子爺寫給我家大人的信,大人趕到西北卻不見世子爺的蹤跡,聽說廣平侯爺和家眷已經入京,才一路追至此處。」
  
  廣平侯世子爺不見了。
  
  孫沖額頭上起了一層冷汗,自從在鳳翔曹家出事之後,怎麼他經手的都是大案,這是老天有意要考驗他嗎?
  
  孫沖有些後悔自告奮勇前來破案,現在泥足深陷無法脫身了。
  
  「孫大人,那婦人在何處?」
  
  徐大小姐的聲音響起來,孫沖眼睛中也冒出火花,還好他還有徐大小姐可以仰仗。
  
  孫沖道:「那鄒氏受了傷,已經抬進了屋子裡,常娘子正在為她上藥。」
  
  徐清歡看向宋成暄:「我先進去看看鄒氏的情形,辛苦宋大人再次等候。」
  
  面對女眷,她自然更加方便行事。
  
  宋成暄沒有說話,等到徐清歡離開之後,就坐在驛館大堂的椅子上。
  
  大堂裡一陣靜寂,面對這個一言不發的宋大人,孫沖只覺得涼颼颼的風從領口倒灌了進去。
  
  宋成暄倒了一杯茶擺在孫沖面前:「孫大人請。」
  
  看到宋成暄那清冷的目光,孫沖有了一種被人清明時拜祭的感覺,這杯茶他可不敢喝,於是吞咽一口,連連行禮:「宋大人折煞我了。」
  
  話剛說到這裡,只聽內室傳來鄒氏殺豬般的叫聲。
  
  這聲音尖厲,卻打破了沉悶的氣氛,孫沖鬆口氣,只盼著這美妙的聲音一直繼續下去。
  
  ……
  
  鄒氏紅著眼睛嚎叫。
  
  在聽說來的是安義侯府大小姐時,死灰般的臉上豁然有了生氣。
  
  見到活菩薩不拜的是傻瓜。
  
  「安義侯大小姐……您可要為民婦做主啊,那賤人想要殺我……」婦人一口氣說出來,「她怕敗露了身份,對我下如此毒手……嗚嗚嗚……如果不是府衙來人,我現在已經上了黃泉路,我知道她是個什麼東西……我早就知道……」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0 10:13 PM

第五十九章 真假

  鳳雛一晚上沒有用武之地,覺得很不開心。
  
  聽說鄒氏要講故事,先給徐清歡和常娘子倒了茶,自己也端了碗茶水,駕輕就熟地支了個小暖爐,開始在上面烤黃豆。
  
  一起準備妥當,鳳雛向鄒氏努了努嘴,示意鄒氏可以開講了。
  
  鄒氏見到鳳雛這一套做法,驚地忘記了唱歌,正在怔愣間只覺得屁股上一涼,濕噠噠的東西糊了上去,緊接著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歹命啊,這是給我撒鹽了。」
  
  鄒氏喊完就開始奮力掙扎,卻在這時只聽「啪」地一聲響,屁股蛋子被人打了一巴掌。
  
  常娘子冷冷地道:「這藥材是止血用的,你若是將它弄下來,我就殺了你。」
  
  鳳雛將黃豆咬得脆生生的響,笑著道:「她說的沒錯,她摸過的屍體最多了,前些日子還有一個,肚子漲的那麼大,屍體上的水都淌了一堆。」
  
  鄒氏捂住了嘴,怕隔夜的飯吐出來。
  
  折騰了半天總算好了。
  
  鄒氏看向那氣定神閒的小姑娘:「徐大小姐我都招了。」
  
  孫沖在外面聽得驚心動魄,他怎麼感覺徐大小姐身邊的人越來越怪了,而且他還挺喜歡這種怪味。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宋成暄。
  
  只見宋成暄面不改色,氣定神閒地喝著茶,孫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有點沒出息。
  
  鄒氏不唱歌了,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將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當年崔家搬遷我過去幫忙,遠遠的看過崔氏一眼,崔氏的樣貌不說平平,也不是如今廣平侯夫人那種嬌滴滴的顏色,最重要的是崔氏的腳很大,我仔細地比過,比我的還要大上幾分,回家之後還當做笑話講給家中人聽,我有沒有撒謊,只要去打聽打聽就知曉。
  
  前幾年我做了一雙繡鞋給崔氏,想要討她歡心,沒想到過去一比差了許多,崔氏身邊的余媽媽嫌我笨手笨腳,我被罵的不服氣,就在花園裡數落了崔氏幾句,沒想到就被二爺聽到了,這次二爺請我來八成就是因為當年那句話。」
  
  徐清歡道:「你能確定嗎?」
  
  鄒氏道:「能,這個錯不了,要不是這樣今晚為何有人來殺我,還不就是怕我揭穿崔氏。」
  
  鄒氏說到這裡,就聽外面有人道:「嬸子在哪裡?」
  
  鄒氏臉上浮起一絲懼色,常娘子將被子蓋在鄒氏身上,然後道:「別怕,你死不了了。」
  
  陰森森的聲音倒讓鄒氏鎮定不少。
  
  孫沖咳嗽了一聲。
  
  徐清歡道:「藥已經上好了,可以進來了。」
  
  門被推開,廣平侯夫人走了進來,跟在夫人背後的是趙慕微和趙二爺。
  
  「殺人的來了。」鄒氏還是不爭氣地喊一聲,死死地抓住了常娘子的手。
  
  廣平侯夫人看起來十分平靜:「這是誰家的內眷。」
  
  余媽媽道:「應該是出了五服,從前來家中打秋風,被我用五十兩銀子打發了,這次不知為何在這裡。」
  
  鄒氏看向趙二爺:「我的二爺啊,你可要說句話,嬸子為了你命都沒了半條,你可不能裝作沒事人一樣。」
  
  「是我請來的,」趙二爺從懷裡拿出了那隻簪子,「母親還記得這隻簪子嗎?它可是家中的失物,不想被我找到了。」
  
  余媽媽看到之後頓時臉色大變。
  
  廣平侯夫人依舊波瀾不驚:「你抓住了那偷盜的賊人?」
  
  「是啊,」趙二爺盯著余媽媽不放,「怪不得官府總是不能破案,原來這賊人就在母親身邊……是不是啊,余媽媽?」
  
  廣平侯夫人皺眉看向余媽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余媽媽抿住了嘴:「奴婢也不知二爺是什麼意思。」
  
  趙二爺道:「那夜你避開人,悄悄地出了宅子,我一路跟隨你去了莊子上,親眼看到你將東西埋在那裡,等你走了之後我就將東西挖了出來。
  
  我也知道也不會痛快承認,但是能夠悄無聲息地出門,必然要打開宅院的幾道門鎖,為了內宅平安,只有祖母信任的兩個管事手中握有鑰匙,余媽媽的鑰匙從哪裡來的?你陪著母親上京,那些重要的東西想必會帶在身邊,只要去你屋子裡搜查一下便會有結果。」
  
  廣平侯夫人臉上終於帶了幾分詫異,她看著余媽媽:「二爺所說可是真的?」
  
  余媽媽臉上帶著幾分慌亂的神情,腿一軟跪在地上:「夫人,老奴是一時糊塗,才……才拿了東西……」
  
  「你拿那些東西做什麼?」徐清歡忽然開口。
  
  余媽媽道:「我自然是……」
  
  「你無兒無女,也沒什麼惡習,在夫人身邊侍奉已久,就算有一天要回家養老夫人也不會虧待於你,你何必冒險?更何況,好不容易拿出去的東西為什麼要埋在夫人的陪嫁莊子上?」
  
  余媽媽道:「我孤苦無依,無處可藏。」
  
  徐清歡接著道:「你再無處可藏,也定然會藏個妥當之處,可見你認為夫人的莊子就很妥當,廣平侯夫人真的對此不知情嗎?」
  
  廣平侯夫人厲眼看去:「徐大小姐這話什麼意思?」
  
  徐清歡神情自然:「我只是推斷案情,夫人莫怪,不管是哪樁案子,推斷起來都要合情合理,否則就會出冤枉,趙二爺請我來幫忙,我自然不能懈怠。」
  
  趙二爺點點頭接著道:「沒錯,是我請的徐大小姐,」說到這裡他艱難的吞咽一口,想起了這些年崔氏種種,略微有些不忍,但既然他下定決心要護著這個家,他就不能退縮,「我和徐大小姐有同樣的疑問,於是我懷疑這樁事也與母親有關,我暗中去查母親的過往,也想起那年鄒氏在院子裡罵母親的話。」
  
  鄒氏聽到要提自己當年的那些汙言穢語,竟然絲毫沒有害臊,反而期待的眼睛亮光。
  
  可惜趙二爺沒有將原話說出來。
  
  趙二爺道:「鄒氏說母親不知從哪裡來的貨色,頂著崔氏的名頭嫁給了侯爺,若是讓她發現了實證,定要告訴父親。」
  
  廣平侯夫人冷冷地看向鄒氏:「這麼說,你手裡有證據?」
  
  「自然有了,」鄒氏道,「我回到家中越想越不對,腦子一清楚,就覺得應該留下證據,萬一哪天有個用處那可就不得了,說不得能救侯府,還真被我料中了。」
  
  鄒氏說到這裡,抬起頭看向廣平侯夫人:「我是出了崔家五服,但從前也在崔家幫忙,但是後來崔家不用我了,夫人可還記得原因?」
  
  廣平侯夫人道:「這種小事,我自然不會過問。」
  
  鄒氏揚起眉毛:「不,如果夫人是崔氏的話,這件事應該知曉,因為我偷了崔氏一雙鞋,被管事媽媽知道了,就被崔大太太攆了回去。那雙鞋我本想給我那丫頭穿,誰知那丫頭苦命,生了一場病就去了,我就將那雙鞋做了她的陪葬,那年我發現了端倪之後,回去將鞋挖了出來。」
  
  趙二爺早有準備,卻還是被鄒氏的話震驚了,沒想到還有這種事。
  
  鄒氏道:「崔氏出了事之後,我還跟鄰里說過,我在崔家出過不少力,不就偷了小姐一雙鞋,崔家竟然這樣不顧情分,如今倒好了……也不知道誰給他們收的屍。」
  
  鄒氏說的話都可以去查證。
  
  現在種種情勢對廣平侯夫人不利。
  
  趙二爺目光堅定:「我也打聽過,衙門裡也有滴骨認親之說,可以取崔氏先人遺骨來辨明真相。」
  
  趙二爺說完這些,余媽媽轉頭盯在趙二爺臉上,彷彿從牙縫裡擠出聲音:「二爺,人要有良心,夫人嫁進侯府時您有多大,又是誰將您撫養長大?誰操持內宅,奉養太夫人?夫人做了多少事你們應該比她更清楚,你們怎麼能這樣對她。」
  
  「我也想將她當做親生母親,」趙二爺眼睛微紅,「就算她不是崔氏那也沒關係,當年我聽到鄒氏的話,也並不在意,可後來……全都變了……」
  
  趙慕微已經哭得不成樣子。
  
  趙二爺看著廣平侯夫人道:「母親,兒子只問您兩件事,只要您都回答清楚,今晚的事可以不做追究,父親那裡我也會去問母親求情,相信父親不是那種不顧情分的人。」
  
  徐清歡已經知道趙二爺要問些什麼。
  
  廣平侯夫人也彷彿有所預料。
  
  屋子裡一時安靜下來。
  
  只聽趙二爺長吸一口氣然後道:「第一個問題,廣平侯世子爺,也就是我的兄長,他如今在那裡?
  
  第二個問題,今天殺鄒氏的死士,和官府抓住的探子都與您無關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0 10:17 PM

第六十章 緣起

  廣平侯夫人看著趙二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微微一笑:「天寒露重,你們兄妹身子都不好,回屋中歇著吧,既然有衙門的人在這裡,凡事自有他們來解決。」
  
  趙二爺臉上浮起失望的神情:「母親果然跟這些事有關,否則您定然會想方設法自證清白。」
  
  廣平侯夫人的頭微微揚起:「我是廣平侯夫人,廣平侯明媒正娶的妻室,」她目光微深,「當年侯爺將我救起之後,就對我說過,會護我一生。
  
  我感激侯爺,也暗下決心盡我所能的報答,這些年我們夫妻同心,就算外面人不知曉,你們應該心中有數,你們雖然不是我所生,你們也要喊我一聲母親,若是對我有懷疑只管將證據送官,但只要官府沒有將我問罪,你們就沒有資格來質問我。」
  
  幾句話說的鏗鏘有力。
  
  廣平侯夫人轉身就欲離去。
  
  「還有一樣重要的證據沒看,夫人怎能就這樣走了。」
  
  徐清歡說完看向孟凌雲。
  
  孟凌雲立即走到趙二爺身邊,伸出手討要趙二爺手中的髮簪。
  
  趙二爺疑惑地看了看徐清歡,這才將手中簪子交給孟凌雲。
  
  孟凌雲在手中掂量了半天,終於撬掉了簪上的一顆寶石,用力一抽,簪子變成兩截,簪頭是空心的,裡面有一張字條。
  
  展開之後上面寫了一個字:逃。
  
  廣平侯夫人眼皮一跳。
  
  徐清歡笑道:「夫人這字條是給那叛將所寫嗎?侯府那天捉拿賊人,夫人自知事情恐怕已經敗露,立即讓身邊的余媽媽傳遞消息出去,就是要那叛將逃離,誰知道這簪子被趙二爺拿走。
  
  余媽媽回去檢查盒子,發現簪子沒了,還以為那叛將得到了消息,沒想到正是這樣一個差錯,讓那叛將送了命。
  
  叛將死了之後,夫人開始懷疑這簪子的去向,終於發現了趙二爺在悄悄查你的身世,慌亂之中你別無他法,只得讓手下的人去殺鄒氏。」
  
  徐清歡話音剛落,外面響起一聲短促的哨音,過了片刻,只看到孫沖大步走進來,手裡抓著一隻灰色的鴿子。
  
  孫沖道:「哨子是宋大人從探子身上找到的,哨子響起,就引來了這隻信鴿,信鴿飛落在廣平侯夫人的馬車上。」
  
  徐清歡道:「這下夫人不能再否則這一切與你無關了吧?」
  
  廣平侯夫人靜靜地看著一切,方才那異樣的神情也漸漸消失殆盡,整個人變得極為冷漠。
  
  「這才是你真實的模樣,」徐清歡道,「我只是不明白,廣平侯待你不薄,你為何要這樣做?」
  
  「他如何待我?」廣平侯夫人道,「我全家都為他所殺,而我卻盡心儘力為他撫育兒女,現在看來這筆買賣並不划算。」
  
  趙慕微聽到這話一臉驚訝,廣平侯夫人那冷冰冰的目光讓她不禁顫慄。
  
  趙二爺整個人也變得更加的嚴肅,發抖的手洩露了他複雜的心情,對他來說無論真相是什麼,都絕不是他願意看到的結果。
  
  「夫人這些年的努力沒有白費,」徐清歡道,「你留在廣平侯府這些年沒少將消息送去朵甘思,所以廣平侯這些年在邊疆才無所建樹,多年的勞累加上舊傷的折磨,廣平侯身子每況愈下,只怕很快就會交出兵權,告老還鄉。
  
  最重要的是,你嫁給廣平侯多年一無所出,以至於廣平侯膝下只有兩子,趙二爺自幼不喜騎射,一心做個文士,能夠承繼廣平侯衣缽的只有世子爺,現在世子爺下落不明,與你嫁進侯府時相比,侯府已經衰敗了,你的目的已經達到,所以今晚冒險的舉動對你來說,成則錦上添花,毀了證據你將來還有機會安然無恙的脫身,敗也無所謂,反正你已經可以功成身退。」
  
  廣平侯夫人長吸一口氣:「徐大小姐這樣一說,我的心情好多了,沒錯,我就是這樣打算的。」
  
  徐清歡道:「夫人說全家都被廣平侯所殺,夫人來侯府是為了給家人復仇,那麼崔氏一族何其無辜?他們就該死嗎?」
  
  「那沒辦法,要想做大事就必然有死傷,」廣平侯夫人笑道,「我父親也是朵甘思布讓土司手下的將領,當年在邊疆守城,被廣平侯斬殺,我母親和弟弟也皆慘死,只剩下我一個人,土司見我美貌,讓我來誘惑廣平侯,於是殺死崔氏一族,我扮作了崔氏女……沒想到廣平侯納我為繼室,將老母和一雙稚子都交與我手中。」
  
  廣平侯夫人彷彿回到了那一年,她看向趙慕微和趙二爺:「你知道那時候我有多想殺死你們,我母親和弟弟死在我身邊,他們的血浸濕了我的衣裙,如今我還記得那一幕,我又怎能撫養仇人的子女。
  
  但是小不忍則亂大謀,我即便步步維艱,也想方設法討好你們父親,我留在你們父親身邊,又受了多少屈辱,今日的一切都是我的血淚換來的,也是我應得的。」
  
  趙慕微半晌才道:「你怎麼能這樣……」
  
  「沒什麼不能的,」廣平夫人冷冷道,「侯府有今日也並非我一人之功,還有你們兄妹推波助瀾。」
  
  趙慕微一怔。
  
  廣平侯夫人的目光就似一把利刃,彷彿正在切割趙慕微的皮肉:「你身為侯府的千金,不知憂慮侯府的安危,只想平平淡淡的過日子,簡直是愚蠢至極,虧得你與徐清歡相識,竟沒從她身上學到些剛強的性子,勛貴家的女子如此柔弱,就算不讓你頂立門庭,也該有幾分自保的能力,似你這般……我已經能想到嫁入夫家之後,只能任人揉捏,一個不能左右自己人生的女人,在男人眼中不過就是個能夠生產的物什兒。」
  
  「還有你,」廣平侯夫人將視線挪到趙二爺臉上,「你不是想知道你兄長去哪裡了嗎?我將他殺了,因為他死了之後侯府就斷了生機。
  
  至於你,根本不值得我動手,你的生死於廣平侯府來說無關緊要,不,你活著更好,活著只會辱沒門庭。
  
  對了,我還要感謝你,你將你哥哥進我房間的事告訴廣平侯,讓他們父子離心,這樣廣平侯才以為你哥哥心中有愧望風而逃,其實我分開他們父子,就是要對你哥哥下手,你真的是我的幫凶,你手上也有你哥哥的血。」
  
  趙二爺渾身顫抖。
  
  廣平侯夫人顯然還覺得趙二爺的痛苦不夠多,她盯著趙二爺無比清晰地道:「我要你牢牢記得我的話,就算我死了,你還會繼續幫我向廣平侯趙氏報仇,因為你的存在只能給廣平侯府帶來恥辱,廣平侯府不可能在你手中振興,你聽到沒有?
  
  你聽到沒有?」
  
  趙二爺只覺得血液上湧,大喊道:「我不會讓你陰謀得逞,我會讀書習武為父親分憂,你休想看我趙家的笑話。」
  
  廣平侯夫人輕蔑地看了趙二爺一眼:「我不信。」
  
  說完這些,廣平侯夫人像卸下了肩頭千斤重擔,身子變得更加嬌小,她看向孫沖:「沒有過堂之前,我還是廣平侯府的女眷,你可以將我關起來,但不能怠慢我。」
  
  廣平侯夫人帶著余媽媽徑直進了屋子,孫沖不敢怠慢立即讓人把守在門外,還好幾個時辰之後天就亮了,他就可以將廣平侯夫人押送去最近的衙門。
  
  趙慕微已經擦乾了眼淚,整個人卻仍舊在恍惚中。
  
  趙二爺眼睛通紅:「這樁案子,我定會查清,兄長……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也會找到他。」
  
  趙家的兩個孩子好像一下子長大了許多。
  
  屋子裡的氣氛十分沉重,直到炕上的鄒氏鼾聲大作,所有人才各自回房。
  
  徐清歡走進房內,耳邊回蕩的還是廣平侯夫人尖厲的聲音。
  
  好像一切都塵埃落定,可她卻睡不著,她推開門走出去,就看到驛館的大堂裡亮著一盞燈。
  
  宋成暄坐在那裡飲茶,他面前擺著兩隻杯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0 10:21 PM

第六十一章 盟友

  徐清歡走過去坐在宋成暄對面。
  
  茶已經倒好了,茶溫正合適,徐清歡拿起茶要喝,就被鳳雛攔住。
  
  鳳雛挑剔地道:「這茶還不錯,卻沒有我們自家帶來的好。」
  
  鳳雛將茶倒了,仔仔細細地刷洗一遍茶碗,重新沏了壺茶給徐清歡斟上。
  
  徐清歡再次端茶來喝,鳳雛滿意地點了點頭,心裡說不出的妥帖。
  
  徐清歡抿了口茶,伸出手跟鳳雛要烤好的黃豆。
  
  鳳雛十分不情願地交到她手上,不忘記叮囑:「不能多吃。」
  
  徐清歡道:「沒事了,你去歇著吧!」
  
  鳳雛卻不肯走:「小姐就當我已經睡著了。」
  
  這句話說過之後,鳳雛沒發出一丁點聲音,好像整個屋子裡就剩下了徐清歡和宋成暄兩個人。
  
  宋成暄看到徐大小姐將白色的小盤子推到他眼前:「鳳雛的手藝,很不錯。」
  
  以為他是喜歡吃點心的小孩子?
  
  他隱約有些印象,小時候到了年節,都會有些小吃食。
  
  想到這裡,宋成暄的目光微深,目光從那小盤子上挪開。
  
  方才還好端端的人,忽然之間又冰冷了幾分,好像那盤子礙著他的眼了,不過很快他的情緒就被遮掩了過去,變得和平日裡一樣。
  
  想必是這碟黃豆勾起了他不好的回憶,徐清歡將黃豆拿開,她對他的往事沒有探究的意思,也不願意他此時的情緒影響到查案。
  
  徐清歡覺得自己也算是很體貼了。
  
  看著她不動聲色的將盤子拿走,宋成暄不禁覺得意外,從何時開始他的心思能被人看透了,尤其他們才見過兩次。
  
  徐清歡沒有再說話,有些事不用問,也不用說,只要靜靜地等。
  
  宋成暄更是個話不多的人,這樣也免得本來不相熟的兩個人,非要坐在一起閒聊。
  
  今晚一切的發展都讓她挺滿意的。
  
  宋成暄沒準備再與徐清歡說什麼話,可離得這麼近卻還是會看到對方的一舉一動,這一會兒徐清歡抿著嘴唇又自顧自的微笑,彷彿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看起來乖巧得與人無害。
  
  他卻並不相信,尤其是見過她破案的手段之後。
  
  如果不是一切盡在掌握,她絕不會坐在這裡安然的品茶。
  
  安義侯府的人對盟友總有他們自己的一套,看起來可信毫無防備,甚至能給盟友提供很大的幫助,可到了關鍵時刻,他們也十分懂得取捨。
  
  不管是什麼樣的情分,只要會威脅到他們的安危,立即就會拋下,眼睜睜地看著盟友被盡數誅殺。
  
  這樣的盟友,他絕不會要。
  
  宋成暄站起身剛要離開,只聽有人大喊一聲:「起火了。」
  
  風裡挾著滾滾濃煙迅速竄遍了驛館每一個角落,所有人都被驚動起來,眾人呼喊著出門、搬運東西,驛丞帶著護衛救火。
  
  驛館從前也曾遇到火勢,只不過都沒有這次來的兇猛,而且不管用什麼法子,大火仍舊在蔓延,沒有被撲滅的意思。
  
  「快讓人都出來吧,這……一定是火龍降下了天火,不將一切燒得乾乾淨淨,根本就不會熄滅。」驛丞大聲地嘶喊著。
  
  燒毀了驛館他頂多被撤職查辦,若是傷了貴人,他就只有死路一條。
  
  安義侯夫人被請上了馬車,徐家的下人手腳利索,轉眼之間就將所有的馬車帶出了驛館,遠遠地停在官路上。
  
  趙慕微也被帶了出來,趙二爺將妹妹託付給安義侯夫人,又忙著去指揮下人將馬車和物什兒都帶出來。
  
  至於宋家本來就攜帶的東西不多,護衛們都幫著驛丞救火。
  
  廣平侯府剛逢巨變,又遇到火災,趙慕微已經心神俱亂,安義侯夫人小聲安慰:「別急,別急,只要人沒事就好。」
  
  趙慕微向驛站中張望:「母親……崔氏還沒有出來。」她明知假崔氏是來害他們的,可不知為什麼就是不能將從前相處的好,全都抹殺的乾乾淨淨。
  
  「清歡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趙慕微道,「崔氏說的沒錯,我若是能似你這般,我們趙家也不會有今日。」
  
  徐清歡道:「從前的事已經無法挽回,侯府還要靠你們兄妹支撐,以後的路還長,一切都可以慢慢再來。」
  
  趙慕微點了點頭。
  
  挫折總是能讓人長得更快些。
  
  火越燒越大,本來就是深夜,濃煙已經嗆得人睜不開眼睛,來來往往的人即便撞在一起,也分不出對方到底是誰。
  
  兩個身影裹著被子衝出來,徑直上了官路,等到走得遠了些,她們才丟掉頭上的遮蓋露出面容來。
  
  廣平侯夫人長長地喘了一口氣。
  
  余媽媽低聲道:「他們發現還有一陣子,夫人快些走,等他們發現的時候,您已經到了邊疆。」
  
  真的能走脫嗎?
  
  廣平侯夫人看向周圍:「出來吧!」
  
  這裡太過安靜,尤其是在這樣的官路上,竟然聽不到半點的響動,她已經感覺到了危險。
  
  廣平侯夫人話音剛落,孫沖就帶著人走了出來。
  
  「夫人,」孫沖道,「案子還沒有查清,您若是這樣離開,我們都要被上峰責罰,您還是跟我們一起回去吧。」
  
  廣平侯夫人鎮定自若:「你們以為這樣就能將我捉住嗎?」
  
  話說完廣平侯夫人忽然向驛館方向跑去。
  
  「攔住她。」孫沖大喊一聲,正要向廣平侯夫人衝去,余媽媽卻撲上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廣平侯夫人剛剛甩開孫沖,就有更多的人上前。
  
  一步一步逼得她無路可走。
  
  廣平侯夫人看向周圍,光靠她一個人,的確是逃不掉了。
  
  不,其實她還有一條路。
  
  她微微揚起嘴唇,火光照著她的笑容:「你們以為這樣就可以審我嗎?都是妄想……」
  
  趙二爺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母……親……」
  
  聲音剛剛發出來。
  
  廣平侯夫人已經向驛館的方向跑去,那裡已經是一片火海,她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淹沒在火光之中。
  
  趙二爺愣在那裡,不知湧上心頭的情緒是高興還是難過。
  
  ……
  
  「死了?」
  
  孫沖灰頭土臉地出現在王允面前,他艱難地點了點頭:「死了,我們撲滅了大火,發現了一具屍體。」
  
  王允皺眉:「就是廣平侯夫人嗎?」
  
  「分辨不出,」孫沖道,「這樣的大火灼燒,別說面目已經看不清,將屍體從灰燼中挖出來已是不易。」
  
  「大人是不是也覺得這件事不對,」旁邊的李煦抬起頭來,「因為已經有太多的不確定,突然燒起的大火,被燒死的廣平侯夫人,每件事都透著蹊蹺。」
  
  「早知會發生這種事,我就該先去驛館。」王允不禁覺得後悔,他留在這裡是為了以防萬一,崔氏若是還有同伴,他們也好有個應對,沒想到事情會有這種變化。
  
  李煦道:「徐大小姐怎麼說?常娘子有沒有驗屍?」
  
  孫沖點點頭:「常娘子也看不出……」
  
  「不對,」李煦目光清亮,「這其中定然還有隱情。」
  
  ……
  
  林中一間小木屋裡。
  
  宋成暄推門走了進去,屋子裡瀰漫著股濃濃的草藥味道,有人正在為一個女子上藥。
  
  她的長髮已經被燒去大半,身上的衣衫凌亂,臉上也滿是灰塵,聽到腳步聲她抬起頭。
  
  正是廣平侯夫人。
  
  廣平侯夫人站起身向宋成暄行禮:「多謝宋公子搭救。」
  
  宋成暄道:「你好好養傷,只有活下來才能實現心中所念。」
  
  廣平侯夫人還沒說話,就聽外面有人道:「宋公子答應了一起破案,怎麼能悄悄地安排這樣的大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0 10:23 PM

第六十二章 相信嗎

  宋成暄向門外看去,隔著一扇門,他卻彷彿看到了少女面帶微笑地站在那裡。
  
  他吩咐過永夜,徐清歡自己帶人來可以不用阻攔,若是她帶了衙門那些人,就另當別論。
  
  她手下那雷叔有些手段,只要她想到這一節,就定然能找到這間木屋。
  
  門打開,徐清歡走進來。
  
  屋子裡其他人都還好,只有廣平侯夫人掩飾不住臉上驚訝的神情。
  
  徐清歡看看宋成暄,又將目光落在廣平侯夫人身上:「宋公子救了朵甘思的奸細,又放了一具屍身來迷惑朝廷,如今被我抓了個正著,算不算是人贓並獲?」
  
  看她微微抬起臉,眼睛中閃爍著幾分篤定的神采。
  
  他本來不想與她有口舌之爭,卻不知為何開口道:「徐大小姐應該帶衙差來,發現了別人的秘密一般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徐清歡從宋成暄身邊走過,徑直走向廣平侯夫人:「你會怎麼樣?殺了我嗎?那也容易的很,本來宋公子就已經在周圍設下人手,想要進來容易出去卻很難。
  
  我帶的人又不多,殺了我之後毀屍滅跡,沒有人知曉是宋公子所為。」
  
  嘴上雖然這樣說著,卻沒有半點的畏懼,也並不將他的威脅放在心上,也許她自己沒有注意,每次說這些的時候,她才會露出本來的性子。
  
  不加遮掩的驕傲和自信。
  
  宋成暄道:「我不殺你,只是從現在開始,你也要想方設法為自己洗清嫌疑。」
  
  徐清歡微微皺起眉頭:「宋公子這話說的有道理,我得想想怎麼才能解釋清楚,廣平侯夫人脫逃與我無關,我只是恰好在這裡遇見兩位。」
  
  說著話,徐清歡在廣平侯夫人身邊坐下來,從旁邊人手中接過藥膏,整套動作坐下來沒有絲毫的違和,好像她本來就該出現在這裡。
  
  廣平侯夫人皺起眉頭,想要說些什麼,看了看宋成暄卻最終閉上了嘴。
  
  徐清歡道:「用了火油助燃,火勢就很難撲滅,你這樣衝進火場,受傷必然會很重。」
  
  廣平侯夫人的脫逃也是冒著很大的危險,任誰投入那一場大火之中,都不可能毫無損傷,不一小心就會將自己燃燒殆盡。
  
  這一點徐清歡深有體會。
  
  只有心中決絕才會如此選擇,就像當年她義無反顧地回到李煦身邊,明知自己識錯了人,卻在最後一刻,又將自己投向他。
  
  因為那已經是最後一次,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廣平侯夫人道:「但還是被徐大小姐察覺了。」
  
  徐清歡道:「因為這件事有個疑點,讓人不得不懷疑。」
  
  廣平侯夫人靜靜地聽著。
  
  徐清歡接著道:「死士殺人一刀致命,這次的死士只是在鄒氏屁股上刺了一刀,避開了鄒氏的要害,只讓她受些皮肉之苦,而且就連鄒氏身邊的小廝也只是被打暈了而已。
  
  死士為什麼要留著這兩個人,可見就是要他們揭穿你的身份。」
  
  廣平侯夫人深深地吸了口氣:「徐大小姐好聰明。」
  
  「不是我聰明,」徐清歡道,「我早就說過,任何一樁案子,推斷起來都要合情合理,否則就會出冤枉,只有可疑的地方,必須要追究到底。
  
  那簪子應該也是您故意讓余媽媽放在莊子上的。
  
  在廣平侯府這麼多年,瞭解身邊的人一舉一動,趙二爺將那日所見告訴太夫人之後,您就應該知道一切敗露,如何還會讓余媽媽留下證據,如果你真的這樣粗心大意,也就不能在侯府隱藏多年。」
  
  徐清歡將藥膏敷在廣平侯夫人臉上:「朵甘思還是廣平侯府,你到底選擇了誰?」
  
  廣平侯夫人身子一顫,抬起頭來:「誰知道呢?也許我誰都對得起,也許我誰都對不起。」
  
  徐清歡搖搖頭,從旁邊的人手中接過藥膏:「你選擇了廣平侯。」
  
  廣平侯夫人收緊了手指。
  
  「你知道這次廣平侯有難,寧願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為他爭一線生機,」徐清歡的動作很輕柔,「是有人要害廣平侯嗎?」
  
  廣平侯夫人詫異地說不出話來。
  
  徐清歡道:「你講的那個故事都是真的,你是朵甘思武將的女兒,扮作崔氏是為了在侯府探聽消息,卻不知什麼原因讓你放棄了從前的打算。」
  
  廣平侯夫人目光微深:「我從來就沒有放棄過,來到廣平侯府忍辱負重,是為了打探消息,助布讓土司一臂之力,讓他奪下大周城池,誰知這些不過是我心中的想法。
  
  我用盡心思得到的戰機,並沒有換來布讓土司的舉兵征討,而是為他們提供了掠邊的機會,他們的目的僅僅是帶走財物和女人,聽說廣平侯帶兵趕到就望風而逃,只將那些拚命掙扎的女人都剝光衣服弔死在大樹上,侯爺讓我帶人收斂那些屍身,你可知我看到那些時的心情。
  
  從此之後,我再也沒有向布讓送過類似的消息,就算布讓讓人來催促,我也只會給點無關痛癢的密報,我暗地裡發誓,除非兩國真的開戰,我絕不會再讓他們用我提供的訊息來做那種事。
  
  這些年過去了,我兩邊周旋……」
  
  廣平侯夫人臉上露出疲憊的神情:「我真的很累,我想過要離開侯府,侯爺的咳疾越來越重,這樣下去很快就不能再帶兵征戰,我想這對我們或許是最好的結果。
  
  我就這樣陪著侯爺走完最後一程,我們之間也就真的兩清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有人要利用我的身份陷害侯爺,他們不但發現了我是奸細的證據,還與布讓達成共識,布讓將於我取得聯繫的法子全盤托出……」
  
  徐清歡聽了明白:「布讓土司將你賣給了他們。」
  
  廣平侯夫人點頭:「是啊,多麼的可笑,最終我被自己人背叛,我見此事已經無法挽回,就將所有一切都告訴了世子爺,希望世子爺能夠幫忙查清整件事來龍去脈,我不指望世子爺會相信我,也做好了準備因此喪命,沒想到世子爺相信了,並且開始暗中調查。
  
  我以為整件事會有轉機,卻沒想到世子爺也不見了蹤跡。
  
  一切因我而起,若知今日,我一定會早早抽身離開,可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於是我想到用這個法子,讓你們戳穿我的身份,只要我將所有事都擔下來,侯爺也許不會被牽連。」
  
  廣平侯夫人說完這些,抬起頭與徐清歡四目相對:「宋公子發現了蹊蹺將我救下,我聽了他的勸說,才準備活下來,為的是將來能說清楚整件事,還侯爺一個清白,我說這些徐大小姐相信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1 09:09 PM

第六十三章 宋某

  廣平侯夫人在朵甘思時一心想要向廣平侯報仇,忍辱負重多年終於贏得了廣平侯的信任,將大周戍邊軍防的消息密告去了朵甘思。
  
  她以為終於可以大仇得報,沒想到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所有的信念一下子被擊垮。
  
  一旦將自己從奸細的角色中拉出來,看到的情景就不再一樣。
  
  身邊陪伴了多年的侯爺,已經不是當年那種意氣風發的模樣,真心待她的太夫人和一雙兒女,讓她更加愧疚。
  
  可她已經不能全身而退,既不能再做奸細,也不能留下來做廣平侯夫人。
  
  徐清歡看向廣平侯夫人:「你以為這套說辭多少人能夠相信?你一個女子能做這樣大的事?也許廣平侯是通過你與朵甘思來往,現在事情敗露,只好讓你來頂罪。」
  
  廣平侯夫人聽到這裡看向宋成暄:「徐大小姐與宋公子說的一般無二,我現在才知道,我這樣做並不能幫到侯爺。」
  
  徐清歡道:「你也不願意去衙門裡,供述更多有關朵甘思的事。」
  
  廣平侯夫人道:「我的家鄉畢竟在朵甘思,兩國交戰各有奸細,我不想牽連他人,而且我是被布讓土司出賣,與其他人無關。」
  
  「怎麼會無關呢?」徐清歡道,「廣平侯世子爺就因為相信你才會著手查此事,世子爺如今下落不明,你就不想知道他去了哪裡嗎?萬一他已經不幸身亡,你就不願意為他查出兇手?」
  
  廣平侯夫人整個人僵在那裡。
  
  「如果你真覺得一切都無所謂,那你死了和活著都無關緊要,」徐清歡站起身,「你至少可以去見你父親,告訴他,你毀了廣平侯府,雖然不是用什麼正大光明的手段,但畢竟你做到了。
  
  可喜可賀。」
  
  徐清歡吐出這四個字,轉身走出了屋子。
  
  背後隱約傳來了廣平侯夫人的哭聲,這個剛強的女子終於在這一刻被她的話擊垮了。
  
  徐清歡站在樹林裡,不一會兒功夫宋成暄也走出來。
  
  「我知道宋公子從開始就不願意與我一起查案,」徐清歡道,「我也發現了宋公子對我們安義侯府彷彿有成見。
  
  說實話,我也不願意與宋公子同行,宋公子為人冷漠,行蹤可疑,在鳳翔時突然出現,就已經擾亂了我斷案的思緒,如今又在這裡掌控大局,看似是個正派的好人,可哪個好人又會在慌亂中半途劫人,可是之前我已經答應與宋公子一起查案,一諾千金不能更改,所以我才會冒險前來。
  
  如果我判斷錯誤,宋公子就是那幕後主使,不說搭上一條性命,也要被朝廷懷疑。可做事要有始有終,我還是來了,不能因為一個小小的舉動,就對一個人全盤否定,拋去成見才是合作的前提。
  
  為了能夠儘早破案,不管是宋公子還是我,可能都要忍受對方幾日,當年諸葛先生和周瑜還曾聯手破曹,真相大白之時,總是皆大歡喜的,對不對?」
  
  徐清歡果然是伶牙俐齒,口口聲聲說得很委屈,其實句句誅心。
  
  當然是誅他的心。
  
  她那柔弱的身影,一陣風彷彿就能吹倒,哪裡來的如此氣勢。
  
  她說:「忍受對方幾日。」
  
  好像他是那氣度狹小之人。
  
  徐清歡只覺得那高大的身影向她走了兩步,一種陌生的氣息侵入她周圍,隨即帶來了一種壓迫感。
  
  她忽然想起在宮宴之上,太后命她在屏風後看著宋侯的一舉一動。
  
  宋成暄酒到酣處突然離席,大步走到屏風前。
  
  雖然隔著屏風,兩人不過咫尺距離,他向內侍要了支筆在屏風上洋洋灑灑做了一首詞。
  
  她以為宋侯定然察覺了她的存在,要藉此來羞辱她,此人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什麼都能做得出來,宮宴之上也可能會寫些艷詞。
  
  這樣不但能羞辱了她,也會讓太后顏面無存,就算事後他被皇上責罵,在家修養幾個月後,他又可以重回朝廷,叱吒風雲。
  
  卻沒想到他不過是以《佳節》為題,寫了首團圓詞。
  
  事後,有人說宋侯為了譏諷李侯是個無能之輩,為了保住兵權不惜以妻室為質,將來想要夫妻團圓恐怕無望。
  
  「不要說的那麼委屈,」宋成暄的聲音傳來,仍舊十分的冷漠,「你追至此處,只是想要獲得更多的線索。」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
  
  徐清歡目光清亮:「宋公子說的沒錯。」就這樣大膽的承認了,他還能掐死她不成。
  
  宋成暄不得不承認,以徐清歡的聰明,能在這樁案子上給他助力。
  
  不知什麼原因,樹林裡開始起了薄薄的霧氣,它們乘風而來,撲在兩人身上。
  
  帶著一股潮濕的清香,落在她的睫毛上,將它們梳洗的黝黑而纖長。
  
  宋成暄向後退了一步,淡淡地道:「徐三老爺是第十四個案子,廣平侯夫人是第十五個案子,在他們之前我已經發現了十三樁案子,他們雖然發生的地點不同,但都有些相似之處,其中兩樁案子正好發生在東南,讓我損失了不少的人手。
  
  最重要的是,每樁案子都有奸細出現過的痕跡,我懷疑朵甘思要有大動作,才會放出這麼多奸細來擾亂大周政局……」
  
  宋成暄故意沒有將話說完,瞇著眼睛看著她,是準備讓她來應和一下。
  
  徐清歡道:「這些奸細都不是能夠撼動大周朝局的人物,但是他們所作所為往往都能達到讓人意想不到的結果,也就是說他們做的每件事都目的明確,你懷疑真正指揮他們的人就藏在大周。
  
  準確的說藏在大周官員之中,所以你才會沒有將一切上報官府,自己親自帶人查案。」
  
  宋成暄盯著徐清歡看了片刻,忽然邁開步子走了過去。
  
  他突然到來,讓徐清歡措手不及,慌亂中她下意識地向後退去,後背卻撞在一棵大樹之上。
  
  宋成暄俯身而至,他的呼吸彷彿都帶著絲絲涼意:「也有一種可能,背後主使就是我,我現在想要利用你為自己脫罪,要知道奸細從來都是真真假假,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你可要想清楚。」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1 09:13 PM

第六十四章 糾纏

  徐清歡沒料到宋成暄會突然離她這麼近。
  
  宋成暄是何等驕傲之人。
  
  她奚落他,他心中定然不舒坦,如今的情形,雖然讓他無法就此撕破臉皮,卻可以站得離她遠一些,既是疏離她又是保護自己。
  
  她明明看到他向後退了一步,卻不知什麼原因又靠了上來。
  
  一個陌生的氣息將她籠罩在其中,她自然會感覺到慌張,不過很快就定下心神。
  
  徐清歡仰著頭與宋成暄四目相對,他那如墨般的眸子裡有的只是冷漠,她微微抬起小巧的下頜,也是無聲的倔強和自信。
  
  徐清歡不疾不徐地道:「作為奸細,一旦露出馬腳就離被捉不遠了,如果真的是宋公子所為,那宋公子真是太不小心,這麼快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徐三籌謀了多年都被抓個正著,廣平侯夫人想要一死了結,最終也只能在痛苦中煎熬。
  
  宋公子若是真與他們一樣……即便利用我,恐怕也逃不脫,我相信宋公子不是短命之人。」
  
  宋成暄道:「那我是不是要感謝徐大小姐。」
  
  「願我吉言。」徐清歡道。
  
  她的眼睛如同被水洗般,說不出的清透,此時此刻視線微微渙散,思緒彷彿已經飄離甚遠。
  
  她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不會專註於眼前的事。
  
  當真是個俐落的人,除了案情其他一切都不會放在心上。
  
  如此甚好。
  
  宋成暄就要轉身離開。
  
  「宋公子說這十五樁案子都有相似之處,除了所有案子都指向朵甘思的奸細之外,是不是還有其他地方也有關聯。」
  
  徐清歡再一次開口,讓宋成暄停下腳步,他以為她總要回去思量幾日才能想通,卻沒想到只是片刻間,她就已經明瞭。
  
  徐清歡道:「不管是徐三還是廣平侯夫人,他們本來就都該是犯人。徐三早在十幾年前與趙沖勾結,差一點就將稅銀據為己有,十幾年蟄伏在鳳翔,一心還是惦記著那些銀子,為了這些銀子他可以向身邊的至親下毒手。
  
  廣平侯夫人作為朵甘思的奸細,將西北戊邊駐軍的消息傳去朵甘思,讓朵甘思有機會擾邊,殺死了那麼多婦孺。
  
  至於其他的案子我不知情,也就無法分析,不過這兩樁案子就在眼前,其中種種也就看得更加清晰。
  
  我一直以為操縱徐三老爺的人一直存在,如果我錯了呢?」
  
  東方已經透出一抹暖暖的光,太陽即將從林間升起,那些薄霧彷彿被驅趕著四處奔逃,她腰間的絲絛隨風而動,忽然纏在了他的玉佩之上。
  
  宋成暄的目光深沉下來:「十幾年前的徐三只是與趙沖有勾結,趙沖死了之後,徐三只能選擇潛伏在鳳翔。
  
  廣平侯夫人也是一樣,當年她作為奸細,已經開始對朵甘思失望,雖然在廣平侯身邊,卻已經不再傳出什麼對朵甘思有用的消息。
  
  這兩個人如果沒有人去理睬,短時間之內應該都是一顆廢棋,但是有人將他們撿了起來,利用他們的身份和目的犯下兩樁案子。」
  
  徐清歡點頭:「利用他們做事並不容易,尤其是徐三這種人,不瞭解他的過往、他的心思,就無法將他掌控在手中,所以這個幕後主使一定要精通案情。」
  
  大周會斷案的官員並不多。
  
  徐清歡緩緩地與宋成暄對望,想起前世的一樁事。
  
  王允大人死在宋成暄手中。
  
  徐清歡道:「宋公子懷疑的是王允大人?」
  
  宋成暄沒有說話,只是目光更加深諳,他心中的秘密終究全都被她獲知,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至少到現在為止,我沒有發現王允大人有什麼地方可疑,」徐清歡道,「也不知道大人與朵甘思有什麼牽連,如果真是王允大人,他到底要做什麼?」
  
  徐清歡嘆了口氣。
  
  如果將王允大人和宋成暄放在一起,真兇從他們其中二選其一。
  
  她定然希望兇手是宋成暄。
  
  王允大人一生清廉,受百姓擁護,前世裡她見過那麼多官員宦海沉浮,卻再沒有一個似王允這般剛正不阿,一心為民。
  
  她厭惡宋成暄的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宋成暄害死了王允,從此事上可辨忠奸。
  
  「後悔了?」宋成暄忽然道。
  
  徐清歡點點頭:「我寧願相信你是在陷害王允大人。」在她心中他就是最奸之人。
  
  看著她一雙眸子暗淡下來,他心中竟有幾分快意,不過轉眼就變得冷淡,他為何要在意她的喜怒。
  
  宋成暄淡淡地道:「廣平侯世子爺曾提過,王允是大周少有的清官,若是有什麼事可以去找王允,遇見這樣的事,世子若是還能向旁人求助,也就只有王允了。」
  
  徐清歡道:「只有找到世子爺,一切才能真相大白。」
  
  「也許已經找不到了,」宋成暄道,「我在西北找到了一具屍身,穿著、體貌都與世子爺相符。」
  
  徐清歡心中一沉,腦海裡模模糊糊出現了廣平侯世子的身影,年少時他們也見過幾面,雖然每次都匆匆忙忙,但她也並非毫無印象:「為什麼只是相符。」
  
  宋成暄道:「因為他的屍身散落在多處,面目已經被割下,殘肢被野獸啃噬過,很難辨認。」
  
  廣平侯世子竟然死的這麼慘。
  
  廣平侯對此一無所知,急沖沖地進京為世子說親。
  
  徐清歡終於明白宋成暄的懷疑從何而來:「你覺得廣平侯世子爺所託非人,他信任王允大人,將暗中查到的線索告訴王允,王允恰恰是他要尋找的人,於是世子爺只有死路一條。」
  
  宋成暄道:「這些只是你的猜測,到底是不是王允,要找到證據。」
  
  他話鋒一轉,竟然將一切都推給了她。
  
  徐清歡開始懷疑宋成暄有意這樣遮遮掩掩,就是要引誘她一腳踩進來。
  
  果然與奸人並肩前行,就猶如與虎謀皮,一不小心就會被他咬一口。
  
  「朵甘思與大周曾有一次和談,」宋成暄道,「那時廣平侯戍邊,王允出使朵甘思,後來和談不成,王允被朵甘思關了一年才找到機會逃回大周,也許這其中隱藏著什麼秘密。」
  
  就這樣?
  
  宋成暄還真是城府極深,讓她心甘情願地挑起重擔,去探查王允大人的舉動。
  
  「希望也能收到宋公子的喜訊,」徐清歡道,「畢竟朵甘思的奸細在宋公子手上,真正有了危險,宋公子首當其衝。」
  
  她可以摸魚,而他必須要一查到底。
  
  宋成暄轉身欲走,卻腰間一扯,低頭一瞧與她糾纏在了一起。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1 09:18 PM

第六十五章 清官

  徐清歡腰上那條絲絛,就像剛剛綻放的海棠花,垂在半空中隨風而動。
  
  宋成暄皺起眉頭就要伸出手去解,這條絲絛是用一根根絲線編織的,看起來就十分的繁複,他對這種細碎的事也向來沒有耐心,正要將他的玉佩拿下來痛快的了結此事,卻見她那纖長的手伸過來,手中握著的匕首一動,那條絲絛就從中斷開。
  
  徐清歡將匕首收回,微微抬著下頜,轉身消失在宋成暄視線中。
  
  「可惜了這麼好的東西。」
  
  躲在旁邊的張真人緩緩走上前,看著那絲絛就覺得肉痛:「尋常的女眷弄髒了都會心疼,這女娃娃太心狠,手起刀落就給斷了。
  
  以後我還是離她遠些的好,萬一什麼時候被她抓住把柄,定然不會留什麼情面。」
  
  宋成暄看向喋喋不休的張真人,張真人強顏歡笑:「我還要去啊,那女娃娃早就知道我為公子辦事。」
  
  宋成暄道:「這樣才更方便。」
  
  張真人看向徐清歡離去的方向不禁嘆息:「那兩次搖卦是不是準了?我們最後不會真的要栽在她手裡吧?
  
  道人今年犯太歲,是不是要去廟裡求道符戴一戴,也不知這附近到底那座廟靈驗。」
  
  宋成暄沒說話,但是瞇起的眼睛如刀鋒般凌厲。
  
  道人嚇了一跳,立即腳底抹油,轉眼就逃得無影無蹤。
  
  ……
  
  徐清歡回到馬車上換了衣服,閉上眼睛睡了一覺,夢見朝堂之上一表人才的宋侯,忽然變成了一隻吊睛白額虎,逢人就咬,追得朝臣四處逃竄。
  
  她拿起身邊的弓就要去射那隻老虎,卻發現弓上沒有搭箭,就在此時,白額虎轉頭看到了她,一個騰躍向她撲過來。
  
  徐清歡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額頭上有些薄汗,雖然做了那個奇怪的夢,但總算小睡得還算舒坦,頭腦也清明了許多。
  
  徐清歡起身才發現懷裡多了一隻暖爐。
  
  「失火折騰了一晚上,小姐回來的時候衣服都是涼的,」鳳雛頗為不滿意,「躺下來之後就縮在那裡,定然是肚子又不舒服了,等回京了,還是讓人做個隨身的小暖爐,就護在腰上,免得吃苦。」
  
  她從小胃口不好,母親讓鳳雛盯著她用飯,不可多用那些點心和小吃食,她的身子是越來越好了,鳳雛卻越長越壯實起來。
  
  「以後不給小姐吃烤黃豆。」
  
  徐清歡喝著鳳雛遞過來的熱茶,聽著鳳雛嘮嘮叨叨,本來因為案子緊繃起來的神情,如今舒緩了許多。
  
  「外面怎麼樣了?」徐清歡問道,「我哥哥呢?」
  
  鳳雛道:「衙門裡來人了,世子爺也跟著過去瞧瞧,萬一有什麼消息也好向大小姐說。」
  
  徐清歡點點頭。
  
  「大小姐起身沒有?」外面的管事媽媽低聲道,「孫沖大人想與大小姐說幾句話。」
  
  徐清歡換好衣服去見孫沖。
  
  孫沖如同打了敗仗般,垂頭喪氣的站在那裡,臉上還有沒有擦掉的黑灰:「大小姐,那具屍身真的已經無法辨出身份了嗎?」
  
  徐清歡點點頭:「不過當日在驛館的人除了廣平侯夫人之外,都好端端的出來了……」
  
  徐清歡說到這裡孫沖更是難過。
  
  「有人怪罪孫大人了?」
  
  孫沖點點頭又搖頭:「王大人雖然沒說,但是我能看出他很失望,本來王大人是信任我才將案子交給我處置,誰知道好不容易破了案,那奸細卻死了。」
  
  「別急,」徐清歡道,「當時廣平侯夫人說的話,我們都聽到了,只要有需要我們可以前去作證。」
  
  孫沖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徐清歡道:「王大人現在何處?他怎麼會前來?」
  
  孫沖立即解釋:「當日大小姐讓我們一路跟隨,只要兇徒再動手,我們定會將他抓個正著,這個主意好是好,但是太過冒險,知府大人終究不放心,就帶著人暗中保護大小姐,那日我還沒來得及跟大小姐說,驛館就起了火勢……廣平侯夫人死了之後,我將整件事向知府大人稟告,知府大人聽到極為震驚,現下已經帶著人手去查看驛館的情形了。」
  
  驛館的方向,還能看到幾縷青煙隨風飄散。
  
  徐清歡道:「我去見見知府大人吧!」
  
  ……
  
  驛丞被熏得黝黑的臉上,有兩道清晰的淚痕。
  
  王允輕拍驛丞肩膀:「我會寫文書說明此事,是有人故意縱火,其中摻雜了火油,就算再給你些人手,依舊無濟於事,好在其他人沒有損傷,你已經儘力了,要怪只能怪我,如果我多些準備,讓人將疑犯盯緊一些,就不會出這種差錯。」
  
  「多謝大人,如果朝廷都是您這樣的官員,大周興盛指日可待。」驛丞立即躬身行禮,一般的官員恨不得讓下屬來擔罪,也就只有王大人才會將黑白是非說得清清楚楚。
  
  王允吩咐驛丞起身:「這裡重建就要勞累你們,定要趕在秋天之前將一切都收拾好,地方官員要向戶部報備賦稅,路過驛館必然要補給,誤了他們的事可不得了。」
  
  打發走驛丞,王允覆手看著眼前的狼藉,深深地嘆了口氣:「沒有了嫌犯,那探子又什麼都不肯說,這案子還有許多不明之處,到底要如何了結。」
  
  「大人,徐大小姐來了。」
  
  聽到這話,王允轉過頭來。
  
  徐清歡和孫沖上前行禮。
  
  王允道:「徐大小姐費心安排,好不容易抓到了嫌犯,我們最終還是疏忽大意了,」說到這裡他眼睛中滿是蒼涼,「廣平侯英雄一世,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終究也是中了朵甘思的美人計,知道了真相他要如何自處。」
  
  徐清歡思量片刻道:「大人與廣平侯相熟嗎?」
  
  王允頜首:「自然,當年我出使朵甘思時,廣平侯就在西北戍邊,我能從朵甘思逃出來也多虧了廣平侯幫忙。
  
  想起來,一切好像就在昨日。」
  
  徐清歡接著道:「聽說因為和談失敗,雙方舉兵,王允大人被困在朵甘思,必然忍辱負重。」
  
  王允想及那些日子,目光微深:「他們是想要從我嘴裡套出更多大周的消息,我知曉他們的心思,就想方設法與他們糾纏,還好當年沒有一死了之。」
  
  「您是個好官。」
  
  一個公正廉明,一心為民的好官,又怎麼會利用人犯下血案呢?
  
  「大人,那個東南宋家恐怕有問題。」
  
  周玥的聲音從徐清歡背後傳來。
  
  從驛館的廢墟之中有人站起身,正是李煦。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1 09:21 PM

第六十六章 魚餌

  李煦緩緩走過來。
  
  周玥激動的眉毛都揚起來,這麼多日沒見面,徐大小姐應該知道他們在身邊的好處了。
  
  想到這裡,周玥清了清嗓子道:「平侯夫人主僕一直沒有離開屋子,失火的地方卻是驛館中的柴房,可見放火的人不是她們。
  
  我方才問過了趙二爺,趙二爺說出了這件事,他對下人管束甚嚴,恐怕再生出什麼事來,就讓驛館的衙差在門外守著,他自己也另派了心腹值夜,趙家下人住的地方,正好與柴房相距甚遠,想要悄無聲息的放火,著實不易。
  
  現在看,只有那東南來的宋家,有些嫌疑,他們怎麼就恰好住進了這驛館之中,而且恰好就捉到了廣平侯夫人派出的奸細,大人應該命人仔細查查那個宋……宋成暄。」
  
  周玥說完這些,臉上已經浮起滿意的神情。
  
  周圍一時安寧。
  
  李煦嘴角含著一絲微笑,手中似是握著一件物什。
  
  王允似是在思量些什麼。
  
  徐清歡半晌嘆了口氣才道:「周公子是將門之後?」
  
  周玥點頭,說的好像不認識他一樣。
  
  他自然是……
  
  「周公子可去過軍營?」
  
  「去過,」周玥道,「我父親雖然去的早,可我十五歲的時候,母親就將我送去軍中歷練,在那裡認識了九郎,只可惜……母親病重,我不得不回到家中侍奉,之後機緣巧合……」
  
  周玥想到這裡眼睛冒出光來,如果不是這樣,說不得他已經成為一代名將。
  
  「原來如此,」徐清歡道,「那就怪不得了……」
  
  周玥不明白這話什麼意思。
  
  徐清歡看向李煦:「李公子將手裡的東西拿給周公子看看吧!」
  
  李煦手心裡的物件兒,雖然已經被火燒的不成樣子,但是還能看出那是支箭頭。
  
  徐清歡指了指廣平侯夫人住過的屋子:「窗子直接對著那間柴房,事先在柴房放置好火油等物,想要縱火時只需要點燃一支箭,徑直射入柴房中就好了。」
  
  旁邊的鳳雛終於明白過來,狠狠地點頭:「怪不得大小姐問周公子是不是名將之後,兩軍對陣時,想要在對方城頭上放一把火,周公子還能屁顛顛地跑去點不成?」
  
  周玥臉上一紅,他的確沒想到這一點。
  
  徐清歡道:「廣平侯夫人既然是個奸細,必然能敏銳的察覺周圍的變化,她怕會有意外,事先做了安排,以備需要時藉機逃走,也是十分自然的事。」
  
  李煦將手中箭頭遞給了衙差:「徐大小姐覺得此案還有沒有其他疑點?」
  
  李煦的目光平靜而清亮,就似一面光可鑒人的鏡子,只不過每個人看過去,看到的都是自己的影子,看不到他在思量些什麼。
  
  徐清歡道:「在我看來,這樁案子已經很清晰了,朵甘思想要通過廣平侯夫人加害廣平侯,幸虧被我們察覺,如今那奸細葬身火海,許多細節只怕無法說明,正是這樣,我們才要上京說清楚,免得廣平侯平白無故受了冤枉。」
  
  周玥不敢隨便再說話。
  
  李煦看著徐清歡,嘴角仍舊微微上揚,彷彿沒有任何的變化。
  
  王允皺起眉頭:「徐大小姐的意思是……」
  
  「廣平侯為國征戰多年,付出多少艱辛,又救了多少百姓,西北若是沒有了他,哪有今日的安定,如今侯爺有難,我們自然要幫忙,」徐清歡說著看向王允,「方才大人也說與廣平侯早就結交,應當比我們更知侯爺報國之心。
  
  大周少了廣平侯,就等於折損一臂,萬萬不能有這種事發生,我們這一舉也算是為民請願,不可讓廣平侯爺再受任何委屈。」
  
  王允點頭:「如果案情果然如此,廣平侯雖然無錯,也難逃失察之罪。」
  
  「侯府已經為此付出代價,世子爺英年早逝讓人痛心。」徐清歡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身後。
  
  「此事有待查證,」李煦順著徐清歡的目光看了一眼,她的身後只是樹林,並不見任何人影,「世子爺何時被假崔氏所害,屍身又在何處,我聽說不久之前世子爺還在西北立下戰功。」
  
  「照李公子的意思,誰都有嫌疑,」徐清歡別過頭不去看李煦,彷彿極為厭煩李煦的說法,「我父親和廣平侯接連被人陷害,難道還不清楚?這根本就是朵甘思陷害忠良的計謀,大周勛貴被冠上這種罪名,百姓就要對大周失望,不能取信於民,必生內亂。」
  
  「廣平侯爺在西北戍邊那麼久,竟然還要被人猜忌,」徐清歡徑直看向王允,「大人從朵甘思逃回大周之後,想必也被朝廷盤查了多次,明明是為國盡忠,卻還要受如此之辱,我為侯爺鳴不平。」
  
  王允彷彿被徐清歡挑開了傷疤,眉頭微微一皺,不過很快恢復如常:「本官辦案,絕不會讓人平白受了冤屈。」
  
  徐清歡向王允行禮:「都要依仗大人了。」
  
  望著徐清歡離開的背影,周玥不禁道:「徐大小姐變了,從前她一心放在案情上,現在卻好像有意維護廣平侯,王大人不過說了一句,她便提起王大人在朵甘思被囚禁之事,好像誰不幫廣平侯說話,誰就……就……反而……是壞人。」
  
  李煦自然察覺到徐清歡的變化。
  
  這變化的確有些奇怪。
  
  剛剛想到這裡,就在徐清歡方才看向的樹林裡,有幾騎馳了過來,緊接著是一輛看起來簡單卻不是華麗的馬車。
  
  所有的馬匹都是難得的良駒,可見此人出身富貴。
  
  「是宋大人,」驛丞立即上前向王允稟道,「昨晚我和幾個隸卒救火時差點陷身火海,多虧有宋大人的人幫忙,才得以逃命。」
  
  王允點點頭,方才徐大小姐看的就是他嗎?以徐大小姐的年紀,不該問起但年他在朵甘思的過往,很明顯是有人透露了消息給她。
  
  徐大小姐今日的一反常態,也應該與他有關。
  
  王允想起孫沖向他稟告宋成暄的事。
  
  「宋大人收到廣平侯世子的書信前往西北。」
  
  這麼巧。
  
  從東南來到西北,又出現在這裡。
  
  王允吩咐孫沖:「將宋大人喚來一敘。」
  
  宋成暄帶著人回到驛館附近,剛剛出現在眾人眼前,就感覺到仰面而來的敵意,他知道王允必然會對他有些防備,卻不料如此的濃烈。
  
  就像是有人在一旁添油加柴。
  
  要想抓住兇犯,就要引誘他再次動手,好像在不知不覺中,他變成了一條扭來扭去的蚯蚓,只等著引來大魚上鉤。
  
  宋成暄看向徐家車馬的方向,目光深沉了許多。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1 09:25 PM

第六十七章 上鉤

  宋成暄下了馬。
  
  周玥抬眼看過去,只見此人穿著便於行動的短褐,漆黑的長髮束成冠,更顯得眉高迥秀,一雙眼睛漆黑如墨,其中閃爍著難以掩飾的鋒芒。
  
  李煦俊朗儒雅,待人接物時,偶爾顯得冷峻,宋成暄卻是英氣威嚴,眉眼之間染了籠霜寒,讓人不可直視。
  
  任誰見了他都會生出種退避三舍的心思。
  
  李煦站在那裡一動不動,等到宋成暄和王允見了面,才不卑不亢地抱拳。
  
  宋成暄看過去,只見李煦貌似文雅,不過是個書生,其實便如那藏在雨霧中的青山,等待時機展露真容。
  
  李煦分明看到宋成暄淡淡地掃了一眼他的腰間,此處藏著一柄軟劍,從不曾讓任何人知曉,卻被他就這樣發現了。
  
  王允道:「聽孫沖說,昨晚是你帶著人抓住了奸細。」
  
  宋成暄淡然地道:「東南前不久也出了幾樁案子,戍邊衛所上損失了兩名副將,我身邊的人對這樣的事就機警些。」
  
  「說起這個我倒是想起來了,」王允沉吟片刻,「你是泉州宋家人,七歲執掌了一條商隊,十三歲出入軍營,幾年前以軍功入仕,早些時候聽說泉州打了勝仗,殺了幾個奸細,燒毀了幾十艘敵船,帶兵的是不是你?」
  
  宋成暄道:「泉州戰亂不斷,這些也是平常事,那些奸細不過也是被我碰上了。」
  
  「前程無量,」王允拍了拍宋成暄的肩膀,「大周朝以後都要靠你們這些後生。」
  
  風捲著地上燃燒後的灰燼撲面而來,不知是不是讓馬匹迷了眼。
  
  宋家的拉車的馬不安地踏著步子,馬車的簾子隨即也被風吹開,孫沖立即向車廂裡看去,只見裡面擺著幾隻箱籠,並不見異常。
  
  「大人,」宋成暄道,「這裡風大,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說話。」
  
  王允點點頭,吩咐孫沖:「看看前面有沒有落腳點,此事牽扯甚多,要仔細地做好文書……」說著他又看了看驛館,「恐怕我也要進京當面向聖上稟告。」
  
  幾個人說著向前走去。
  
  宋成暄想起一件事吩咐永夜:「跟安義侯世子爺換一匹馬。」
  
  永夜雖然不情願卻也應下來。
  
  宋家護衛將馬簽到徐青安面前,徐青安臉上布滿了笑容,宋某也是說話算話的人,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馬頭,馬極不情願地晃了晃腦袋。
  
  「別急,別急,小爺會將你養得更壯實。」徐青安一邊跟馬說話,一邊不忘記遮擋永夜的視線。
  
  他背後可是妹妹的馬車。
  
  宋某不像是什麼好人,他不能得了馬,將妹妹賠出去。
  
  盯著永夜離開,徐青安走到馬車旁:「看樣子是要找地方落腳,等官府將文書做好了才能繼續走。」
  
  「恩,」徐清歡已經料到,「我們就照王大人安排的去做。」反正接下來也沒有他們什麼事。
  
  天黑之前,所有人找到了落腳地。
  
  就是一處簡陋的客棧,好在收拾收拾能讓女眷們住下。
  
  王允和孫沖、宋成暄等人護送了女眷之後,就要去最近的衙門裡做文書,徐清歡睡了一覺,推開窗子透透氣。
  
  正好看到宋成暄騎馬進院子。
  
  「宋大人,」孫沖卻跟著上前,「還得勞煩您帶我們去一趟那片樹林,也許那些探子會在其中留下什麼蛛絲馬跡。」
  
  天眼見就要黑下來。
  
  這一趟趟的跑,恐怕半夜也不能闔眼。
  
  徐清歡忍不住一笑,這些日子宋大人恐怕要受勞累之苦。
  
  宋成暄調轉方向跟著孫沖一起出了門,方才一瞥之間,正好看到窗邊立在那裡的身影。
  
  她的嘴角是掩飾不住的笑容。
  
  此情此景她早就料到了。
  
  走了一段路,周圍沒有了旁人,張真人找准機會到了宋成暄身邊。
  
  「那邊有什麼動靜?」宋成暄詢問。
  
  張真人道:「公子說的是徐大小姐那裡?女娃娃忙著睡覺、編絲絛,不過手藝不怎麼樣,忙活了半天,才……」他伸出手大拇指的一截,「才這麼長,這女娃娃將來若是嫁了人,她的夫婿可要帶足了衣衫,若是靠她穿衣,這輩子恐怕都別想出門。」
  
  宋成暄眼睛微瞇,她倒是清閒的很。
  
  張真人道:「那個雷叔在養傷,我出來的時候他那呼嚕正打的震天響,其他人也就是護著女眷。」
  
  宋成暄望著遠方:「以後不必再提她的事。」
  
  他從來就沒將安義侯府的人可靠。
  
  張真人到嘴的話只好吞了進去。
  
  宋成暄道:「王允是察覺了我的目的。」
  
  張真人面色一沉,立即變得鄭重起來:「那應該多派人手在周圍盯著,萬一有個風吹草動……」
  
  宋成暄揮了揮手:「一切照常,我自己能處置。」
  
  王允真是那幕後之人,他手上有死士和探子,張真人十分擔憂,公子向來說一不二,平日裡他絕不敢反駁,可如今他們不是在泉州,身邊帶的人手不多。
  
  張真人低聲勸道:「萬一被王允查出公子的身份,那可真就出了大事。」
  
  宋成暄道:「現在不會,至於之後,早晚所有人都會知曉,」說完他話音一轉,「你不用跟著了。」
  
  張真人勒住馬,眼看著宋成暄的身影越來越遠:「唉,女娃娃若不是安義侯府的大小姐就好了,真人我一定撮合你們……有人幫襯也不至於太過辛苦,只可惜安義侯府……唉,不可能嘍。」
  
  ……
  
  將文書都寫好就是兩天後的事了。
  
  宋成暄、李煦等人很晚才進了客棧休息。
  
  天黑的很早,眾人早早就歇下了。
  
  只有客棧門口的兩盞燈籠在風中搖擺,看起來十分顯眼。
  
  周玥躡手躡腳地從炕上起來,就要出門。
  
  「你走出去,不消片刻就會被他們發現。」
  
  李煦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周玥不禁僵在那裡,只好走回椅子上坐下,伸手將油燈點亮。
  
  李煦安然地躺在那裡像是睡著了。
  
  「你真忍得住,」周玥道,「那姓宋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他那馬車裡必然有古怪,明日就要上路了,今天晚上無論如何我也要去探一探。」
  
  李煦道:「孫沖不是已經搜查過了?」
  
  「那是姓宋的有準備,」周玥道,「那宋成暄明擺著就與這樁案子有關聯,你們卻都裝作看不出來,尤其是徐大小姐……真就撒手不管了,你們都是高人,我按捺不住了,反正我身上沒有官職,被抓,大不了撕破臉皮。」
  
  李煦忽然睜開眼睛,目光清亮:「你真當她對此事不聞不問了嗎?」
  
  周玥自然知道李煦說的是誰。
  
  李煦接著道:「不將這樁案子查清,她不會罷手,再等等又何妨。」
  
  李煦說完話,不知從哪裡發出了一聲響動。
  
  緊接著有人慘呼:「殺人了……有人要殺人了。」
  
  李煦從床上起身,抽出了腰間的軟劍。
  
  聲音的方向是宋成暄的住處。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1 09:52 PM

第六十八章 申冤

  宋成暄進客棧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
  
  從府衙回來的路上正好遇見有人挑酒賣,他順手就拎了一壺,進到客棧裡立即讓人熱了熱,與護衛一起喝了兩杯。
  
  酒不烈卻暖肚。
  
  「留下值夜的人,其餘都回去歇著吧,」宋成暄道,「不用這麼小心。」
  
  男女有別,女眷都住在另一邊,官府帶著徐家、趙家的人手在那邊巡視,也順便防備著他們,這樣一來他們也樂得清靜。
  
  畢竟對於安義侯府和廣平侯府來說,他們東南宋家是敵是友還弄不清楚,就像勛貴名門會自然而然地將新崛起的家族當做一根刺一樣。
  
  其實他們都忘記了,如今大周已經不是興盛之時,光靠祖宗留下的家業,已經很難維持住家族的繁華,若是自己沒有力量,在光鮮的外表也是不堪一擊。
  
  這個道理早在他十歲時帶著人迎擊海盜,拼著九死一生搶回了貨物時,他就已經明白了。
  
  「這裡畢竟不太安靜,多點人手保護公子。」
  
  「照我說的辦。」宋成暄迎著火堆烤了烤手,轉身走回了屋子。
  
  很快院子裡就安靜下來。
  
  酒有點上頭,如果閉上眼睛立即就能迷迷糊糊地睡過去。
  
  宋成暄微微勾起嘴角,脫了長靴,側躺在了木板床上。
  
  院子裡仍舊有火焰燃燒的「嗶啵」聲,正好催人入眠。
  
  宋成暄不再動,彷彿已經進入了夢鄉。
  
  月光順著楊木門流瀉進來,有人慢慢地將門推開,躡手躡腳地站在了屋子中,他小心翼翼地辨清屋子裡的一切之後,抽出了懷中的匕首,一步步向床邊走去。
  
  他藉著為客棧送柴的機會躲進了這裡,一直都在靜靜地等待機會,雖然外面有護衛,但他們總有打盹的時候,最讓他高興的是,這人回來之後竟然帶了酒,喝了酒的人總是能睡得更沉些。
  
  走到了床邊,他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匕首,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抿緊嘴唇,向床上的人刺去。
  
  就在匕首即將沒入那人身體的一刻,那人的胳膊動了動,緊接著「咣」地一聲響,匕首撞在了長劍的劍身之上。
  
  拿著匕首的人「呀」了一聲,只覺得虎口如同被震裂了般疼痛,等他反應過來時,一柄長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吞咽一口,鼓起勇氣大喊:「殺人了……有人要殺人了。」然後脖子一扭向劍鋒上蹭去。
  
  幾乎在同時,院子裡傳來腳步聲,緊接著有人提著燈進門。
  
  只見宋成暄將手中的長劍放下,一串血珠順著他的劍身淌下來,他面前的人捂住了脖子,身體搖搖晃晃彷彿隨時都要倒在地上。
  
  周玥愣在那裡,只覺得眼前一花,李煦已經走在前面,伸出手將受傷的人扶住。
  
  那是個十三四歲大的少年,身上的衣衫破舊,因為常年在外做活,整個人看起來黝黑而消瘦,如今臉上籠了一層死亡的陰影,眼睛大大的睜著其中滿是驚恐的神情,就似一片瑟瑟發抖的樹葉,隨時隨地都會從樹梢上飄落。
  
  李煦將少年摟在懷中。
  
  少年的鮮血滴落在李煦月白色的長袍上。
  
  「你這是做什麼?」周玥臉色鐵青質問宋成暄,「這才多大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手。」
  
  宋成暄沒有理會周玥,向前走了兩步,那撲面而來的威勢就讓周玥後腿發軟忍不住向後退去。
  
  周玥不敢再多說話。
  
  宋成暄蹲下身,撿起地上掉落的「匕首」,這顯然是少年自己做的利器,一截木材削制的把手,中間加了一塊鐵器,鐵器的兩邊被磨的鋒利,看起來粗糙的很,但是用它來殺人卻已足夠。
  
  早就認為宋某不是什麼好人,所以看到方才那一幕,周玥立即就為少年抱不平,直到現在他才想起這是宋某的房間。
  
  可是這樣一個窮苦的少年為何要來行兇?
  
  定然是宋某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周玥走到李煦身邊幫忙。
  
  少年喘著粗氣,像一條離開水的魚,一隻手緊緊抓住李煦不放。
  
  「別害怕,」李煦輕聲安慰著少年,「讓我看看你的傷。」
  
  少年捂著脖頸的手一直在顫抖,他能感覺到鮮血順著指縫滴下來,他緊緊地盯著李煦那雙溫潤的眸子,最終還是選擇了信任。
  
  李煦拿來巾子,等到少年鬆開手,就將巾子按在了淌血的傷口上。
  
  傷口很長,但是卻並不致命。
  
  李煦不由地抬起頭看向宋成暄,只有將手中的劍用得十分純熟,才能在一念之間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大人,」少年懇切地望著李煦,終於顫聲道,「如果不是你們……進來,我……我已經死在了他劍下,他就是……害死我哥哥的人。」
  
  少年指向宋成暄。
  
  說完這些,少年的眼睛開始發紅,他單薄的身子掙扎來,像頭奄奄一息的野獸想要拼盡全力做最後一搏。
  
  「我要殺了他,為我哥哥報仇。」
  
  宋成暄將少年掉落在地上的匕首拋過來,正好落在少年手邊:「用這個殺人只怕不易,等你活下來,再來說清楚我們之間到底有何恩怨。」
  
  宋成暄說完看向永夜,永夜立即從懷中掏出一瓶外傷藥。
  
  「不,」少年抗拒地向後縮著身體,他仰著頭看李煦,「我寧可死……也不用他的東西……大人你救救我吧!」
  
  李煦將少年扶到凳子上坐下,周玥也從行李中找到了傷藥拿過來。
  
  藥被化開敷在傷口上,李煦又用布巾將傷口包好,一切做完的時候,徐青安、趙二先一步進了門,跟在後面的是徐清歡。
  
  屋子裡的情形徐清歡並不覺得違和,少年面對李煦時,眼睛中閃動著期望、信任的神情,看向宋成暄時目光中卻飽含仇恨和恐懼。
  
  李煦的溫雅和體貼總會讓人心生嚮往,若是有李煦這樣的人在身邊,但凡有了困難都會向他求助,李煦也確然幫助過不少的人。
  
  這就是為何前世裡,李煦贏得了北疆百姓的支持,在大周官員中也口碑極佳,宋成暄卻是那個心狠手辣的奸人。
  
  「大人,」少年拉住李煦的胳膊不放,「您要為我申冤啊。」
  
  「我不是什麼大人,」李煦輕聲道,「這裡離府衙不遠,王允大人正好在這裡,你若是有冤屈可以向王允大人說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1 09:55 PM

第六十九章 你的尾巴

  王允住在了不遠的官衙中。
  
  鳳翔的案子被快馬加鞭送去刑部之後,王允就猜到皇上會召他去京中。
  
  算一算,文書應該很快就會送到他手裡。
  
  蘇懷無罪釋放,自然還會回到鳳翔官復原職,他不知道又要被派去哪裡,不管到哪裡都好,又是一個新的開始。
  
  王允將手中的案卷放下。
  
  「大人,」管事為王允脫下靴子,「別人都會趁著調任的機會遊山玩水一番,您卻總是馬不停蹄地趕到官衙,這下好了,夫人、小姐還沒到鳳翔,就又要原路折返回去了。」
  
  王允微微一笑,放任管事不停地嘮叨。
  
  「大人……出事了。」侍衛上前敲門。
  
  管事嚇了一跳,不小心捏到了王允腳上的舊傷。
  
  王允疼得皺起眉頭,管事連忙道歉:「大人,對不起,都是我不小心。」
  
  王允腳背上滿是凹凸不平的傷痕,十根腳趾都怪異的扭曲著,乍看上去煞是駭人,這都被囚禁在朵甘思時受過的刑,如今傷口雖然已經癒合,碰觸的時候卻還會覺得疼痛,尤其是每日奔波過後,就如同踩在刀鋒之上。
  
  「沒事,不用放在心上。」王允十分寬容地安慰管事。
  
  侍衛進門稟告:「有人進客棧行刺宋大人。」
  
  王允一怔:「刺客抓到沒有?」說著接過襪子穿好,管事忙服侍他套上長靴。
  
  侍衛道:「抓到了身份也確定了,就是城中的乞兒,平日裡在市集上幫工,也會上山砍柴來賣,晚上就在城外的道觀中借住。」
  
  王允不禁皺起眉頭:「一個乞兒為何要行刺宋成暄?」
  
  侍衛不知太多內情:「那乞兒只說自家哥哥被宋成暄所殺,如今他哥哥的屍體就在客棧不遠的林中。」
  
  「帶上仵作,我們先去查看屍體。」
  
  ……
  
  火把的照射下。
  
  一具屍體跪靠在山石旁邊,頭軟軟的垂在胸前,動作看起來十分怪異。
  
  少年壓制不住悲傷,眼淚不停地掉下來,劇烈的抽動讓他脖子上的傷口又一次裂開,鮮血浸透了外面的布巾。
  
  仵作已經仔細驗好了屍體:「死因是被用鋒利的刀砍下了頭。」
  
  所有人都看向宋家的幾個護衛,他們身上無一例外都帶著佩刀。
  
  少年點點頭:「哥哥的頭是我縫上的,我不能讓他就這樣走了。」
  
  孫沖道:「最初發現屍體的地方在哪裡?」
  
  少年努力支撐著羸弱的身子:「我……我帶你們去。」
  
  林中顯得十分靜寂,山風襲來是種徹骨的寒意,不知道有什麼東西藏在黑暗之中。
  
  徐青安走到妹妹身邊,低聲道:「衙門的人手不多,我們走慢些,若是有事也好應對。」
  
  宋成暄的護衛一個個身上都帶著殺氣,讓人不能心安。
  
  「王允大人是知府,哥哥又是安義侯府世子爺,旁邊還有廣平侯府的趙二爺在,除非宋成暄是要謀反,否則他不會將我們都殺死在這裡。」
  
  妹妹的話雖然有些道理,但是徐青安還是覺得心中難安。
  
  「你走在我後面總是好的。」徐青安不明白平日裡關在內宅中的妹子什麼時候膽量這般大,不但能看得了屍體,還能這般的淡然。
  
  徐清歡思量了片刻,又望瞭望四周:「我忘記了一點,我們的確有性命之憂,若是那人心狠一些,說不定會將我們全都殺了。」
  
  徐青安差點就抽出腰間的佩劍,卻被徐清歡按住了手臂。
  
  「這種事今天不會發生,哥哥安心。」
  
  徐青安瞪圓了眼睛,今天不會發生,妹妹這話還真考驗他強壯的心臟。
  
  樹林裡地上鋪了一層樹葉,又是在夜裡,火把的光線畢竟不及陽光,根本尋不到完整的足跡,可見這些人行事十分的謹慎。
  
  可殺死一個人,仍舊會留下些線索。
  
  特別是被追殺的人,心中懼怕、慌亂,雖然他知道能夠逃命的機會很渺茫,但是他仍舊不想放棄,他以為他已經不怕死亡,可當死亡來臨的時候,他卻又是那麼的後悔。
  
  在一場被拉長了的狩獵中,獵物總會先倒下。
  
  終於他跑不動了,身後的人也不慌不忙地追了上來。
  
  他想要求饒卻沒有任何的意義,他看到的都是一雙雙冰冷的眼睛,他太熟悉這種目光,所以他幾乎沒有掙扎,就順從他們的意思跪在了地上,然後被按下了頭。
  
  一刀下來,熱血噴湧,一顆頭顱掉落在地上。
  
  斬首示眾。
  
  最後他們將他掩埋在一個淺坑裡。
  
  這些人走了之後,牽掛他的弟弟尋找到了這裡,他發現了哥哥常用的一把匕首,十分的小巧,就藏在了不遠處的石縫中,這是他留給弟弟的線索。
  
  「人死之後,要經過半個時辰屍體才會慢慢僵硬,」常娘子道,「也就說,要想將他擺成跪著的姿勢,兇手必須要在此停留一個時辰左右。」
  
  孫沖皺起眉頭:「殺了人之後,兇手都會儘快掩埋屍體逃走,為什麼要冒著危險在此停留?」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之中。
  
  「因為要以儆效尤。」徐清歡的聲音打破了靜寂。
  
  以儆效尤。
  
  王允彷彿有些明瞭。
  
  不等其他人說話,徐清歡看向宋成暄:「宋大人在軍中多年,應該知道為何軍法嚴苛甚於律法吧?」
  
  宋成暄轉頭對上少女那雙清亮的眼睛,此時此刻好像她好像與他並不相識,帶著咄咄逼人的口氣,想要問出藏在他心底的秘密。
  
  此時此刻她完全將他當成了一個嫌犯。
  
  彷彿忘記了那日在樹林裡說過:「不如一起查此案。」那些話。
  
  宋成暄微微瞇起眼睛:「軍法鬆懈便難以立威,更無法管束、統帥大軍。」
  
  徐清歡道:「所以軍法嚴苛正是為了震懾其他人,讓他們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對於這具屍體也是同樣的道理,跪地伏法,砍頭示眾,不光要殺死他,也要警告其他人。」
  
  孫沖彷彿想到了什麼:「大小姐的意思,殺他的人是他的同伴。」
  
  徐清歡頷首:「大人可以將此人與我們之前抓到的奸細做比較,看看他們是否有相同之處。」
  
  「什麼奸細?」少年聽到這話,聲音尖銳起來,「我哥哥不是奸細,他不是……他只不過想要我們生活的好些,將自己賣了而已。」
  
  一雙手按在了少年的肩膀上。
  
  李煦道:「你想抓到殺害你哥哥的兇手,就要將你知道的事講給王允大人和那位徐大小姐聽,他們之前幫忙破了一樁懸案,為死者申明了冤屈,你難道不想抓到殺死你哥哥的兇手嗎?」
  
  「想,」少年憤恨地看著宋成暄,「我哥哥已經告訴了我兇手是誰,就是他,宋大人,我哥哥當年就是被他們騙走,哥哥走時候說,只要跟著他們就會爭個好前程。」
  
  「我一直都奇怪,就憑徐三和廣平侯夫人,哪裡能養得出這樣的死士和探子,而且他們的年紀不過二十歲左右,這些人又是從哪裡來的,」徐清歡看向宋成暄,「在鳳翔的時候,我認識了一個叫俊生的孩子,就在徐三被抓的那一天,俊生帶著幾個乞兒一起離開鳳翔,也說要去討生活,與這少年所說不謀而合。」
  
  她的視線與他的撞在一起,火把的照射下她光彩照人:「王大人,我覺得只要命人尋找俊生,稍加詢問就能知曉他們要去哪裡,要求投奔誰,與這少年所說若是一般無二,那麼我們應該就已經抓住了兇手的尾巴。」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1 09:58 PM

第七十章 瘋子

  徐清歡和宋成暄針鋒相對之時,李煦淡然地望著眼前這一切,徐大小姐像是抓住了宋成暄露出的馬腳,臉上的表情歡快而又帶著幾分的遺憾。
  
  兇手留下的線索,對宋成暄十分不利,尤其聽徐大小姐這樣解釋,宋成暄的嫌疑就更重了些。
  
  若說這一切都是宋成暄所為,他也的確有這樣的本事,東南宋家的主事人,又早早就入仕,在邊疆多年,自然對大周的戰事更為瞭解。
  
  身邊能夠幫襯他的人無數,有足夠的人力、財力去培養死士和奸細,廣平侯府敗了,誰去接掌西北?安義侯多年前就已經交出兵權,朝中的幾位勛貴好像也不能擔起戍邊的責任,唯有在新晉的新貴中挑選人選。
  
  宋成暄這樣做,也許正是為自己的前程鋪路。
  
  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李煦目光微深,恰好在這時徐大小姐轉頭過來,看了他一眼,彷彿是早知他會猜疑般,可她並不為此擔憂,於是很快她挪開了目光。
  
  顯然心中已經明瞭他會怎麼做。
  
  她似乎格外的瞭解他,遠遠地超出了他對她的認知。
  
  孫沖主動請命:「大人,屬下這就去尋找徐大小姐所說的那個孩子,讓他帶來問案。」
  
  王允看向宋成暄:「宋大人是朝廷命官,又屢屢立下戰功,但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既然有苦主狀告,自然要查證清楚。」
  
  宋成暄神情沒有多大波動:「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從命,只不過我們要進京謝恩,不要耽擱了時辰。」
  
  說完宋成暄轉身先眾人一步離開。
  
  「你瞧瞧他那模樣。」
  
  等到宋成暄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了,周玥才開口道:「事到如今還如此的傲慢無禮。」
  
  王允並不在意這些,只是吩咐身邊人:「讓府衙準備出一處院子,供宋大人一行人居住,案子沒有查清之前,你們跟在宋大人身邊即可,不可對怠慢他們。」
  
  身邊人應了一聲。
  
  少年跪下來向王允道謝:「青天大老爺,謝謝您為我做主。」
  
  王允上前將少年扶起來:「你叫什麼名字?」
  
  「我哥哥叫陳長安,我叫陳長樂,是庵中老觀主給取的名字。」
  
  王允輕輕地撫摸了陳長樂的頭頂:「你有冤屈應該去官府報官,不應該帶兇器前來傷人,雖然你是苦主,但也要遵守大周律法,等此事過了,還要領罰。」
  
  陳長樂抬起頭來:「只要能為哥哥申冤,就算丟了性命我也願意。」
  
  「癡兒。」王允嘆口氣。
  
  徐清歡看了看一直默不作聲的常娘子。
  
  常娘子這才上前看向陳長樂的脖頸:「你跟我過去再處置一下傷口。」
  
  陳長樂點點頭跟在常娘子身後去換藥。
  
  王允看向徐青安:「你們是否也要停留些日子?」
  
  如果能走,誰又願意留在這個是非之地。
  
  徐青安轉頭徵求徐清歡的意思。
  
  「我們明日就啟程,」徐清歡道,「不瞞大人說,這一路上波折太多,我們早就歸心似箭,再說……廣平侯那裡還要有人去講清實情。
  
  廣平侯世子爺沒了,夫人又是朵甘思的奸細,這個消息入京必然會引起極大的風波,若是能有一雙兒女在身邊,也許廣平侯心中也能好過些。」
  
  王允點點頭:「好,那邊如此行事吧!你們一路機警這些,不可再出什麼事了。」
  
  衙門的人將陳長安的屍體帶走。
  
  王允留下人手,等到天亮之後再搜尋證據。
  
  「我們就這樣走了?」徐青安仍舊不敢相信。
  
  「走了,」徐清歡道,「莫不是哥哥還想要多看幾具屍體嗎?」
  
  徐青安搖搖頭,當然不想,但如果能看看最後破案的熱鬧還是可以的。
  
  少女彎腰上了馬車,就在馬車將要前行的時候,張真人走上前來:「徐大小姐聽說你們明日就要繼續趕路了。」
  
  徐清歡點點頭。
  
  張真人道:「不再多留幾日看看風景嗎?」
  
  「不要了,」徐清歡道,「我掐算了一下,此地不宜久留。」
  
  張真人一臉仙風道骨之氣立即被這句話頂了回去。
  
  「真人也不必跟著我了,」徐清歡目光閃爍,「恐怕有人更需要真人的幫忙。」宋成暄此時身上被扣了兩口大鍋,走起路來必然累得很。
  
  ……
  
  宋成暄被看管起來,有關他的一切都要被朝廷查問。
  
  不過這些好像與安義侯府和廣平侯府無關,女眷們天不亮就起床,等到太陽升起的時候,馬車已經走在了官路上。
  
  徐青安換了一匹好馬,就覺得這一路上都舒坦的很,因此想起宋成暄,不禁咋舌,這案子判下來,自然是要斷頭的。宋某此人長得太過英俊,騎射也不錯,也不知算不算是天妒英才,這也就罷了,他家的那幾匹馬會怎麼處置?
  
  「哥哥。」
  
  馬車的簾子掀開,露出了徐清歡的臉:「今天天氣不錯,我們出去走走?」
  
  徐青安一個機靈差點從馬背上掉下來,馬鼻子裡噴出冷哼聲,彷彿在幸災樂禍。
  
  「要去哪裡啊?」徐青安湊過頭問妹妹。
  
  徐清歡伸手一指:「我聽那青牛鎮上住著一位老先生,我想為哥哥請他來做西席。」
  
  徐青安瞪圓了眼睛,人不能太得意,否則不然要遭天譴。
  
  「妹妹。」徐青安剛要哀求。
  
  「不行,」徐清歡道,「若是哥哥不去,我就讓雷叔陪我走一趟,到時候請來了先生,你可要好好相待。」
  
  徐清歡說完,雷叔已經騎馬而至。
  
  撩開簾子,徐清歡跳下馬車:「我去向母親稟告一聲,我們就走。」
  
  雷叔應下來。
  
  安義侯夫人一臉擔憂:「你這孩子整日在外面跑,你知道母親心中有多擔憂。」
  
  徐清歡拉住母親的手,這件事她們母女已經說過幾次,她也是好不容易才說服了母親,得以拋頭露面。
  
  「母親,」徐清歡低聲道,「您相信我,此事了了,這一路上我們都會很安穩,家中暫時也都能太平。」
  
  安義侯夫人道:「你到底要去哪裡?」
  
  「青牛村,」徐清歡頓了頓,「不能與母親仔細說,希望我趕過去的時候,他還能安然無恙。」
  
  安義侯夫人忍不住又問:「是個什麼人啊?」
  
  「是個瘋子。」
  
  「啊。」安義侯夫人不禁驚呼出聲。
  
  徐清歡道:「世人覺得他是瘋子,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原來他是再清醒不過的人。」
  
  前世王允被宋成暄所殺之後,一個瘋子前來拜祭王允,他在王允墳前放聲大笑,然後又哭出聲來:「終究你還是死了,可我也沒能讓你認罪。
  
  你出來,你給我出來。」
  
  他雙手不停的挖,十指上鮮血淋漓。
  
  她向人打聽才知道這瘋子的事,王允從朵甘思逃回大周之後,他質疑王允被朵甘思收買,早晚會對大周不利。
  
  可惜沒有人相信他的話。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1 10:02 PM

第七十一章 你晚了

  徐清歡騎在馬上,雷叔和徐青安、鳳雛等人緊緊相隨。
  
  望著通向村莊的小路,徐清歡不禁覺得恍惚。
  
  前世聽說王允被害,她心中萬分難過,在她心中王允幫助她為父兄申冤,是安義侯府的恩人。
  
  如此清廉的官員,竟然死於奸佞之手。
  
  王允死了之後,宋成暄回到了東南韜光養晦,再次出現在京中,他已是朝廷封的侯爺。
  
  許多人,一旦在別人心中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就很難再得到扭轉,所以即便宋侯威風凜凜,在她眼中不過是心狠手辣的奸邪小人。
  
  重生之後,她才發現王允這件事上她恐怕沒有識對人,現在有機會看清一切,她自然會傾盡所能,就算宋成暄在她心中依舊是個危險的人,她也願在此事上與他結盟,畢竟他所具備的能力是她沒有的,而她這個盟友,也會心甘情願貢獻自己的力量。
  
  從鳳翔到廣平侯府,真的都是王允手筆的話,她當年便是一葉障目沒能抓住真兇為父親報仇,如今不妨新仇舊恨一起清算。
  
  「找到了,」孟凌雲擦了擦頭上的汗,氣喘吁吁地稟告,「就像大小姐說的那樣,這裡的人都不認識什麼冼先生,他們只是叫他瘋子。」
  
  孟凌雲都要懷疑大小姐是不是找錯了人,那個人住的地方還不如豬舍,他屏住呼吸才走進那窩棚,好不容易才在角落的一堆骯髒堆裡,找到那個「呼呼」大睡的人,他小心翼翼地將那人搖醒還沒開口說話,那人竟然從旁邊找到了一根棍子,「劈裡啪啦」地打在他身上,一副要殺了他的模樣。
  
  徐清歡點點頭:「帶我過去看看。」
  
  「大小姐,您還是等一等,您畢竟是女眷,現在過去恐怕不合適,」孟凌雲眼睛一瞄看到了世子爺,「先讓世子爺過去說兩句話,也許會更好些。」
  
  孟凌雲總算變得有些眼色了,知道什麼時候該讓他家世子爺出面。
  
  徐青安雄赳赳氣昂昂地下了馬,整理了身上的長袍,他從小到大見過的先生不下百位,其中不乏有人對他橫眉冷對,辱罵唾棄,他見過大世面,從來不害怕這些,這次必然也能手打擒拿。
  
  徐清安轉頭看向徐清歡:「妹妹等著吧,不管他是什麼人,哥哥一會兒就能與他說上話。」
  
  既然孟凌雲這樣說了,定然是有他的道理。
  
  徐清歡道:「那就辛苦哥哥了。」
  
  徐青安大步向前,徐清歡準備跟在哥哥後面,卻還是被孟凌雲攔住:「大小姐,您還是離得遠些,說不得一會兒世子爺就會將人引來。」
  
  徐清歡不解:「到底怎麼了?」
  
  孟凌雲壓低聲音,彷彿生怕徐青安聽到之後反悔:「他……會咬人。」
  
  孟凌雲剛說過不久,就看到一個黑影追著徐青安跑了出來。
  
  那人一頭的長髮將自己的臉遮得嚴嚴實實,長衫破爛,早就衣不蔽體,手上拎著一根棍子,劈頭蓋臉地向徐青安身上打去。
  
  徐青安聽到妹妹言語中對此人恭敬有加,不敢抵擋,更不能還手,只好奔逃。
  
  「妹妹,你等一等,」徐青安大喊,「待他跑不動了,只能束手就擒,你再過來說話。」
  
  本來是個讓人看著揪心的場面,可看著哥哥逃竄的模樣徐清歡忍不住笑出聲。
  
  這位冼先生的體力比徐青安想的要好,但還不至於能跑過他這個從小就上躥下跳的紈絝,很快兩個人終於安靜下來,前來看熱鬧的百姓也都散去。
  
  冼先生累得像狗一般,趴在地上喘粗氣,徐青安低頭想去查看,卻只見一口吐沫飛來,他向後一躲,那濃濃的粘液還是落在了他的前襟上。
  
  徐青安胃裡一陣翻騰,邊跳邊解衣扣。
  
  冼先生卻彷彿看到了多麼愉快的事大笑大叫個不停。
  
  徐青安不明白,這位到底能教他什麼?這瘋子能吐他濃痰,他若是吐父親……那可就是在玩命兒。
  
  徐青安剛想到這裡,那位冼先生忽然從地上爬起,立即奔向他那處破院子,徐青安追過去,只見冼先生正解開褲子尿在黃土和煤末之中,尿完之後,他長舒一口氣,竟然動手開始就著那些尿水團煤球。
  
  徐青安終於知道冼先生身上那沖鼻的味道從何而來。
  
  「走吧,」徐青安勸說妹妹,「你們先去找地方歇下,我來慢慢想法子。」
  
  「來不及了,」徐清歡走上前,望著蹲在地上忙碌的人,「先生應當知曉我們的來意,我們是為……」
  
  話還沒說完,一團黏糊糊的煤土就擲在了徐清歡的裙子之上。
  
  冼先生又咧嘴笑起來,髒兮兮的臉上滿是得意的神情。
  
  徐青安皺起眉頭就要發怒,卻被徐清歡按住。
  
  徐清歡前走幾步,伸出手去拿冼先生和好的煤土。
  
  徐青安立即阻止:「這是用他的尿……」
  
  在徐青安驚詫的目光中,徐清歡已經動手去團煤球,前世在北疆她見過外族的女人用尿水浸泡羊毛,為了能與他們和平相處,她也曾想試著去瞭解她們,所以不光見過她們用尿處置羊毛,甚至還動手做過。
  
  做過之後,才覺得沒有想像的那麼難以接受。
  
  人與人之間想要拉近距離並不容易,若是不肯付出,更無法表示自己的誠意。
  
  「我幫你做煤球,你聽我講故事如何?」徐清歡看向冼先生。
  
  冼先生彷彿並不買賬,又從屋子裡弄出一桶水倒在地上,濕透了她的衣裙,她卻沒有躲避,反而幫他拿出更多的黃土、煤末和進去。
  
  「第一個故事要從十幾年前叛軍攻破鳳翔說起。」
  
  徐清歡不慌不忙地講著,冼先生先是捂住了耳朵,然後四處亂跑,彷彿什麼都沒聽進去。
  
  徐清歡彷彿自言自語,仔細地梳理著案情。
  
  「藏在背後的那個人,彷彿是要證明什麼,」徐清歡抬起臉來,「不管是曹家還是徐三老爺、徐二老爺、廣平侯夫人,不管他們是什麼身份,從前做過什麼,一旦面臨威脅,想到的就是自保,他們可以犧牲身邊的最重要的人,達到他的目的。
  
  開始我以為他利用這些人來犯案,是因為這些人本來就罪不可恕,他也是在用自己的手段懲罰他們,現在我覺得我可能錯了。」
  
  說到這裡,冼先生終於停下腳步。
  
  徐清歡道:「因為如果我們不理不睬,徐三老爺那些人就會好端端地活著,繼續為他效命。
  
  也許他更喜歡看人犯錯,喜歡身邊都是這樣的人圍繞,只有這樣他心裡才會覺得舒坦些,才會讓他自己原諒當年的錯失,才會覺得當年他的選擇沒有錯,而其實他就是個懦夫,在酷刑逼供下出賣大周,如今為朵甘思效命的懦夫。」
  
  徐清歡說完這些的時候,抬起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宋成暄。
  
  「宋大人,」徐清歡微笑,「你彷彿來晚了些,處置那些事很麻煩嗎?」
  
  「不麻煩,」宋成暄難得開口,「只不過是忙一些罷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1 10:05 PM

第七十二章 你在這裡

  宋成暄與徐清歡對視。
  
  徐清歡臉上的神情和平日裡一樣,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怪不得她如此積極的幫陳長樂陷害他,就是要他將對方的人手引走,她也好來到這裡尋找有用的線索。
  
  她方才說的那些話,他都已經聽到了,她面前那個狀同瘋子的人恐怕知曉些內情。
  
  安義侯府的人手不多,她卻願意冒險自己前來,不向任何人求助,顯然是因為信不過任何人。
  
  這種狡猾、謹慎的心思,即便與他聯手查案,仍舊對他小心防備。
  
  好在大家彼此彼此,只為了案情真相大白。
  
  「女娃娃,你真不像話,」張真人跳下馬來,「你還真當我們是吊在馬嘴前面的大籮蔔,我們引著人跑了幾圈,你倒來這裡逗瘋子玩。」
  
  宋成暄不理會喋喋不休的張真人,徑直走進院子,像是發現了什麼,他不禁向院子外看去。
  
  「咯咯咯」。冼先生這時也不知被什麼觸動,忽然癲狂地笑起來,他用力抓了抓頭髮,起身向屋子裡跑去。
  
  雷叔和徐青安正要追過去。
  
  冼先生卻從屋子裡跑出來,一屁股坐在眾人面前,伸手脫掉了自己的鞋子。
  
  他的一雙腳暴露在陽光下,他笑嘻嘻地將雙腳翹起來給眾人看。
  
  院子裡一時安寧。
  
  因為眼前的一切讓人看著太多驚詫,冼先生的腳趾全都奇異的扭曲著。
  
  冼先生目光緊緊地盯著他那雙腳,頭不停地晃來晃去,嘴中偶爾發出滿足的呼嚕聲,像是在欣賞什麼美麗的物件兒。
  
  就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冼先生忽然將腳放在地上,伸手捏住了其中一根腳趾,一用力,清脆的骨頭斷裂聲傳來,那隻腳趾立即歪在了一旁,他又捏住另一根腳趾,又是一聲響動,將另一根腳趾也生生地拗斷了,他接著去捏第三根腳趾。
  
  徐青安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四處翻找東西的孟凌雲也站在那裡驚詫的瞪圓了眼睛。
  
  徐清歡終於明白冼先生的腳為何是這般模樣,所有的腳趾都被反覆折斷過幾次,下手的好像就是冼先生自己。
  
  他為何要這樣做。
  
  「雷叔。」徐清歡喊了一聲,眾人才如夢方醒。
  
  雷叔立即上前去阻止,手剛剛按住了冼先生的肩膀,冼先生卻如同一頭發瘋的野獸,大喊大叫地掙扎,一雙血紅的眼睛從長髮後露出來,惡狠狠地看著周圍所有人,然後呲牙向雷叔手上咬去。
  
  雷叔空有一身的好武藝卻無法施展,對待一個瘋子,下手輕了會被其所傷,下手重了……自然更不行,雷叔倒是能將此人打暈,可這樣一來徐大小姐就不能再向他問話。
  
  雷叔被纏得額頭上冒出汗來,幸好這時候有人伸出一隻手,按住了那狀如瘋狗的瘋子,雷叔才得以騰出手從腰間扯出繩子將冼先生捆了個結實,冼先生卻依舊不停地空咬牙齒發出「哢哢」地聲音,聽得人汗毛豎立。
  
  冼先生的嘶喊聲又讓周圍百姓圍攏上前。
  
  「放開他吧,別費事了,」一個男子叼著草莖看得津津有味,「你總不能一直綁著,只要你們將他放開,他還會這樣做,每隔一個月就如此……他那兩隻腳早晚都要爛了。」
  
  「不止是腳,我還見他拗斷過手指。」
  
  「手指算什麼,那裡也斷啦。」
  
  「胡說些什麼,這裡還有女眷。」
  
  那人捂住了嘴,目光落在徐清歡身上,鄉野中人第一次見到如此美貌的女子,他忍不住多瞧了兩眼,可立即就感覺到有兩道凌厲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他立即縮回頭。
  
  「你們是什麼人?為何來找這瘋子?」一個婦人捂著鼻子向院子裡張望。
  
  徐清歡看向那婦人:「大嬸,你可知這位先生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嗎?」
  
  「呦,那可有七八年了吧!」婦人本就喜歡說話,看到年輕的大小姐肯與她交談,自然高興的不得了。
  
  「你為什麼叫他先生?」婦人指了指冼先生。
  
  前世裡,這瘋子就這般稱呼自己。
  
  婦人仔細看了看冼先生,拒絕承認這個稱呼:「他可不像個先生,他就是瘋子,村子裡的人見他可憐會送些東西過來給他,前兩年糧食欠收,村子餓死了不少人,我們都以為這瘋子也死了,誰知道他卻活了下來,只是瘋病更加厲害了,大家都說他是吃了死人肉。
  
  去年他身上生了爛瘡,只要一接近就會聞到那臭味兒,村裡的老人送了他些草藥,他也不會熬藥,就像牲畜一樣將草藥大口嚼了,他也真是厲害,又硬生生挺了過來。
  
  唉,這人啊,活著就是受罪,倒不如死了享福去,來生托個好人家。」
  
  婦人說到這裡,看到了旁邊的張真人:「這裡哪裡來的仙人。」
  
  張真人只是捋了捋鬍鬚,婦人立即上前行禮:「哎呦你說說,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仙風道骨的老神仙。」
  
  張真人望著婦人的眉眼,眼睛中愈發清亮,半晌笑道:「無量壽福。」
  
  婦人像是得了什麼寶貝,滿臉都是欣喜:「老神仙,您是不是看出了什麼?我可是有福之人?老神仙到我家中坐坐,我一定好茶好飯善待。」
  
  「改日吧,」張真人瞇起眼睛,「道人在此還有事要做。」
  
  「您是來渡這瘋子的吧?」婦人雙手合十喊了句「阿彌陀佛」,可立即發現自己錯了,連忙打了自己倆嘴巴改稱「無量壽福」。
  
  婦人接著道:「是該幫幫他了,這人到了雨天就會出來亂跑,瘋瘋癲癲的又叫又笑,每隔一個月他身上肯定有傷,都是他自己弄的,每年七月十五那天就像鬼上身,鬧得才厲害,將自己胳膊上的皮肉都咬下來,哎呦呦,你們沒看到,那是慘得很呢。」
  
  婦人說完,冼先生又開始笑個不停。
  
  婦人還要說話,就聽到外面有人喊:「有人來了,好像是衙差,好多人。」
  
  在嘈雜的聲音中,徐清歡先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孫沖,緊接著是周玥。
  
  跟在他們身後的自然就是王允和李煦。
  
  他們也來了。
  
  看來這一切今日都要有個解釋。
  
  孫沖看著徐清歡欲言又止,倒是王允自從走近了,目光就落在那瘋子身上,半晌他才嘆了口氣:「原來你在這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1 10:09 PM

第七十三章 現形

  冼先生看到王允沒有特別的表情,依舊像方才一樣掙扎個不停。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王允目光中帶著幾分恍惚幾分傷情。
  
  冼先生盯著王允看,每當王允靠近一步,他都會變得更興奮,脖子也伸得更長,就像是一條見到肉骨頭的狗,已經迫不及待地準備上去撕咬。
  
  「大人,您離他遠一些。」孫沖忍不住上前阻攔。
  
  王允這才止住腳步:「你好好看看我是誰?」
  
  冼先生哪裡會聽他的話,他不停地咬合著牙齒,不知道是咬破了嘴唇還是舌頭,一時滿口鮮血直流。
  
  孫沖勸說道:「大人,您就算想要向他問話,也得等他安靜下來再說。」
  
  王允站在那裡望著冼先生久久不語,像是陷入了深思之中。
  
  「徐大小姐,」孫沖終於忍不住道,「你們到底在做什麼,您和宋大人為何要來這裡,你們有什麼事不能與王允大人說,如果不是王允大人發現你們行蹤有疑,讓人跟著,我們還不知道……」
  
  「王大人為什麼要跟著我,」徐清歡道,「我又不是朝廷要抓捕的嫌犯。」
  
  孫沖一時啞口無言,他不明白徐大小姐之前還好端端的,為何突然之間就跟他們生分了。
  
  「放開我,青天白日之下,你們想要殺人滅口不成?」
  
  眾人順著聲音看去,永夜拉著一個少年走進院子,少年正是那晚向宋成暄行兇的陳長樂。
  
  宋成暄來到這裡時,就發現了躲藏外面的陳長樂,徐大小姐想來也知曉此事,若是他不吩咐永夜去抓人,雷叔定然會動手。
  
  看到陳長樂,孫沖更加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周玥驚訝地道:「你為何也在這裡?」
  
  李煦抬起頭來目光微微閃爍,彷彿終於將一切看透:「因為他本就常常出入附近的村莊,這周圍有個風吹草動,他立即就能知曉。
  
  當日安義侯府的馬車離開這裡一路進京而去,本來不必在意,但是徐大小姐不同,她幫著官府破了鳳翔案,若是不能盯著她離開陝西,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心安,於是他回稟孫沖回道觀中取衣物,其實是要追上安義侯府的馬車,以便盯著安義侯府的舉動。
  
  還真被他猜中了,徐大小姐沒有和廣平侯府同路,而是折返到了這裡。
  
  這裡對於他來說一定非常重要,否則他不會冒著被人發現的危險,前來探聽。」
  
  周玥望著那陳長樂,忽然也覺得這小子有些古怪:「我們一路騎馬而來,他在我們之前到這裡,可見腳程了得。」
  
  陳長樂冷哼一聲:「我早就知道你們會官官相護,才會跟過來看看你們到底在玩什麼把戲,」說著看向李煦,「我還以為你是什麼善人,沒想到也是與他們一路貨色。」
  
  李煦不與陳長樂分辯:「你有沒有見過街上的乞兒何種樣子?」
  
  陳長樂道:「那是自然,我……」
  
  「你不明白這位李公子的意思,」徐清歡看向陳長樂,「你看到哥哥被殺,能冷靜地為他縫好頭顱,然後去刺殺宋大人,這本來就不是乞兒能做的事,整日裡靠賣柴為生如何能有這樣的膽色。
  
  你想的十分周到,甚至做出一把粗糲無比的匕首,看起來十分合乎乞兒的身份,要說最不合常理的就是將你哥哥的屍身扔在那裡不管,甚至不曾找到東西為他遮擋,你不敢挪動屍身,因為你怕毀壞了好不容易擺出的殺人場景。
  
  但是真的就是真的,假的也很容易被戳破。
  
  常娘子說過,想擺出跪著的姿勢至少需要半個時辰,軍中有人犯錯被斬首之後,頭顱被高高掛起,是要所有人抬起頭就能看到那人死狀,近而不敢犯同樣的錯誤。
  
  你哥哥被擺成跪著的姿勢之後,竟然就被埋進了土中,這又是什麼道理?而且似你哥哥這樣的人,即便被人追殺,身上也該有些掙扎的創傷,他身上有袖箭,毒粉卻都沒有使用的痕跡,可見他是在毫無防備的時候被人加害。」
  
  徐清歡看向常娘子,常娘子道:「天亮之後我又去了那樹林查看,在陳長安被殺附近的石頭、地上、及樹上都找到了噴濺的血跡,最重要的是地上周圍石頭上的血跡,並不像是一個人跪在那裡,被斬殺的結果。」
  
  陳長樂嘴唇微微一動:「那還有什麼不同。」
  
  「自然不同。」
  
  常娘子找了個破瓦罐盛了水,放在腰間的高度向上撒去,她做完這些,又盛了水蹲在地上,在離地幾拳距離的高度向上撒去。
  
  「兩次灑水的高度不同,噴濺到的地方自然也不同,人被斬頭,首先噴濺而出的就是鮮血,血就與這水是同樣的道理,只要請衙門裡的老仵作前來,他們就能明白其中的區別,而且陳長安的額頭、鼻骨都有損傷,可見當時他是趴在地上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被人斬下頭顱。」
  
  陳長樂道:「你們就是想要冤枉我,我哥哥的頭分明已經被埋過,就算有損傷也不能說明什麼。」
  
  常娘子冷冷地看過去:「你可知道死前和死後的傷是有分別的嗎?」
  
  徐清歡解釋道:「陳長安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被人打暈,然後被人斬下了頭顱。若是被人追殺不可能出現這樣的情形。」
  
  陳長樂咬牙:「我沒有看到哥哥是如何被人殺死的,這兩套說辭都是你們的說出來的。」
  
  徐清歡道:「那你如何確定你哥哥就是被宋大人所殺。」
  
  陳長樂道:「自然是我哥哥告訴我,說那姓宋的不是好人,他定然會殺了哥哥滅口,姓宋的心狠手辣,他……」
  
  徐清歡追問:「既然斬草除根,宋大人那天晚上就該殺了你,你可知道他長劍一動,你沒有機會呼救就已經慘死,你手中有利器,半夜偷偷摸進別人的房間,按照大周律法,就是將你殺死,他不用擔任何的罪名。」
  
  陳長樂沒想到這一節,一時愣住。
  
  徐清歡接著道:「殺人者,才不會授人與把柄,我說的對不對?就像你跟隨我到這裡,是怕我發現這裡的秘密,若是我有什麼異動,你立即就會下殺手,就算不殺了我,也會殺了這位先生。」
  
  徐清歡說完看向冼先生。
  
  冼先生仍舊癲狂,王允依舊一言不發地站著,方才發生的事,眾人說過的話,兩人彷彿都沒有察覺,更沒有聽到。
  
  「現在我們來說說這位冼先生,」徐清歡看向王允,「大人,您告訴我們,他是誰吧?」
  
  說著話,張真人帶著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趕了過來。
  
  「里正來了。」
  
  百姓們紛紛讓開一條路。
  
  里正走上前看到這種情形立即道:「幾位大人,我可不是怠慢了冼大人,他一直這樣我根本管束不住啊。」
  
  說到此處,里正只想狠狠地打自己一巴掌,朝廷不讓提起冼大人的身份,他怎麼當著村裡人說了出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1 10:12 PM

第七十四章 有罪

  里正看了看四周,事已至此,他也無法再隱瞞:「是京中來的人將冼大人安置在這裡的。」
  
  當年聽說來的是京城的官員,他還不敢相信,後來才知道這位冼大人祖上就在青牛村,雖然冼家早就搬遷走了,但是這位冼大人非要回到祖籍居住。
  
  這裡是窮鄉僻壤,別說一位大人歸鄉,就算出個舉人老爺都是個了不得的大事,他本來要讓全村人夾道歡迎,卻沒成想朝廷不允許聲張。
  
  見到冼大人之後他才明白,這麼好的事怎麼就落在他們這裡,原來冼大人已經瘋了。
  
  「來到這裡時,冼大人就病的很厲害了,你們瞧瞧,這裡原本是一處挺好的院子,卻被他弄成這個模樣,我帶著人來修葺,就被他用棍子打了出去,朝廷安排的下人和管事也都被他打走了,這院子里不能進外人,否則他就會想方設法的折騰。
  
  我們還請了不少的郎中,冼先生根本不肯吃藥,就這樣瘋瘋癲癲地活著,前些年飢荒的時候,家家都死人,我也是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冼大人的性命,這麼多年過去了,誰也拿他無可奈何,也就由著他去了,大人們,我可真是儘力了啊。」
  
  里正目光從王允等人身上掠過,最終停留在不遠處那高大的身影上,穿著雖然和這些人差不多,暗沉的目光淡淡地掃過來,有種讓人懼怕的威勢。
  
  里正不敢再瞧,這些人的官職恐怕都不低,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可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那個人邁動著腳步向他走過來。
  
  里正沒出息地吞咽一口。
  
  那雙雲紋快靴停下來,里正才鬆了口氣,緊接著那人淡淡地道:「你可見過他嗎?」
  
  里正順著宋成暄的目光看過去,落在了陳長樂臉上然後篤定地點頭:「見……見過……聽說從小四處乞討為生,如今會山上打柴過日子,這幾年秋收前後都會在村中住些日子,誰家人手不足就會喊他過去幫忙,這小子不喜歡言語,不過應該也有不少人識得他。」
  
  里正一絲不苟地將實情全都說出來,免得會被這些大人責怪。
  
  「賣柴不應該去更大的縣城嗎?你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周玥突然發現了了不起的事,「你來這裡就是為了監視這位冼大人。」
  
  陳長樂臉上露出冷漠的神情,彷彿不準備再開口說話。
  
  「你看看他,」周玥去看李煦,「之前在客棧裡求救可不是這個模樣,我……我……那時就覺得有些不對,他好像篤定我們會去幫忙似的。」
  
  周玥全然忘記了自己當時如何指責宋成暄。
  
  「王允大人自從下放父母官之後,斷了不少的案子,」宋成暄彷彿直接忽略了周玥的聲音,轉過頭看向王允,「陳長樂此案疑點重重,您卻沒有多加審問,反而急著去尋找證據想要將我論罪。」
  
  王允彷彿終於回過神來:「兩樁案子都發現了奸細,宋大人也正巧出現在此,身為武將、手握兵權,若是真與這樁案子有牽連,後果不堪設想,本官不敢大意,即便知道這樁案子另有蹊蹺,事急從權,也只能先做如此的安排。」
  
  「大人所說也並非全無道理,」宋成暄微微瞇著眼睛,姿態看起來十分放鬆,「不過既然如此,大人應該命人看管好陳長樂,假以時日也好為我申冤,為何輕易放他離開衙門。」
  
  王允道:「是我疏忽了。」
  
  宋成暄道:「大人曾在禮部任職,從朵甘思回到大周之後,若是依舊留在禮部,如今應該官居三品了。」
  
  王允抬起頭來:「這與此案又何關係?本官想要下放做父母官,為百姓做些實事而已,經歷過生死之後,官職於我已經沒有意義。」
  
  「這麼說經過了朵甘思一事,大人更明白自己該做什麼,您想做個一心為民,堂堂正正的好官。」
  
  宋成暄這句話說出來王允的神態沒有什麼變化,已經鬧得精疲力竭的冼先生忽然又抬起了頭:「好官……咯咯咯咯咯……好官……」
  
  「宋大人,我們大人……」孫沖就要上前勸說,卻被宋成暄打斷。
  
  「王允大人,許多事如果今天不說清楚,恐怕你我心中都會留有疑慮,」宋成暄說完微微翹了翹嘴唇,「我沒有阻止您查問與我相關的事,是因為宋家在東南無一事愧對朝廷,我宋某更是如此,但凡邊疆有召,我必全力以赴,人生而坦蕩,故不懼查驗,王大人也定然如此。」
  
  徐清歡看著那仰著頭的男人,一字字說的鏗鏘有力。
  
  彷彿忘記了方才他對她還說:大不了忙的幾日不能睡覺。
  
  所以這奸人以後說的話,她更是一字都不會相信。
  
  她看向王允,當日王允沒有質疑陳長樂時,她對王允猜疑已深,而後雷叔發現陳長樂跟在馬車後,她就知道陳長樂是為冼大人而來,她才會相信冼先生前世說的那些話也許都是真的。
  
  有些事就擺在眼前,即便她不想去相信……
  
  「您們想知道他是誰,」王允伸出手脫去了腳上的鞋襪,露出與冼先生相同的腳趾,褲管捲起小腿上縱橫的傷疤更是猙獰可怕,「他是我去朵甘思想要救回的人,他被朵甘思囚禁已久,朝廷想要通過和談將他們救出,只可惜那次和談失敗,我也被囚禁在大牢之中,我們日日受酷刑煎熬,最終費勁千辛萬苦才從朵甘思逃回。」
  
  王允說著捲起衣袖,他的手臂上也布滿了創痕。
  
  「也許你們想知道,我們到底經歷過什麼,」王允轉頭微微一笑,笑容在陽光下如此璀璨,「我能保證,經歷過那些的人,不是變成他,就是變成我。
  
  當年朵甘思連年災荒,他們的土司抓大周的孩子們生殉乞天,冼大人的兒子就混在這些人中,想要解救我們。
  
  朵甘思幾次擾邊,終於讓廣平侯抓住時機與其對戰,朵甘思軍隊遭遇大敗,土司不想再損失人手,想要與大周朝廷和談,為表示誠意,他們會歸還我們和那些被抓的孩子,我們本以為這是件好事,卻不成想是朵甘思的陰謀,他們將我們驅趕到邊疆重鎮,只等著大周退兵就將我們全都處死,我們發現了蹊蹺,拚命反抗,準備帶著孩子們逃出生天,卻不想被朵甘思察覺。
  
  除了我和冼大人,所有孩子都被朵甘思所殺,包括冼大人的兒子。
  
  廣平侯見狀,放棄和談,再次整兵討伐朵甘思,這才奪下了邊疆三鎮。」
  
  「有罪,」聽到這裡,冼先生忽然又睜開那雙血紅的眼睛,大聲嘶喊,「有罪。」
  
  「是,有罪的是朵甘思,而不是你,」王允溫和望著冼先生,「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也該放下了,至於我……
  
  只想為百姓多做些事,以告慰那些孩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1 10:17 PM

第七十五章 這男人

  王允閉上眼睛,半晌才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
  
  「從朵甘思回來之後,我和他一樣很難從這件事中走出來,」王允轉頭看看圍觀的百姓,「我們兩個人活著回來了,卻沒有救出一個孩子,我想過要辭官歸家,就是那天我正在歸鄉的路上,遇見了一個老婦人投河,我讓人將她搭救上來才得知,她的女兒被人強行搶走了,她上門要人,卻被打了出來,幾天之後她聽說女兒被送進了衙門,聽說是殺了人,府衙已經將案件審理清楚,判了秋後問斬。
  
  原本女兒是被人強行擄走,怎麼卻又被誣殺人,老婦人上衙門想討要說法,卻以擾亂公堂為由被打了板子,她心中不服,想要上告知府,卻聽說女兒獄中自盡。
  
  她看到女兒屍身,才知道女兒在獄中受盡酷刑,搶走女兒那家人看到此情此景諷刺她說,若不是她們不識趣,哪裡會有今日,說白了都是她們自己的錯。」
  
  孫沖聽說過這樁案子:「那戶人家是禮部尚書的族人,當時的縣丞有意討好禮部尚書,乾脆定了冤案,大人路經此地,為那婦人伸了冤。」
  
  孫沖說到這裡挺直了脊背,他絕不會質疑王允大人的品性。
  
  王允點點頭:「宋大人有句話說對了,我不肯留在禮部任職,那是因為我已經被消磨了志氣,請求吏部下放為父母官,是我為自己找到了心中慰藉,既然能回到大周,就為百姓做些事,彌補心中的愧疚。」
  
  王允這幾句話說的真誠,徐清歡在他眼睛中看到了一抹熾熱的神情,王允的確不懼達官顯貴,這一點誰也無法質疑。
  
  在這一刻她甚至想要重新相信王允沒有任何過失。
  
  即便有過失那又如何,誰沒有犯過錯,只要能夠彌補,為更多人帶來好處,那就可以了。
  
  王允接著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若有一日天底下再無冤案,我王允也就不必再站在這裡。」
  
  「青天大老爺。」
  
  人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緊接著許多百姓都呼喊出來。
  
  被綁縛的陳長樂也是一臉激動。
  
  「宋大人,徐大小姐,」孫沖走過來道,「從前的事你們還要追究些什麼呢?如今大人全都說了,你們也該明白了,這些年大人為百姓做了多少事,你們應該有所耳聞,說不得誣陷大人才是朵甘思奸細的陰謀。」
  
  徐清歡看向孫沖:「徐三老爺在獄中可招認了什麼?」
  
  沒想到徐大小姐問起這個。
  
  孫沖道:「那個人嘴嚴得很,上了刑也什麼都不肯說。」
  
  「他不會說了。」徐清歡道。
  
  就在被人的掌控之中,說了也沒有用處,看看那陳長樂就知道了。
  
  陳長樂垂著頭,彷彿不知在想些什麼,他的情緒卻隨著王允說話而起伏,方才王允說到「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時,陳長樂眼睛中甚至泛起了淚光。
  
  看到陳長樂這般,徐清歡的心卻漸漸涼了下去。
  
  若說陳長樂與王允無關,情緒怎麼會這樣被王允左右。
  
  王允並不害怕陳長樂會將他招供出來,因為在這孩子心中王允就是他的先生,他的父親,他要一生追隨的人。
  
  這世上最可怕的果然不是殺人,而是誅心。
  
  徐清歡剛想到這裡,陳長樂忽然抬起頭來。
  
  徐清歡目光微變,剛要喊雷叔,身邊人影一閃,宋成暄已經到了陳長樂身邊。
  
  然而方才所有人都被王允的故事吸引,即便發現了蹊蹺,也為時已晚,陳長樂的口鼻中噴出鮮血。
  
  宋成暄上前摘下了陳長樂的下頜,讓他不至於再度自殘,但是眾人也能看到一截舌頭從陳長樂嘴中掉落下來。
  
  陳長樂呵呵笑著,嘲笑所有的人。
  
  王允皺著眉頭,一臉哀傷:「你這孩子,怎能如此執迷不悟。」
  
  執迷不悟這話像是良藥讓陳長樂的緊皺的眉毛都舒展開。
  
  永夜揮手將陳長樂打暈,常娘子上前救治。
  
  所有人都唏噓不已。
  
  「這孩子殺了自己的哥哥,被拆穿之後想要自殺。」
  
  「這是……平日裡看著挺好的孩子,怎麼能這樣。」
  
  王允果然比任何人都更會掌控人心。
  
  「王大人,」徐清歡走到王允身邊,「您此刻心中應該是很高興的吧,終於有這麼多人在欣賞你的傑作。」
  
  「徐大小姐再說什麼,」王允搖頭道,「你總會明白本官的良苦用心,本官只是想要一個太平盛世。」
  
  徐清歡道:「如今不是嗎?」
  
  王允立即反應過來:「吾皇英明,如今大周已是繁榮景象。」
  
  話剛說到這裡,冼大人望著地上的一灘鮮血,整個人變得更加狂躁,撞開徐青安,向前跑去,他上身被捆綁,掙脫不得,整個人就像倒栽蔥般將整張臉都埋進了那鮮血之中。
  
  再抬起頭時,臉上沾滿了血跡。
  
  他整個人看起來說不出的興奮,彷彿那鮮血是什麼寶貴的東西,徐青安和雷叔好不容易才將冼大人拉開。
  
  「叛賊餘黨已經被抓,此案本官會上報朝廷,」王允道,「幾位可以安心歸京了。」
  
  從她離京前,王允讓她看了那探子的屍體開始,她就已經走進了王允的那張網中,如果不是廣平侯夫人豁出性命也要洗清廣平侯的嫌疑,恐怕這樁案子就會按照王允設想的進行,王允以廣平侯夫人的身份,誣陷廣平侯通敵。
  
  不過,徐清歡微微一笑,王允的計劃不會得逞。
  
  「大人,何不再等一等。」宋成暄的聲音傳來,王允不由地停住腳步。
  
  片刻功夫,宋成暄的護衛已經引驛傳前來。
  
  「八百里加急文書。」驛傳將公文遞給王允。
  
  王允展開文書,眉毛忍不住微蹙,朝廷命他帶此案相關人犯,一同進京面聖,合上文書他的臉上恢復了平日裡那剛正的神情:「看來本官要與你們同行了。」
  
  「兩位大人,」徐清歡看向宋成暄,「冼大人病重,何不將他一起帶進京醫治,京中聖手眾多,就算不能將冼大人治癒,讓病情有些好轉也是寬慰。」
  
  王允還沒說話,宋成暄看向那里正:「我覺得這再好不過。」
  
  里正被那淡漠的視線一掃,立即打了個冷顫,點頭道:「是,是,是,大人說的對,冼大人這樣下去不是法子……」
  
  徐清歡看向徐青安:「哥哥要照顧好大人。」
  
  徐青安心中發苦,想到當時在妹妹面前立下的豪言壯語,便軟不得,只好直挺挺地立在那裡:「妹妹放心,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雷叔不停地點頭:「世子爺這一路上有了長進。」
  
  徐青安不禁疑惑,難不成這老頭也知他紈絝的威名,趴在雷叔耳邊低聲道:「雷叔,您到底是誰啊?」
  
  雷叔一臉高深莫測:「進京見了你父親之後,就知道了。」
  
  王允吩咐孫沖:「你與我先去衙門裡將文書整理清楚,我再動身……」
  
  「蘇大人不日就會到,」宋成暄道,「這樁案子就不牢王大人費心了,這八百里加急的文書,王大人應該知曉是何意義,半點耽擱不得。」
  
  王允冷冷地道:「本官自會安排行程。」
  
  「恐怕不行,」宋成暄揚了揚手中密信,「兵部文書,讓我送王大人上京。」
  
  身為朝廷招討使,有密信可以往來兵部,要是王允不相信,這封密信上寫得是這樣的內容。
  
  王允冷冷地道:「拿與我一看。」
  
  宋成暄嘴唇微微勾起:「大人,您真不懂什麼是密信?豈能隨便讓人查看,若這密信是假,到了京城我自然被兵部法辦,如今容不得王大人質疑。」
  
  王允看向左右,身邊人立即退後幾步。
  
  「宋大人年紀輕輕,前程無量,有些事你應比我看得更清楚,」王允詭異的一笑,「大人可知為何會來到此地嗎?」
  
  宋成暄神情淡然,並不為之所動。
  
  王允道:「因為有人引你前來,我勸宋大人仔細思量,你若如此對我,將來必有後悔之日。」
  
  宋成暄望著王允,王允笑容更深,然而那笑容終究被宋成暄隔絕在目光之外。
  
  宋家護衛護送王允上京。
  
  宋成暄站在原地不動,等著少女走上前來。
  
  徐清歡不禁道:「你手中真有密信?」
  
  宋成暄將手中文書遞給她,她伸手展開,果然空無一字。
  
  這男人真是個瘋子,謊稱有密信在手,會被兵部扔進大牢。
  
  她將密信還到他手中。
  
  宋成暄淡淡地道:「我的事已經做好了,接下來就要看你的了。」
  
  說完他大步向前走去,心中愈發不明白,方才為何要將文書遞給她看,更不知為何篤信她能從冼大人身上找到他想要的證據。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1 10:20 PM

第七十六章 追趕

  蘇懷已經從京城趕回,雖然經過了一場莫名的牢獄之災,但是他的精神看起來卻還算不錯。
  
  看到前來相迎的李煦和孫沖,蘇懷心中萬分感慨,不禁上前拍了拍李煦的肩膀:「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李煦彎腰行禮道:「老師不要這樣說,這樁案子裡我能做的甚少。」
  
  蘇懷在京中已經有所耳聞,王允來到鳳翔之後查出此案實情,徐家彷彿也從中幫了忙,安義侯府也算是大義滅親,功過相抵。
  
  想到這裡,蘇懷一臉愧疚:「此事其實無關侯爺,當年只顧得與叛軍征戰,如何能顧及族中之事,追根究底還是我的錯,若不是我沒有找到被叛軍帶走的那筆稅銀,也不會留下禍根,我已經向朝廷請罪。」
  
  事實上,當時蘇懷身受重傷,能夠支撐著配合朝廷大軍攻入城中已是盡了最大的努力。
  
  「這其中發生那麼多事,老師也始料未及。」
  
  李煦將蘇懷讓到一旁坐下歇息,蘇懷拿起水囊喝了一口便道:「我回來的路上,又接到文書說廣平侯夫人是朵甘思的奸細,吏部命我日夜兼程回到陝西,整理案情文書。」
  
  孫沖道:「不止這樣,他們還懷疑到王允大人身上。」
  
  蘇懷更加驚訝,王允可是人盡皆知的清官,思量片刻,他看向李煦:「到底是怎麼回事?跟我仔細講來。」
  
  蘇懷聽完了整個案情,目光複雜地看向李煦:「你也認為這些都是王允所為?」
  
  李煦目光清亮:「我不能確定,在案子沒弄清楚之前,不能妄自為任何人定罪。」
  
  孫沖在一旁點頭。
  
  蘇懷沉吟著:「可的確有蹊蹺,王允身為知府,何故帶你們一路跟隨至此,彷彿料定會有案情發生,若是我來處置,應當會遣孫沖前來暗中保護,沿途各地刑房協辦。
  
  若明知有人窺伺安義侯府女眷,更不會以她們為餌引誘兇徒上鉤,這都是不妥當的做法。
  
  至於你說的陳家兄弟一案,也有許多疑點,這兩人是否為兄弟還沒查證,仵作文書上所寫既然和陳長樂所說也不相符,何況陳長樂入室行兇在先,證據確鑿,如何不先審問那陳長樂。」
  
  李煦道:「可這些只能證明王允辦案疏忽。」
  
  蘇懷點點頭,沒有證據不能對任何人論罪,尤其是王允這樣官聲在外之人,就算質疑他都會引火上身。
  
  處理這樣的案子就要更加小心謹慎。
  
  這就是為何有許多沉案,寧願一壓幾十年,也沒有人願意碰觸。
  
  經歷過牢獄之災後,蘇懷的心思與從前有了些變化,就算再小心也會有災禍臨頭。
  
  李煦道:「老師剛剛回到陝西,可以從這幾樁案子的文書下手仔細查驗是否有錯漏之處,刑部若有可靠之人,調取王允大人這些年辦過的所有案子,學生願帶人前往案發之地,重新理一遍案情。」
  
  蘇懷驚訝地看著李煦:「這可是樁辛苦的差事。」
  
  李煦躬身:「只要能有利於案情,不管查出什麼結果,或是能將人繩置於法,或是能證明其清白,都算是不白費功夫。」
  
  蘇懷點點頭:「鳳翔案後,我已經向朝廷推舉你,你此次為我奔忙,吏部侍郎對你也多有誇讚,朝廷正值用人之際,應該不久就能為你謀個職缺兒,如今你查案就拿我的帖子前往,我會妥當安排,有人問起,你只說是我的學生。」
  
  李煦將蘇懷送上馬。
  
  周玥道:「接下來我們也要動身了?」
  
  李煦轉頭看看官路:「先追上安義侯府的馬車,我有幾句話想跟安義侯府大小姐說。」
  
  ……
  
  徐清歡聽著前面那輛馬車裡傳來的聲音。
  
  徐青安垂頭喪氣地騎在馬上,手中還在擺弄一隻用草編的兔子。
  
  除了每日能睡兩個時辰之外,冼大人都會鬧個不停,徐青安是什麼法子都用盡了,也不能討得冼大人的「歡心」。
  
  酒,冼大人喝一口就吐出來。
  
  再好的飯,到了冼大人面前都會變成豬食,吃飽了他就會向外噴吐個不停。
  
  難不成還得他去買個女人回來?
  
  想到這裡徐青安不由地唾棄自己,當著母親、妹妹的面,他怎麼能想如此猥瑣之事,避開她們呢?
  
  徐青安打了自己一嘴巴。
  
  冼大人也許真的瘋了,妹妹若是不能從冼大人這裡找到線索,回到京中該怎麼辦?
  
  徐青安摸了摸自己硬實的屁股,他別的不能做,替妹妹挨幾十板子,估計父親也就消氣了,其他事,他們也沒做,朝廷總不能向婦孺問罪。
  
  想到這裡,車簾又被吹開,冼大人努著嘴伸出半個頭,徐青安將手中的小兔子遞過去,冼大人張開血盆大口,將小兔子咬住。
  
  徐青安正要嘆氣,只聽有人道:「幾位老爺,要不要吃碗茶水,是這附近的山泉水,甘甜解渴。」
  
  小小的孩子一臉笑容拎著籃子上前。
  
  徐青安還沒說話,只聽冼大人大喊一聲整個人彷彿受了什麼刺激,身子向前一撲,半個人都要從馬車中掉出來。
  
  孩子嚇了一跳,向後退幾步,手中籃子掉落在地,碗裡的茶全都撒了。
  
  街邊茶寮中站著個婦人,見到如此情形嚇得魂飛魄散,生怕是孩子驚擾這些貴人,立即上前打罵:「你做什麼……沒用的東西,打死你算了,每日裡只會惹禍……」
  
  「我沒有,我沒有……」孩子邊哭邊躲,臉上滿是哀求的神情,「別打我了,我錯了……我錯了。」
  
  孩子哭得厲害,冼大人的表情也逐漸猙獰,他瞪圓了眼睛,伸著頭向車廂上撞去。
  
  「咚,咚,咚。」
  
  嗓子裡也發出鬼哭狼嚎的聲音。
  
  冼大人如此情形,讓整個車隊都停下來,婦人也不敢再說話,下意識將孩子護在身後。
  
  「大嬸,這是茶錢,你們走吧!」孟凌雲上前打點。
  
  婦人哪敢接銀錢,只是道:「你們不怪罪就好,不怪罪就好。」慌忙帶著孩子逃進了茶寮。
  
  冼大人耗盡了力氣,才逐漸安靜下來,徐青安從馬車中出來時,汗已經濕透了衣襟。
  
  「辛苦哥哥了。」徐清歡忙上前遞過帕子。
  
  軟軟的帕子帶著香氣,見到妹妹這般關心自己,徐青安只覺得疲憊也去了大半。
  
  「我還以為好一些了,沒想到……」徐青安不禁有些喪氣。
  
  徐清歡轉頭看向茶寮,顯然冼大人突然發瘋與那孩子哭鬧有關,徐清歡目光微深,腦海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不遠處兩騎馳近。
  
  鳳雛正要扶著徐清歡進馬車裡躲避。
  
  「不用了。」徐清歡已經看清了來人,那是李煦和周玥。
  
  「徐大小姐,」李煦從馬背躍下,目光明亮地望著她,「可否請我們喝兩杯茶。」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1 10:23 PM

第七十七章 疏離

  茶寮的婦人端上幾碗茶。
  
  徐清歡嘗了一口,茶水真的有股甘甜的味道,好像比她們平日裡在家中喝的上等茶葉還好沁人心脾。
  
  不經歷勞苦,也嘗不到這真正的滋味兒。
  
  「李公子想說什麼?」
  
  徐清歡抬起眼睛,數日的奔波卻仍舊讓她神采奕奕,她微微笑著,拿起茶來喝。
  
  抿一口,算是嘗過,兩口,三口才是真正喜歡,然後她嘴角微揚,帶著一抹舒暢的笑意。
  
  看到眼前的一切,李煦有種熟悉的感覺從心底淌過,說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他不禁一時怔住。
  
  徐清歡望著目光有些迷茫的李煦,方才還準備與她說上幾句話的人,忽然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
  
  「李公子。」
  
  眨眼之間,李煦回過神來,手心裡有些薄汗,就像他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孤零零的躺在床上,有些害怕又有些難過,還從心底油然生出一種抵觸的感覺。
  
  他不喜歡情緒被人左右,從來都是一手掌控自己的一切,方才那種陌生不知所起的心情讓他十分不舒服。
  
  李煦拿起茶碗垂下眼睛,儘可能讓自己立即恢復過來,幾個呼吸過後,他再抬起頭來,除了手心裡的汗還沒完全乾涸,看起來和平日裡沒什麼不同。
  
  李煦轉頭看向冼大人乘坐的馬車:「徐大小姐對此事可有把握?」
  
  徐清歡搖了搖頭:「沒有。」
  
  李煦道:「若是到了京裡,還沒有確實的證據,就要陷入兩難之中。」
  
  徐清歡聽了明白:「李公子的意思是讓我慢些走,也許還會等到另外的證據,」說到這裡她抬起頭,「李公子是要去查看王允從前審過的案子吧?」
  
  不用他將話說得仔細,她就能明白。
  
  李煦道:「若是有意犯案,必然都會留下證據,能從那些案子中找到蛛絲馬跡也更有說服力。」
  
  「是個兩全的好法子,」徐清歡道,「其實前些日子在客棧裡,李公子也發現了蹊蹺,一直跟在王允身邊沒有聲張,也是想要看清事情到底會如何發展。
  
  現在王允被質疑,李公子去查看案件,也就變得順理成章,查出證據可以治罪王允,查不出證據也算是為王允洗清冤枉。」
  
  李煦望著徐清歡,所以在客棧中她會對他投來那樣的目光。
  
  他想的沒錯,她十分瞭解他,一瞬間就猜到他會如何做。
  
  可不知為什麼,徐大小姐說這些話的時候,看著他的目光中就更多了幾分疏離。
  
  李煦道:「徐大小姐覺得有何不妥?」
  
  徐清歡搖搖頭:「正好相反,我覺得是極穩妥的法子,這樣一來永遠能讓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就算有些閃失也能退一步自保,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前世裡她也對李煦這樣的做法十分讚賞,李煦總是能權衡什麼是利益,什麼是傷害,儘可能做的萬無一失,所以她當年留在京中也是他的權宜之計。
  
  他的萬無一失中只能保全他和他的大業。
  
  在京中那幾年,她總在思量這些事,明明心中十分難過,卻還要為他的將來做安排和讓步。
  
  這趟渾水,她不可能再踏進去。
  
  想到這裡,徐清歡站起身來:「希望李公子順利。」
  
  「宋成暄豈非更加危險,」李煦微微一笑道,「徐大小姐好像從一開始就對我十分戒備。」
  
  「李公子就當成這是天生的好了,」徐清歡道,「有些人,總是天生就疏離,沒什麼大不了的。」
  
  天生就疏離。
  
  沒有第二個人會用這樣的藉口,而且扔下這句話之後,她就乾脆地走了,到了門口想起什麼,衝著茶寮的婦人道:「茶很好喝,有機會再來。」
  
  「太氣人了,」周玥捂住心窩,「總是這樣冷冷冰冰的,好像我們走過來只為了咬他們一口。」
  
  彷彿在迎合周玥的話,馬車裡傳來冼大人咬牙齒的聲音。
  
  李煦從懷中取出一封家書,他追上來還因為這封書信,父親在北疆救了一個人,送他回了京城,那個人是安義侯的弟弟徐長廷,她的親二叔。
  
  ……
  
  京城越來越近,看著官路四周的風景,安義侯夫人歸心似箭,讓她不滿意的是,如果侯爺能來迎迎她就好了。
  
  「明日就到十里亭了。」
  
  徐清歡今日已經聽到母親說了三遍。
  
  十里亭。
  
  母親給父親留的最後底線,如果父親沒有在十里亭相迎,回去看到的將是愛妻冷冰冰的臉。
  
  「娘,明日我們定然能看到父親,您就安心吧!」徐青歡將安義侯夫人扶到床邊坐下。
  
  「回去不許惹你爹生氣,」安義侯夫人叮囑徐青安,「無論你父親說什麼,你都虛心受教,不可頂嘴,他越是瞪眼你越要低頭。」她和侯爺生氣,侯爺就是這樣才能讓她心中舒暢些。
  
  徐青安摸了摸膝蓋,好在母親沒說讓他跪下來,他可沒有父親的膝蓋硬實,他小時候有一次看到父親在母親房中半跪著求饒,那場面不可描述的……讓人舒暢。
  
  讓母親歇下,徐清歡和徐青安走出了門。
  
  客棧的大廳裡多了個仙風道骨的道人。
  
  張真人一臉笑容:「女娃娃、小友,好久不見啊!」說著他指了指一桌酒菜,「小友,要不要也喝兩杯。」
  
  徐青安還沒說話,鳳雛懷中的肥鳥已經展開翅膀「啊」「啊」兩聲向張真人飛去,張真人立即捂住了頭躲避,方才高深莫測的模樣一掃而光。
  
  鳳雛看得津津有味兒。
  
  徐清歡吩咐鳳雛照顧好肥鳥,走回自己的屋子。
  
  不多一會兒,只聽徐青安道:「妹妹,有人到了。」
  
  徐清歡應聲後,門推開,宋成暄站在那裡。
  
  「咦,」徐清歡道,「宋大人還沒有被兵部關押啊。」
  
  她說的十分隨意,他答的也很痛快。
  
  「看起來還要等幾日。」
  
  徐清歡不禁笑了,抬起頭看到他眼睛中閃動的光亮,看樣子他的心情不錯,看來有所收穫。
  
  徐清歡有些好奇:「你找到人了?」
  
  「差不多。」
  
  也許是案子終於有了進展,宋成暄顯得十分放鬆:「你呢?有沒有想到法子讓冼大人開口。」
  
  她含笑不語,顯然是讓他先說。
  
  宋成暄剛要開口,就聽到門外傳來鳳雛的聲音。
  
  「侯爺,侯爺來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1 10:27 PM

第七十八章 團聚

  徐清歡聽到外面的呼聲,整個人不禁一僵,難以控制的鼻子發酸,眼前一片模糊,幾乎忘記了屋子裡還有人在,轉身就向外面走去。
  
  剛剛重生時,見到母親她就愣在那裡,以為一切都是假的,母親還以為她病了,柔聲喚了她半天,然後她抱緊了母親,哭得像是個孩子。
  
  在鳳翔時生怕前世的事重演,若讓她再錯過一家人團聚的時刻,即便重生又能如何。
  
  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眼前,就像見到母親那一刻一樣,她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淌下來。
  
  經過了那麼多歲月,她還能回到從前一家人重新站在一起。
  
  老天真是厚待她,從小到大所有的記憶湧上心頭,便是讓烈火灼燒她十次,換來一瞬間的團聚,也值得了。
  
  眼看著父親慈祥微笑的臉,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推開了擋在父女中間的人,大步到了她面前。
  
  「這是怎麼了?是不是一路上顛簸受了委屈,就不該讓你們母女兩個去鳳翔。」
  
  父親高大的身影停在她面前,伸出一隻大手輕輕地拍撫她的後背。
  
  她想起時候父親將她扶上肩膀,帶著全家人一起出去看花燈,她低下頭就能看到母親微笑,哥哥在向她做的鬼臉。
  
  母親擔憂她胃口不好,從來不讓她吃外面的東西,哥哥就偷偷將買來的糖稀餵給她,一轉頭被母親發現,她面目含淚,就算應付過關,轉頭她就又會向哥哥張開嘴。
  
  她如今還記得那糖稀的味道。
  
  淚流到嘴邊,竟然是甜的。
  
  父親雖然已經許久不曾帶兵,卻仍舊每日堅持練拳腳功夫,騎射自然也不會生疏,站在那裡腰背挺拔,身上還是那種武將特有的風采。
  
  「女兒沒受什麼委屈,女兒只是有些想念父親。」
  
  如果她再不說話,恐怕父親護女心切會將脾氣發在別人身上。
  
  聽到女兒這樣說,安義侯還是半信半疑地乜了眼被他推到一旁的兒子,離京這麼久,女兒彷彿長大了許多,看起來比平日裡更加懂事,這不肖子卻越活越回去的樣子,安義侯眼角一跳,臉色變得難看。
  
  在父子倆剛剛對視,還沒有冒出火花之前,安義侯夫人恰時出現,安義侯的臉上的冰霜立即就像被風吹散了般:「素英,這一路辛苦你了。」
  
  說著也不顧身邊有人,上前拉住了妻子的手。
  
  安義侯夫人的臉立即紅了,埋怨著道:「不是讓人回去說了,我們會徑直回家,侯爺在府中等我們就好了,怎麼還迎過來。」
  
  安義侯道:「正好做完了事……在府中還要再等一天……」
  
  「侯爺還沒用飯吧,」安義侯夫人吩咐身邊的媽媽,「快去準備一下。」
  
  安義侯沒有拒絕,一雙眼睛看著妻子兒女圍在身邊甚為滿意,目光落在徐清歡身後的房間時,微微皺了皺眉,看向徐青安:「住進來的時候有沒有去問清楚,客棧裡都住了些什麼客人。」
  
  「問了,」徐青安道,「母親和妹妹可以安心住,上面這些房間都是留給女眷的,不會有外人進來。」
  
  安義侯指了指徐清歡身後:「那間房呢?」
  
  「是給妹妹的。」
  
  門關著,屋子裡亮著燈。
  
  徐清歡忽然想起宋成暄還在裡面。
  
  父親怎麼突然關注起她的屋子了?她與宋成暄私下裡見面,只有哥哥和身邊的人知曉,還沒有稟告父母,若是就這樣被撞到,她好像要費一番功夫來解釋。
  
  徐清歡正要上前挽住安義侯的胳膊,安義侯卻向那間屋子走去。
  
  宋成暄坐在椅子上,目睹了安義侯一家人的團聚。
  
  他的耳邊響起的是安義侯的腳步聲。
  
  步伐輕快、有力,可見功夫依舊很紮實,這間屋子的門雖然被關上,隱隱約約還能透過那扇小菱窗看到安義侯的身影。
  
  安義侯輕聲安慰女兒,一家人如此其樂融融。
  
  這種氣氛卻與他格格不入。
  
  宋成暄不由自主地微微攥起手,他耳邊是廝殺的聲音,眼前一片血紅,一柄劍穿過他的身體,刺骨的寒意他如今都清楚的記得。
  
  午夜夢迴時,常常會被那種記憶中的疼痛驚醒,他至今受過那麼多的傷,卻都沒有那次的疼痛。
  
  宋成暄站起身,手握緊了劍柄,彷彿就要將利刃從中拔出,他的眼睛中是冷峻和化不開的寒意。
  
  可最終他鬆開了手,轉身向窗子走去。
  
  安義侯推開了門,屋子裡空空如也,只有桌上的一盞燈。
  
  窗子打開著,一絲冷風從外面吹進來。
  
  見屋子裡沒人,徐清歡鬆了口氣。
  
  「窗子也不關好,」安義侯道,「萬一受了風豈可怎麼得了。」
  
  鳳雛見狀立即快步走進去將窗子關緊。
  
  「都挺好,」安義侯將妻子、女兒反覆打量了一遍,看看身邊的管事、小廝、丫鬟,還有那隻神氣的肥鳥,然後才踏實地坐下,「我早就想去鳳翔接你們,卻沒想到蘇懷出了事,莫須有的罪名壓下來,幸虧有簡王在其中周旋,本來就是捕風捉影的事,罪名倒是來得快也去得快。」
  
  說到這裡,安義侯臉上流露不滿的神情:「如今稅銀找到了,文書到了京城,簡王就拿著進了宮,一天也沒耽擱就讓人將蘇懷放了出來,都察院還想生事,讓簡王幾句話頂了回去,來京中為蘇懷訴冤的百姓也散了,總歸是有驚無險。」
  
  安義侯夫人道:「想想鳳翔的事,到現在我還膽戰心驚,侯爺你也差點被牽連進去。」
  
  安義侯並不清楚其中內情,看著愛妻眼睛紅了,心中更是一軟:「好了,現在不是沒事了,我是沒想到族中二哥、三哥早就包藏禍心……現在總算了結清楚……」
  
  「到底有沒有了結,現在還不知道。」安義侯夫人看向徐清歡。
  
  徐清歡點點頭:「父親,整樁案子都沒那麼簡單,不管是鳳翔的案子,還是廣平侯府的奸細,我覺得有好多細節還說不清楚。」就算現在最有嫌疑的人是王允,但她相信光憑王允一人也無法如此佈局。
  
  也許查到最後,就會發現就連王允,也是被人放置的一顆棋子。
  
  提起廣平侯,安義侯面色沉重起來:「廣平侯被留在京中,等候案子審結,西北的兵權恐怕也要交付給旁人了。」
  
  「啊,」安義侯夫人有些驚訝,「廣平侯在西北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廣平侯夫人是奸細,別說皇上不肯再相信廣平侯,素來與廣平侯不合的官員也趁機在這件事上做文章,牆倒眾人推,可憐廣平侯一世英豪。」
  
  這些話不宜在客棧裡說太多。
  
  一家人敘了幾句家常,安義侯才想起被丟在一旁的兒子:「你又有沒有惹禍?」
  
  本著不好欺騙父親的精神,徐青安點了點頭。
  
  安義侯臉上呈現出暴風雨前的寧靜,幾乎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知不知悔改。」
  
  徐青安點頭,但是很快他有不自覺地搖頭。
  
  他要……改什麼啊。
  
  眼看著安義侯如雄獅般起身,徐青安慌張地道:「爹,娘讓你嚇著了。」
  
  趁著安義侯去看愛妻的功夫,徐青安像個紙片人般,靠著牆溜走了。
  
  「在外不教子。」
  
  安義侯默念三遍魔咒,恢復了正常,一臉虧欠地看嬌妻:「都是我生了個不肖子,你消消氣,我給你揉揉腳。」
  
  躺在床上,身邊是愛妻,安義侯覺得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可不由自主地他又想起了朝局。
  
  安義侯夫人道:「我在鳳翔聽說廣平侯進京求娶清歡,心裡有些焦急。」
  
  安義侯道:「你們都不在家中,我怎麼可能會答應。」
  
  「多虧你沒應,廣平侯世子爺八成凶多吉少了,這些年……大周亂糟糟,我真怕。」安義侯夫人說著攥緊了安義侯的胳膊,將頭依偎了上去。
  
  「說到清歡的婚事,」安義侯嘆了口氣,「當年我們都已經給她訂過親了,我是真喜歡那個孩子……
  
  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如果一切都好的話,說不定我們已經在為清歡籌備嫁妝了。」
  
  安義侯夫人明顯地感覺到安義侯的手臂在微微發抖,她死死地攥緊了安義侯。
  
  「可惜,沒有如果。」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1 10:30 PM

第七十九章 有罪

  清歡的心情很好,周圍漸漸繁華起來,一陣風吹過,捲入了陣陣花香。
  
  這裡是她熟悉的京城,而不是那個囚籠。
  
  馬車停在安義侯府前。
  
  徐清歡下車就要去攙扶母親,安義侯卻已經先一步將夫人從馬車上接了下來。
  
  看著父母恩愛的模樣,清歡抬起頭。
  
  她已經好久沒有回家了。
  
  前世母親去世之後,安義侯府就留給了二叔一家,從此之後她很少會登門,不是因為她與二叔不親近,而是每次看到府中的景緻,她的心都如針紮般疼痛。
  
  直到準備離開京城去往北疆時,她幾次躊躇要不要回家看看,最終她也只是在出京的路上,撩開簾子看了一眼安義侯府的大門。
  
  冰冷而靜寂,仿若當時她的心境。
  
  她像是喪家之犬逃離京城,也許後來李煦有機會起兵攻入京城,成就他心中的大業登基為皇帝,後宮佳麗三千人,子女繞膝,李氏從此鼎盛繁華。
  
  那也與她無關,她已經謝幕。
  
  現在卻不同,就像是噩夢一場,重新站在陽光之下,心中的陰霾漸漸都被趕走,最後的恐懼也去的乾乾淨淨。
  
  「啊」「啊」。
  
  隨著叫聲響起,肥鳥又落在徐清歡肩膀上,用它那額頭上軟軟的羽毛去碰觸徐清歡的鬢角,彷彿在催促她回家。
  
  「回家。」
  
  徐清歡抬起頭快步走進門。
  
  聽說夫人、世子爺、小姐都回來了,家中的管事也都精神起來,整個侯府上下收拾的乾乾淨淨。
  
  銀桂帶著人將她屋中的幔帳都換成了桃紅色,一切都是喜氣洋洋的樣子。
  
  花斛裡插著幾支牡丹,桌案光可鑒人似的,徐清歡趴在上面就不想起來。
  
  「大小姐,」銀桂笑著道,「我讓人燒水,您洗個澡去床上躺躺吧,侯爺怕你們舟車勞頓,已經吩咐下去,今天侯府不待客,不會有什麼人前來。」
  
  是啊,回到自己家中就是能隨性些,但是現在她還不能歇著,她得去看看冼大人。
  
  ……
  
  安義侯望著癲狂的冼輕塵嘆了口氣:「冼大人曾遮掩身份多次往返於朵甘思和大周之間,他十分瞭解朵甘思的情形,與當時朵甘思掌事的康吉土司有了往來,康吉土司年紀越來越大,對朵甘思土司之間不斷的爭鬥也十分焦慮,冼輕塵覺得也許能在康吉土司有生之年達成和談,大周可以效仿前朝對朵甘思招安,換來了幾十年的休戰。
  
  沒想到冼輕塵大周官員的身份被揭穿,他也因此入獄,兵部想要營救冼輕塵,若是能夠促成和談自然是最好,不能讓冼輕塵多年的努力白費。
  
  朝廷採納了兵部的建議,命禮部尋找合適人手出使朵甘思,只要一切順利,冼輕塵也會被放回,結果整個禮部也只有王允願意前往。
  
  王允與冼輕塵私底下也有過來往,十分敬佩冼輕塵的為人,明知此行兇險卻還是願意一試,不想中途朵甘思突然翻臉,聲稱大周以和談為目的,其實是要重創朵甘思,王允也被押入大牢,受了許多酷刑。
  
  兩個人九死一生才從朵甘思逃出。」
  
  徐清歡仔細地聽著:「現在朵甘思已經不是康吉土司主事了吧?」
  
  安義侯道:「康吉土司在那一戰中受傷,不久就故去了,布讓土司勉強接替了康吉,不過這些年布讓好似越來越衰弱,被年輕的錯納吞併了大大小小不少的土地,我聽廣平侯說,錯納野心勃勃,想要一統整個朵甘思,將來必定是西北一大禍患。」
  
  徐清歡能看出來,父親知曉的也就只有這麼多。
  
  安義侯看了看女兒:「你將冼輕塵帶回,是希望治好他的瘋病,依我看心病只怕藥石難醫,除非能夠打開他的心結。」
  
  徐清歡點點頭,父親所說也是她心中所想。
  
  只是她試探了幾次,無論是直接說起當年的種種,還是提及王允的名字,對於冼大人來說都沒有什麼用處。
  
  冼大人像是緊緊地關上了那扇心門,她需要的是找到那把能夠打開它的鑰匙。
  
  父女兩個剛剛說完話,孟凌雲帶著兩個十二三歲的小廝走過來。
  
  安義侯看到那孩子明白女兒的用意:「冼輕塵的兒子也死在了朵甘思,大約也是這樣的年紀,你想要用這孩子讓冼輕塵想起過往?」
  
  她的心思怎麼能瞞過父親。
  
  徐清歡道:「希望能有些起色。」
  
  陳長樂和在茶寮遇見的孩子從外表上看來都稚氣未脫,她也想過對方用陳長樂監視冼大人,難不成也是在喚起冼大人腦海中某些不好的回憶,她讓小廝來試探,或許能夠得到些線索,或許反而起到不好的作用。
  
  但是這樣的試探也是必要的,無論好壞,都能幫她更快的理清思緒,找到想要的答案。
  
  小廝走進屋子,冼輕塵果然立即大喊大叫起來。
  
  小廝之前被吩咐過,沒有嚇得逃開,還是將手中的食物盡量放置到冼輕塵身邊,溫和地道:「該吃飯了。」
  
  冼輕塵拿起碗狠狠地向小廝丟去:「你們滾……你們都滾……滾的遠遠的,滾……快滾……」
  
  孟凌雲護著小廝跑出來,兩個人身上沾了飯菜看起來十分狼狽。
  
  孟凌雲道:「侯爺、大小姐,這冼大人是不是真討厭小孩子,平日裡我們上前都侍奉都還好,只要小孩子出現,他都會變成這般……」
  
  徐清歡看向安義侯:「我們設身處地猜想一下,您現在就是冼大人,見到孩子就會有如此舉動,能是什麼原因呢?」
  
  安義侯自然不會去打小孩子,真的必須要這樣做的話:「冼輕塵的兒子因救他而死,也許冼輕塵這樣做只是想要將兒子嚇走,兒子只有離開才能活命。」
  
  徐清歡點頭。
  
  安義侯思量:「冼輕塵痛失愛子,有這樣的舉動也不奇怪。」
  
  安義侯話音剛落,冼輕塵就大喊:「有罪……有罪……有罪……」說著他脫去鞋子,去抓自己的腳趾,這樣還不夠,整個人像一頭瘋牛般向牆上撞去。
  
  孟凌雲見狀忙上前去阻止冼輕塵。
  
  徐清歡道:「我開始以為冼大人是因為自己兒子的死才會這樣。可是您聽見了,方才冼大人說的是『你們』,可見所指並非只是他的兒子,還有當年那些孩子,我懷疑那些孩子才是冼大人真正的心結。」
  
  安義侯看向女兒:「照王允的說法,朵甘思原本就是準備殺死冼輕塵、王允和那些孩子,他們逃不逃孩子們都要死。」
  
  徐清歡道:「是啊,冼大人的兒子是為救他而死,但是那些孩子們的死應該與他沒有必然聯繫,怎麼能讓他這般。
  
  他高喊有罪,又對自己進行折磨,也許他就是覺得自己有罪,如果當年他們不逃走,還在大牢中受折磨,也許孩子們就不會死。」
  
  安義侯道:「真是這樣,這其中必然有我們不知曉的內情。」
  
  這就是徐清歡得到的結論,王允當年有可能在這件事上撒了謊,他們從這裡入手就能查到實情。
  
  「大小姐,」銀桂趕過來道,「門口送了一封名帖,沒說是哪家送來的,指明要您看。」
  
  徐清歡打開帖子先看了落款,她不禁覺得意外,來找她的是王允的女兒。
  
  徐清歡將帖子遞給安義侯:「王大小姐約我明日見面。」
  
  安義侯皺起眉頭:「只是見面,為何這樣小心,就算要見,也必須在我們府中。」
  
  父親這是怕她遇到危險。
  
  徐清歡剛要說話,安義侯接著道:「聽說你們路上遇到了東南宋家的人。」
  
  父親說的是宋成暄。
  
  徐清歡道:「父親識得那位宋大人?」宋成暄彷彿和安義侯府有過節,也許她能從父親嘴裡聽到什麼消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1 10:34 PM

第八十章 不見

  清歡提起宋大人,安義侯就想到客棧那晚他感覺到女兒房中有人,推門進去的時候看到了打開的窗子。
  
  女眷的房間雖在二樓,對於身手好的人,這點高度並不算什麼。
  
  安義侯總覺得自己的判斷沒錯,多年的帶兵經驗,能讓他很快感覺到危險,清歡屋子裡不但有人,而且對他們懷有敵意。
  
  「宋家在泉州協助朝廷造船,貢獻良多,宋成暄也在福建總兵沈從戎手下立了不少戰功,兵部對此十分看重,張家也有意收攬,雖說宋成暄官職尚低,但以他的年紀和本事,再在東南歷練幾年,很有可能成為大周年輕的新貴。」
  
  清歡聽著父親的話,再看他一臉深沉的模樣,忽然覺得很幸福。
  
  前世父親過世的早,已經沒有機會與她論宋成暄的長短,不過父親說的這樣仔細,邊說邊看她的神情,八成是在猜疑她與宋成暄私下裡來往。
  
  母親心思單純,很容易被她矇混過關,父親卻不一樣。
  
  果然,安義侯的目光又是一變:「說說,你跟他見過幾次面了?」
  
  她爹可能是想錯了。
  
  徐清歡很認真地與安義侯對視:「我跟宋大人的確見過幾面,不過都是為了查案,女兒沒有騙您,在鳳翔時我還曾懷疑他是幕後真兇……」
  
  安義侯皺起眉頭,心中一陣後怕:「懷疑他是幕後真兇,還敢與他相見?若他果然是,你豈不要丟了性命。」
  
  徐清歡道:「女兒心中有數,而且回京之前還請了雷叔幫忙。」
  
  安義侯的氣彷彿消了些,不過很快他又道:「那晚在你房中的可是他嗎?」
  
  話已經說到這裡,她自然也只能承認:「女兒只是要與他問清案情。」
  
  「你是問案,他呢?」安義侯道。
  
  聽到父親逼問妹妹,躲在一旁的徐青安立即飄了出來:「父親,妹妹是真的問案,每次我都在旁邊,那姓宋的敢對妹妹不懷好意,我定然將他斬於劍下。」
  
  果然只要跟「惹禍」兩個字沾上邊的事,都跟這混賬有關。
  
  安義侯冷冷地看向兒子:「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本事能將人斬於劍下。」
  
  徐青安有種不好的預感。
  
  安義侯道:「拿上你的劍,跟我去中庭。」
  
  徐青安的臉頓時垮下來,上次父親與他鬥毆,他躺了十幾天才下床,這次……
  
  「父親,」纖細的人影攔在安義侯面前,「哥哥有今日也有您的錯處。」
  
  安義侯沉下眼睛。
  
  徐清歡道:「您交出兵權,寧願賦閒在家,這安義侯的爵位您恐怕也早就不在乎了,不光是這樣,您就沒想讓哥哥能入仕吧?當然哥哥也是資質平平,可若不是您的放任,他也不會到如此地步。
  
  我雖然不知道您心中所想,但是經過了這次您也看到了,哥哥差點就稀裡糊塗地被人冤進大牢,若是他因此出了差錯,您要怎麼辦?」
  
  前世為了救哥哥,父親搭上了一條性命,父親這樣做,除了因為父子之情,定然還有對哥哥的歉疚。
  
  「這次我們雖然躲過去了,但還沒有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徐清歡道,「哥哥也並非一無是處,不喜歡讀書,但是從小到大打架就很少吃虧,這一路上有哥哥在身邊保護,我也心安不少,這麼大的侯府,不能只有您一個人撐著,而且……父親,我總覺得鳳翔的案子只是個開始,說不定什麼時候,安義侯府又會捲入紛爭中。
  
  我們不能任人宰割,所以在此之前,必須有所改變。」
  
  安義侯看著女兒那清澈的目光,彷彿將一切都看得通透,他轉頭又看向兒子,也許女兒說的很對:「從明天開始,寅時末準時到中庭等我。」
  
  徐青安一臉驚詫,半晌才反應過來:「父親這是要親自教我嗎?」
  
  「是啊,」徐清歡道,「我還有禮物要送給哥哥。」
  
  鳳雛將一匣子跌打膏放在孟凌雲手上。
  
  徐青安覺得自己身上已經開始疼起來。
  
  ……
  
  安義侯回到書房,雷叔走進門來。
  
  安義侯道:「你聽到清歡說的話了?」
  
  雷叔點點頭:「我覺得大小姐比侯爺想得更通透,侯爺這些年如此,無非是覺得無臉面對故人,可當年的魏王謀反案,也不是侯爺能夠左右的。」
  
  安義侯攥起拳頭:「可我們都知道魏王被人陷害,先皇病重之際請魏王出面穩住朝局,先皇病情有了起色,卻將魏王除去,早知這樣的情形,我當年也不該幾次登門魏王府,還將……他……拖下了水。」
  
  當年的那些出賣過魏王的人,陷害過魏王的人,搖身一變身居高位,過著富貴榮華的日子,好像都忘記了那樁血案。
  
  可他卻忘不了,安義侯閉上眼睛,彷彿還能聞到那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兒。
  
  雷叔道:「連廣平侯都放下了,現在也就還有侯爺您還念念不忘。」
  
  說著話有人稟告:「廣平侯爺來了。」
  
  短短幾日廣平侯頭髮已經花白,看起來垂垂老矣,征戰多年的名將,就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你最近有沒有夢見當年的事。」
  
  等到屋子裡沒有了旁人廣平侯忽然開口。
  
  安義侯端了一杯熱茶放在廣平侯身邊:「你幾日沒有好好休息了?」
  
  廣平侯那雙眼睛布滿了血絲,目光有些渙散:「我夢見了,我還聽到魏王說,要與我下盤棋。
  
  醒來的時候,桌上的棋子落了一地……夢見了故去的人,看來我是大限將至。」
  
  廣平侯說完劇烈地咳嗽起來。
  
  「你該好好休息,」安義侯低聲勸說,「這樁案子一定會查個清楚,不能讓你無辜受冤。」
  
  「查清又能如何?」廣平侯慘然一笑,「我已家破人亡,現在撐著一口氣,只想知道害我的人到底是誰。」
  
  說到這裡,廣平侯變得激動:「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看到那一天。」
  
  廣平侯說完話就要離去,他的身子佝僂著,彷彿隨時都會倒下。
  
  「她見了侯爺這樣一定會傷心。」
  
  廣平侯聽到聲音轉頭,看到了陽光下的徐清歡。
  
  徐清歡上前行禮。
  
  「你說她是誰?」不知為何聽到這話廣平侯的心一陣慌亂,期望著從徐清歡嘴中得到什麼消息。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時此刻還盼著什麼。
  
  「您知道的,」徐清歡道,「仇恨您,可是後來卻敬重您的那個人,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這般模樣。」
  
  她。
  
  廣平侯忽然笑起來:「你說的是崔氏?不,直到現在我也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在她心中我只是一個笑話。」
  
  「她寧可一死也不肯牽連您,明知道您重病纏身時日無多,卻還拼著一條命保全您的名聲,她是朵甘思的奸細,她與您可能是生死之敵,那也僅限於戰場上,她還真是個矛盾的人,既然開始做了奸細,為何日後讓自己陷入如此難以抉擇的境地。
  
  她的作為讓人憤恨,也讓人唏噓。
  
  如果她都沒放棄的話,侯爺您更不應該放棄。」
  
  廣平侯聽到這裡,脊背慢慢地挺起來,眼前一切變得模糊,但是很快他抬起袖子擦乾眼角。
  
  「侯爺,我有幾句話想要向您求證,如果你能給我幫助,也許很快一切就會真相大白,也不枉費她的一片苦心。」
  
  ……
  
  京城的一處院子裡。
  
  宋成暄從外面走進來,張真人一路跟著到了書房:「安義侯府沒有動靜,徐大小姐若是要找我們應該很容易。」
  
  她卻沒有上門來,而且看公子的意思也不準備再去見那女娃娃。
  
  你不來,我也不去,這案子已經迫在眉睫,兩個人不見面,要怎麼破案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2 03:51 PM

第八十一章 無情

  宋成暄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看文書。
  
  張真人道:「在客棧裡安義侯應該沒有發現您,總不能就將徐大小姐晾在一旁不管了,說不定女娃娃現在正著急。」
  
  她會著急?
  
  「你想多了,」宋成暄抬起眼睛,「安義侯發現有人在屋子裡,否則他也不會突然來查看,至於徐大小姐,她已經得到她想要的一切,我去不去與她來說也沒有多大區別。」
  
  她知道廣平侯夫人就在他手中,他又將那張空白的兵部密信給她看過,她心中對他的處境很清楚。
  
  就算兵部想要招攬他,給他幾分顏面,但是王允為官多年,在朝中頗有口碑,他再拿不出證據來質疑王允,很快都會被反咬一口,朝堂上言官可不管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幕後主使。
  
  他對安義侯的敵意,想必她也看在眼裡,既然他不上門,她也不會來問,只要案子能夠繼續查下去,其餘的都不重要。
  
  幾次來往,他對她已經有了更多的瞭解。
  
  她是他見過最冷靜、自信的女子,做事果斷、俐落,更懂得審時度勢,不會輕易被情感左右。
  
  只有在客棧見到安義侯那一刻,她那雙清澈的眼睛迅速被歡喜淹沒,神情茫然不知所措,見到這般情形,才讓人想起她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女,那時候的她看起來雖然十分柔弱,彷彿輕易就能被情感所擊倒,但是整個人一瞬間都變得更加鮮亮起來。
  
  這是在她真正關心的人面前露出的真容。
  
  安義侯府和她的家人比什麼都更重要,她自然也會積極地找到陷害安義侯的人。
  
  這件事過後,大家想的都更清楚。
  
  他不會退出,她也會一查到底,彼此個行其責,沒有再見面的必要。
  
  「我知道了,」張真人道,「不是公子要晾著徐大小姐,而是徐大小姐晾著公子,公子會不會覺得徐大小姐很無情。」
  
  一句玩笑話,卻收到了兩道凌厲的目光。
  
  張真人不敢繼續說下去。
  
  宋成暄瞇起眼睛。
  
  張真人立即走出了屋子,在公子身邊時間長了,對公子的情緒他還是很瞭解的,一般到了這種時候,他們都要遠遠地躲開。
  
  撞見門口的永夜,張真人眨了眨眼睛:「如果沒有事要稟告,我勸你還是不要去。」
  
  永夜黑著臉:「你又亂說話。」
  
  張真人嘆口氣道:「我還不是為了寬慰他。」
  
  張真人走了之後,院子瞬間變得安靜的可怕,永夜不由自主打了個冷顫。
  
  ……
  
  京城的一處角落裡,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蹲在那裡,這乞丐剛來了不久,開始還被這片的乞丐追著欺負,到了後來沒有人再去打他,反而會給他一些飯食讓他充饑,有時候是半碗餿飯,有時候是散發著臭味兒的雞爪。
  
  因為他是在太可憐了,不知道經歷過什麼苦痛,他身上滿是傷口,頭髮也少了一大片,裸露出來的頭皮看起來血肉模糊,而且散發著一股股腐爛的臭味兒,蒼蠅、蟲子在上面飛來飛去,開始他還會伸手將蠅蟲趕走,後來他也沒有了力氣,就任由它們去了。
  
  早晚他都會成為一具屍身,讓更多的蟲子蠶食他的皮肉,這就是他的歸宿,誰也無法改變。
  
  大多數時間,他都垂著頭,彷彿在昏昏欲睡。
  
  偶爾被巡邏的衙差踹醒,衙差抓住他的頭髮,讓他露出面容來,不過下一刻眾人就被嚇住,那臉也是同樣的血肉模糊,一隻眼睛已經瞎了,眼皮貼在乾癟的眼眶上,看著說不出的噁心。
  
  「去養樂院裡,今天有大戶人家救濟。」
  
  他這才爬起來跟著乞丐們一起向養樂院走去,就在他離開的時候,所有人看到了地上那令人作嘔的膿血。
  
  這人身上都壞了。
  
  其中一個衙差皺起眉頭:「應該將他趕出城。」
  
  另外一個面露不忍:「算了吧,沒有幾天好活了,何必再為難他。」
  
  就這樣,乞丐就在街頭遊走,看著人來人往。
  
  身上的疼痛一波波地向他壓來,死亡對他來說應該是最好的歸宿,可他還不能死,他還要找到一個人,救一個人,讓他體體面面地活著,體體面面地離開。
  
  乞丐抬起頭,露出一隻晶亮的眼睛,然後他繼續低下頭,看那一雙雙走來走去的腳,他已經看了好多天,腦海中出現了各種不同的人。
  
  商販、普通百姓、乞丐、衙差、大戶人家的下人,這些人都有自己特有的裝扮、氣味兒和習慣。
  
  只從一雙鞋就能辨別出那人的身份。
  
  如果他的鞋底已經磨薄,那肯定是因為走了很遠的路,明明急匆匆地趕進城內,卻突然放慢了速度,在城中一圈圈地轉,若無其事地查看四周的情形,不願意去酒店裡吃飯,只在角落裡嚼一些乾糧,更不會找地方投宿,身上還有一股特有的腥膻味兒,那麼這樣的人就會引起他的注意。
  
  然後乞丐就會像跗骨之蛆般貼上那人,直到那個人將從朵甘思的密信交到城中另外一個人手中。
  
  兩個人發現周圍有埋伏,直到上當,其中一人搶奪密信就放進嘴中,那乞丐卻已經上前摘掉了他的下頜,同時手中的利刃抵上那人的胸膛。
  
  如果沒來得及從他口中奪密信,那麼乞丐會毫不猶豫地開膛破肚,將證據拿在手中,因為這信函上面的字,一旦濕潤就會化開,再也無法辨認。
  
  乞丐只有這一次找到證據的機會,他必須把握住。
  
  可惜前來接密信的人並不是王允,但是想要查證這人的身份卻很容易,通過這人就能查到他會將密信帶給誰。
  
  兵部尚書洪傳庭和宋成暄走了過來。
  
  順利抓到了人,算是沒有白費功夫。
  
  洪傳庭道:「京中有人與朵甘思的探子來往,非同小可,我會立即寫文書報朝廷,這些人先押入刑部大牢,等有了確實證據再另行提醒旁人。」
  
  「如果我還另有證據呢?」方才退到一旁的乞丐忽然開口。
  
  這是個女子的聲音。
  
  洪傳庭不禁驚訝,一個女子怎麼能有這樣的能耐。
  
  「大人,我能確定這是錯納土司的探子,錯納與大周的官員有來往。」
  
  洪傳庭皺起眉頭:「你是誰?」
  
  那女子抬起頭,露出滿是傷痕的臉:「我曾是廣平侯夫人崔氏,如今……我大約能算得上是一隻鬼。
  
  大人可以讓所有與這案子有關的人,來大牢裡看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2 03:56 PM

第八十二章 猙獰

  王允在燈下看公文。
  
  管事進來稟告:「老爺,刑部那邊來人了,說方才抓住了一個奸細,讓您去大牢裡看看。」
  
  「哦,」王允十分平靜地放下手裡的東西站起身來,「為我更衣吧!」
  
  「老爺,」管事有些擔憂,「您準備就這樣過去了?您又不是京官,刑部抓到人為什麼叫您過去,這……定然是有意針對您。」
  
  王允抬起頭臉上閃過一絲輕蔑的神情,光憑一個奸細好像無法為他定罪。
  
  「明天一早若是我還沒有歸家,」王允說著看向管事,「你應該知道要怎麼做?」
  
  管事立即點頭:「我去都察院找哪幾位和老爺交好的御史大人。」
  
  只要御史出面,有人放棄追查,他就會安然無恙,從朵甘思回來之後,別的事他沒弄明白,卻十分清楚人心都是些什麼東西,至少稍加利用,就能達到他想要的目的。
  
  刑部的大牢裡,一片陰暗。
  
  讓王允沒有想到的是,被請來的不止他一個,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員不少,有的相熟,有的乾脆叫不上來名字,打擊拱手作禮。
  
  「這麼晚將我們叫過來,未免也有些太過分了。」
  
  「洪大人相請誰還能不給這個顏面。」
  
  「說是讓我們過來幫忙,幫什麼忙?」
  
  話音剛落,幾個獄卒壓著個人走過來。
  
  那人被綁住了上半身,嘴裡被塞了東西,獄卒拿了幾個火把將他的臉照亮。
  
  刑部主事上前道:「請幾位大人看看認不認識這個人。」
  
  「這就是朵甘思的奸細?看起來像是我們大周的人啊。」
  
  刑部主事搖搖頭:「不是,這是與朵甘思的信使接頭的人,信使將朵甘思的密信給他,他再傳給……」
  
  他的話戛然而止。
  
  「你的意思是,他會將密信傳給我們當中的一個人?憑什麼這樣說?哪裡來的根據。」
  
  「此人在京中開了一間筆墨鋪子,我們大人讓人查看了一番,那家鋪子跟幾位大人府中都有往來。」
  
  「荒唐,就因為這樣。」
  
  刑部主事道:「各位也知道,最近刑部、兵部都在查這樁案子,我們不敢怠慢,恐怕上面責怪下來,只好委屈各位大人。」
  
  和奸細有牽連,多少都讓人惴惴不安。
  
  正當一片安靜的時候,不遠處的牢房裡忽然傳來行刑的聲音。
  
  擊打在皮肉上的響動,讓所有人抬起頭來。
  
  他們隱約看到一個人被綁在刑架上,沒有發出一句慘叫聲,彷彿早就習慣了被如此折磨。
  
  行刑的人氣喘吁吁地丟下手裡的鞭子,開始訊問那人:「說,你到這裡來,到底有什麼陰謀。」
  
  這是什麼意思,所有人皺起了眉頭,有人想要發問,卻被刑部主事阻止,主事低聲道:「大人們說話小點聲,不要嚇著了冼大人。」
  
  「冼大人?他在哪裡?」
  
  主事道:「被行刑的人是冼輕塵冼大人。」
  
  「什麼,你們……難不成冼大人他……是奸細。」
  
  主事輕聲道:「各位大人都知道冼大人病的厲害,奇怪的是,冼大人到了大牢裡,病就好多了,也不會吵鬧,也不會叫喊,每日裡安靜地在那裡,就像個正常人一樣。」
  
  王允微微皺起了眉頭。
  
  冼輕塵從朵甘思回來之後,瘋病就一直沒有好,太醫用盡了手段,都沒有任何的起色,可無論再怎麼治病,誰也不會將他關進大牢裡。
  
  「是誰想出這樣的主意?」王允的聲音有些低沉。
  
  「下官不知,這都是上面交代下來的,下官開始還覺得這真是在胡鬧,沒想到還真的就有了成效。」
  
  「那你們為何要審訊冼大人。」終於有人問起。
  
  主事低聲道:「只有這樣冼大人才會說話。」
  
  「和談,」被綁著的冼輕塵終於用沙啞的聲音道,「若是和談,就可以免了多年的戰亂,我要見康……康吉土司,對……康吉土司會相信我。」
  
  冼輕塵說話了。
  
  他竟然像個正常人一樣開口說話了。
  
  冼輕塵的聲音,這潮濕黑暗的牢房,彷彿一下子將他也帶去了多年之前。
  
  王允感覺到腳趾和身上傳來的疼痛,皮肉被割開,尖銳的刀刮在骨頭上,他能聽到那種聲音,一直響在他的腦海中從不曾散去。
  
  王允額頭上已經冒出汗來。
  
  冼輕塵道:「為什麼你們不讓我見康……吉土司……」
  
  「王允大人,」刑部主事道,「你見到冼大人時,冼大人是否是這個模樣?」
  
  王允點了點頭。
  
  「可見朵甘思有多可惡,我堂堂大周給他們如此顏面,他們竟然這樣折辱大周官員,王大人想必也受了不少的苦楚。」
  
  刑部主事道:「王大人,當時您去朵甘思的時候,朵甘思不是答應會效仿前朝被我們招安嗎?後來又發生了什麼?」
  
  王允道:「康吉反悔了。」
  
  刑部主事問他的這些話,都是當年他從朵甘思回來之後,朝廷問過的,那時候他如何說法,現在就不能有半點的變化。
  
  刑部主事問完轉身看向獄吏,獄吏走到冼輕塵身邊重複了王允的話:「康吉土司反悔了。」
  
  「不,不可能,」冼輕塵道,「你們在騙我……康吉土司已經相信了我,只有和談成功,大周的支持才能讓他穩固地位。
  
  你們不是康吉土司的人,你們是誰?你們是要破壞和談。」
  
  「大周已經派使者前來……」冼輕塵說著這些忽然捂住了頭,他斷斷續續地喊叫著:「有使者……有使者……王……王……
  
  王允……」
  
  冼輕塵終於喊出聲:「王允……」他的臉上滿是驚喜,可一下子卻又像想到了什麼,「王允……不……不……」
  
  「不……不……」冼輕塵捂住了嘴,縮成一團,彷彿他的喊叫會引來什麼禍事,他臉上滿是恐懼的神情。
  
  旁邊牢房的門忽然開了,緊接著走出了幾個十幾歲的孩子。
  
  見到這些孩子們,冼輕塵瞪圓了眼睛。
  
  獄卒抽出了手中的刀。
  
  冼輕塵一下子受了刺激,他忽然起身踉蹌地跑到孩子們面前,去推搡孩子,力氣大的將孩子都推倒在地。
  
  「跑……跑……快……跑……」冼輕塵大聲狂吼。
  
  孩子們還沒反應過來,一柄刀已經到了面前。
  
  獄卒毫不客氣地向孩子刺去。
  
  一個孩子倒在地上,獄卒又去追剩下的孩子。
  
  冼輕塵就像發瘋了般不停地尖叫:「跑……跑……你們……住手……住手……」他彷彿又變回了那個瘋子。
  
  「不……不……」冼輕塵大叫,睜裂了眼眶,血淚縱橫在臉上,「你不能這樣,你不能殺他們……王允……你不能殺他們,王允……」
  
  王允陰沉著臉,火把的照射下,顯得他無比的猙獰。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2 04:01 PM

第八十三章 證據確鑿

  冼輕塵撕心裂肺地大喊王允的名字,彷彿要將自己身體裡所有的力氣掏出來去阻止眼前的殺戮。
  
  一個個可憐的孩子,在他眼前死去。
  
  他們的聲音在他耳邊縈繞。
  
  「冼大人,我們都能出去嗎?」
  
  「大人,我們都能活嗎?」
  
  「大人,我想我娘了,昨晚我夢見我娘做了一碗粳米飯,真是好吃。」
  
  「大人,等我們出去了,你一定要來我家做客,我去採藥給你治傷。」
  
  那一隻隻小手,在黑暗中曾幫他包紮傷口。
  
  一個個小腦袋曾貼著他睡覺。
  
  「父親,你真是我父親嗎?我知道你是,但是你跟我上次看到的時候不太一樣。」
  
  「我跟母親說,您一定會回來,我不是亂說,我就有這種感覺,母親說您做的是好事,佛陀也說,善有善報,我們都會活著回去的,西北也不會再打仗。
  
  不過,我們要去哪裡生活呢?我們去南方吧,母親說南方可美了,那是母親的故鄉,父親總說會帶母親會去看看,可每次都不了了之,這次回去我們就去,誰也別想攔著。」
  
  「嗯,好,好,好。」
  
  他不停地答應著,輕輕地拍著兒子的肩膀,他都想不到這麼個小人兒,怎麼敢找到這裡來,經歷了多少的困難和恐懼才能站到他身邊。
  
  聽著兒子那均勻的呼吸聲,他覺得幸福極了,兒子就在他身邊,他要保護他,不,他會保護他們。
  
  他們那一雙雙期望的眼睛,就是他拼下去的動力,他不能辜負這些孩子,就像他當年立下誓言,定要促成朵甘思、大周的和談一樣。
  
  因為他看到西北邊疆百姓的痛苦,因為看到廣平侯和將士們戍邊的困境,如果他能做點什麼,他何惜此身。
  
  「我會帶你們出去的。」
  
  冼輕塵記得自己這樣說過。
  
  可是眼前那一具具小小的身體在他眼前倒下,漸漸變得冰冷,沒有了呼吸。
  
  他上前阻攔,卻如何能攔得住王允和那些朵甘思的士兵,他們一門心思要將所有人殺死,王允背叛了他們,背叛了大周,向朵甘思屈服了,只要他們死了,就沒有人知道王允的背叛,王允親手殺死他們也是要向朵甘思證明背叛大周的決心。
  
  「都是孩子啊……他們都是孩子……」
  
  冼輕塵拉住了王允的手:「你來這裡……是和談……是救他們……你為什麼要殺這些孩子……」
  
  王允冷冷地笑著:「我恨……這世道不公……唯有我活下來……才能扭轉公道,你放心我會扭轉公道,他們不會白死。」
  
  王允說完一刀向他刺來。
  
  冼輕塵死死地盯著王允,他臉上沒有任何畏懼的神情:「王允,你還記不記得自己來這裡的初衷,既然堅持不下去,你為何要來。」
  
  王允將刀刺進他身體,他倒在地上。
  
  不知是不是因為慌張,王允這一刀刺的並不深,王允自然不準備留活口,揚起刀又向他後背刺來。
  
  一陣疼痛傳來,冼輕塵眼前一陣模糊,在暈厥之前,他看向四周,到處都是孩子們的屍身,他想要尋找他的念哥,卻找不到那小小的身影。
  
  不知過了多久,他醒了過來,鮮血早已經濕透了他的衣衫,可是他卻還能呼吸,為什麼他還沒有死,他低頭發現了一雙小小的手,小手緊緊地抱著他。
  
  是他的念哥。
  
  當王允刺下那一刀時,念哥擋在了他面前,刀穿過了念哥的身體,然後刺進他的皮肉之中,將他們父子倆緊緊連在一起。
  
  「父親,我們一起去南方好不好。」
  
  「父親。」
  
  「父親。」
  
  念哥喜歡抱著他睡覺,他能聽到念哥淺淺的呼吸聲。
  
  現在再也聽不到了。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
  
  他將孩子一個個扶起來,自己走進了大牢裡,最後一眼是念哥的小臉,他用手慢慢地擦掉念哥嘴邊的血跡,然後將念哥抱在懷裡。
  
  閉上眼睛,彷彿又回到了從前他們相依相偎的日子。
  
  然後一切混沌,他彷彿一直在大牢中,日日受著酷刑。
  
  迷迷糊糊中,也有人告訴過他,他已經回到大周。
  
  不,那怎麼可能,如果他回來了身邊不會沒有念哥,不會沒有那些孩子。
  
  又過了許久,他再次看到王允,王允將一個孩子推到他面前,他隱隱約約記得王允說:「那些孩子都是你害死的,你害死了他們。
  
  沒想到你真的瘋了。
  
  可惜了,我應該讓你看看,我是怎麼執掌公道的。」
  
  「冼大人,您已經回到大周了,當年的事您若是不說出來,永遠沒有人知道,不將害死孩子們的兇手正法,就會有更多的人受害,您還記得我說過鳳翔的案子嗎?不止是鳳翔一案,當年您受重傷能活下來,是因為廣平侯帶兵破了城。」
  
  冼輕塵渙散的目光漸漸聚集起來,火把的光芒下他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少女。
  
  「你說什麼?破城?」冼輕塵聲音沙啞。
  
  徐清歡道:「王允說朵甘思康吉土司假意和談,等到大周退兵之後,就要將被羈押的官員和孩子都殺死,他和您發現了康吉土司的詭計,奮力反抗,想要將孩子們救出來,卻沒想到沒有護住孩子,王允大人自己逃回大周送信,廣平侯破城之後,發現您還沒有死,是侯爺救了您。」
  
  「不,不是這樣的,」冼輕塵道,「康吉土司不可能這樣做,康吉的人手在那一年的瘟疫中損失慘重,康吉土司日漸病重自顧不暇,絕不願意與大周開戰,更遑論如此挑釁,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會篤定和談能成功。
  
  康吉土司遊說朵甘思貴族接受和談,如果大周軍隊突然發難,必然讓康吉土司失去威信,而且……三城之地,三城之地不但對我們大周無用,還會拖累廣平侯啊。」
  
  「沒想到冼大人如此瞭解西北的戰情,」廣平侯走到冼輕塵身邊,「當日王允逃回帶回消息,朵甘思如此作為傷及大周國威,朝廷命我出兵,我們就一鼓作氣追擊下去,破了三城。」
  
  冼輕塵皺眉:「那三城之地不該奪,朵甘思的土地,我們要來著實無用,我們大周子民以農耕為生,朵甘思土地不適合種植農物,而且三城之外沒有天險不利於堅守,與大周城池又相距甚遠,糧草要千里迢迢才能運進城內,耗費人力物力,時間長了會讓人苦不堪言。」
  
  廣平侯道:「我也知道這三城不該奪,可當時的情形於朝廷於我都別無選擇。
  
  可是既然奪了,朝廷就絕不會讓我們丟棄城池。」
  
  冼輕塵道:「朝廷早就想要將朵甘思收入囊中,見到三城之地自然會督促你守好,不但如此還會增派官員常駐城內,期望有一日奪得更多的城池。」
  
  廣平侯臉上滿是複雜的神情:「朝廷只要勝仗,卻不知這勝仗正是我的負累。
  
  當年那一戰過後,康吉土司就病死在軍帳之中,布讓土司勉強接手康吉的人手,但是幾年間還是不敵錯納土司,很快錯納土司就會一統朵甘思,若是被他找準時機起兵攻打大周,將是一場苦戰,我在西北整合人馬就要防朵甘思來犯,卻沒想到家中出了事,長子不知所蹤,恐怕凶多吉少,我又陷於京中……」
  
  冼輕塵道:「這就是錯納土司的陰謀,他謀算這麼多年,終於得逞。」
  
  洪傳庭聽到這裡,走到王允面前:「王允,事到如今還不認罪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2 04:05 PM

第八十四章 結案

  冼輕塵和廣平侯將話說到這裡,當年的事已經被理得清清楚楚。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王允。
  
  王允從開始的驚訝到後來的陰鷙,現在卻冷靜下來。
  
  他淡淡地看著洪傳庭,微微揚了揚嘴角,眼睛中沒有半點的愧疚:「本官這些年審理的案子,許多都報到了刑部,但凡死於本官手下的人,都是罪大惡極,每一次不是得到了百姓的稱讚。
  
  本官有什麼錯?」
  
  洪傳庭聽到這話,不禁搖頭:「到現在你還不悔悟。」
  
  王允道:「你們若是手中有證據,只管將本官下獄,但是別想從本官嘴中審出任何話,不過我要提醒各位大人的是……」
  
  說到這裡王允笑容更深了。
  
  「如果本官是朵甘思的奸細,朝廷卻始終對此一無所知,讓本官做了這麼多年的父母官,而且還對本官歌功頌德多年,甚至將本官作為百官之楷模,這樣的朝廷豈不會失去百姓的信任。」
  
  洪傳庭一臉憤怒:「你以為就因為這般,朝廷就不敢將你治罪?」
  
  王允緩緩地將官服脫下:「即便我死了,也會有百姓為我訴冤,」他看向冼輕塵,「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如果大周兵力雄厚,怎會與朵甘思和談,如果廣平侯能夠將西北守的如同鐵桶,也更不需要擔憂朵甘思前來擾邊,這些事於我本就無關。
  
  就是你們無能造成如今的局面,我無非就是替你們承擔過失。」
  
  「熬不住酷刑,難道不是你太懦弱嗎?」另一間牢房中,有個人開口,「你只是為自己找了個藉口罷了。」
  
  王允表情一僵。
  
  隨著鎖鏈的撞擊聲,牢房裡的人向前走幾步,到了火光之下。
  
  廣平侯夫人抬起那慘不忍睹的臉頰,露出一個笑容,也許是因為她剩下的一隻眼睛過於明亮,讓她那笑容看起來也並不可怕:「冼大人在大牢裡那麼久,錯納都沒有讓人去收買他,為何你剛剛來到朵甘思,錯納就盯上了你?錯納不敢與廣平侯正式對戰,不敢動搖冼大人的立場,選你是因為你比他們都軟弱,如今你被抓,錯納不會救你,大周朝廷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說到底你會被人人厭棄。」
  
  廣平侯夫人說完看向徐清歡:「徐大小姐,我說的對不對?」
  
  徐清歡道:「假的能哄騙人一時,不能哄騙人一世,如今冼大人已經從他的牢籠裡走了出來,當年的事就會被越來越多的人知曉。
  
  王允從一開始就居心叵測,他斷的那些案子朝廷必然也會重新查驗,他的真面目總會被揭開於人前。」
  
  王允的目光更深了些。
  
  「再說,有些話不過就是騙騙別人,到底是怎麼樣,他自己心裡最明白,跪倒在朵甘思人面前那一幕,他應該記得清清楚楚,一個沒有尊嚴的貪生怕死之徒,最終必然有個淒慘的下場。」
  
  徐清歡說到這裡走向安義侯,在安義侯耳邊說了幾句話。
  
  安義侯點點頭:「我記得本朝太祖爺時處置了一個叛將,不但殺了他,還仿照他的模樣做了泥塑,從此長跪不起,受萬人唾罵,此案真相大白之後,我會上表朝廷如此處置王允。」
  
  王允臉上再也沒有了淡然的神情,眼睛中盪起一層層的波瀾:「你們莫要嚇我,你們這樣做也不會有人相信。」
  
  「會的,」冼輕塵道,「我發誓,我一定會做到,我會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罪行。」
  
  王允的身體開始顫抖,他當然知道冼輕塵是什麼樣的倔種,冼輕塵如此說,就定然能夠做到。
  
  冼輕塵站起身走到王允身邊,盯著王允的眼睛道:「我保證,你行刑時,就是大快人心的時候,我會將那些孩子的家人找到,讓他們來觀刑。」
  
  「你不能這樣,我是對的,我做的才是公正……」王允開始慌不擇言,「興利除弊……不……該廢舊立新……你們不懂,是你們不懂,哈哈哈哈,你們才是傻子,早晚有一天,你們會知道,你們都錯了,對的是我……是我……」
  
  洪傳庭冷冷地道:「你從這裡走出的那天,就是你的死期,那時你就知道什麼才是公正。」
  
  刑部主事一擺手,立即有人將王允押入大牢之中。
  
  在場的官員都搖頭:「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目睹這些,廣平侯夫人臉上滿是輕鬆的笑容,彷彿終於卸下身上的包袱:「如此,我就能安心了。」
  
  廣平侯夫人說完這些,才看向廣平侯。
  
  夫妻四目相對,她就算心堅如鐵,在看到他眼睛中的心疼和難過時,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對不起侯爺,」廣平侯夫人行禮,勉強穩住心緒,「當年康吉土司出面與大周和談,大周卻突然起兵攻克朵甘思的城池,我們一直以為是周人狡詐毀約在先。
  
  我父親也在那一役中慘死,康吉土司也因此戰徹底失去了對朵甘思的控制,我的族人損傷慘重,我對侯爺自然滿是怨恨,這才想要來到侯爺身邊做奸細,以報血海深仇,雖然侯爺說過是朵甘思殺人在先,我卻偏激的覺得都是侯爺的手段,卻沒想到真相原來是這樣,如今我願意伏誅,不盼侯爺現在能夠原諒,只希望假以時日能消宿怨。」
  
  廣平侯的手不停地顫抖,想要上前將廣平侯夫人看清楚。
  
  廣平侯夫人卻步步後退,將自己完全湮滅在黑暗之中,再也沒有任何言語。
  
  廣平侯忽然低頭劇烈咳嗽起來。
  
  黑暗中似有哽咽之聲,最終化為一句呢喃:「希望侯爺保重身體。」
  
  這樁案子要連夜報入宮中。
  
  刑部主事一刻不敢離開大牢,洪傳庭急著去梳理公文。
  
  冼輕塵是此案必不可少的一個環節,自然也要跟著洪傳庭一起將此事稟告個清楚。
  
  雖然案子了結,廣平侯的步子卻更加沉重。
  
  安義侯見狀低聲道:「趁著都察院還沒有伸手,我與刑部主事說一聲,你們夫妻再說幾句話。」
  
  廣平侯一臉感激。
  
  「事不宜遲,走吧!」
  
  兩個人轉身要回大牢,安義侯不忘記囑咐徐青安:「照顧好你妹妹,將她平安送回家。」
  
  徐青安身體力行地握住身邊的配劍,上前護送徐清歡上馬車。
  
  「哥哥不急,」徐清歡道,「我們在這裡等上片刻。」
  
  徐青安眼睛一亮,就知道妹妹不會這樣安分地回去:「我們等誰啊?」
  
  說話間,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從刑部大牢裡走了出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2 04:10 PM

第八十五章 不同

  安義侯和廣平侯並肩向大牢裡走去,走到門口時,與一個人擦肩而過,安義侯不禁皺起眉頭,心中頓時生出幾分警覺。
  
  刑部今夜本來就請來了不少的官員,有人從大牢裡來往也是正常。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讓他不得不注意。
  
  那人走路並不快,可是每一腳落地卻都恰到好處,動作俐落、乾脆,離每個人的距離不遠不近,讓人輕易注意不到他的存在,他卻能將所有人都看在眼裡,隨時保持警惕,又能掌控大局,這是多年才能養成的習慣,只有在戰場上廝殺過的武將,才會有這樣的本事。
  
  安義侯轉過頭去看那人,那人穿著官靴,身姿筆直,站在那裡不說話,讓他顯得格外冷漠。
  
  似是發現了有人正在看他,他身影停頓了一瞬,但是很快就又向前走去。
  
  「在看什麼?」廣平侯的聲音傳來。
  
  安義侯搖搖頭:「沒事,我們進去吧!」
  
  ……
  
  宋成暄走出大牢,一眼就看到了不遠處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就像是早就料定他會出來,自然而然地在那裡等著他,一切都顯得那麼順理成章,沒有半點的突兀。
  
  好像兩個人事先說好的一樣。
  
  幾日不見,她的眼睛彷彿更加明亮了些,是因為破獲了此案,心中欣喜嗎?
  
  「宋大人,這樣算是結案了吧?不過你有沒有覺得有些地方很奇怪。」
  
  永夜已經牽馬過來,如果他願意的話,向前幾步就能上馬,立即消失在這些人面前。
  
  宋成暄卻只是牽住了永夜遞過來的韁繩。
  
  徐清歡看起來也不著急:「我覺得王允說了那麼多,唯有兩句話有用。」
  
  宋成暄沒有說話,轉頭看向她。
  
  徐清歡道:「王允說,興利除弊,廢舊立新,這兩個詞不該是奸細說出來的,像是準備謀反的人口中的說辭。」
  
  興利除弊是對現在朝廷的不滿。
  
  廢舊立新就是心中已經有了明主。
  
  徐清歡接著道:「王允在朵甘思大牢裡為了活下來做了那種骯髒的事,回到大周之後確實沉悶了許久,可突然有一天像是想開了般,將自己塑造成一個被百姓稱讚的好官,他也從掌控人心和生殺大權上得到了回報。
  
  如此看來,他像是被人點撥過,或者說有人讓他找到了新的希望,所以即便是現在他也不認為自己有錯。
  
  不過本案看起來也就如此了。」
  
  宋成暄透過徐清歡的眼睛讀懂了她的意思,她留在這裡,只是要向他說明對這樁案子最後的看法。
  
  因為他們曾約定一同查案。
  
  王允的案子到這裡一切都告一段落,即便還有秘密王允也不會說出來,說與不說與王允沒有任何的好處,其他的猜疑都沒有證據。
  
  宋成暄的目光微微凝固,就在王允說出「廢舊立新」這幾個字的時候,他想起當日王允對他還說過另外一番話:「因為有人引你前來,我勸宋大人仔細思量,你若如此對我,將來必有後悔之日。」
  
  他這次在暗中盯著王允的言行,就是想要為此話找個出處。
  
  不管王允是什麼意思,都說明瞭一件事,有人對他做了一番瞭解,興許已經知曉了他真正的身份。
  
  處理完這樁案子,他已經回到東南去,在一切成熟之前,不宜再出面。
  
  徐清歡已經說完該說的,轉身登上了馬車。
  
  徐家馬車靜靜地向前馳去。
  
  宋成暄在原處站了一會兒,也翻身上馬,消失在夜幕之中。
  
  ……
  
  刑部大牢裡,廣平侯走了進去。
  
  「侯爺不該來,」廣平侯夫人聲音嘶啞,語氣卻十分堅定,「妾身已經向侯爺道過別了。」
  
  「可我還沒有準備好。」廣平侯聲音發顫。
  
  大牢裡一陣安靜。
  
  方才看到她時,他驚在那裡,就像明明知道她是奸細,卻還不敢去詢問她的死狀。她的身份教他該憤怒、憤恨這個女人,她的感情卻讓他心疼、難過。
  
  夫妻之間溫柔以待,相敬如賓的情形浮現在他腦海中,他無法忘記這些。
  
  「我來幫你上些藥吧。」
  
  廣平侯手指冰涼,手心裡滿是汗水。
  
  「侯爺這是何必呢,」廣平侯夫人道,「這些都是沒有用處的。」
  
  「對我來說,有用。」他堅持拿著燈上前。
  
  她坐在一堆稻草上,他需要蹲下來才能看清她的模樣,在這樣陰暗而逼仄的大牢裡,他無需記得自己還是大周的侯爺,於是他一條腿跪下來,以便與她再近一些。
  
  「害怕嗎?」廣平侯輕輕地道。
  
  她方才在眾人面前仰著頭,大周的刑部大牢,身邊都是她的敵人,可她毫無畏懼,彷彿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將她打倒,她將自己弄成這個模樣,再沒有什麼能夠傷害到她。
  
  可他知道她害怕,她也會因為扭了腳疼痛,也會在夜深的時候,被樹影嚇一跳。
  
  這樣帶著滿身傷痛,蜷縮在大牢裡,任蟲鼠在身上跑過,等待著朝廷的判罰,陌生官員的審問,不知何時就會被推在陽光下行刑,她怎麼能不怕呢?
  
  「我陪著你。」廣平侯伸出手將她摟在懷中,她已經沒有了一頭柔順的長髮,身上也沒有了那淡淡的清香,可就是在此時,他才發現那些美好根本不及她的一顆心。
  
  若你知道一個人如何深愛你,便會恐慌失去她,因為從此之後無論去哪,再也沒有這樣一顆心相隨。
  
  她的眼淚落在他胸口上:「侯爺,你不該來。」
  
  「我時日無多了,」廣平侯道,「有生之年不能看著你如此,我會求朝廷讓我將你帶回西北。
  
  假以時日,同穴而眠。」
  
  「我不怕了,」廣平侯夫人微笑,「我只想在你懷裡睡一覺。」
  
  她緩緩的閉上了眼睛,忽然夢見第一次見到廣平侯的那一刻,遠遠的看著他騎馬而來,那時滿心的恨意。
  
  如今回想起來,是如此的英武。
  
  假以時日,同穴而眠。
  
  夠了。
  
  ……
  
  崔氏的遭遇讓整個廣平侯府都籠罩在一片愁雲慘淡之中。
  
  趙慕微緊緊地抱著清歡哭得厲害,趙二爺一直沉默,他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到底是對還是錯。
  
  清歡輕輕地拍著趙慕微的後背:「我們先將屋子收拾好,萬一夫人能夠回來,也能住的舒坦些。」
  
  趙慕微點點頭。
  
  崔氏受了重傷,沒有治好的希望,父親為廣平侯奔忙,希望朝廷網開一面,讓崔氏最後的日子能在廣平侯身邊度過。
  
  「二爺,宋大人來了。」
  
  趙二爺立即抬起頭:「快將人請去書房。」邊說邊迎了出去。
  
  趙慕微看向徐清歡:「二哥想要向宋大人打聽大哥的事。」
  
  廣平侯世子爺在西北就遭人毒手,可惜屍身已經很難辨認,廣平侯府想要弄清楚,必然要找到知情人。
  
  趙慕微急於知道消息,拉著清歡等在書房門口,隱隱約約看到趙二爺向宋成暄行禮,不多一會兒,趙二爺拿出一張輿圖,紅著眼睛道:「哥哥曾向宋大人提及,如果朵甘思攻打大周,我們要如何應戰,現在我就拿著輿圖去找父親,兵部正為此事發愁,我若是將哥哥的主意說出來,也許能藉此為父親、母親求個恩赦。」
  
  聽到這些話,徐清歡不禁驚訝地看向書房裡的宋成暄,西北叛逃的將領是宋成暄帶兵抓的,想必他對西北的形勢也有所瞭解。
  
  這應戰的法子真的是廣平侯世子爺所想?
  
  今生的奸人和她前世所知的奸人,好像不太一樣。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2 04:16 PM

第八十六章 仇人

  宋成暄抬起頭來,看到她站在院子裡望著他。
  
  此時此刻她目光中少了幾分戒備,不過卻飽含疑惑的神情。
  
  他不由地想起那日鳳翔茶館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情形,無意之中的四目相對之時,卻讓她目光一變如臨大敵。
  
  之後山腳下,她接回趙曹氏的兒子,又看到了死裡逃生的廣平侯夫人,抽絲剝繭地將案情分析清楚,便願意與他一起查案。
  
  只相信眼前看到的,信任自己心中的推想。
  
  就像現在,他能騙得了趙二爺,卻逃不過她那雙眼睛,這輿圖的確是廣平侯世子所畫,應戰法子卻不是廣平侯世子所想,而是他的主意。
  
  西北戰局看似是僵在那裡,但是隨著朵甘思內的時局變化,總有一天有場硬仗要打,廣平侯世子與他提起過幾次,朵甘思的軍隊生於馬背,擅長奇襲,大周軍隊固守城池一日不敢鬆懈,生怕眨眼之間朵甘思的軍隊就會兵臨城下,時間久了精力被消耗,再與朵甘思對戰自然難敵對手。
  
  多年來,朵甘思用這種偷襲的法子佔盡好處,錯納土司也是個詭計多端的人,他剛剛在朵甘思確立了自己的地位,既想要個勝仗奠定自己的地位,又不想損失太多人手,必然會發揮他所長,先用他的騎兵奇襲打開戰局。
  
  若是此時廣平侯改變戰術變守為攻,一定會打錯納一個措手不及。
  
  但是朵甘思軍營位置變化多端,想要繞到錯納軍隊背後下手著實不易,本來這件事很難達到,可現在正是一個轉機。
  
  錯納當年利用王允挑起戰事,加害康吉土司的事被揭開,接任康吉土司兵馬的布讓土司也被錯納的壓迫下苟延殘喘,如果布讓肯與大周聯手,讓大周的軍隊從他管轄的關卡內進入朵甘思,就能讓錯納鎩羽而歸。
  
  對於大周和布讓土司來說,這是一場遲來的報復。
  
  錯納受創,幾年之內不敢再發起戰事,布讓也得到喘息的機會,如此,布讓何樂而不為。
  
  「宋大人我該好好謝謝你。」
  
  趙二爺去而復返,伸開手給了宋成暄一個擁抱,雖然抱起來就像一塊冷冰似的,絲絲冒著寒氣,趙二爺還是忍了,真心感謝,不能懼怕這點霜冷。
  
  看著木然立在那裡的宋成暄,徐清歡差點忍俊不禁地笑出聲。
  
  這一幕著實不太好看,不過好在趙家兄妹素來比旁人更熱情,不會在意宋成暄的疏離。
  
  趙二爺想要拉著宋成暄再說些話,宋成暄卻不肯再留。
  
  趙二爺將人送出去,回來時還是一臉捨不得的模樣:「奇怪的很,東南宋家應該善水戰,宋兄卻對什麼都瞭解的很,都說虎父無犬子,宋兄祖上竟然沒有在朝中任過職。」
  
  趙慕微道:「這有什麼奇怪,難道大周勛貴的子弟都擅長打仗嗎?」
  
  徐青安剛剛踏進院子卻聽到這樣一句話,不禁咳嗽了一聲,趙二爺也被妹妹說的羞臊,兩個人互相看了看,不約而同地找了藉口離開。
  
  看到二哥的模樣,趙慕微一時想笑,可是想想父親和崔氏的處境,心頭就像壓了塊石頭。
  
  「清歡,我想好了,雖然我心性不如你和……母親,但是我會盡量改我的脾性,」趙慕微說著與徐清歡靠得更近了些,「不要榮華富貴,只要能夠保護、支持家人,就夠了。」
  
  徐清歡拉住趙慕微的手:「還要自己也能歡喜。」
  
  趙慕微應了一聲:「清歡,你說的對,」她忽然一掃頹態,「我要去準備準備,也許父親、母親馬上就要回來了。」
  
  ……
  
  從廣平侯府出來,徐清歡一路回家去。
  
  街面上一陣熙熙攘攘的聲音,京城的繁華不減,很少人知曉大周剛剛出了這樣一樁大案。
  
  王允下了大牢,冼大人清醒,所有一切大白於天下。
  
  雖然不是盡善盡美,卻總算還世人以真相。
  
  「大小姐,您可算回來了,」喬媽媽上前將徐清歡接下馬車,「五老爺(注1)在府裡呢。」
  
  徐清歡不由地欣喜:「五叔歸京了?」
  
  喬媽媽點點頭:「侯爺也剛從刑部回來,看到五老爺別提多高興了,要說這次五老爺雖然有驚無險,可這身上也受了傷,多虧了李老爺相救……」
  
  聽到李老爺幾個字,徐清歡的心如打鼓,眼前立即浮現出李長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的情形。
  
  李長琰的聲音也回蕩的耳邊。
  
  「多少男兒戰死,多少人嘔心瀝血才有今日之局面,想一想黎民百姓,你的命又算什麼?再說,就算沒有今日,你的病也不會痊癒,不如大義些。你放心,你夫君會為你打下一個江山,你的牌位會供奉在太廟受萬年香火,你也會因他名留青史。」
  
  是他嗎?
  
  前世她聽到五叔提起與李長琰相遇的過程,李長琰彷彿對五叔有些恩情。
  
  但五叔只是一語帶過,並沒有詳談,因為那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徐清歡目光清湛地看向喬媽媽:「那位救了五叔的李老爺在哪裡?」
  
  喬媽媽沒有察覺出徐清歡的變化,只是道:「就在書房裡,侯爺和五老爺陪著恩公在說話,夫人正操持宴席準備款待恩公。」
  
  徐清歡抬腳向前院裡走去。
  
  書房裡隱隱約約傳來說話的聲音,其中一個中氣十足,笑聲爽快,遠遠地聽起來,只覺得此人直率,開朗。
  
  徐清歡聽著再熟悉不過,他就是李煦的父親,前世前來殺她的人,今生又堂而皇之踏入了她家大門。
  
  「清歡回來了,」五叔言笑晏晏,「快來讓我看看。」
  
  徐清歡的目光落在了李長琰臉上,年輕的李長琰與記憶中那咄咄逼人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五叔的聲音又傳來,彷彿笑著讓她給李長琰行禮。
  
  這樣的人再度站在她面前,配不上她的笑容和恭敬,就連與他周旋就顯得那麼的委屈。
  
  當日裡她便如他掌心的螻蟻,而今卻已經不同。
  
  徐清歡看向五叔身邊的那柄劍。
  
  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她伸手摸到了劍柄。
  
  長劍出鞘。
  
  安義侯沒想到清歡會去碰那柄劍,不禁嚇了一跳,剛要起身開口說話,只聽清歡道:「父親救我,他……要害我。」
  
  緊接著清歡引劍向李長琰刺去。
  
  ……………………
  
  注1:徐家兄弟排名還是按族裡的長幼次序排輩,否則女主的二叔,也是徐二老爺,這樣大家會亂掉。
  
  按照族中次序清歡的二叔是徐五老爺,以後我就寫徐五老爺,清歡稱五叔,這樣更清楚。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2 04:25 PM

第八十七章 趕走

  李長琰本在笑談,卻不成想那俏麗的少女突然就拔出劍來,劍鋒直指向他。
  
  不是開玩笑,確確實實地帶著殺意,他本就是武將,雖然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一時措手不及,還不至於就能受傷,立即伸手就向劍身拍去,他從小練就一雙鐵掌,倘若對方是男子,力氣極大,他貿然用手可能會受傷,對付一個女娃娃卻還綽綽有餘。
  
  一掌下去劍立即就會被震飛,至於徐家小姐握著劍的手恐怕反而會被他的力道所傷,少不了吃些苦頭。
  
  誰叫她先出手傷人,他急切中也無從選擇。
  
  讓李長琰沒想到的是,就在他伸手的那一刻,旁邊的安義侯卻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讓他動彈不能。
  
  李長琰這才意識到,這裡是安義侯府,他面前的少女不是別人,是安義侯大小姐。
  
  安義侯從來沒見過女兒這副模樣,平日裡那清澈的眼睛中滿是恨意,淚水在其中打轉,女兒的性子他最瞭解,輕易不會動怒,更不會無緣無故地這樣與人拔劍相向,若是如此必然是有她的理由。
  
  再看到李長琰已經去阻攔那柄劍,清歡定會反被傷到。
  
  安義侯怎麼能讓女兒在自己眼前吃虧,心中這樣思量,身體力行地出手抓住了李長琰。
  
  權衡之下,將李長琰一推,劍鋒從李長琰肩膀劃過,留下道淺淺的劍痕。
  
  這樣就是最好的選擇。
  
  徐五老爺徐長廷看愣在那裡,他怎麼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他們方才還在說鳳翔的案子,李長琰的兒子李煦也在鳳翔立了大功,李長琰聽到了消息,徐長廷就勸說李長琰來京中打聽一下消息,希望能為李煦打點一下,補一個好缺兒。
  
  李長琰自入仕以來,一直在做移民屯田的差事,從各地遷移來的百姓,在山東落戶耕種,雖說李長琰在任上做的也不錯,但這差事瑣碎,極難有什麼大的功勛,移民之事長久才能看到成效,李長琰自認如果沒有變動,恐怕仕途也就到頭了,通過自己的遭遇,他自然知曉入仕時職司的重要性,既然徐長廷這樣說了,他也不客氣,跟著就來到了安義侯府。
  
  一切本來都很順利,直到徐大小姐回到家中。
  
  所有人僵在那裡,還是徐長廷先道:「清歡,你到底是怎麼了?」
  
  「沒事,沒事,」李長琰從怔愣中醒過神來,立即寬厚地道,「孩子許是驚到了,待她定定神再說。」
  
  徐長廷更為難過,抬起頭看向哥哥,想要哥哥出面安撫李長琰。
  
  「咣」地一聲響,徐清歡手中長劍落在地上,抬起頭看向安義侯,目光中滿是恐懼,緊接著她身體一晃眼見就要摔倒在地。
  
  安義侯上前將扶在懷裡,吩咐徐長廷:「今日家中不便不能再待客,你先安頓好李大人,改日我們再說話。」
  
  安義侯方才已經呼喚李長琰為李兄,轉頭卻生疏地改成了李大人,李長琰一個小官如何能讓安義侯這般稱呼,自然是因為李長琰救了徐長廷的恩情,若不然只怕直接就會呼其名諱。
  
  眼看著安義侯離開,徐長廷向李長琰賠禮:「李兄真是不好意思,這其中必然有什麼誤會,我那兄長極為愛護這個女兒,說視為掌上明珠也不為過,見到此情此景心中難免受了觸動,你不要介意,我這裡先向你賠罪。」
  
  「哪裡,哪裡,」李長琰立即拉住徐長廷,「你我生死兄弟,說這番話豈非在折辱我,走,我們尋個地方喝酒。」
  
  救命恩人這樣說,徐長廷更沒有推脫的道理,立即起身:「到了京城,這裡便是我的地方,我找個最好的酒樓,我們今夜不醉不歸,」說著他看向李長琰的手臂,「我先讓人請個郎中過來……」
  
  李長琰伸手拒絕:「你又不是沒看到為兄在山東的差事,受傷是常有的事,不過劃破了些油皮算得了什麼,我換件衣衫也就是了,千萬莫要太費心。」
  
  徐長廷只好答應,兩個人一起先前走去,不時地傳來笑聲。
  
  等兩個身影走遠了,安義侯才從穿堂裡走出來,跟在他身後的人是徐清歡。
  
  「父親,你覺得此人如何?」徐清歡緊緊攥著安義侯的胳膊,彷彿還沒有完全從方才的情緒中掙脫出來。
  
  安義侯道:「若果然是他表現出來的這般就是個寬宏大量,性子率直的人。」
  
  李長琰在山東一直為百姓做事,李家佔據北疆之後,李家父子的呼聲很高,除了李煦做過幾件振奮人心的事之外,也是因為李長琰多年在山東有了很好的官聲。
  
  她嫁進李家之後,李長琰做主將李家內宅的事務都交給了她,說她是勛貴之女,見識的多,能夠將李家下人管束起來,若是誰有什麼不服,不用與她為難,先去找他這個爹理論。
  
  她知道李長琰絕非一個簡單的武人,他能做得如此,必然胸有城府,但是為了功利不惜殺死兒媳,還說出那樣一番大道理,是她當年始料未及的。
  
  徐清歡道:「若他方才的舉動是故意做出樣子給旁人看呢?」
  
  安義侯皺眉:「那他就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在人前一味伏小,自然是有所圖謀,為了能夠爭取機會,大約會不擇手段。」
  
  徐清歡點點頭:「父親,我覺得他就是這樣的人,我方才見到他之時,心中有種奇怪的感覺,我好像看到自己死在他手中,方才那一劍我是不想我們家與他有半點的關係,將來若是讓我抓到他有罪行,必然不會手下留情。
  
  我徐清歡今生都會與這人為敵。」
  
  安義侯看著女兒認真的模樣,雖然清歡這番話說的讓人匪夷所思,只是一個感覺就能斷定那人的好壞?
  
  如果又了偏差豈不是無端害了別人,但是萬一女兒的感覺是真的呢?
  
  一個外人而已,不值得他用女兒的性命去冒險,從鳳翔回來之後,女兒心中彷彿藏著什麼秘密,作為父親他想知道其中的緣由,但是女兒不說,自然是有她的顧慮,孩子長大了,她就有自己的思量,等她覺得合適的時候,一定會像他訴說或是求助,到時候他只要站在她身邊。
  
  「父親不會讓那人傷到你,」安義侯道,「我也會讓人注意這人的一舉一動,以備防範於未然,至於你的那種感覺,不可向外人說起免得給你招來禍事……」
  
  徐清歡點點頭,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暖意,方才面對李長琰時,她才真正感覺到她不是那個孤零零地站在那裡等死的李徐氏,她是她徐清歡,她身邊有父兄的保護,這裡是安義侯府,她有權利將李長琰攆出門。
  
  就在李長琰剛要踏入安義侯府的那一刻,在他面前關上安義侯府的大門。
  
  「妹妹,誰惹你了。」遛鳥回來的徐青安看到妹妹眼底紅紅的,臉立即垮了下來。
  
  徐清歡搖搖頭:「哥哥去哪裡了?」
  
  徐青安笑道:「回來路上被簡王爺的小廝攔下,簡王爺想要看他的鳥兒,我帶著這隻肥雞出去溜溜圈,免得拿去簡王府,簡王爺不認識了。」
  
  什麼溜溜圈,就是讓肥鳥清乾淨肚子,免得又會將鳥屎拉到簡王爺身上。
  
  說完這些,徐青安湊過來低聲道:「妹妹,你知道方才我在外面看到了誰?」不等徐清歡說話,他就自問自答,「我看到了王允家的下人,鬼鬼祟祟地藏在門口,妹妹下了馬車,他就想湊過來,可能看到門口人太多就縮了回去。」
  
  王家大小姐之前就約她說話,這次的王家人難道也是她遣過來的?
  
  「張家小姐,張家小姐,您等等,奴婢先去通報一聲。」
  
  隨著下人呼喊聲傳來,精心打扮的張大小姐走進門,一眼就看到了徐清歡:「徐清歡,我聽說王允入獄了?這到底是什麼案子,王允是什麼罪行,你跟我說一說,王家那個名聲在外的大小姐,是不是也跟她爹一樣,是個黑心腸。」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2 09:31 PM

第八十八章 逃不掉

  張家是太后娘娘的母家。
  
  先皇在世時,曾對張家頗為不滿,太后幾乎與張家斷絕了往來,所以張家男丁入仕很少,整個張氏一族根本沒有皇親國戚的樣子。
  
  直到先皇受傷病重,魏王謀反,張家帶兵剿殺魏王立下大功,才算扭轉了整個張家的運勢,先皇駕崩之後,當今皇上登基,張家更被太后所依仗,這些年漸漸有不少的張家子弟入朝為官。
  
  這位張大小姐,就是當今太后娘娘幼弟,建國公張玉琮的女兒張靜姝。
  
  張靜姝生得極為漂亮,肌膚勝雪,眉目含笑,張家人對她也是百般裝扮,從早晨梳洗到出門見客,都要一個時辰,常常在宮中陪伴太后小住,一住就是半個月之久。
  
  大家都知道,張家此舉是想要皇上納張靜姝為妃,假以時日換下於皇后執掌六宮,這樣張家在大周的地位也就更加穩固。
  
  前世,張靜姝被封為貴妃與皇后之位一步之遙,那時張家地位遠不及從前,雖然於皇后病故,皇上彷彿也無意扶持張女。
  
  當年張家向宋成暄聯姻不成,這位張貴妃感嘆:張氏族女無一似本宮。
  
  彷彿只要是她,定然能夠讓宋成暄點頭。
  
  前世她被留在京中,張貴妃拉著她的手道:「本宮與清歡從小就脾氣相投,有她時常進宮陪本宮,本宮心中甚為高興。」
  
  ……
  
  張靜姝見徐清歡不說話,頓時皺了皺眉頭:「我問你呢,你有沒有聽見?王家是否還有些見不得光的事,你一併與我說來。」
  
  徐清歡看了看這位姿容靚麗的張家女,伸出手來捂住嘴打了個哈欠:「張家小姐,你走錯地方了,出門右拐徑直向前,走過幾條街就是刑部大牢。」
  
  張靜姝不禁意外,她何時受過如此冷落。
  
  徐清歡說完話轉頭向長廊上走去:「張家小姐沒提前送帖子來,我也沒有準備,如今屋中還有要事,就不相陪了。」
  
  徐清歡才走了兩步忽然回過頭去找徐青安,發現徐青安早已經捧著肥鳥溜之大吉,哥哥還算有長進,懂得什麼時候要避嫌。
  
  「再有外人不可隨意放進府內。」安義侯府可不是一個四處透風的破笸籮。
  
  張靜姝聽到徐清歡教訓下人,氣得眼睛冒火:「徐清歡,我今日來找你是給你顏面。」
  
  「恐怕不是吧,」徐清歡轉過頭,「張大小姐是想要從我嘴中聽到些消息,用來嘲弄王大小姐,不管你要達到什麼目的,都與我無關,不要將我拉下水。」
  
  張靜姝一驚,徐清歡好像看透她心中所想。
  
  「張大小姐還有事在身,再不走恐怕就來不及了,」徐清歡看向張靜姝身邊神色焦急的管事媽媽,「更何況是有長輩在的宴席,遲到了恐怕不利於張大小姐的名聲。」
  
  張靜姝捂住嘴:「你怎麼都知道。」
  
  管事媽媽見狀上前低聲道:「大小姐,夫人定然已經等著急了,老夫人那邊不好交代,還有表少爺……」
  
  張靜姝這才咬了咬嘴唇,轉身向門外走去,興沖沖的前來,沒想到惹了一身的閒氣,早知道她就不該走這一趟。
  
  ……
  
  張靜姝的馬車在丁府門前停下。
  
  「我的大小姐,你可算是到了,夫人都已經忙得腳不沾地,您若是也晚了,那要將夫人急死。」
  
  等在門口的管事立即上前。
  
  「還有誰沒來?我姨母和表哥他們可到了?」張靜姝問過去。
  
  「都到了,就在老夫人屋子裡坐著呢,現在就二姑爺不見蹤影。」
  
  管事口中的二姑爺說的自然就是張靜姝的姨父孫二老爺。
  
  丁氏是張靜姝母親的娘家,丁老夫人生了三兒兩女,長女嫁給了張家三老爺張玉琮,次女嫁給了湖廣的望族孫家。
  
  過兩日就是丁老夫人壽辰,次女全家也從湖廣來到京中,丁氏大擺筵席,為姑爺全家接風洗塵。
  
  其實這幾年孫家也常來京城,孫家的長子孫潤安讀書甚好,每年有三五個月要來京中書院裡進讀,張靜姝與這位表哥見過幾面,心中感觸頗深,這位表哥彬彬有禮,每次相見目光不曾在她臉上停留一瞬,就算她故意找他說話,他也不會多言一個字。
  
  表哥越是這樣,她心中越是不舒坦,還從來沒有哪個男子對她這般。
  
  不過今天將要見面,她卻說不出的高興,因為表哥一直敬佩王允,王允在京中時,表哥常常出入王家,那時候她就說王允表面上看起來清高,未必就是什麼好官,雖說她是故意抹黑王允,可如今一切既成事實,她自然能在表哥面前耀武揚威一番。
  
  張靜姝想及方才徐清歡的模樣,臉上不由自主也浮起高深莫測的神情。
  
  「我去給姨母請安。」
  
  張靜姝說著快步向堂屋裡走去。
  
  ……
  
  丁老夫人正在與兩個女兒說話。
  
  孫二太太一路風塵僕僕,面色看起來非常憔悴,剛剛入京就聽說了王允的事,不由地出了一身的冷汗:「如果不是出了這事,潤安還想去投奔王允,想一想都後怕,果然去了豈不是要被牽連。」
  
  丁老夫人點點頭:「這麼說我那外孫也是有福之人,」說著轉頭仔細打量二女兒,「你們在湖廣住的還好嗎?」
  
  「好,」孫二太太說到這裡低下頭欲言又止,抿了抿嘴唇才道,「只是家中事多,否則早就動身來京中了。」
  
  丁老夫人聽出蹊蹺:「怎麼說?這也沒有外人,還有什麼事遮遮掩掩的。」
  
  孫二太太聽到這話眼睛一下子紅了:「娘,我也不瞞你,這半年孫氏族中總出事,他們都說當年魏王心有不甘,前來索命了,老爺最近也常說些胡話,半夜裡時常起身走到外面去,非說見到了魏王。
  
  這次我們一起入京,也想找幾位聖手為老爺治病。」
  
  孫二太太話音剛落,只聽外面道:「大小姐來了。」
  
  孫二太太抬起頭看到張靜姝款款走來,她立即抹乾了眼淚,換成一臉笑容:「這是靜姝,果然越來越漂亮了,怪不得太后娘娘疼你,這將來……」
  
  後面的話不需說,大家都明白。
  
  張靜姝上前行禮,孫二太太轉頭看了看沙漏,吩咐管事:「去看看老爺來了沒有?這宴席就差他了。」
  
  管事頷首就要出門。
  
  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不好了,老夫人,姑爺出事了……」
  
  孫二太太面色一變,立即道:「老爺……老爺怎麼了?」
  
  「姑爺落水了……衙門來問……讓人去……去……認屍……」
  
  孫二太太癱倒在椅子裡,果然……「逃不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2 09:37 PM

第八十九章 懲罰

  城東的玉帶橋下,是一條清澈的碧水河,到了晚上就有花船在河面上緩緩前行,才子吟詩作對,佳人撫琴輕唱。
  
  河岸上的酒樓總是十分熱鬧,京中最好的廚子都聚集在這裡,河兩邊則是林立著大大小小的院落,大多住著花娘、船夫、小商販等憑著這條河謀生計的百姓。
  
  「那位爺自己要划船,不讓我們跟著。」船老大將手中一錠銀子奉上,臉上滿是恐懼,生怕這樁案子落在他身上。
  
  死的老爺身上穿著綾羅綢緞,可不是他這樣的賤命能惹得起的。
  
  「接著說,」通判繼續問,「你怎麼會發現了屍身。」
  
  船老大抿了抿嘴唇,眼睛向河邊的院子裡飄去:「我只是好奇,這麼久了這位老爺還沒有出來,有可能得手了。」
  
  通判皺起眉頭:「什麼得手了,還不細細說來。」
  
  船老大吞咽一口,老老實實地道:「最近半年,這河邊的院子裡來了個美貌的道姑,將那荒廢已久的道觀收拾了出來,好多人好奇前往燒香拜祭,有的是為了試探是否靈驗,有的則是去看那道姑,許多人到了夜裡租船守在那道觀前,不過那道姑閉門不出,大多數人看一看就沒了耐心,也就離開了。
  
  我看那位老爺久久不歸,以為他財大氣粗讓那道姑從了,想著去看看熱鬧。
  
  卻不成想在河中找到了那艘船,我喊了幾聲沒有人應,就登船去瞧嗎,只看到了船頭有一灘血跡,周圍都尋不見那老爺的人影,我們就想著到水下看一看。
  
  折騰了半晌也是一無所獲,正準備去報官,這條河下面正好有幾個娃在戲水,其中一個喊叫了聲,說是有人在河底,我就喊人一起過去瞧,十幾個人一起下河去撈,這才找到了屍身。」
  
  「大人,」仵作驚呼一聲,「這位老爺的舌頭沒有了。」
  
  打撈上來的時候,能看到屍身嘴邊有血跡,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造成的,仵作上前查看,捏開死者的嘴,發現舌頭沒有了。
  
  「這是死前的傷,那人在殺死他之前,先割掉了他的舌頭。」
  
  有一個女聲響起來。
  
  通判皺起眉頭看過去,只見一個婦人背著包袱走過來。
  
  「我新收的徒弟,」老仵作道,「剛剛破的奸細案子,就有她幫忙,在鳳翔時她也幫官府驗屍,咱們順天府案子不斷,有這樣個人打下手,我也更方便些。」
  
  王允的案子沒有人不知曉,通判只見那婦人走過去打開包袱,拿出驗屍器具,不用仵作吩咐就已經在一旁忙碌起來,顯然對驗屍之事瞭若指掌,他也就不再質疑。
  
  不一會兒功夫丁家和孫家的人找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老爺……老爺……誰害了我們家老爺。」
  
  哭喊聲四起。
  
  通判剛要說話,已經有人走到他面前:「你是誰?」
  
  通判道:「本官順天府通判。」
  
  丁家管事絲毫不客氣,將手中的帖子遞上去就道:「我們家老爺剛剛從湖廣來了,不想竟然在這裡遭遇毒手,老太爺聽了之後,已經去見順天府尹田大人,還望大人早些破案,這屍身若是已經驗完,我們就要帶走,好生為老爺操辦身後事。」
  
  說著話,已經有僧道前來,在河邊就開始念誦經文。
  
  通判見到此景頓時皺起眉頭,彷彿一舉一動都被人監視,稍有不慎恐怕就會被告上一狀,但他還是冷靜下來,看向岸邊的那處小小的庵堂,吩咐左右:「先隨本官去庵堂裡看看。」
  
  這處庵堂是前朝流傳下來的。
  
  十幾年前香火很盛,聽說是一處求子福地,可惜後來遭遇了一場大火,庵裡的東西燒了個乾乾淨淨。
  
  庵堂外的牆壁上還能看到大火灼燒後留下的痕跡,裡面倒是被修葺一新,撲面而來便是檀香的氣息。
  
  此時還有香客在上香,兩個女道士持法器念誦經文。
  
  通判咳嗽了一聲,旁邊年輕的道姑轉過頭來。
  
  「本官順天府通判,你這庵堂不遠處發生了一樁命案,你們可聽到過什麼異常的動靜,或者見過什麼人。」
  
  道姑走上前來,通判只見她生得果然清麗,彷彿一塊沒有沾染過世俗塵土的璞玉,讓人不由地想要多看幾眼。
  
  道姑道:「只接了幾位香客前來,一切都和往常一樣,並沒有什麼不尋常。」
  
  通判在庵堂裡走了一圈,衙差也沒有發現什麼蹊蹺,這樁案子好像沒有任何的頭緒,只得轉身帶人離開。
  
  孫二老爺身材高大,兩個女子很難向他下手,這庵堂內又是乾乾淨淨,怎麼看也與這樁案子無關。
  
  通判走出門吩咐衙差:「帶著人,一家一戶的盤查,只要發現可疑的人,就帶進衙門裡仔細審問。」
  
  這樁案子恐怕要讓他接下來的日子忙碌不堪。
  
  通判嘆了口氣,轉頭又看了看那小小的庵堂。
  
  香客離開,庵堂的門被關起,年老的道姑走到年輕道姑面前:「大小姐,我們是不是惹上了麻煩,那些衙差不知道還會不會來,明天一早我們就走吧!」
  
  江知憶望著那龕上的註生娘娘:「多少年過去了,他們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就在這裡靜靜地守著還不行嗎?我只想盡我的一份心思,我只要想想當年他們在這裡去世,我就……心中難過。」
  
  「大小姐,」老道姑道,「那人找到這裡絕非偶然,如果衙門就這樣查下去,難保會查到些什麼,您真想留在這裡,也不急於一時,我們出去躲躲,等到風聲過去再回來。」
  
  江知憶目光渙散,不知在思量些什麼,半晌才閉眼點頭:「好,明天一早我們就走。」
  
  老道姑點點頭:「我去收拾東西。」
  
  ……
  
  丁家已經哭成一片。
  
  張玉琮回到妻家看到的就是這般情形。
  
  孫二太太一直不肯說話,知道張玉琮前來,站起身就要向張玉琮拜下去:「姐夫,這次你可要幫幫孫家,有人盯上了我們,這是在向我們索命。」
  
  張三太太忙上前將妹妹扶起來:「別急,別急,你慢慢說。」
  
  沒什麼好說的。
  
  孫二太太淚眼模糊:「當年孫家做了什麼你們都知道,這次他們殺了老爺,還割掉老爺的舌頭……就是明證啊。」
  
  張玉琮心一沉:「你是說,動手的是魏王的人?」
  
  ……
  
  安義侯坐在書房裡看書,可是半晌卻都沒有翻動一頁。
  
  他耳邊似是傳來先皇的聲音:「魏王意圖謀反,朕命你帶兵將其誅殺……凡是追隨魏王之人,大小人口一個不留。」
  
  安義侯攥起了拳頭。
  
  轉眼過去了十三年,那時候清歡剛剛出生,安義侯府一片其樂融融,他從來不曾想會有這樣一場災難悄無聲息地降臨。
  
  「父親,您在想什麼?」
  
  悅耳的聲音傳來。
  
  安義侯抬起頭看到了清歡的笑臉。
  
  一碗甜湯擺在了桌案上。
  
  「沒什麼,」安義侯道,「朝堂上的一些瑣碎事。」
  
  徐清歡服侍安義侯淨手:「父親是在想孫二老爺的案子吧?聽說孫二老爺被割掉了舌頭。
  
  父親,這不是一樁普通的案子,是有人在懲罰孫家。」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2 09:40 PM

第九十章 不能說的秘密

  安義侯一怔,沒想到清歡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清歡坐下來看著安義侯:「父親先將甜湯喝了。」
  
  他今晚回來聽說孫二老爺的事,沒什麼胃口吃飯,清歡定然看在了眼裡,好像他即便什麼都不說,清歡也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麼。
  
  湯不算甜,吃進肚子裡很舒服,方才那些鬱結在心的疙瘩彷彿也散了些。
  
  清歡讓人將碗收拾下去。
  
  安義侯道:「你方才說是有人在懲罰孫家?」
  
  清歡點點頭。
  
  安義侯眼前浮起女兒擠在人群中斷案的一幕,臉上不由地一僵:「你又去外面了?」
  
  清歡一笑:「京中若是有案子女兒就去湊熱鬧,豈不是要整日泡在外面,是女兒身邊的常娘子跟著順天府的仵作驗屍,回來將案情告訴女兒的,女兒便有了推斷。」
  
  安義侯聽得這話心中一動,很想聽聽女兒的見解。
  
  鳳翔案子的時候,他只是知道女兒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並沒有親身經歷,如今有了這樣的機會,自然要聽她娓娓道來。
  
  燈光下,曾經那個讓他一心呵護的孩子,好像在他不經意之間長大了。
  
  清歡接著道:「首先,孫二老爺剛到京中,還沒來得及去丁府就徑直去了河邊,又支開身邊人,一個人撐船離開,可見他早在進京之前就有所打算,急於到那裡去是要辦件重要的事,或者見個重要的人。
  
  其次,孫二老爺的死狀也不像突然遇見了兇徒才丟掉性命,碧水河到了晚上周圍熱鬧的很,雖然說從前也曾有落單的人遇到兇徒,但頂多都是搶了銀子了事,就算真的鬧到了殺人這一步,也會儘快殺了人趕緊逃竄,以免被人發現。
  
  孫二老爺卻被人活著先割掉了舌頭,然後沉入水中,由此可見兇徒並非只想要殺人而已,還要折磨孫二老爺,割掉孫二老爺的舌頭之後,他本可以一刀了結孫二老爺的性命,但是他還覺得這樣弄死孫二老爺委實不夠痛快,於是他將孫二老爺沉入水中,看著孫二老爺不停地掙扎,在他面前慢慢死去。」
  
  「這其中就透露了幾樣重要的線索。
  
  這樁案子是有人早就謀劃好的,兇徒其實早就在孫二老爺身邊,盯著孫二老爺的一舉一動,他將孫二老爺引到此處,然後用早就想好的法子將孫二老爺殺死。
  
  通過這些,就能猜出兇徒為什麼要殺人,孫二老爺與兇徒有恩怨,這個恩怨與孫二老爺說出的話有關。」
  
  安義侯目光中閃動著驚訝的神情。
  
  「而且父親定然也知道其中一些內情,要不女兒說這些話的時候,父親就不是諱莫如深的模樣了。」
  
  「你這孩子,」安義侯一怔,很快又嘆口氣,「不但要查案還查到你父親頭上來了。」
  
  「父親,我不是小孩子了,」徐清歡認真地看著安義侯,「其實您心裡一直放著一樁事不願與我們說起。」
  
  安義侯目光微變:「哪有什麼事。」
  
  「那為何您心中明明有報國之心,卻不願意再領兵在外,先皇在世時,您是先皇身邊最信任的勛貴,魏王謀反,您帶兵平叛,當今聖上年少繼位,您也有扶立之功,並沒有做過什麼錯事,您到底有什麼心結?」
  
  安義侯半晌不語。
  
  「您現在不說,我早晚也會知道,」徐清歡道,「如果我猜的沒錯,孫二老爺這樁案子只是兇徒要做的第一件事,也就是說不久之後他還會犯案。」
  
  安義侯皺眉:「你為何這樣說?」
  
  徐清歡道:「很簡單,兇徒早就盯上了孫家,為何一定要跟到京城才下手,他引誘孫二老爺去那個地方,必然也有他的理由,這就像是一顆石子,投下來就必然會起波瀾,現在就看誰先將這一切弄個清楚。」
  
  安義侯站起身,伸手摸了摸徐清歡的頭頂,即便她已經長大了,可他卻還能清楚的記得,她剛出生時躺在他臂彎裡的情形。
  
  「再出去就讓雷叔跟著你,」安義侯道,「當年我帶兵之時,雷叔就在身邊幫忙,我手下最好的斥候都是雷叔帶出來的,他謹慎又仔細,關鍵時刻能夠保護你。
  
  這樁案子如果真如你所說其中有許多內情,其中的兇險可想而知,父親不想你摻和進去。」
  
  徐清歡道:「那您還讓雷叔跟著女兒。」
  
  安義侯又是寵溺又是無奈地望著清歡:「我說不准你去查案,你就肯聽嗎?你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是父親能夠左右的。
  
  既然這樣,不如事先安排人保護你,我才能安心一些。」
  
  說完這些,安義侯的神情變得更加認真:「你要記住,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冒險。」
  
  徐清歡點點頭。
  
  安義侯道:「好了,早些回去歇著吧!」
  
  說完他先一步離開書房。
  
  望著父親的背影,徐清歡的目光漸漸沉下來,前世她竟錯過了這麼多,沒有機會幫父親揭開壓在心頭的心結,當年父親獄中自刎,是不是也與這件事有關,否則父親怎會如此狠心地丟下家人。
  
  徐清歡思量著走回屋子。
  
  「大小姐還沒有找到答案嗎?」常娘子走上前。
  
  徐清歡點點頭:「隱約已經猜到了一些。」讓父親不肯說的秘密,定然會危機到整個安義侯府,這樣的秘密不多,也許能夠從前世的記憶中找到些蛛絲馬跡。
  
  常娘子沒有再問下去:「繼續追查眼前的案子,說不定能幫大小姐理清思緒。」
  
  ……
  
  安義侯回到房中。
  
  安義侯夫人立即上前侍奉。
  
  屋子裡沒有了旁人,安義侯才坐在了床邊:「也許,清歡會知道當年那件事。」
  
  安義侯夫人手一抖,她當然知道侯爺所指的是哪一樁,當年突傳魏王謀反,整個安義侯府就被重兵把守,過了許久侯爺才回到府中,她也才知道外面的消息,先皇命侯爺平叛,魏王全家伏誅……
  
  侯爺將自己關在書房中兩個月有餘,她問及其中的內情,侯爺一句話也不肯說,直到現在她知曉的仍舊僅限於朝廷對外傳出的消息。
  
  過去了這麼多年,清歡有怎麼能知道所有內情。
  
  安義侯夫人顫聲道:「侯爺,其實妾身一直有句話憋在心裡。」
  
  安義侯看著眼睛發紅的妻子:「你想說什麼?」
  
  安義侯夫人道:「妾身一直覺得魏王不是那樣的人,侯爺應當比妾身更懂魏王爺,所以當年聽到消息定然不敢相信。
  
  可偏偏先皇命侯爺平叛……侯爺當年是不是不想去,否則安義侯府也不會被重病把守,侯爺最終低頭……是顧及我們的性命吧!
  
  這麼一說是我們拖累了侯爺。」
  
  安義侯只覺得嘴中苦澀的很,吞咽一口拉起妻子的手:「不是,你們沒有拖累我,是我對不住你們。」
  
  他想要說什麼,最終沒有開口。
  
  安義侯夫人半晌才道:「那清歡……」
  
  安義侯道:「我們這個女兒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我讓雷叔去保護她,至於別的……那也要看天意吧!」
  
  不知為何安義侯夫人心中忽然輕鬆了許多,侯爺雖然仍舊不想提當年的事,可如今卻是這樣的態度,何嘗不是向前走了一步。
  
  「清歡是個好孩子,侯爺要相信她。」
  
  安義侯夫人靠在夫君肩膀上閉上了眼睛。
  
  ……
  
  這一夜好像很平靜。
  
  第二天碧水河旁的小道觀照常開門,只是兩個女道士背上了包袱,看樣子是要遠行。
  
  剛剛走了幾步,江知憶發現有人擋在了她面前,她抬起頭看到了一個十三四歲大的少女,少女一雙清亮的眼睛望著她。
  
  「這樣急著離去,是不是畏罪潛逃。」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2 09:43 PM

第九十一章 好巧宋大人

  江知憶心中一顫,想要說話,身邊的年老的女道士上前:「這位善人在說些什麼,我們聽不明白,道士在外走動是常有之事……」
  
  話到這裡不想多言,拉著江知憶兩個人就要繞開徐清歡主僕繼續向前走。
  
  徐清歡轉頭看著兩個女道士的背影,不禁搖了搖頭。
  
  「大小姐,她們就是兇手啊?」鳳雛低聲道。
  
  「不是,不過她們要有麻煩了。」
  
  少女的聲音傳來,江知憶不自覺地停下了步子,她總覺得這少女像是知道些什麼。
  
  「大小姐,我們果然被人盯上了,快些走吧!」
  
  聽到吳媽媽催促的聲音,江知憶點了點頭,兩個人一直向前走去,剛剛走出這條小巷子,眼前一花,幾個人圍了過來,他們都是衙差的打扮,為首的那個正是昨天來到道觀裡查看情形的順天府通判。
  
  徐清歡轉身正好看到這一幕。
  
  如今的順天府通判黃清和自然不識得她,前世裡卻是她家中常客,經常與李煦論案到很晚,最喜歡吃的是炸小魚,最喜歡喝女眷飲的桂花釀,三杯就會醉倒,當年李煦進京時,李長琰將黃清和引薦給李煦,李煦多次問案都有黃清和幫忙。
  
  前世裡,黃清和被提拔入了刑部,一直做到刑部侍郎,他們去了北疆之後,黃清和每年都會攜妻子來家中做客。
  
  最後一次就是李煦追查的那人不見了蹤跡,黃清和上門求證,最終懨懨而去,回到京中不久就病倒了。
  
  就在她入京的路上,黃清和病逝,黃清和的長子出痘夭折,黃夫人萬念俱灰也追隨夫君、兒子而去,她趕到黃府只看到了三具棺木。
  
  故人重逢,黃清和還那麼的年輕,雖然官職尚低,卻是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一心要大展抱負。
  
  「果然被本官料中,」黃清和道,「你們這是要去哪裡?」
  
  江知憶沉下眼睛,盡量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我們本就是居無定所的出家人,如今天氣轉暖,大的道觀都有法會,我們也前往拜見各位師傅,在法會上誦經修行。」
  
  「依我看未必如此,」黃清和道,「昨日我們來道觀時,門口地上尤其乾淨,彷彿被刷洗了多次,雖然已經什麼都看不出來,但我要說一句這是不智之舉,有時候證物不光可以證明罪行,也能為人脫罪,隨意毀壞證物,就要給自己多添幾分嫌疑。
  
  就是因為懷疑上你們,本官又命人在周圍繼續搜查證據,果然沒有讓本官失望。」
  
  黃清和看向身邊的衙差,衙差送來一件染血的道袍:「這件道袍被埋在河岸邊,看這道袍大小應是女子所穿,兩位可否將包袱中的道袍取出來,讓本官比對大小。」
  
  江知憶一怔,片刻道:「那有何不可,但……我們並非行兇之人。」
  
  「到底是不是,你說了不算,本官說了也不算,」黃清和道,「只有這證據才能將人論罪。」
  
  衙差上前去拿包袱。
  
  江知憶拒絕不得,只好將包袱交出去,目光落在那件血衣之上,她一看就知道那是她平日裡穿的道袍,道袍是她親手縫製,領口和袖口特意多加了層布料,以免平日裡磨損太甚。
  
  片刻功夫,衙差上前道:「大人,這染血的道袍與這女道士平日裡所穿一般無二。」
  
  老道姑見狀急忙道:「大人,我們昨日丟了件道袍,這定然是有人要陷害我們。」
  
  黃清和抬起下頜:「昨日本官上門問過你們,這兩日可有不尋常的事,你們為何不說?若是你們無辜,又為何今天急匆匆地離開,如果本官沒有及時找到這道袍,又要去哪裡尋你們。」
  
  說著不聽老道姑再辯解,吩咐衙差:「將人押入大牢審問,看她們還隱瞞了什麼。」
  
  見到衙差上前,江知憶道:「我們兩個都是女流之輩,也還沒有被定罪,用不著佩戴刑具,你們要帶我們去大牢問話,我們跟你們走就是。」
  
  黃清和點點頭:「如此最好。」
  
  衙差帶著兩個道姑離開,黃清和鬆了口氣,轉身就要再去道觀尋找證物,卻看到一個少女將頭上的冪籬放下,帶著人向巷子外走去,路過他的時候,彷彿嘆了一口氣。
  
  隱約有些失望的意味兒。
  
  黃清和心中一沉,立即回想方才自己說的那些話,彷彿沒有什麼錯漏。
  
  「大人,大人,我們還要不要去道觀?」
  
  「去,」黃清和立即道,「自然要去。」早些辦案,晚上回去他還要侍奉老娘,如今家中無人,也不知老娘怎麼樣了。
  
  黃清和摒除雜念,帶著人向道觀走去。
  
  ……
  
  「大小姐,我們就這樣走了?」鳳雛望著那清澈的河水,有些戀戀不捨,她還沒去水邊照照自己的模樣呢。
  
  「不走留在這裡做什麼?那船老大說的明白,前日黃昏的時候孫二老爺租了那船。」
  
  「所以呢?」
  
  「所以命案發生在天黑的時候。」
  
  鳳雛聽得這話眼睛雪亮:「大小姐的意思是,要晚上來遊花船?」
  
  「我不來,」徐清歡道,「我要讓哥哥來。」
  
  鳳雛驚訝地喊了一聲:「世子爺豈不是要被打斷腿。」
  
  ……
  
  夜深了,河兩岸的燈籠被點亮掛起來,幾條大船開始下河,花娘的曲調從船上向外飄散,整條河上都籠了一層甜甜的香氣,吸一口就讓人沉醉。
  
  賣酒的小廝撐著一條小船熟練地在河面上遊走,一壇壇酒被送到船上,隨著酒香陣陣,碧水河的繁華到了鼎盛之時,接下來就是曲終人散,酒足飯飽的人開始離開,有人被家人攙著離去,也有三五個好友相扶而行。
  
  還有些人,酒到酣處仍舊意猶未盡,自己撐條船沽幾壺酒,將自己飄蕩在河水之上,所以花船離開之後,就能看到幾條小船停在那裡。
  
  一盞盞燈籠開始熄滅,船中傳來一陣陣哼唱曲子的聲音,想來是哪家的公子還沉浸在方才的熱鬧之中,一陣風吹來船頭幾個空酒瓶被吹下河,「噗通」一聲驚到了岸邊的人。
  
  等在角落裡的少女有些擔憂向前走了一步,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岸邊站立了個身影。
  
  方才這人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被雷叔發現,只是這人身手太好,轉眼就消失在他面前,他也是好不容易才追上前來。
  
  「是我。」
  
  在雷叔沒有發出聲音之前,宋成暄轉過頭,月光映著他那雙清透的眼眸,鬢若刀裁,眉如墨畫,自然是個英俊的少年,只是周身如浸入冰霜之中,帶著拒人千里的寒氣,讓人見到就望而怯步。
  
  「宋大人,這麼巧。」徐清歡笑道。
  
  宋成暄還沒有說話,那悅耳的聲音又響起:「宋大人不會也想要親身體會一下,這遊船的美景吧?順便推斷當天孫二老爺都遇見了什麼事,那宋大人恐怕要失望了。」
  
  他身上有種淡淡的酒氣,說不定也上過某條花船,只可惜他那清冷的氣度,走到哪裡都會將人嚇走,著實無法融入眼前這情景之內。
  
  不像他那個哥哥,明明是做戲引人前來,她卻覺得哥哥假戲真做,已經醉了,讓她不禁憂心。
  
  宋成暄沒有說話,只是定定地望著她,她方才像是在說笑,卻將他今夜的作為都猜準了。
  
  除了,他會站在她面前。
  
  「來了。」雷叔喊了一聲。
  
  宋成暄和清歡都向河中看去,河水上什麼都看不到,只是河面上湧來的波瀾似是大了些。
  
  不難讓人猜到,有人在水裡,正慢慢靠近徐青安乘的那隻小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2 09:46 PM

第九十二章 血債血償

  徐青安只感覺到小船一盪。
  
  他想要起身,卻想起妹妹囑咐他的話,定要等人上了船再行動。
  
  靠近小船的人是鳧水而來,自然深諳水性,若是打草驚蛇,讓人水遁而逃,他可沒本事將人抓回來。
  
  徐青安忽然很佩服自己,如今的他可算得上是才思敏捷,後生可畏了吧!
  
  徐青安想到這裡差點笑出聲,他竟然也能有今日,簡直難以置信。
  
  船艙的簾子被人掀開,有個人影出現在不遠處。
  
  徐青安立即渾身戒備,腦海中浮現出孫二老爺的死狀,如果來人就是殺害孫二老爺的兇徒,會不會直接向他下殺手。
  
  徐青安吞咽一口,想要立即起身反抗,好不容易才穩住心神,所謂捉姦捉雙,徐青安眨了眨眼睛,這話好像說的不對。
  
  總之,他定然要等到這人拿出兇器,人贓並獲時再出手。
  
  那人果然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那東西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彷彿是一柄長劍,徐青安還沒有看清楚,那人果斷揮手向他身上襲來。
  
  他有把握一個鯉魚打挺起身將那人困住,就在這時,船兒又是一晃,又有一個身影出現在船頭。
  
  兇手竟然不止一個人。
  
  徐青安分神之間,那人手中的東西已經戳到了他腰上,徐青安頓時感覺到一股寒意,身上的汗毛豎立起來,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擋開那利器,來了個餓虎撲食就想將那人制住。
  
  那人沒想到會是如此情形「啊」了一聲,就像一條泥鰍,靈活地避開徐青安就向船頭逃去,方才站在船頭的同伴見狀一躍跳入河水中。
  
  徐青安不禁心中一沉,他平日裡動作沒有這樣慢啊,想要再起身去抓那人,只覺得腳下有些發軟,那人趁機奔到了船頭,轉身好像就要消失在黑暗中。
  
  這下打草驚蛇,恐怕下次沒那麼容易就將他們引來。
  
  徐青安大喊一聲:「跑了。」希望外面的雷叔能夠幫忙。
  
  黑暗中,宋成暄望著那隻船,月光之下隱隱看到兩個人一先一後摸上了船,安義侯世子躲在船中,想必就能將二人拿下。
  
  這樣一樁案子,又讓她搶到了先機,他們兄妹今晚出現在這裡,是聽安義侯說了什麼,還是單純為案子吸引。
  
  安義侯在朝堂上針對國舅爺張家,彷彿有幾分公正之心,但那不過就是停留在表面上,一旦威脅到安義侯府的安危,安義侯也只會讓步,或許安義侯與張家的對立原本就是演給旁人看的,表面上牽制內戚,實則蛇鼠一窩。
  
  這個孫二老爺是張三老爺的連襟,孫二老爺被殺,安義侯是抱著什麼心思讓兒女插手,是為了抓到殺孫二老爺的人,還是察覺出孫二老爺之死與當年謀反案有關聯。
  
  宋成暄瞇起眼睛,只要想起謀反案,他整個人就會變得更加冷漠,如果安義侯知道當年謀反案中有人僥倖未死,是不是準備再為朝廷立上一功,將當年「叛賊」殺個乾乾淨淨,再做一次大周的忠臣良將。
  
  不管安義侯是什麼心思,現在這時候他應該站得遠遠的,看著他們一舉一動,即便安義侯狡黠多變,也不會將他困入其中。
  
  他剛要轉身,只見船身一陣劇烈的搖動,緊接著又顫了幾下,船頭的人轉身躍入水中逃走。
  
  徐青安失手了。
  
  雖然徐清歡事先讓人埋伏在附近,但就憑那老雷,要對付這樣的水鬼只怕也不會得心應手……
  
  宋成暄皺起眉頭,身子一動將自己沒入河水之中。
  
  徐青安衝出船艙時,眼前已經不見了人影,月光照射下,河水波光粼粼,雖然看不出那人在什麼方向,他也不能坐以待斃。
  
  讓妹妹失望,他也會很難過。
  
  徐青安想著就要下水,卻覺得迎面勁風一掠,一個東西衝出水面,然後被丟擲過來。
  
  「捉人。」
  
  只聽一聲冷冰冰的吩咐,徐青安下意識地抱住了迎面飛來的東西,那東西不偏不倚地撞進他懷裡,然後發出一聲「慘叫」。
  
  原來丟過來的真是個人。
  
  徐青安心中大喜,顧不得身上疼痛,翻身將那人按在船板上:「讓你逃……再掙扎小爺弄死你。」
  
  那人果然不敢再動,徐青安從懷裡拿出繩索將那人捆住。
  
  轉過身,又是一個人被丟上來,徐青安忙如法炮製。
  
  到底誰這樣厲害,就在眨眼的功夫將兩個人都捉住。
  
  真是人比人要氣死人。
  
  徐青安正胡亂想著,有人撐了一下船頭,借力躍了上來,身影輕盈瀟灑,他一時看得怔愣。
  
  月光下,是宋成暄的面容。
  
  「宋……」徐青安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宋成暄沒想說話。
  
  「你這身手好厲害,不虧是……出自東南。」
  
  折騰了半晌,徐青安被船晃的頭昏眼花,只覺得胸腹翻滾,幸好一切塵埃落定,否則他說不得就要忍不住吐出來。
  
  周圍的小船慢慢聚攏,火把的光芒將周圍照亮。
  
  宋成暄低頭看去,只見被抓到的兩個人身材矮小,年紀不過十二三歲。
  
  「救命,」其中一個少年道,「放了我們……你們是做什麼的?」
  
  宋成暄道:「這條河上發生了命案,人就是在這樣一條小船上被殺的。」
  
  聽著這冷冷的聲音,兩個少年面色大變。
  
  另一個少年嘴唇顫抖,只覺得問話的男子十分可怕,他們若是不說實話就要大禍臨頭:「人不是我們殺的……真不是我們,我們什麼都沒做。」
  
  兩個少年年紀小,但是看起來十分狡猾,一時半刻不會說實話。
  
  宋成暄正要再開口,徐清歡的聲音傳來:「你們就是當日發現屍身的人吧?船老大說,孫二老爺的屍體是被幾個玩水的小孩子發現的,我就覺得奇怪,這屍身若是早就投入河水中,只怕早就飄遠了,如何能被孩子發現,再說,天色暗下來,哪家會放自己的孩子在河中戲耍,定然是有人在說謊,許多案子發現屍身的人就是兇徒,於是我大膽地試了一下,果然引了你們上鉤。
  
  你們二人半夜裡摸上別人的船,自然是意圖不軌,說不定那日殺了孫二老爺之後,想要將屍身藏起來,卻不料船老大發現孫二老爺不見了,喊人入水尋找,你們心急之下,謊稱發現了屍身。」
  
  徐清歡不等兩個少年說話,抬起頭看向宋成暄:「宋大人將他們帶去大牢裡審訊,想必這兩人很快就能招認。」
  
  宋大人。
  
  兩個少年再一次看向站立在他們面前的男子,身上有種威嚴,說不定真的是衙門追查此案的大老爺。
  
  他們從前聽說過,衙門的大牢,進去了都要脫層皮,面前這人凶神惡煞,絕不會輕饒了他們,他們又有錯處在先,說不定就會被當成兇徒,想到這裡,兩人不約而同地開口。
  
  「大老爺,我都說,我說實話。」
  
  宋成暄看向徐清歡,她這一招借力用的倒是順手。
  
  少年道:「我們……我們平日裡只是等客人睡著了,偷盜些財物,那天發現了一條小船停在河中,想來又是有人喝醉了在船上小憩,於是我們就慢慢靠近了那隻船,隱隱約約聽到船上有人說話……好像是說什麼……」
  
  「血債血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2 09:50 PM

第九十三章 小媳婦

  聽到這幾個字,宋成暄目光微深。
  
  少年道:「我們知道定然是出事了,想要再聽個仔細,那人卻已經將人扔下了河,然後鳧水走了,我們兄弟本就在這條河上幹這種小偷小摸的勾當,不敢去報官,怕說不清楚再被懷疑殺人,只能……先看著那屍身,等到有人發現了,才故意大喊出聲。」
  
  「看來他還不肯說實話,」徐清歡道,「宋大人還是將人帶走吧!」
  
  少年一怔,轉頭向那說話的女子看去,女子戴著冪籬讓人看不清面容,但是舉手投足間都流露出一股精明來,那位宋大人倒是話很少,不過光是站在這裡,就讓他們喘息不得。
  
  早知道遇見這樣兩個人,他們寧願不去拿那些銀子。
  
  少年哭喪著臉道:「我們看那位老爺穿著十分貴氣,就在他身上找到了個錢袋子,裡面都是銀子,我們怕這樣報官被人問起這些銀子的去處,拿到銀子之後,本來我們可以不必去管著屍身,又想到這位老爺的家人定會來尋他,不如將屍體沉入水中,到時這家人來找……我們再謊稱看到了這老爺的屍身,交給他們家人,他們家人定會給銀子酬謝我們。」
  
  徐清歡道:「所以,兇手殺了人之後就離開了,孫二老爺的屍體本來在船艙中,你們拿了銀子之後,將他拋入河水裡,等著別人來找,然後藉此拿賞銀。」
  
  少年點頭承認。
  
  徐清歡道:「你聽到兇徒說話的聲音,還看到兇徒逃走。」
  
  少年道:「我們看到了。」
  
  徐清歡看向道觀的方向:「那兇徒可是道姑?」
  
  少年道:「怎麼會呢,那是個男人,」說完這些,他忙哀求,「我們說的都是實話……我們只是貪財……並沒有殺人啊,大人你們就放了我們吧。」
  
  「我也想放了你,」徐清歡抬起頭,「只可惜這件事要送到順天府衙門,請順天府的大人做主。」
  
  少年愣在那裡,看向那位宋大人:「你們不是順天府來查案的大人?」
  
  兩個少年一臉苦相,他怎麼能想到這樣一位大小姐怎麼還能騙人呢。
  
  徐清歡看向徐青安:「哥哥在船上遇見這樣兩個小賊,抓住了他們,他們還供述出這些事,事關命案非同小可,哥哥快將人送去順天府吧!」
  
  徐青安不禁心中得意,從來都是有人威脅要去順天府狀告他,第一次他這樣大搖大擺上門去找順天府的麻煩。
  
  順天府剛剛抓走了兩個道姑,一定沒想到這麼快就有新的證據。
  
  大晚上敲響順天府外的鳴冤鼓,徐青安只要想一想就覺得歡快的很,這個禍他還沒闖過,這次跟妹妹借光,可以大大方方地走一走。
  
  「跟小爺走的時候老實點,否則小爺踢爆你們的屁股。」徐青安吩咐人划船。
  
  所有小船都靠了案,興緻沖沖的徐青安忽然想到宋成暄還在旁邊,如果他走了,宋成暄對妹妹不軌那可怎麼辦。
  
  雖然他急著惹禍,妹妹更重要。
  
  徐清歡看出徐青安的擔憂:「哥哥只管去,還有雷叔陪著我。」
  
  徐青安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開了。
  
  「宋大人,」徐清歡看向宋成暄,「不如我們找個地方說說話。」
  
  這附近最好的說話地點,好像就是徐家的馬車裡。
  
  徐清歡上了馬車,宋成暄站在馬車那扇窗子外,風捲過窗簾,少女的面龐若隱若現,她微微抬著下頜,轉頭看來,那雙眼睛在月光的下彷彿蒙了一層霧氣,她在車廂內點了一盞燈,暖黃柔和的燈光映著她纖細的人影。
  
  宋成暄腦海中忽然浮起埋藏在記憶深處的一幕,他被母親帶著去看那剛剛出生沒多久的小娃娃,母親誇她長得粉雕玉琢,是個美人坯子。
  
  他好奇地看了一眼,當時只覺得那小娃娃長得真醜,膚色發黃,臉像個大桃子,嘴高高的撅起,正睡得香甜。
  
  要說可愛的地方,就是她用一隻手托著臉頰,整個模樣看起來十分舒適,她那哥哥跑過來摸妹妹的小手,喜歡之情溢於言表。
  
  他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好奇,趁著大家不注意,也學著她哥哥的樣子想去碰那隻小手,卻沒想到那隻手突然張開將他的手指緊緊地拉住。
  
  他嚇了一跳急著想要往回縮手,卻惹得她大哭起來,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周圍人連連說沒事,奶娘上前抱起她輕輕地哄著,他羞臊地低著頭,身邊侍奉的嬤嬤道:「哥兒有什麼好羞的,這是你將來的小媳婦。」
  
  徐清歡看著馬車外的人影,他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裡,不知在思量些什麼,此時此刻他眉眼的寒霜似是化開了,露出幾分溫和的神情。
  
  不過只是一瞬間,他目光又復深沉,一雙眼睛如墨般幽暗,轉頭看向她:「你對此案有何看法?」
  
  說完這句話時,他完全變回了平日裡不近人情的宋成暄。
  
  徐清歡道:「之前我還奇怪,兇徒殺了孫二老爺為何拋屍河中,如果不是戲水的人發現,要費些周折才能找到屍體,現在疑惑解開了,原來是有人貪財破壞了兇徒的佈置。
  
  兇徒割掉孫二老爺的舌頭,將他沉在河中折磨致死,之後將屍體拖上船,看起來好像很不合常理,既然在河中將人淹死,任屍身沉在河中豈不更加方便,這樣大費周章豈非多此一舉。
  
  其實這樣才能看出兇徒的思量,他一直都很明確的知道自己要達到什麼樣的目的,一舉一動都圍著這個目的展開,絲毫沒有偏差。
  
  他並不是單單為了殺人,他而是要將他殺人的舉動昭告天下,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懲辦了孫二老爺。
  
  他洩露了大量的線索,只為了讓人能猜出他殺孫二老爺的原因。」
  
  宋成暄聽到這裡抬起眼睛,正好撞上她的目光。
  
  徐清歡道:「孫家在湖廣也算名門,但是在十幾年前也只是手裡有些銀子罷了,直到孫家告發有人從倭國私運兵械,朝廷追查此事,果然發現了倭國商船上的兵械,這件事也就成為了魏王謀反案的開始。」
  
  宋成暄的神色平靜,不見半點的波瀾:「你的意思是,這是魏王的人在懲戒孫家?」
  
  徐清歡停頓了片刻,反問宋成暄:「宋大人覺得是不是呢?」
  
  她望著他,彷彿要從他臉上得到想要的答案。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2 09:55 PM

第九十四章 咫尺

  今夜的月亮格外大。
  
  兩個人近如咫尺。
  
  少女微微仰著臉看他。
  
  月光如暖玉般,卻不能奪去他眉目之間的光彩,清冷的眼眸內似含著股清泉,如此心機深沉的人站在這裡,委實讓人難以猜中他心中所想。
  
  他對她的話反應十分淡漠,彷彿這其中的秘密與他並無半點關係。
  
  趁著她端詳他的時候,他一抹戲謔的目光拂過她的臉頰:「徐大小姐這樣看著宋某,是否覺得宋某模樣很好看?」
  
  他的聲音與往日的不同,音調略低,平白就多了幾分醇厚,如絲線般纏上她的耳朵。
  
  如果是前世,說不得她會因此話羞赧,縮進馬車不敢再說話,可前世的經驗,讓她卻早有準備,面對這位能夠隻手遮天的宋侯,稍稍退怯她就輸了。
  
  清歡仰著頭:「宋大人確有幾分姿容,不過我只關心宋大人對此事的答案。」
  
  他揚起嘴角,微微一笑,笑容卻讓他變的更清冽:「我的看法與你沒有半點的用處。」他們都是只會相信自己眼睛的人,別人說了什麼,於他們來說,無關緊要。
  
  她問,不過是懷疑到他,所以來試探。
  
  「宋大人何不試一試。」
  
  原本是調笑她的話,說完就準備離去,然而卻不知為何又因為她的話停住腳步,她不是想知道嗎?
  
  那不妨告訴她,看看她到底意欲何為,也讓他知道,她到底猜到了什麼。
  
  「你問我,覺不覺得這是魏王的人做的。」
  
  徐清歡點點頭。
  
  宋成暄的語調不疾不徐,眼睛瞇了瞇:「不是。」
  
  話音過後一時安靜。
  
  半晌他重新看向她,發現她眉宇微蹙也正瞧著他,顯然沒有料到他會這樣回答,一腳踏入更深的泥潭當中。
  
  可他無暇顧及她的心情,她既然問了,他就給一個答案,不管她是不是想要接受。
  
  徐清歡靜謐片刻,有些意外地道:「你為何信任我。」
  
  宋成暄的神色微微一滯,他為何信任她?
  
  他不信安義侯府的人,應該說他從不輕易信任何人,他這樣說不過是讓她在信與不信中搖擺不定。
  
  卻沒想到她沒有過多思量,就篤定他說的都是實話。
  
  他的心思這樣容易看透嗎?
  
  宋成暄淡淡地道:「我不過隨意一說,沒想到徐大小姐卻放在心上。」
  
  說完這些,他轉身大步向前走去,身影很快隱沒在黑暗之中。
  
  「大小姐,」雷叔上前道,「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
  
  徐清歡點點頭:「走吧,也許哥哥也要到家了。」
  
  馬車平穩地向前馳去,徐清歡眼前出現了方才宋成暄的神情,臉上沒有半點的波瀾,兩個字說的如此肯定。
  
  「不是。」
  
  這句話有何含義,他和她都清楚。
  
  只有魏王的人,才能回答她提出的問題,她在宋成暄面前問出來,不過是試探宋成暄的反應,卻沒有想過,他真的會回答。
  
  魏王當年謀反,帶兵平叛的人正是父親,雖說父親是奉命行事,但在魏王一脈的眼中,父親手上沾滿了他們的鮮血。
  
  雙方不僅僅是死敵,而是有滅族之仇。
  
  宋成暄若真是魏王的人,絕不會在她面前承認。
  
  徐清歡閉上眼睛想要理清思緒,前世到她死的時候,宋成暄仍舊是宋侯,與魏王沒有半點的關係。
  
  可如果這就是宋成暄最後的秘密呢?
  
  這樣一來宋成暄就可以轉身從奸人變成皇族,力挽大周之頹勢,光明正大地征討那些躍躍欲試想要自立為王的人。
  
  徐清歡睜開雙眸,雖然她還沒有找到證據,一切只是猜測,但很有可能就是真相。
  
  「大小姐,到了。」
  
  鳳翔上前攙扶徐清歡。
  
  下了車徐清歡轉頭看了看馬車後,不知還有多少事隱藏在那漆黑的夜裡,不過她心中沒有太大的擔憂,因為手裡的這盞燈足夠明亮。
  
  她會小心求證,讓所有真相都慢慢浮出水面。
  
  ……
  
  黃清和被衙差從睡夢中喊醒,他披上衣服立即迎了出去。
  
  「黃大人,安義侯府世子爺抓住了兩個小賊,這二人就是發現孫二老爺屍身的人,」衙差說著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而且,那兩個小賊供認,孫二老爺的屍身是他們拖下水的,他們這樣做是貪圖孫家尋找屍首時,給出的賞銀。」
  
  黃清和皺起眉頭,他知道這樁案子其中必然還有隱情,卻沒想到竟然是如此,而且……被安義侯府世子爺找到了。
  
  安義侯世子爺的大名他知曉,前幾年尋釁毆鬥差點就被送進大牢,是個不安分的紈絝子弟,沒想到還有一日能做些好事。
  
  案情有了進展,黃清和不敢怠慢,告知一下母親,穿上官服就趕往衙門。
  
  衙門裡一片燈火通明。
  
  兩個賊人將孫老爺身上找來的荷包呈上,還老老實實地在口供上畫了押。
  
  黃清和看了一遍文書:「你們說看到兇徒是個男子?」
  
  兩個少年紛紛點頭。
  
  既然如此,兩個道姑不可能是兇徒,不是親手殺人,再排除並非買兇,兩個道姑就可以放走了。
  
  黃清和不知該高興還是焦急,雖然找到了證人,但也推翻了之前他的猜想,案情到了這裡又回到原點。
  
  長夜漫漫,他還是重新整理證物,看看有沒有遺漏什麼線索。
  
  剛想到這裡,一股香味兒傳來。
  
  「世子爺,大小姐讓我給您送些飯食,您這邊將事辦好就早點回去。」
  
  黃清和抬頭看過去,一個生得白白胖胖的小丫鬟將食盒打開,裡面是熱騰騰的飯菜。
  
  黃清和只顧得侍奉老娘,睡覺前胡亂喝了一碗清粥,本來就有些飢餓,聞到著香味兒,肚子竟然不由自主地「咕嚕」一聲。
  
  黃清和不禁不自然地咳嗽,想要藉此掩蓋自己方才的不雅之舉。
  
  誰知道那安義侯世子爺耳朵尖的很,拿著食盒走到他面前:「這是哪位兄台。」
  
  「本官順天府通判黃清和。」
  
  「黃兄,」徐青安笑道,「這兩個犯人都畫了押,此間的事是不是……」
  
  黃清和向徐青安施禮:「文書已經走好,世子爺可以回府歇著了,今天的事本官還要感謝世子爺相助。」
  
  「黃兄不必多禮。」
  
  黃清和只覺得手臂一輕,整個人就被徐青安扶了起來,徐青安的手勁兒極大,讓他抗衡不得,他正要再客氣兩句,手腕卻被徐清安握住。
  
  徐青安道:「既然已經無事了,黃兄陪我坐一坐,吃些飯食聊幾句如何?說不定我能幫上黃兄的忙呢。」
  
  黃清和這才想起鳳翔和廣平侯夫人一案,安義侯府都插過手,他看過案宗,這兩樁案子破的真是不易,其中很多關鍵之處,安義侯府的大小姐起了很大的作用。
  
  他從心底裡佩服這位大小姐,很想與她見一面。
  
  不過男女之防在那裡,他只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現在聽安義侯府世子爺這樣一說,他不禁心動。
  
  雖然沒有見到正主,跟大小姐的哥哥說兩句……也好。
  
  ……
  
  安義侯府。
  
  徐清歡回去就歇下了。
  
  雷叔轉身進了書房裡,安義侯正在等著他。
  
  「怎麼樣?」安義侯轉過身來。
  
  雷叔道:「大小姐與那位宋大人見面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2 09:58 PM

第九十五章 兩全

  安義侯聽到雷叔這話,想要再說什麼,最終只是張了張嘴。
  
  雷叔看出安義侯所想:「大小姐留我在身邊,就是沒想要避著侯爺。」
  
  話是這樣說,可畢竟清歡沒有來直接告訴他,通過雷叔……有些話他不宜問太多。
  
  安義侯眉眼之間多了幾分威嚴:「清歡會有危險嗎?那個宋成暄有沒有不軌的舉動。」
  
  「那倒沒有,」雷叔道,「那位宋大人沒有逾矩。」
  
  安義侯的表情柔和了幾分。
  
  「不過他們提到了魏王,」雷叔不瞞安義侯,「大小姐說,這樁案子看起來,像是魏王的人在報復孫家。」
  
  安義侯的心一沉,清歡還是查到了當年的事,她不避雷叔,也是要將這些消息傳遞給他。
  
  此時此刻,安義侯的心說不出的複雜。
  
  雷叔道:「如果真的是魏王的人在操縱此事,也就能解釋為何在他們向安義侯府下手,現在又去動孫家。」
  
  安義侯似是陷入了思量。
  
  「侯爺,」雷叔抬起頭,「如果魏王的人到來,您會怎麼做?抓住當年那些漏網之魚,還是抱著愧疚之心,放他們一馬,甚至幫他們復仇。」
  
  安義侯皺起眉頭:「我也不知道。」
  
  雷叔道:「舊怨已結,天下人都知曉,當年魏王是被您誅殺,即便魏王爺站在這裡,恐怕您也無法向他解釋當年過往,魏王的人真要向您復仇,您該怎麼辦?這樁事您早晚要想清楚。
  
  大小姐現在不來問您,也知道您給不了她答案,當年沒有兩全法,今日若是再遇見那樁案子,恐怕也沒有兩全法。」
  
  安義侯好半天才抿了抿嘴唇:「我是該跟他們好好說說這樁事。」說起來簡單,其中許多內情,他要怎麼解釋。
  
  雷叔道:「大小姐的聰穎、冷靜,在這樁事上也許能幫您做抉擇。」
  
  安義侯點點頭。
  
  孩子們已經長大,通過鳳翔一案,他想了許多,這些年他如同一頭困獸,整個人和眼界都被限制住了,鳳翔的事發生了那麼久,他才想到也許是衝著安義侯府來的,在此之前,清歡就已經有了預料,清歡的才智已經超過了他。
  
  從前孩子們尚小,一切都要聽他,如今他們有本事在外一搏,他何必要拉著他們不放,就像清歡說的那樣,他畫地為牢,不見得就能平安。
  
  隨著年紀越來越大,他這副肩膀,不再能給他們保護,若是那時候他們還不能靠自己走路,他豈不更加不安心,總不能將女兒的安危都託付給她的婆家。
  
  當然,他想的這些僅限於清歡,兒子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內。
  
  「那小子沒惹禍吧?」安義侯想到這裡立即問過去。
  
  「沒有。」
  
  雷叔將黑暗中那艘小船上發生的事,仔仔細細與安義侯說了一遍。
  
  「兩個小賊抓不到?還要讓別人送上門。」安義侯覺得臉上熱辣辣的疼,自己的兒子與別人之間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雷叔道:「不怪世子爺,那位宋大人的確身手了得。」如果宋成暄要傷害大小姐的話,他拼上一條性命,能夠保大小姐脫身,可若是與宋成暄爭鋒,他沒那個本事。
  
  安義侯將小廝叫過來:「等世子爺回來跟他說,明天改成寅時初起床,免得下次出去再給我丟人。」
  
  遣走了雷叔,安義侯望著窗外。
  
  當年那場「謀反」案後,魏王的人還能留存於世嗎?或者這一切只是捕風捉影,有人想要藉魏王之名擾亂視線。
  
  必須要弄清這樁事,這樣他也才能決定要怎麼辦。
  
  他必須找機會見一見那宋成暄。
  
  ……
  
  徐青安哼著小曲兒從外面回來,見到安義侯府大門,他的嘴角都要歪在臉上,這下晚上不能再吃竹絲炒肉了吧!
  
  「世子爺,您回來了。」
  
  徐青安嗯了一聲,特意放開聲音道:「父親、母親都安歇了嗎?」從現在開始,他也能像妹妹一樣仰著頭走路了。
  
  「歇下了,侯爺特意讓小的在這裡等您。」小廝臉上滿是笑容。
  
  父親定然是要誇他,徐青安心情好,看什麼都覺得明媚的很,這小廝好像也比平日裡辦事更妥當了。
  
  徐青安等著獎勵。
  
  小廝道:「侯爺說,從明日開始世子爺寅時初起身前往中庭。」
  
  徐青安瞪圓了眼睛,旁邊昏昏欲睡的孟凌雲像做了噩夢般,一下子驚醒,手中的食盒差點掉在地上。
  
  小廝和丫鬟都離開,徐青安才一臉茫然,這是為什麼啊。
  
  「我爹不會得了失心瘋吧?」徐青安看向孟凌雲,「他發病的話,明天一早會不會砍死我。」
  
  孟凌雲搖了搖頭,虎毒不食子,不過……如果真的是老虎的話,世子爺這隻虎仔,好像除了吃掉大補,留著也沒太大用處。
  
  可他還是要護著這隻虎仔的,誰叫他一失足跟錯了主子:「侯爺若是發瘋,我就去找夫人,世子爺放心,總能讓你全須全尾地回來。」
  
  ……
  
  黃清和回到房裡,坐在小凳子上,他想著安義侯世子爺與他說的話,安義侯府覺得這樁案子是有人算計好的,極有可能這只是個開始。
  
  黃清和脫下靴子,自己倒了盆水洗腳。
  
  這樁案子他還沒查清,若是再有命案發生,那他可就真的要焦頭爛額了,他不由自主又想到安義侯府,那個來幫忙的女仵作他也打聽了,大家稱呼她為常娘子,是安義侯大小姐從鳳翔帶進京的。
  
  今夜安義侯世子爺將人犯帶到衙門,又與他一起說了許多話,如果光是世子爺前來,他可能會婉拒,因為他不覺得世子爺能在這樁案子上給他什麼幫助。
  
  但是種種跡象表明,善於斷案的安義侯大小姐在查此案,安義侯大小姐不方便出面,自然會讓世子爺前來。
  
  所以他要聽聽安義侯府是如何推斷案情的。
  
  那兇徒如果早就盯上了孫二老爺,定然是對孫家十分熟悉,能將孫二老爺哄來河邊,可見手中握著孫二老爺關心的事。
  
  這條河,這個地方會不會對孫二老爺有特別的意義。
  
  遠在湖廣的孫家,與這條河能有什麼關係。
  
  明日他要仔細問問孫家人,看看能不能得到些消息。
  
  「兒啊,泡完腳就起身吧,水冷了。」
  
  母親的聲音傳來,黃清和這才感覺到腳上傳來的涼意,原來他回來母親都知曉了,還不忘記要提醒他起身。
  
  黃清和道:「娘,您睡吧,兒子知道了。」
  
  倒了水,梳洗乾淨,黃清和躺在床上,一絲風彷彿從窗外透進來,明日他要早些起床再將窗紙細細地糊好,免得母親會著涼。
  
  這一晚黃清和睡的並不安穩。
  
  同樣不安穩的還有孫二太太。
  
  孫二太太的屋子裡燈火通明,按照二太太的意思,每個角落都要照得通亮,這樣二太太才能閉上眼睛休息。
  
  折騰到了半夜,孫二太太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可不知為什麼,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嘆息。
  
  她毛骨悚然地驚醒,猛然睜開了眼睛,立即她就看到窗邊有黑影一閃而過。
  
  孫二太太立即尖叫起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2 10:01 PM

第九十六章 別想逃

  聽到孫二太太喊叫的聲,下人們立即湧到屋子裡。
  
  只見孫二太太瞪圓了眼睛,緊緊地盯著窗外,這樣的神情讓人看到身上的汗毛也不禁豎立。
  
  「二太太您怎麼了?」丫鬟上前輕聲詢問。
  
  孫二太太半晌才回過神,用手指過去:「有人,剛才那裡有人。」
  
  眾人回頭,只見樹影憧憧,哪有什麼人影。
  
  管事媽媽也上前道:「二太太您是不是眼花了,風一吹,那樹枝搖擺起來是挺駭人的。」
  
  孫二太太吞咽一口,摸了摸脖頸上的平安符,那符籙貼著她的胸口,暖暖的彷彿能將她周身的寒氣驅散,她深吸了幾口氣才穩住心神:「讓人在院子裡搜一搜。」
  
  只有這樣她才能心安。
  
  很快護院來稟告,並不見有什麼人影。
  
  在靈堂上守夜的孫潤安聽到消息立即趕過來,身上的孝服尤其的刺眼:「母親怎麼樣了?」
  
  孫二太太皺起眉頭,揮揮手道:「沒事了,可能看花了眼,你下去吧,不要讓你父親孤零零地在那裡。」
  
  孫潤安應了一聲,想要端熱茶給孫二太太,還是被孫二太太拒絕:「自有下人侍奉我。」
  
  孫潤安這才退了下去。
  
  管事媽媽道:「太太放心,這裡裡外外都安排了人手,若是有人敢闖進門,定然會被發現。」
  
  這話聽起來雖然沒錯。
  
  可孫二太太深知,一切沒那麼簡單。
  
  孫二太太道:「我們進京一路都小心翼翼,可老爺還是出了事,不管是在湖廣,還是京城,衙門對此案都束手無策,」說著她看向管事媽媽,「你說會不會那不是人,而是冤魂,他方才就在那裡,沒有進門是因為我身上戴了護身符,他進不了我的身。」
  
  管事媽媽輕輕地拍撫著孫二太太的後背:「夫人吉人自有天相……那兇徒應該很快就會被抓到,您再歇一歇,奴婢就守在這裡。」
  
  孫二太太聽了這話點點頭,可她卻再也睡不著了,要麼就是覺得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盯著她,那麼腦海中就會浮現出老爺滿嘴是血的慘狀。
  
  老爺死了之後,一臉陰森的模樣,彷彿也變成了索命的厲鬼似的。
  
  孫二太太緊緊地攥著護身符,嘴中念著經文,只希望黑夜快快過去,希望明日衙門裡會有好消息。
  
  ……
  
  「打些水吧,我想洗個澡。」
  
  天剛剛亮,清歡從床上起身,這一晚上她都沒有睡好,也許洗個澡就能精神起來。
  
  將身體沒入水中,清歡想到昨晚宋成暄說的那番話。
  
  果然是個難纏的奸人,總是懂得在關鍵時刻,擾亂別人的思緒。
  
  孫二老爺的案子就如她所說,兇徒像是在故意對孫家進行懲罰和報復,這讓她聯想到曹家案。
  
  曹如婉被殺,兇徒也是用的這樣的手段,從曹家當年的秘密下手,懲罰曹家的作為。
  
  廣平侯府夫人案子也是如此,兇手從她的奸細身份入手,對整個廣平侯府進行懲罰,如果說這是背後操縱這一切之人的慣性思維。
  
  那麼最先被針對的安義侯府做錯了什麼事?
  
  她試探著問父親,父親只承認有心結,卻絕口不提原因,她猜測真相定然事關重大。
  
  父親不肯說,她只能試探著去推測。
  
  父親消極的態度彷彿是從魏王謀反案開始,父親的心結是否與魏王有關?
  
  自從她懂事之後,只有一次在莊子上聽家人提過「魏王」,不過很快就被祖母嚴厲喝止,但是懵懂之間,她也知道父親和魏王有些交情。
  
  前世她陷入京城之時,也總會有人在朝堂上不時地提及父親鎮壓魏王謀反的忠義之舉,她雖然感覺到其中的暗流湧動,但那時候她要應對的事太多,加上身體每況愈下,已經沒有太多精神過問這些。
  
  可即便如此,她也知道魏王對於安義侯府來說十分重要。
  
  順著這條線想下去,她愈發覺得她的猜測沒有錯。
  
  孫家是張家的連襟,當年魏王謀反案時,因舉報有功,孫二老爺被授了校尉,孫家才有了躋身名門的資格。
  
  廣平侯雖然長居西北,當年平叛他也曾出兵,本就深受先皇信任。
  
  至於曹家和鳳翔案,也並非與魏王無關,魏王被請出山,本就是因趙沖作亂,先皇病重無暇顧及此事,需要魏王穩定大局。
  
  這幾樁案子都有十三四歲的少年捲入其中,魏王謀反案有恰好發生在十三年前,幕後之人是否在向他們傳達什麼訊息。
  
  表面上看來,一切彷彿真的與魏王有關。
  
  而他們這些曾與魏王叛亂有關的人,都一個個都被迫捲入案子之中。
  
  只有一個人例外,那就是宋成暄。
  
  不要說宋家遠在東南,十幾年前的宋家也並非什麼大族,即便是如今的宋成暄,也剛剛在東南有些名氣,好像沒有什麼過錯。
  
  可宋成暄卻因此案來到鳳翔,又與他們一同進京,她本以為抓到王允之後,宋成暄就會像前世一樣離開京城。
  
  她卻沒想到宋成暄又會著手調查孫二老爺的案子。
  
  她查案,除了要保護安義侯府之外,還想要弄清前世不曾知曉的真相。
  
  宋成暄查案又是為了什麼?如今的他才剛剛在東南嶄露頭角,此時理應悄悄回到東南,在所有人還沒有察覺之前壯大自己,卻為何抓住一樁案子不放。
  
  除非,這些案子與他自身的安危和利益息息相關。
  
  早在歸京的路上,王允就試圖將案子推在宋成暄身上,所以宋成暄感覺到了危機,一心要揭開王允的真面目。
  
  那麼現在的孫二老爺案子,又透漏除了什麼線索,讓宋成暄在意,一定要親自追查此案。
  
  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
  
  殺孫二老爺的人,彷彿在透露此案與魏王有關。
  
  宋成暄在意的是不是這樣一個線索。
  
  所以她才會詢問宋成暄:「覺不覺得這是魏王的人做的。」
  
  沒想到這個男人給了她一個沒有料想到的答案。
  
  是故意擾亂她的思緒。
  
  還是在說實話。
  
  她越來越看不明白,這奸人到底想要達到什麼目的,又在算計些什麼。
  
  「大小姐。」
  
  正當徐清歡起身穿衣服時,鳳雛進來道:「那位孫二太太來了,說是來感謝我們昨日抓到了兩個小賊。」
  
  徐清歡點點頭,感謝對於孫二太太來說只是個藉口,其實……孫二太太八成是來探聽消息的。
  
  孫二太太想要知曉什麼消息呢?
  
  徐清歡道:「跟夫人說一聲,我這就過去。」
  
  ……
  
  孫二太太心神不寧地坐在椅子上喝茶。
  
  孫家接二連三的出事,先是大伯的幼子,出去騎馬時摔斷了腿,然後就是大伯長子去見外室的時候遇見賊人,被人刺穿了胸膛,隨行的管事也受了重傷,案子發生在夜裡,管事甚至都沒看到那兇徒的面容。
  
  孫二太太吞咽一口,他們孫家在湖廣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他們老爺又是朝廷授的忠武校尉,衙門裡的人都要禮敬三分,如今孫家出了人命案,老爺自然要去衙門裡問罪,督促衙門快些破案。
  
  本以為這是個意外的災禍,卻沒成想,與老爺有生意往來的嚴家也出了事,嚴老爺平日裡喜歡去賭一把,從賭坊裡歸家的時候,也遭遇了兇徒,一刀刺穿胸膛,手段乾淨俐落。
  
  也就是這樁案子,才真正引起了他們的注意,覺得這兇徒就是有意選了他們兩家。
  
  嚴老爺雖然好賭,但是去的賭坊是專開的私坊,自從十幾年前嚴老爺豪賭敗了家之後,嚴家對嚴老爺看管甚嚴,就連嚴家上下也沒有幾個人知曉嚴老爺的行蹤。
  
  那兇徒不但查到了嚴老爺的秘密,還找準時機將人殺死,不止如此,嚴老爺身上發現了大伯長子的玉佩。
  
  不用衙門去查,那兇徒已經告訴世人,兩樁案子是同一個人所為。
  
  又過了一陣子,孫二老爺在酒樓宴請生意夥伴,回來時發現馬上被人掛了件物什,是一隻扇墜子。
  
  嚴老爺喜歡把玩扇子,扇墜子正是嚴老爺之物。
  
  收到了這樣的東西,她和老爺都滿心恐懼,也許老爺就是那兇徒下一個要殺的人。
  
  現在老爺果然被殺,她雖然悲痛,但是更想知曉,老爺身上有沒有其他東西丟失,這樣她就能猜到兇徒還會不會再殺人。
  
  而這,也是她來到安義侯府的目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2 10:04 PM

第九十七章 嚇死了

  「姨母。」張靜姝的聲音傳來。
  
  孫二太太這才回過神。
  
  張靜姝轉頭看向安義侯夫人:「侯夫人在問您話呢。」
  
  孫二太太半個字也沒聽到,一臉尷尬地望著安義侯夫人:「夫人,您在說些什麼?」
  
  安義侯夫人並不在意這些,又重複了一遍:「我只是問二太太家中的事都處置好了沒有?二老爺是要送回族中安葬吧?」
  
  孫二太太點點頭:「是……是要回去,不過當務之急是要將兇徒抓到,聽說前些日子徐家也出了事,還好安義侯爺、夫人能平安。」
  
  不等安義侯夫人說話,孫二太太接著道:「這都虧了夫人有個好女兒。」
  
  孫二太太的話說的順暢,心中卻難免艱澀,她竟然落得這樣的境地,要來討好安義侯府。
  
  孫家和張家是姻親,安義侯在朝堂上與張家政見不一,明裡暗裡都有爭鬥,安義侯沒有了兵權一副混不吝的模樣,委實給張家找了不少的麻煩。
  
  如果不是抱著病急亂投醫的心思,她絕不會前來登門拜訪。
  
  只要想一想,她要向這樣一個沒落勛貴家低頭,就覺得萬分委屈。
  
  孫二太太鼻子一酸,眼淚真就落下來。
  
  張靜姝不停地向門口望去,徐清歡也不知拿的什麼喬,竟然現在還沒出現,姨母花銀子打點獄卒,讓獄卒審了那兩個小賊,知道那晚引他們說出實情的人是徐清歡。
  
  姨母知道實情之後,非要來見見徐清歡才安心。
  
  其實依照她的意思,姨母大可不必費這番功夫,上次她向徐清歡詢問王大小姐的事,徐清歡還不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要不是看在表哥的面子上,她才不會陪著姨母跑這一趟,想想表哥一身孝服她就心疼,不過那身白衣卻覺得襯得表哥更加清雋,整個人如同天山雪蓮般,京中富貴人家子弟那麼多,卻哪個也不如表哥生得好看。
  
  「大小姐來了。」丫鬟的聲音打斷了張靜姝的思量。
  
  安義侯夫人臉上滿是笑容,屋子裡的氣氛彷彿也變得溫暖了些,將孫二太太帶來的愁苦一掃而光。
  
  徐清歡上前行禮。
  
  孫二太太忙道:「徐大小姐真是愈發漂亮了,這樣看著竟比誰都惹人歡喜。」
  
  張靜姝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她早就知道姨母有一條好舌頭,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若是沒有這樣的本事,姨母當年被退親之後,如何還能再嫁去孫家。
  
  可即便心中有準備,如今聽在耳朵裡還是不舒坦,有她在這裡,徐清歡算得上什麼?
  
  將來她母儀天下,徐清歡要跪在她面前行禮,只要她不滿意就可以讓徐清歡長跪不起。
  
  張靜姝微微抬起下頜,臉上一閃輕蔑的笑容。
  
  徐清歡道:「孫二太太前來可是為了昨晚哥哥抓的兩個小賊嗎?」
  
  孫二太太頜首:「若是平常事也不敢前來勞煩徐大小姐。」
  
  徐清歡望著孫二太太,只見她雙眼凹陷,看起來說不出的憔悴,神情中透著一股恐懼,顯然不止是因為孫二老爺的死傷心,更擔憂她自身的安危。
  
  徐清歡不疾不徐地道:「聽說順天府通判黃清和斷案如神,孫二太太沒有向黃大人問起案情嗎?」
  
  「問了,」孫二太太更為急切,「可我看衙門沒有半點的思量,一時半刻恐怕很難找到線索。」
  
  「這才過了一日,」徐清歡道,「二太太安心等待,說不得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傳來。」
  
  孫二太太卻搖頭:「我……我怕他們還沒找到兇徒,那兇徒又再動手,」說緊緊地望向徐清歡,「徐大小姐,我這次前來只想問,抓住的那兩個人果然是小賊?他們有沒有可能與那兇徒聯手害了我家老爺?」
  
  徐清歡彷彿有些驚訝:「二太太何以見得?」
  
  「因為他們手中有我家老爺身上的荷包。」
  
  「這又是什麼憑證?」
  
  「因為……」孫二太太吞咽一口,望著徐大小姐那雙清澈的眼睛,她有種衝動,想要將至今為止發生的所有事都說出來,只有這樣她才能好受些,「因為每次這兇徒殺了人,都會拿走一樣東西,下次要殺人的時候,這樣東西就會出現……出現在他下個要殺的人身上。」
  
  張靜姝聽到這話,不禁瞪圓了眼睛,姨母定然是瘋了,哪裡會有這種事。
  
  「我說的都是真的。」孫二太太也曾將這番話說給衙門裡的人聽,可衙門的人只是將她的話記在文書上,就沒有了下文,這世上彷彿只有她一人在著急,只要想想她就坐立難安。
  
  孫二太太接著道:「我家老爺被找到的時候,身上只丟了荷包,如今這荷包在兩個賊人手中找到,他們……他們會不會就是兇徒。」
  
  徐清歡雖然不知孫二太太為何如此篤定,但是她已經明白了孫二太太此次前來的用意,孫二太太定然將這些話告訴了黃清和,孫二太太認為衙門只要從此處下手,案情定然會有進展。
  
  斷案依靠的是確實的證據,黃清和只能應承一切按規矩辦事,破案要有時間,孫二太太卻被恐懼擊垮,每等一刻對她來說都是煎熬,朝廷遲遲沒有消息傳來,她便害怕朝廷會不會因為疏忽放過了兇徒。
  
  所以即便對安義侯府並不信任,孫二太太還是找上門來,希望她能幫助衙門找到些蛛絲馬跡,只要多一個人參與此案,就有可能多一分把握抓住兇徒,孫二太太也就會覺得安全幾分。
  
  徐清歡眼睛清亮,孫二太太如今的狀態,也是她瞭解整個案情最佳的時機。
  
  「二太太此話有何憑據,」徐清歡道,「若是您不仔細說清楚,我也無從下手。」
  
  望著徐清歡,孫二太太吞咽一口,開始述說整件事來龍去脈。
  
  兇徒從孫家大爺身上拿走了玉佩,又從嚴老爺手中拿走了扇子墜。
  
  如果那兩個小賊和兇徒無關,兇徒彷彿沒有從孫二老爺身上拿走任何東西。
  
  會不會一切就此終止了?
  
  徐清歡思量片刻,抬起眼睛道:「二太太,那位嚴老爺做的是什麼生意?」
  
  「什麼都做,我也不太清楚。」孫二太太目光閃爍。
  
  徐清歡道:「那是否買賣玉石?」
  
  孫二太太點點頭:「那是自然,嚴家就是賣玉石起家。」她忽然捂住了嘴,難道兇徒從拿走玉石開始,就已經算好了會殺誰。
  
  「可為什麼,要從嚴老爺身上拿走扇墜,這與我家老爺有何干係?」孫二太太面色慘白。
  
  徐清歡道:「兇徒不一定每次都能找到確切的物件兒,以此指明誰才是下個他要殺的人。」
  
  扇子墜不過就是個裝飾。
  
  也許對於張家來說,孫家始終就是個擺設。
  
  孫二太太手指微顫:「如果老爺的荷包不是兇徒拿走的,那……那是不是說兇徒就不會再殺人。」
  
  「也許兇徒已經拿走了東西。」徐清歡抬起眼睛看著孫二太太。
  
  「什麼?」孫二太太聲音沙啞。
  
  「舌頭,孫二老爺的舌頭。」
  
  孫二太太只覺得莫名的恐懼向她傾壓而來,她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中。
  
  「你胡說些什麼,」張靜姝起身,「姨母不要聽她亂說,這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事,她是故意再嚇您。」
  
  舌頭。
  
  孫二太太還想說話,卻眼前發黑,緊接著胸口一疼,她便暈厥了過去。
  
  「來人啊,」張靜姝大聲喊叫,「快……快……去尋郎中,徐大小姐將我姨母嚇暈了。」
  
  話音剛落,張靜姝就看到徐清歡端起茶碗,一揚手,將茶水盡數潑了過來。
  
  茶水淋了孫二太太一臉,孫二太太喉嚨裡立即發出「咯咯」的聲音。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2 10:26 PM

第九十八章 震懾

  「孫二太太您還活著呢。」徐清歡平靜的聲音傳來。
  
  孫二太太張大了嘴,胸膛劇烈起伏,好半天才將憋在嗓子裡那口氣吐出來。
  
  張靜姝見姨母這般模樣轉身怒向徐清歡:「我姨母客客氣氣登門,你怎能如此待她。」
  
  徐清歡並沒有去理會張靜姝,而是直視孫二太太:「那兇徒對孫家和您都十分瞭解,定然是你們認識的人,能將嚴老爺的行蹤都查的清清楚楚,可見他早就圍在你們身邊,你們只是一直沒有察覺罷了。」
  
  孫二太太戰戰兢兢地向周圍看去:「那我該怎麼辦……他為什麼要這樣……我……我與人也沒有什麼恩怨……莫非……莫非……」
  
  張靜姝上前拉住孫二太太道:「姨母,您不要聽她的,她這樣說話是沒安什麼好心。」
  
  孫二太太打著冷顫,是啊,她不能再說下去,有許多事不可讓外人知曉,想到這裡,她看向徐清歡:「徐……大小姐……幫我出出主意。」
  
  徐清歡淡淡地道:「我幫不了您。」
  
  孫二太太想著徐大小姐的話,委頓在馬車裡。
  
  張靜姝喋喋不休地罵著難聽的話:「姨母,您被嚇著了,正好合了她的心意,您千萬不要上當。」
  
  孫二太太第一次想要將張靜姝從馬車上趕下去。
  
  如同一隻蒼蠅正在繞在她耳畔,幫不上什麼忙,還平添幾分噁心。
  
  孫二太太虛弱地道:「靜姝,姨母想安靜一會兒。」
  
  張靜姝聽得這話,睜大了眼睛,眼底湧出淚水來:「姨母,您是不是嫌棄我話多了,我……只是想要勸您,您心煩,我不說就是了。」
  
  沒想到張靜姝會用如此嬌弱的語調與她說話,孫二太太一怔,隨即發現馬車已經到了,孫潤安正撩開簾子接她們下車,方才她和張靜姝的話一定落入了潤安耳朵裡。
  
  孫二太太無暇去想其他,惴惴不安地走進宅子。
  
  也許徐大小姐說的對,兇徒拿走了老爺的舌頭,可這舌頭卻不一定出現在她面前。
  
  剛走進內院,就聽到一陣嘈雜的吵鬧聲。
  
  孫二太太抬眼望去,只見大廚房的方向慌慌張張地跑出幾個人。
  
  「還有沒有點規矩,」管事媽媽上前呵斥,「衝撞了夫人可怎麼了得。」
  
  大廚房的下人立即跪在地上,滿上滿是驚恐的神情:「夫人,不好了,奴婢……今日出去給廚房添置物什,回來整理的時候發現多了一樣東西。」
  
  孫二太太心頭湧出不好的預感:「多了什麼?」
  
  下人嘴唇哆嗦著:「舌……舌頭……」
  
  孫二太太只感覺身體裡的血液一瞬間湧上頭,看來下一個死的就真是她了:「你叫你母親來。」
  
  孫二太太勉強支撐著身體,吩咐張靜姝:「將你母親喊來,你跟她說,她若是再不幫我,我就要死在這裡了。」
  
  當年她嫁去孫家可都是張家出的主意,孫家這些年沒少幫襯張家,就算與人結怨,也定是因為張家。
  
  如今鬧出這種事,張家怎麼能袖手旁觀,她就是拖也要將張家拖下水,她活不了,張家也別想太平。
  
  ……
  
  安義侯在刑部大牢外下了馬,等著廣平侯和假崔氏從大牢裡走出來。
  
  廣平侯府的案子剛剛破了,孫家的事又鬧得沸沸揚揚。
  
  朝堂上竟然還是一片祥和,皇帝坐在御座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要不是西北戰事緊急,恐怕皇帝就會罷了朝會。
  
  兩個人影蹣跚而至,廣平侯彷彿一下子老了不少,咳嗽的也更加厲害。
  
  趙家兄妹將假崔氏安頓好,廣平侯回到屋子裡簡單梳洗,換了一身衣服,這才看向安義侯:「走吧,我們去兵部。」
  
  兵部尚書洪傳庭請他們過去商議如何迎戰朵甘思,一同前去的還有宋成暄。
  
  安義侯覺得在府衙見見宋成暄也不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正好藉機探探此人虛實。
  
  安義侯和廣平侯進了門,只見洪傳庭和一個人立在沙盤前,兩個人顯然剛剛說完話,洪傳庭不住地點頭,臉上露出讚賞的神情。
  
  聽到腳步聲,洪傳庭和那人都抬起頭。
  
  一個英俊的青年立即闖入安義侯視線之中,一雙眼睛如墨染般漆黑,目光清明澄澈,神情十分冷淡,目光徑直與他對視,不躲不避,雖然只是兩道視線,卻已經有種迫人的鋒芒向他襲來。
  
  安義侯皺起眉頭,他雖然還不瞭解宋成暄,但是此人的態度絕非友善。
  
  宋成暄上前見了禮,沒有多話,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廣平侯先開口:「這樁事還要感謝宋大人幫忙。」
  
  廣平侯放低的姿態,可見出於真心,如果不是這條對付朵甘思的計策,洪傳庭也不能在皇上面前求情,讓廣平侯府戴罪立功。
  
  他也不能讓崔氏剩下的日子過的舒坦些。
  
  「侯爺不必謝下官,」宋成暄道,「下官只是為了西北的戰事,並非因為侯爺的家事。」
  
  廣平侯一怔。
  
  洪傳庭咳嗽一聲,就要插嘴將此事揭過去,免得大家因此而尷尬。
  
  宋成暄接著道:「朵甘思一旦整兵來襲,必然是一場硬仗,侯爺在西北多年早有名聲,朵甘思設下此局,就是逼著大周臨陣換,此時懲辦侯爺,正中朵甘思下懷,與其如此,倒不如讓侯爺在戰場上一雪前恥,只要贏下此戰,就能保住廣平侯府的名聲。
  
  想必侯爺已經想好,要將這條命留在西北戰場之上。」
  
  宋成暄這番話,聽得每個人驚心動魄,這的確是最好的選擇,每個人心中都知曉,但是誰也不會這般冷靜地說出來。
  
  安義侯看著宋成暄,宋成暄眉目之間彷彿不夾雜任何的情感,就算生死在他眼前,也不會讓他心中起任何波瀾。
  
  「至於侯爺身邊的那奸細,兵部、刑部本該將其法辦以儆效尤,她卻能說服布讓土司與大周聯手,在軍機面前,刑罰自然可以讓步,」宋成暄說著頓了頓,「我有我的心思,所以侯爺不必謝我。
  
  倒是有件事,我想提醒侯爺。」
  
  廣平侯一凜道:「請說。」
  
  宋成暄道:「兩軍對陣,大周軍隊身後是萬千百姓的性命,與布讓暫時結盟,只是借路攻打錯納,布讓遣奸細禍亂西北此罪不會就此一筆勾銷,希望侯爺心中明白,布讓等人仍舊是敵非友,無論做任何事,都要多加防範,不要再次犯錯,免得將自己和西北百姓帶入萬劫不復之地。」
  
  宋成暄明明只是一個小官,但是他站在這裡說的幾句話,卻讓廣平侯心中惶恐,即便是皇上命刑部責問他,也只是試探他的忠心,想方設法讓他臣服為朝廷所用,僅此而已,想到這裡廣平侯又看了一眼宋成暄,年紀輕輕卻能看透這些……
  
  東南宋家何許人,怎麼養出這樣的子弟。
  
  說完話,宋成暄彎腰行禮:「想必各位大人要議西北戰事,此乃機密,下官便不久留。」
  
  洪傳庭臉上仍有失望的神情,卻也只能點頭。
  
  宋成暄轉身走了出去。
  
  「傳庭,」安義侯望著宋成暄的背影,「此人到底是何來歷?」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6-23 09:36 PM

第九十九章 宋某的過往

  洪傳庭對宋成暄還是有幾分瞭解的。
  
  「五年前倭寇來犯泉州,你們都知曉,皇上命我去泉州督戰,我就是那時候認識了這個宋家的小子,那年他才不到十四歲。」
  
  這場戰事安義侯自然知道,但是其中的內情沒有聽洪傳庭提起過,更不知道洪傳庭在那時候遇見了宋成暄。
  
  洪傳庭道:「當時我們已經動用全部兵力,損失沿海兩個縣才將倭寇拖住,沒想到倭寇與海盜早有勾結,十幾艘戰船增兵前來,若是讓這些人登岸,我們就會腹背受敵,當務之急必須將倭寇援軍拖住,等到我們的兵馬將登岸的倭寇盡數斬殺,再回頭對付倭寇援軍,才有可能打一個勝仗。
  
  可惜當時福建總兵消極怠戰,以我們手中的兵馬根本攔不住海上那些倭寇的戰船。」
  
  安義侯點點頭:「所以只能說服當地百姓一起抗敵。」
  
  洪傳庭道:「正是如此,可當時水師已經損失甚多,許多船隻無法下海,想要阻攔倭寇的大船於海上,何其艱難,我也覺得這一仗毫無勝算,幸虧當時還沒有海禁,還有商賈能渡海通商,這些商賈手中都有些小商船,我只得向商賈求助,希望能夠借船借人,以此來迎敵。
  
  也就是那時候,商賈向我舉薦了一個最瞭解附近海域地勢的人,如果有他幫忙,說不定就能將倭寇拖住一日半日。」
  
  說到這裡,洪傳庭想及當年的往事,臉上還是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我哪裡能想到,商賈所說的人竟然是個少年,我當時大為洩氣,以為商賈是在敷衍我。
  
  後來我才知曉,這少年平日裡就跟著商賈船隊遠行,他和手下幾個人專門對付海盜,對海盜的大船極為熟悉,我當時也別無選擇只能請那少年幫忙。」
  
  廣平侯道:「你說的這個少年就是宋成暄。」
  
  「自然,」洪傳庭接著道,「宋成暄也願意帶人前往,我當時看他年紀尚小心中不忍,讓他思量清楚,此次前去可是九死一生之事,他也知我不信任他,於是只要些人手,作為此戰前鋒,即便他失手,我還有後續人手接上,這樣的選擇對我來說幾乎沒有任何的損失。
  
  宋成暄雖然年紀尚小,卻說服了我,我就此答應了,並且許諾他,只要他能回來,將來必然舉薦他入軍營歷練,假以時日能取個功名在身,他卻拒絕了。」
  
  廣平侯有些驚訝:「難道他當時就有報國之心,什麼都不需要。」
  
  洪傳庭搖搖頭道:「他要錢,事成之後我會奉上銀子。
  
  能用銀子解決的事,是最簡單的事,但是我心裡卻清楚宋成暄此去就是送死。
  
  像我之前預料的那樣,那一戰打的很艱難,不過宋成暄也將倭寇的援軍拖住了一日,我又用手中僅有的人手,與那些援軍激戰一整天。
  
  有了兩日的時間,我們大周的軍隊終於剿滅了岸上的倭寇,轉身前來回援。」
  
  洪傳庭說完這些鬆了口氣。
  
  廣平侯道:「看來宋成暄的確是個難得的良才。」
  
  「現在提起勝負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安義侯皺起眉頭,「當時卻是十分艱難,面對那些倭寇,宋成暄帶去的人手全都沒了吧?」
  
  洪傳庭點點頭,他抿了一口茶才接著道:「他帶去的船沉了不少,人一個都找不到了,此戰過後我又帶人找了那小子許多天,我也以為那小子也難逃此劫,心中正覺得難過,那小子卻讓人攙扶著來找我要錢。
  
  原來當日他們遇見了倭寇的蛙人,在海中糾纏甚久,宋成暄雖然在最後關頭殺了那幾個蛙人,卻也差點就被海水吞沒,好不容易才掙扎著活下來,他身上受傷失血過多,加之嗆了海水,上岸之後就昏了過去,休養好幾日才算能夠起身。
  
  我見他還在發熱,就讓醫工為他醫治,治傷的時候,我看到他身上的傷疤十分驚詫,從疤痕上就能看出他多少次九死一生,我記得,有處傷痕留在他左胸之上,換做尋常人是必死無疑,也不知他如何活下來。
  
  一個七歲的孩子,想要在泉州謀生如何容易,說是執掌商隊,誰又願意與一個孩子做生意,當時海盜猖獗,他便提出隨商賈出海,只要有海盜前來,他們會留下與海盜搏命。
  
  趕走海盜,他也不求銀子答謝,只要商賈肯與他交易些貨物,他的家業也是這樣一點一點積累而來。
  
  我惜才如渴,想要他隨我回京,我會幫他安排仕途,他卻說什麼也不肯,我也只能年年寫信給他,苦口婆心讓他入仕,他卻有自己的主意,今年才算取了泉州招討使,現在總算是走上正軌,我也可以安心了。」
  
  說這些話的時候,洪傳庭覺得自己就是個惦念子女的老父親:「宋成暄的性子是冷了些,從小就在生死間掙扎,沒有這樣的性子也活不下來,有得罪之處,兩位侯爺就多擔待吧!」
  
  安義侯若有所思:「我倒是沒想過,他有這般經歷。」他腦海中浮現出宋成暄方才的面容,他總覺得宋成暄眉宇之間有些地方讓他有些熟悉。
  
  「好了,不說這些了,」洪傳庭道,「我們還是先商議西北的戰事。」
  
  廣平侯點點頭,安義侯也回過神來。
  
  ……
  
  宋成暄從衙門回到院子裡。
  
  張真人正吩咐人準備行裝,按照他們之前定好的,在吏部辦好了文書之後,他們就會動身回到東南,泉州還有許多事等著公子處置。
  
  宋成暄到書房裡坐下,張真人端了杯茶過去才道:「公子見到了安義侯。」
  
  宋成暄點點頭。
  
  張真人沒有再說什麼。
  
  宋成暄微微瞇起眼睛,那個被他從小到大都記在心上的人,站在他面前時,他很想就此與安義侯清算當年的恩怨。
  
  可不知為什麼,他眼前浮起了徐清歡的面龐。
  
  明知安義侯府的人不可信,他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與她相見,甚至與她聯手查案。
  
  那晚他甚至將身份透露給她。
  
  他想要什麼?難不成是一個決斷嗎?只要安義侯府再對付他,他就會毫不留情地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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